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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帝与炎帝之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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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耒耜，教民耕作，神而化之，使民宜之，坟谓之种农也。（4）
神农时，天雨粟，神农耕而种之。（5）
有丹雀衔九穗禾，其坠地者，帝(神农)乃拾之，以植于田。（6）
神农之揉木为耒，教民耕耨，民始食谷，谷始播种，耕田以为土，凿地以为井。（7）
遍阅文献典籍，此类记载，还有许多，兹不一一罗列。可以断言，大凡古书中言及神农的记载，都与农耕有关。至于上述“人身牛首”之牛，则更是明证。因为当农业发展到一定程度时，牛便成为重要的畜力，“牛者，所以植谷者，民之命也，”（8）“牛者，所以耕田畴，为生人之大本”。（9）不惟中华远古先民对牛倍加重视，世界其他民族也是如此。如印度崇牛为“圣牛”，尼泊尔敬牛为“神牛”，并定为“国兽”。正因此，在中国，作为农神的神农被赋于牛的风貌，形象地表征了他在农业生产中的突出地位。
我们再回头看看有关炎帝的文献记载：
炎帝为火师。（10）
炎帝作，钻燧生火，以熟荤臊，民食之，无兹胃之病，而天下化之。（11）
炎帝作火，死而为灶。（12）
(炎帝)于是修火之利，范金排货。以利国用。因时变*（左火，右果），以抑时疾，以炮以*（左火，右辱），以为醴酪。（13）
两相对比，我们认为，炎帝和神农不是同一人，而是同一氏族的前后两个不同的首领，神农在前，炎帝在后。理由在于；第一，据《国语》、《说文》、《帝王世纪》等文献资料，神农和炎帝都居于姜水(即岐水，在今陕西省岐山县一带)之域。第二，《汉书·郊祀志》李奇注说：“炎帝，神农后。”在远古时期，一个氏族往往以其首领的名称为名，所以神农所在氏族称神农氏。后来该氏族出现了一个有名的首领炎帝，这时有些人便以他的名字来称呼氏族。但是由于神农在农业上的重要贡献和他在氏族成员心目中所占的崇高地位，人们不会轻而易举忘记这位精明强干的首领的鼎鼎大名。这样以来，有些人称神农为炎帝氏，有些人依然沿袭旧有的神农氏，有些人干脆称炎帝神农氏，如《水经注》卷十八《渭水》引《帝王世纪》曰：“炎帝神农氏，姜姓。”后来，人们也就把神农、炎帝混为一人了。
关于黄帝与炎帝之战的炎帝，有人认为就是蚩尤，蒋观云《中国人种考》、袁珂《中国古代神话》及近年出版的《炎帝和炎帝陵》一书均主此说。其主要依据是：据《路史·后纪四·蚩尤传》云：“阪泉氏蚩尤，姜姓，炎帝之裔也，好兵而喜乱，逐帝而居于涿鹿。”又据《逸周书，尝麦解》记载：“蚩尤乃逐(赤)帝，争于涿鹿之阿，九隅无遗。”这也就是说，蚩尤作为炎帝的后代，图谋取炎帝而代之，他于是发动进攻，炎帝避让到涿鹿(今河北涿鹿县)，蚩尤终于夺得了氏族的领导权。由于他是炎帝的苗裔，从而也就“名正言顺”地“兴封禅号炎帝”（14）了。所以他们断言，黄帝与炎帝之战即黄帝与蚩尤之战。其实，这种说法是难以成立的。因为，第一，据《尚书·吕刑》疏云：“九黎之君，号曰蚩尤。”蚩尤既然是居住在古黄河下游，今山东、江苏省北部一带的九黎族的首领，怎么能够成为居住于西北岐水一带的炎帝氏族的后代呢?第二，无论就蚩尤的相貌还是其生活习性来看，都不能得出蚩尤是炎帝后代的结论。据《太平御览》卷七四引《龙鱼河图》说：“蚩尤……铜头、铁额、食沙石。”又据《初学记》卷九引《归藏·启筮》曰：“蚩尤……八肱、八趾、疏首。”多首、多目、多手、多脚并铜头、铁额、坚齿、食沙石的蚩尤怎能是“锐头”（15）的炎帝的子孙呢?第三，持蚩尤乃炎帝后代之说者的唯一证据是《路史·后纪四·蚩尤传》中“阪泉氏蚩尤，姜姓，炎帝之裔也”一语。而我们知道，《路史》乃南宋罗泌所作，一来时间甚晚，二来该书多取材于纬书及《太平经》、《洞神经》、《丹壶记》等道家依托之言，不仅驳杂不纯，而且尤多附会，据此蚩尤乃炎帝苗裔之说值得怀疑。综合上述三个方面，我们认为，蚩尤不是炎帝的后代，相应蚩尤也就不会冒炎帝的名号而“名正言顺”地自称炎帝，这也就是说，黄帝与炎帝之战的炎帝不是蚩尤，而正是被人们尊为火神的炎帝。
在澄清上述问题之后，让我们接着论述黄炎之间的战争。和平相处，友好往来，是上古各族之间的基本关系。不过，在各族之间也存在着另一层关系，这就是各族之间的相互讨伐。因为尽管在每个部落或每个氏族的聚居地之间往往隔着中间地带，一般是和平相处，各不相犯。但是由于每个部落或每个氏族都有他们各自的利益，这就使得各部落、各氏族间的利害关系有时不得不诉诸强力去解决，从而部落与部落、氏族与氏族之间的冲突或战争也就在所难免了。这样，每个部落或每个氏族便经常受到相邻部落或相邻氏族的侵扰，而他们也经常侵扰别的部落或氏族。
正是在这种历史条件下，黄、炎之间的战争开始了。黄帝氏族与炎帝氏族相邻，前者居姬水，后者居姜水。当黄帝氏族兴盛强大之时，正值炎帝氏族虚弱衰微之秋，“轩辕之时，神农氏(炎帝)世衰”（16），也就在这个时候，各诸侯之间相互侵陵讨伐，暴虐百姓，而炎帝对此无能为力，于是黄帝教民习用干戈，以征伐那些行暴虐之权而残害百姓的人，结果，各个诸侯都前来朝拜井归服于黄帝。不久，炎帝大行无道，“并兼无亲，文无所立，智士寒心。徙居于涿鹿，诸侯畔之。”（17）黄帝再次“修德振兵”，在涿鹿的原野上攻打炎帝。当时战斗很激烈，“血流飘杵”，（18）双方死伤惨重。炎帝因抵挡不住黄帝的急冲猛攻，败退到涿鹿城东一里处的阪泉(阪泉，古地名，一说在今山西省运城县，见《梦溪笔谈·辨证一》。一说在今河北省涿鹿县，见《晋太康地志》。此处依后说。该地志云，“涿鹿城东一里有阪泉，上有黄帝祠。”)这时，黄帝率领许多过去曾以熊、罴、狼、豹、*（左豕，右区）、虎等为图腾而现在仍以它们为名号的氏族部落，挥舞着用雕、鸢、鹰、鹖等的羽毛制作的旗帜英勇杀敌(据《列子·黄帝》：“黄帝与炎帝战于版(阪)泉之野，帅熊、罴、狼、豹、*（左豕，右区）、虎为前驱，雕、鹖、鹰、茑为旗帜。”我们知道，在上古时期，每个氏族、部落都有他们的图腾，而这些图腾都是取自于动物或无生物的名称，比如蛇图腾、龙图腾、凤图腾、云图腾等等。在这里，所谓“帅熊……为前驱”，当是那些过去曾经以熊等为图腾，现在仍以它们为名号的许多氏族部落的象征，他们也是黄帝之族的组成部分。所谓“雕……”为旗帜”，实质上是说这些氏族部落挥舞着用雕等鸟类的羽毛制作成的像这些鸟的形状的旗子。在我国古代，人们常常用鸟的羽毛来制作装饰旗子，如李斯《谏逐客书》中的“建翠凤之旗”，意即树立起用翠羽编成凤鸟形状所装饰的旗帜。经过多次浴血奋战，方“诛炎帝而兼其地”，终于取得了胜利，于是“天下乃治”（19）。
黄、炎之战，是我国上古时期姬、姜两个异姓部落间的一次激烈冲突。拉法格在论述神话和宗教里的天界时曾经说过：“天上反映地上的事件，正如月亮反映日光一样。”（20）有关黄、炎之战的远古传说，正是我国上古时期母系氏族社会向父系氏族社会转化时生活状况的一种折光式反映。众所周知，新石器时代早期的母系氏族公社，发展到新石器时代中晚期，已经过渡为父系氏族公社，尔后经过数百年之久，再进入到奴隶社会。也就是说，传说中的黄帝时代及后来的尧、舜、禹直到夏代前期，是我国从原始社会到奴隶社会之间的一个过渡时期。这一时期，原始的公有制逐渐向私有制转变，部落与部落之间为了土地、牲畜等事宜的纠纷越来越多，冲突和战争、曲折和反复不断出现，于是一些近亲部落逐渐结成一种永久性的部落联盟，并由各部落酋长平等地共同组成联盟议事会，同时还选出最高军事首长。这表明当时氏族社会中可能达到的最高组织形式，已具有一种防卫和进攻的军事性质。就黄、炎之战的结果来说，黄帝战胜炎帝，成为中央天帝，这正是氏族公社向奴隶制国家演变的社会现实的一种曲折反映。战争之后，黄帝部落依然生活在我国北方，炎帝部落向南方和东方转移，与长江流域的苗蛮集团犬牙交错，渐趋融合。
注释：
（1）《周易，系辞下》。
（2）《路史·后纪三》。
（3）《艺文类聚》卷十一引《帝王世纪》。
（4）《白虎通义》。
（5）《艺文类聚》卷十一引《周书》。
（6）《拾遗记》。
（7）《论衡·感虚》。
（8）《淮南子·说山训》高诱注。
（9）《宣室志》卷三。
（10）《左传》哀公九年。
（11）《管子·轻重》。
（12）《论衡·祭意》。
（13）《路史·后纪三》。
（14）《路史·后纪四·蚩尤传》。
（15）《太平御览》卷三六三引《乐计图》。
（16）《史记·五帝本纪》。
（17）《逸周书·史记解》。
（18）《新书·益壤》。
（19）《新书·益壤》。
（20）《宗教和资本》第53页，三联书店1963年版。
柏明 李颖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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