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往下望,见走廊灯亮着,二楼后面两屋相通的门口忽然伸出一只手,摸索到墙上的电灯开关,一下把灯全关了。何孟恒一怔,马上缩身回到25号前房,关紧房门,四个人背靠墙壁坐在地下。
屋外枪声大作,夹杂着脚步声、敲击声。何孟恒悄悄走近阳台张望,看见对面十字路口街灯下有一人正向这边跑来,他立刻闪避,以免被发现。一会儿,没动静了,何孟恒再出门探视。他推开27号前房的门,来到床边,一伸手就摸到地上一滩厚厚的鲜血……
两位老人后来拼合出事情的轮廓:“估计三四名刺客从后院越墙进入,一名卫士闻声出来看,遭到枪击;另一个跟出来的随从,俯身躲在汽车后面,也被扫射;刺客上二楼,用手电照到有人出房门关电灯,立即就是一排枪;三楼曾仲鸣和朱执信的女儿出来看,刺客已逼近,他们急忙一起退进前房(即曾仲鸣夫妇住的房间),锁上房门。刺客用利斧将门扇劈开一个洞,把枪伸进去扫射。朱执信的女儿蜷在门侧死角,逃过一劫,子弹都打在了曾、方身上。刺客原路撤离,丢下胶鞋、手套和两排未用过的子弹。”
“汪精卫不是有卫士吗?你们没有武器?”我问。何孟恒回答:“手无寸铁。当时越南是法国殖民地,法国当局说,除了法国人,谁都不允许有枪。”
汪文惺夫妇说:“曾仲鸣代汪精卫而死,这件事对汪的震撼很大。曾一直称汪精卫为‘四哥’,两人亦师亦友。他16岁随汪精卫赴法国留学,在国民党四大被选为候补中央执行委员,后担任过行政院秘书长、铁道部次长、国民党中央政治委员会副秘书长等职。
何孟恒说,很多问题难以解释:“国民党一号人物派人出国暗杀二号人物,任务非同小可,应该志在必得。派来的据说是复兴社的高手,潜伏、监视多日,却组织得一塌糊涂,破绽百出。他们买了汽车在门口过去过来地观察,却不买望远镜,根本没有弄清我们各人的住处,连我们不只住在27号都一无所知。”
何孟恒还指出,陈恭澍明知道行动组成员唐英杰,此前被派到天津就闹过笑话,却将成败攸关的侦查任务交给他。行动失败,陈恭澍声称做好了“交付军法审判”的思想准备,然而回到重庆,失误却“一风吹”,照样受到军统重用。
五子女的下落
汪文惺夫妇还向笔者谈了很多内情:关于汪精卫出走重庆的经过,关于汪精卫之死的细节,关于汪精卫许多诗词的写作缘起……最为重要的,是他们订正了汪精卫五个子女的准确信息,以廓清时下种种失真的传言:
长子汪文婴,1913年出生。曾留德学习政治经济,后在汪政权军事委员会第三厅担任军需处长。现居美国加州。
长女汪文惺,早年在江苏省立教育学院学习,曾在香港多所小学任教。退休后定居美国新泽西。
次女汪文彬,1920年出生。曾任印度尼西亚政府医药部门高级主管,后在印尼隐居当修女。
三女汪文恂,1922年出生。早年为父亲整理文稿,曾任香港大学教育系教授,2002年病故。
次子汪文悌,1928年出生。毕业于南京中央陆军军官学校。在香港从事桥梁建筑,多次应邀回内地开展合作项目。
笔者在汪文惺寓所墙上,看到一幅两代人合作的字画,汪文惺画了村童牵驴;何孟恒补上了山影树色;而上方,是汪精卫手书一首五言古诗,看似轻松诙谐,却饶有深意:
“驴为哲学家,负重无不可。四足已蹩(bié xiè),一背仍磊(kē)。怡然逢孺子,引手释所荷。牵曳就刍秣,目动两颐朵。长劳得少息,此乐吾亦颇。泉声如引睡,芳草随所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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