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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甄的政论和学术要旨

    仿“墨子”、“孟子”、“庄子”。潘耒为之撰序文,说这书“独抒已见,无所蹈袭。……其文高处,闳肆如庄周,峭劲如韩非,条达如贾谊,……直名‘唐子’可矣”。我们读这书,觉得所谓“独抒己见,无所蹈袭”,颇合于十七世纪中国启蒙时代的精神。

      “潜书”文格甚特别,鲜引用六经之言,反而多见当时俗论常识的见解。他主张“于‘诗’、‘春秋’之旨如听家人之言,闾巷之语”,更主张治学重在自我的批判,以为不通经术并不是弱点。他说:

      今人于五经,穷搜推隐,自号为穷经,此尤不可。何也?当汉之初,学者行则带经,止则诵习,终其身治一经,而犹或未逮。若是其难者何也?盖其时,经籍灭市复出,编简残缺,文辞右奥,训义难明,是以若是其难也。今也不然,训义既明,坐享其成,披而览之足矣。虽欲穷之,将何所穷!甄也,……于“诗”患毛郑之言大同而小异,……择其善者而从之,以便称引,……于“春秋”患左氏之言太简,取触类而长之义,以通其所未及。……夫心之不明,性之不见,是吾忧也,“五经”之未通,非吾忧也。(“潜书”“五经”)

      这种读书法更表现了他的时代精神。实际上,他是以一位政论家的态度出现,以“权衡天下”的“衡”义,来宣传他的主张。书末“潜存”一篇,自白甚明。他说:

      声弘尝问于我曰:先生可以为相乎?曰不能也,吾褊而不能忍,隘而不能容,明而迟于决,不足以任之矣。……吾不能身任,而能进言。使我立于明主之侧,从容咨询,舍其短而用其长,以授之能者而善行之,可以任官,可以足民,可以弭乱,不出十年,天下大治矣。

      他的“潜书”精华也正在于他的平民干政的精神。唐甄和黄宗羲有相同的地方,即攻击封建制度是特别露骨的。他一则说“君臣,险交也”(同上“利才”),再则说“天下之达道五,君臣也,父子也,夫妇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自古有五伦,我独阙其一焉,……君臣之伦不达于我也,……不敢言君臣之义也”(同上“守贱”)。这显然对于封建的伦理已经起了极大的怀疑。在那时神权的思想仍然束缚着人心,但他却说“天子之尊,非天帝大神也,皆人也”(同上“抑尊”)。这种思想符合于资本主义初期的思维方法(参看本书一六○页)。他并且在形式的道理上看出了封建专制主义的时代是必然要变化的:

      天地其一形而长久乎?无成乃无毁,有成必有毁。天地之既成也,吾知其必有毁也。知其必有毁也,亦知其必复有成也。……其君长上下必复如是。……世之逝也,自皇以至于帝王,自帝王以至于今兹,如披籍然。(同上“博观”)

      治启于黄帝,二千余岁至于秦而大乱;乱启于秦,至于今亦几去黄帝之年矣,或将复乎!(同上“尚治”)

      唐甄基于一种历史循环论,推测世变已经到将治的时候了。他在这样进化论的观点之下,否定了君主专制。他的理论没有说明行将到来的治世是什么社会,但这种治世,他却认为君主制度是不相容的。他说:

      自秦以来,屠杀二千余年,不可究止,嗟乎,何帝王盗贼之毒至于如此其极哉!(同上“全学”)他把帝王与盗贼并提,在当时无疑是大胆已极的政论。他更发挥了封建专制主义形成的道理,主张把帝王处决,他说:

      自秦以来,凡为帝王者皆贼也。……今也有负数匹布或担数斗粟而行于涂者,或杀之而有其布粟,是贼乎?非贼乎?曰:

      是贼矣。……杀一人而取其匹布斗粟,犹谓之贼,杀天下之人而尽有其布粟之富,乃反不谓之贼乎!……过里而墟其里,过市而窜其市,入城而屠其城,……大将-,非大将杀之,天子实杀之;……官吏-,非官吏杀之,天子实杀之:-者众手,实天子为之大手。天下既定,非攻非战,百姓死于兵与因兵而死者十五六,暴骨未收,哭声未绝,目眦未乾。于是乃服兖冕,乘法驾,坐前殿,受朝贺,高宫室,广苑囿,以贵其妻妾,以肥其子孙。彼诚何心而忍享之!若上帝使我治-之狱,我则有以处之矣。……有天下者无故而-,虽百其身不足以抵其杀一人之罪。(同上“室语”)

      以上所言“凡帝王皆贼”之论,语义颇仿“墨子”“非攻”篇。他在“仁师”篇也有这种相类的话,他把有天下之后的皇帝,“群臣谀之,史官赞之”的什么功德,认为不过是“大功既成,贵为天子,民安其治,无议之者,遂自矜其功,亦人忘其毒”罢了。这比黄宗羲的“原君”篇更激昂些。他甚至以为把统治天下的封建君主,在他的审判之下,送上断头台,还不足以还血债的。

      唐甄又从历代暴君暗君辟君懦君之占大多数,痛斥了君主寡制,他说:

      治天下老惟君,乱天下者惟君。……海内百亿万之生民,握于一人之手,抚之则安居,置之则死亡,天乎君哉!地乎君哉!……一代之中,治世十一二,乱世十八九,……君之无道也多矣,民之不乐其生也久矣,其如彼为君者何哉!……帝室富贵,生习骄态,岂能成贤?是故一代之中,十数世有二三贤君,……其馀非暴即暗,非暗即辟,非辟即懦。……懦君蓄乱,辟君生乱,暗君召乱,君激乱。君罔救矣,其如斯民何哉!

      呜呼,君之多辟,非人之所能为也,天也;天无所为者也,非天之所为也,人也,人之无所不为也,不可以有为也。此古今所同叹,则亦莫可如何也已矣!(“潜书”“鲜君”)

      唐甄复拆穿神权,追求封建制度的君权,把“专制”之名用“势尊”二字代替,讲出一番惊人的议论。他说:

      天子之尊,非天帝大神也,皆人也。是以尧舜之为君,茅茨不剪,饭以土簋,饮以土杯。……无不与民同情也。……人君高居而不近人,既已瞽于官聋于民矣,虽进之以尧舜之道,其如耳目之不辨何哉?……人君之尊如在天上,与帝同体,公卿大臣罕得进见,变色失容,不敢仰视,跪拜应对,不得比于严家之仆隶。……臣日益疏,智日益蔽。……岂人之能蔽其耳目哉?势尊自蔽也。……位在十人之上者必处十人之下,……位在天下之上者,必处天下之下。古之贤君,不必大臣,匹夫匹妇皆不敢陵:不必师傅,郎官博士皆可受教;不必圣贤,闾里父兄皆可访治。……人君唯能下,故天下之善归之,是乃所以为尊也。(同上“抑尊”)

      从对于专制(势尊)的批评,自然就要导出民主平等的观念。唐甄虽然没有民主主义的显明的纲目,但有人权平等的憧憬。他的平等思想的大前提是人类的情欲一致。他说:

      天地虽大,其道惟人:生人虽多,共本惟心;人心虽异,其用惟情。虽有顺逆刚柔之不同,其为情则一也。是故君子观于妻子而得治天下之道,观于仆妾而得治天下之道。(同上“尚治”)

      因此,他的社会平等的理论,是和西欧十七世纪学者的理论相似的,因为他们从人性的出发点是相近似的。他说:

      天地之道故“平”,平则万物各得其所。及其“不平”也,此厚则彼薄,此乐则彼忧;为高台者必有洿池,为安乘者必有繭足。王公之家一宴之味,费上农一岁之获,犹食之而不甘。

      吴西之民,非凶岁为麲粥,杂以荍秆之灰,无食者见之,以为是天下之美味也。人之生也无不同也,今若此,“不平”甚矣!提衡者权重于物则坠,负担者前重于后则倾,“不平”故也。是以舜禹……恶衣菲食,……惧其“不平”以倾天下也。(同上“大命”)

      基于这一人类天赋平等之说,唐甄提出了男女平等的主张。他说:

      天之生物,厚者美之,薄者恶之,故不平也;君子于人,不因其故嘉美而矜恶,所以“平”之也。……恕者,君子善世之大枢也。五伦百行,非恕不行,行之自妻始。(同上“夫妇”)

      他提出了特权阶级应该与平民农夫一样有平等的地位。他说:

      先人有言曰:“语道莫若浅,语治莫若近。”……古之贤君,虽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存心如赤子,处身如农夫,殿陛如田舍,衣食如贫士,海内如室家。微言妙道,不外此类。(“潜书”“尚治”)

      天子学同于士,惧而篇学当百十于士。(同上“得师”)

      接贱士如见公卿,临匹夫如对上帝,礼之实也。(同上“善施”)

      这样看来,他把君主看作一个公仆以及把匹夫看作如上帝的思想,代表了近代的城市平民反对派的阶级要求。

      唐甄的政论批评旧社会制度的地方居多,而积极的方面,他却自认为不能作出解答。他对于新社会的希望,采取向上劝告的方式,请求君主想一下利害:天下可以用暴力得到,但也可以被暴力所夺去。他说:

      辗转思之,不释于心。不得大成,且求小补:不能普利,且图少济。设为说之之言曰:“君之贵,非君赐乎?”必曰“然”。“君之用,非出于民力乎”?必曰“然”。“吾愿君之有以报君赐而勿忘民力也。”(同上“柅政”)

      他对天子保留了请愿方式,而对于继承君位的“太子”,则规定得一点自由也没有。他在“太子”篇中,数了若干严加教育的方法,而归结于“教太子有过必挞”,把一个太子连接着这样也挞,那样也挞,挞成一个听命于民心的好人。

      唐甄所以有这样的批判思想,因为他已经蕴育出近代的民主思想,他的-论点,即从人民为国家的基础而出发。他说:

      为政者多,知政者寡。政在兵则见以为固边疆,政在食则见以为充府库,政在度则见以为尊朝廷,政在赏罚则见以为叙官职。四政之立,盖非所见,见止于斯。虽善为政,卒之不固不充不尊不叙,政日以坏,势日以削,国随以亡。国无民,岂有四政?封疆,民固之;府库,民充之;朝廷,民尊之;官职,民养之;奈何见政不见民也?……君之于民,他物不足以喻之,请以身喻民,以心君。身有疾则心岂得安?身无疾则心岂复不安?有戕其身而心在者乎?……茅舍无恙,然后宝位可居;蓑笠无失,然后衮冕可服;豆藿无缺,然后天禄可享。(同上“明鉴”)

      唐甄批评了封建官僚制度,显示出信仰人民的言论。他说:

      天下难治,人皆以为民难治也,不知难治者非民也,官也。……论政者不察所由,以为法令之不利于行者,皆柅于民之不良,释官而罪民,此所以难与言治也。以诏令之尊威,上驰于下,下复于上,不待旬月而遍于海内矣。人见其遍于海内,吾见其未尝出于门庭也。盖遍于海内者其文也,未尝出于门庭者其实也,虽有仁政,百姓耳闻之而未尝身受之……。君臣上下,隔绝不通,……其何所藉以达于天下乎?(“柅政”)

      唐甄更有“六善”篇,其中一项为“从人”,主张思想言论自由与大多数的福利,这正是市民阶级的要求。他说:

      天下有天下之智,一州有一州之智,一郡一邑有一郡一邑之智,所言皆可用也。我有好不即人之所好,我有恶不即人之所恶,众欲不可拂也。以天下之言谋事,何事不宜?以天下之欲行事,何事不达?

      唐甄虽然痛骂君主制度,但没有明白主张君主制度之应革除,似又有虚君立宪的萌芽思想。故他对于宰相六卿之职,反认为是比君主更重要的。他说:

      古之为国者,得一贤相,必隆师保之礼,重宰衡之权,……盖大权不在,不可以有为也。国有贤相,法度不患不修,赏罚不患不中,用舍不患不明,……田赋不患不治……。(同上“任相”)

      一曰专:……六卿……各专其职,……守官既专,其虑益熟,其学益精,其事易成。二曰虚:……毋作聪明以自用,毋作好恶以遵法,姆拒忠言以闻过。……三曰亲:……四曰敬:……六卿待以师宾之礼,不敢烦责。(“潜书”“善任”)

      上面所述的,都是关关于他的-方面的理论。下面,我们再看他的经济方面的理论。简略讲来,在他的经济思想中,对旧现实的批判集中于封建的超经济剥削。他所理想的新社会有城市平民反对派的“国民之富”的因素,他的术语是“富民”。他说:

      财者,国之宝也、民之命也,宝不可窃,命不可攘。圣人以百姓为子孙,以四海为府库,无有窃其宝而攘其命者,……反其道者,输于幸臣之家,藏于巨室之窟,……此穷富之源,治乱之分也。……海内之财,无土不产,无人不生,岁月不计而自足,贫富不谋而相资。……因其自然之利而无以扰之,而财不可胜用矣。……不扰民者,植技者也,生不已也;虐取于民者,拔枝者也,绝其生也。虐取者谁乎?天下之大害莫如贪。……彼为吏者,星列于天下,日夜猎人之财,所获既多,则有陵己者负箧而去,……转亡转取,如填壑谷,不可满也。……民之毒于贪吏者,无所逃于天地之间,是以数十年以来,富室空虚,中产沦亡,穷民无所为赖。……人君能伦,则百官化之,庶民化之,于是官不扰民,民不伤财;人君能俭,则因生以制取,因取以制用。(同上“富民”)

      上面一段话中,痛斥超经济的“虐取”,而主张自由放任,所谓“因其自然之利而无以扰之”。在别的篇中,他更提出与“地尽其利,物尽其用,人尽其材,货畅其流”类似的议论。他认为“国民之富”是立国的根本,没有“富民”(即市民阶级)的经济自由,一切经济制度的理想都是空话。故他又说:

      立国之道无他,惟在于富。……夫富在编民,不在府库。(同上“存言”)

      古之贤君,举贤以图治,论功以举贤,养民以论功,足食以养民。虽官有百职,职有百务,要归于养民。……后世则不然,举良吏而拔之高位,既显荣而去矣。观其境内,冻饿僵死犹昔也,豕食丐衣犹昔也,田野荒莽犹昔也,庐舍倾圮犹昔也。……为其廉乎,廉而不能养民,其去贪吏几何?为其才乎,才而不能养民,其去酷吏几何?……未可以咎为吏者也,……上不以“富民”为功,而欲吏以“富民”为务,岂可得乎?……为治者不以“富民”为功,而欲幸致太平,是适燕而马首南指者也。(同上“考功”)

      “富民”思想和黄宗羲的市民思想相似。因为唐甄虽然有重农的思想,但有时也农贾并提。在货币方面,唐甄对于银的死藏、集中加以攻击,与黄宗羲之说也极相似。他说:

      农安于田,贾安于市,财用足,礼义兴。…… 金之富可惠戚友,五倍之富可惠邻里,十倍之富可惠乡党,百倍之富可惠国邑,天子之富可惠天下。(同上“善施”)

      财之害在聚,银者易聚之物也。……救今之民当废银而用钱,……所以通其市易也。(同上“更币”)

      唐甄的政论,不但信仰人民,信仰将来,而且相信自己的理想。他和封建学者对现存世界的否定是相反的,他认为他的主张如实现,黄金时代立刻就到来。他说:

      吾之言如食必饱,如衣必暖。用吾之言,三年不效,五年不治,十年不富,风俗不厚,讼狱不空,灾祲不消,麟凰不至,则日西出而月东生矣。请与子会契而博胜焉可也。(同上“考功”)

      唐甄更有一门特别的学识,即深通兵学。在清初学者中专门研究兵法的还不多见,他和王源(昆绳)独能精于此道,他的-言论和王源的“平书”有相互发明之处,他的军事理论也和王源的“兵法要略”有相互影响之处。他们都反对宋儒高谈性命而耻言武备,即所谓“揖让而治豺虎,赤心以化蛇豕”(王源“立国论”)。他们不但在原则上重视兵学,而且实际研究兵学。这在当时是一种“异端”。试看唐甄从无神论出发而说明兵学:

      方子曰:“人皆疑先生之言兵。”唐子曰:“世之称良将者,人乎?神乎?”曰:“人也。”“所云大敌者,人乎?鬼乎?”曰:“人也。”唐子曰:”若良将克敌为神之斩鬼,则吾不敢言;若皆人也,何疑于吾言?”(“潜书”“知言”)

      由此可见封建社会是把谈兵和谈神说鬼同样看待的。他从人类的本分内事,反驳不学“军旅之事”的传统观念。他以为兵与仁义三者合一,才为全学,可见道德的观念发生了变化。他说:

      国多孝子而父死于敌,国多悌弟而兄死于敌,国多忠臣而君死于敌。身为仁人而为不仁者虏,身为义人而为不义者虏。……学者善独身,居平世,仁义足矣,而非全学也。全学犹鼎也,鼎有三足,学亦有之,仁一也,义一也,兵一也。……不知兵,则仁义无用,而国因以亡矣。……高者讲道,卑者夸文,谓武非我事,蔽一;视良将如天神,非常人所可及,蔽二;畏死,蔽三。……习为懦懦,……无惑乎士之不知兵也!(同上“全学”)

      他以为兵事即人事,也就是人的一种学问。儒生谈兵不但不足为怪,而且儒生不知兵反是一种耻辱。他说:

      以兵事推之武夫。彼之为人,……或起于卒伍,出于盗贼,……彼鸟知君臣之道,社稷之是计?一旦得志而为将,杀无辜,虏妇女,掠宝货,纵之则毒人,禁之则拥兵不臣。……乃世之论将者,谓戎事尚力,使儒生御敌,如以卵投石也,是未明乎用兵之道也。……所贵乎勇力者,不过使之登城,使之冲阵,使之先犯,使之间出,是大将之所使,而不可为大将也。……“孙子”十三篇智通微妙,然知除疾而未知养体也。夫为将者,智足于军,未善也,军不可遍也;智足于战,未善也,战不可渎也;智足于破敌,未善也,破一敌又有一敌也。善军者使天下不烦军,善战者使天下不欲战,善破敌者使天下不立敌。……兵以力胜,力以谋胜,谋以德胜,非学不可。(同上“全学”)

      他从兵学的讨论中把儒生和武夫的区别消除,因此,人性的内容丰富了。他说:

      壮者任兵事,巧者察兵势。……水火锋弦,谓之兵事,顺时观变,达情度务,谓之兵势。(同上“审知”)

      唐甄兵势之学的第一要义,是以军队为人民的军队。他批评“孙子”兵法“知除疾而未知养体”,即根据人民性为军队的灵魂而出发的。这里就具有民主思想了。他说:

      古之用兵者皆以生民,非以杀民;后之用兵者皆以杀民,非以生民。兵以去残而反自残,奈何袭行之而不察也?古之贤主,……为民父母,……不握而提,不怀而抱,痛民之陷于死,兵以生之,恐民之迫于危,兵以安之。如保赤子,德者乳也,兵者药也,所以除疾保生也。汤武之后,……惟利天下,利爵土,无救民爱人之意,……自二千年以来,时际易命,盗贼杀其半,帝王杀其半,百姓之死于兵者不可胜道矣!……天道好还,不可不信,不可不畏,-之子孙,亦或杀其子孙,戮人之宗族,亦或戮其宗族,……不可以贵免也,不可以力除也。(同上“仁师”)

      这种兵学,颇有以战止战的道理,这不是如中占空谈,而是在“帝王皆贼”的命题之下,批判了非正义的战争,并在富民生民的前提之下,主张正义的战争。因此,他提出了军队和-的关系。他说:

      凡用兵之地,拘牛豕,输粟麦,广樵牧,具楼橹,其费必空;凡用兵之地,耕废,机废,工废,贾废,市废,其养必竭;凡用兵之地,窜谷翳丛,暴日蒙霜,老羸僵涂,婴孩委莽,其伤必多。奚必刃矢?是三者皆致死之道也。(“潜书”“仁师”)

      唐甄按照中国兵法的传统,先讲自治或节度,而后讲制敌。他的自固的兵法有三项,前二项仍重人民性,后一项讲军法。他说:

      自固之计有三,地、食、法是也。地者,……因势之便而处,因民之宜而处,因粮之利而处,因故之形而处。……民藏不可取,野积不可掠,富室不可贷。……阴戒四境,粟米有入无出,如是则堡屯庐舍皆实,人人各自为守。……军中无法,虽勇不齐,其将可禽。……不偏于亲,尊卑有等,冠服有章,文武之官各尽其职,典兵者不侵民,牧民者不搆兵,……有罪必刑,……有功者必尊其爵……。(同上“两权”)

      唐甄的制敌论,是一种掌握主动的攻势战略的思想,其内容是精彩的。他说:

      善用兵者,有进无退,虽退所以成进;有先无后,虽后所以成先;有速无迟,虽迟所以成速;有战无守,虽守所以成战;有全无半,虽半所以成全。(同上“五形”)

      因此,他讲攻势战略,既要乘敌人之不备去闪击,更要按照自己的时计表,把握主动而得机进攻。他说:

      人之情,始则惊,久则定,惊则可挠,定者不可犯。善用兵者,乘惊为先,敌之方惊,千里非远,重关非阻,百万菲众,人怀乾麲,马囊蒸菽,倍道而进,兼夜而趋,如飘风如疾雷,……乘其一而九自溃,……兵刃未加已坏裂而不可收矣。(同上)

      凡用兵之道,莫神于得机。离朱之未烛,孟贲之甘枕,此机之时也;伺射惊隼,伺射突兔,先后不容瞬,远近不容分,此用机之形也。机者一日不再,……古之能者,阴谋十年不十年也,转战千里不千里也。时当食时,投箸而起,食毕则失;时当卧时,披衣而起,结袜则失。……机者天人之会,成败之决也。(同上)基于战略的理论,唐甄的战术思想也把善攻精神强调为高于一切。他讲的“自然之班”是这样:

      彼以十万之众来,我以十万之众往。众相如也,彼怯我勇,则勇者胜;勇相如也,彼实我诈,则诈者胜;诈相如也,彼诈而我知之,我诈而彼不知,则知者胜,知相如也,彼知而发之疑,我知而发之决,则决者胜;决相如也,彼决而攻不善,我决而攻善,则善者胜。若自料不如,未见可胜,则固守封疆,俟衅而动,此所谓自然之理,而非神也。(同上“全学”)

      因此,他又强调奇袭与包抄的战术,他说这是奇智,三奇之最后一项更讲到游击战术在攻势中的辅助作用。他说:

      正道之上,我之所往,敌之所来,我之所争,敌之所御,不可以就功;善用兵者,不出所当出,出所不当出;无屯之谷,无候之径,无城之地,可以利趋,能趋之者胜。必攻之地常固,必攻之城常坚,必攻之时常警,不可以就功;善用兵者,不攻所当攻,攻所不当攻,欲取其东,必击其西,……欲取其后,必击其前,……能击之者胜。……我有此众,敌亦有此众,不可以就功:善用兵者,不专主乎一军,正兵之外有兵,无兵之处皆兵,有游兵以扰之,有缀兵以牵之,有形兵以疑其目,有声兵以疑其耳,所以挠其势也,能挠之者胜。此三奇者必胜之兵也。(同上“五形”)

      他又说到军事学中谍报之重要:

      谍者,军之耳也,有以谍胜,亦有以谍败。敌有愚将,可事任谍,敌有智将,不可专任谍。我有巧谍,彼乃故表其形,故声其令,故泄其隐,以诱我。吾闻之善用谍者,用敌人之谍,不可不察也。……知敌之情者,重险如门庭,不知敌之情者,目前如万里。(“潜书”“五形”)

      唐甄的兵学理论,不是纸上谈兵,因为他更重视实际的军事经验。他认为做一个将官就不能像书生那样的高卧独处、自悟性命了事,心须生活于兵士的集体关系之中。他说:

      士卒未安不先寝,未食不先食,草食不甘食,疾病必视药,赏赐俘财,尽以分赐,日烹牛豕飨众,亲之如此,士卒爱之如父母矣。……能死而不可走,然后可使。有如是之众,得从变化从心,合而不狃,散而不乱,进而不佻,退而不先,隐而不惑,危而不慑,我可以挠敌,敌不可以挠我,我可以入敌,敌不可以入我。(同上“两权”)

      有人问唐甄,请他说一番取胜的计划。他却说,理论尽可讲求,但实际的作战计划则不是唯心论者的先天形式所可拟定的;必须实际亲历,才能制订一个战役计划。他说:

      用兵之道,非身在军中,虽上智如隔障别色。……身在军中,百人为耳,千人为目,两敌之形,皆熟知之,要塞山隘,熟知地利,面背应逆,熟知人心,远近离附,熟知援势,巧谍捷候,熟知敌隐,别道间谷,熟知奇伏,智力等类,熟知将能,信疑爱怨,熟知卒用,骑步水火,熟知技便,危险尝之,岁月历之,是以谋可效,功可成也。乃曰:倚锄而衍策,释锄而拜将,今日受命,明日克敌,此文辞之见,优偶之观也。(同上“审知”)

      因此,他从客观的具体环境来研究兵学,更指出战争的规律是复杂变化的,而不是一般的了解就可以乱谈的。他说:

      善用兵者,……即显、即隐,即常、即变,使敌莫知所从,莫知所避,斯为神矣。(同上“五形”)

      立谋尚诡,临危尚决,取事尚短,制事尚长,出言戒易,谋功戒贪,图成戒幸。(同上“审知”)

      虽然如此,唐甄的军事理论是属于一般战争的规律的研究,还不是革命战争的规律的研究,出而我们应把它当做民主的精华来批判地接受。

    二、唐甄的学术要旨 

      唐甄的学旨表面上是王守仁学派的继承,但实陈上他已经超越王学的局限。他认为没有才不可言性,没有功不可言性,而从才与功为性的内容。他论“才”说:

      世知性德,不知性才,……人人言性,不见性功。故即性之无不能者,别谓为才,……正以穷天下之理,尽天下之事。……我尽仁,必能育天下。我尽义,必能裁天下。我尽礼,必能匡天下。我尽智,必能照天下。四德无功必其才不充,才不充必其性未尽。……程子、朱子……能见性未能尽性,外内一性,外隔于内,何云能尽?人有性,性有才,如火有明,明有光。著火于烛,置之堂中,四隅上下,无在不彻,皆明所及,非别有所假而为光;亦有无光之明,如烛灭而著在条香,……明不及众,众皆昏乱不能行作。……言性必言才者,性居于虚,不见条理,而条理皆由以出。譬诸天道,生物无数,即一微草,取其一叶审视之,肤理筋络亦复无数,物有条理乃见天道。尧舜虽圣,岂能端居恭默无所张施,使天下之匹夫匹妇一衣一食皆得各遂?(同上“性才”)

      这种性才合一的思想,批评了朱儒义理之性与气质之性相分离的二元论。他根据“心知未见,物受乃见”的认识论和“物有条理,乃见天道”的世界观,批判了宋儒以来所高谈的“空性”,而走向唯物主义。他以为这种认识性能是和客观世界的事物联结的。他说:

      心不明,则事不达,事不达,则所见多乖,所行多泥。徒抱空性,终于自废。……仁之为道,内存未见,外行乃见;心如未见,物受乃见。流动满盈,无间于宇内,是即其本体,非仅其发用。气机不至,萌蘖立见其绝,条干立见其槁。既绝既槁,仁将安在?是故虚受不可言仁,必道能广济而后仁全于心,达于天下。……凡德易识,惟义为难识。内主易识,外行难识。主以专直,行以变化。心如权,世如衡,权无定所,乃得其平。确 守不移,谓之石义。扬号以服人,谓之声义。二者虽正,不可以驯暴安民,……于此识义,夫然后义达于天下。(谈礼从略)三德之修,皆从智入,三德之功,皆从智出。……未得智力,修德者虽能致精,得于沈潜,其中易胶。智之真体,……仁得之而贯通,义得之而变化,礼得之而和同。……故三德之修皆从智入。……德虽至纯,不及远大,皆智不能道之故。无智以道之,虽法尧舜之仁,不可以广爱,虽行汤武之义,不可以服暴,虽学周公之礼,不可以率世,……是故三德之功皆从智出。(“潜书”“性才”)

      唐甄论“功”为性的实在检证,反对宋儒离功而言性,此与颜元的思想更为接近。他说:

      虽为美带,割之遂不成带。修身洽天下为一带,取修身,割治天下,不成治天下,亦不成修身。致中和育万物为一带,取致中和,割育万物,不成育方物,亦不成致中和。克己天下归仁为一带,取克己,割天下归仁,不成天下归仁,亦不成克己。孝悌忠信制梃挞秦楚为一带,取孝悌忠信,割制梃挞秦楚,不成制梃挞秦楚,亦不成孝悌忠信。……父子相残,兄弟相仇,夫妇相反,性何以通?天灾伤稼,人祸伤财,冻馁离散,不相保守,性何以通?盗贼忽至,破城灭国,屠市毁聚,不得其生,不得其死,性何以通?但明己性,无救于世,可为学人,不可为大人。……今于其内致精,于其外若遗若忘,天地山河忘类泡影,万物百姓遗等刍狗,名为治世,实非治世,即非尽性。儒尝空释而私老,究其所为,吾见其空,未见其实;吾见其私,未见其公。……今之言性者,知其精不知其广,知其广不能致其广。守耳目,锢智虑,外勋利,怵变异,守己以没,不如成一才专一艺,犹有益于治。破其隘识,乃见性功。(同上“性功”)

      以上所引的话是他的学旨。故他虽然提倡王守仁的学说,但经过他的修正,有了唯物主义的因素。他以为不重经验事功而空言心性,所得出的知识是一种“鬼胎”。他说:

      彼我同乐,彼我同戚,此天地生人之道,君子尽性之实功也,是乃所谓“一”也。儒者不言事功,以为外务;海内之兄弟,死于饥馑,死于兵革,死于虐政,死于外暴,死于内残,祸及君父,破灭国家。当是之时,束身锢心,自谓圣贤。世既多难,己安能独贤?……是乃所谓“半”也。彼自以为为己之学,吾以彼为失己之学,盖一失即半失矣,焉得裂一而得半也?后儒岂不曰:天地吾心,万物吾体,皆空理无实事也。……万物之生,毕生皆利,没而后已,莫能穷之者,若或穷之,非生道矣。……心,形之主也,岂形无窃时,心反有穷时?心有穷时,非心理矣。……心休不充,自穷于内,非有能穷之者。上古圣人与龙蛇虎豹争而胜之,尧舜与洪水争而胜之,汤武与纣争而胜之,……自学无真得,反锢其心,措之于世,阻塞不利,乃谓古者大略奇功,天有别降之才。……天下之才不齐,其成器也,万变万巧而不一,岂有斧刀之所不能施者哉?……功之不成,非仁义礼智之无用也,学之不至也。众人有庸见矣,谓功不必出于心性,……岂有心性无功者哉?心性无功,是有天地而不生万物也。……目之为明,极天下之形色,大小邪正黑白,……自无不辨。……是聪明者即耳目,而有耳目者即母胞,而有不能治天下者,必其无聪明,无聪明者必其非耳目,非耳目是鬼胎也。腹大虚消,或产非人形,俗谓之鬼胎,世之笃学者其能不为鬼脸乎?……合天下以为纯则仁全,合天下以为方则义大,以天下为聪则听广,以天下为明则视远,举天下者非逐天下也,周天下所以完心体也,……完心若是,于治功也何有?(“潜书”“良功”)

      “裂一而得半”,好像在常识上是可能的,然前在知识论上讲起来,既“裂一”即裂真理的实在性,不但遗其半,也就遗其全体,这是不同于初级数学上的加减法的。这一道理在清初学者中还是创见。唐甄以为明庄烈帝的例子实在是历史的教训,他说:

      修非内也,功非外也。自内外分,管仲萧何之流为宾,程子、朱子之属为主。宾摈不入,主处不出,宾不见阃室之奥,主不习车马之利。自内外分,仲尼之道裂矣,民不可以为生矣。……昔者庄烈帝尝曰:“我岂不知刘宗周之为忠臣哉?必欲我为尧舜,当此之时,我何以为尧舜?”诚哉斯言!天下之主在君,君之主在心,然而无边不成省,无省不成京,无京不君,无君不成心。以斯观之,知专执身心乃大失矣!仲尼曰:“穷理尽性以至于命。”理非独明也,天地方物无不通,是理也;性非独得也,天地万物大同焉,是性也。隔于天,隔于地,隔于万物,是不能穷理也。夭不安于上,地不安于下,万物不安于中,是不能尽性也。(同上)

      唐甄基于“天地万物无不通”的唯物主义的理论,反对理学,指出理学之理,不知无理。他说:

      顾景范语唐子曰:“子非程子、朱子,且得罪于圣人门。”唐子曰:“是何言也?二子……学精内而遗外,……吾非非二于,吾助二子者也。”顾子曰:“内尽即外治。”唐子曰:“然则子何为作方舆书也?但正子之心,修子之身,险阻战备之形可以坐而得之,何必讨论数十年而后知居庸雁门之利、崤函洞庭之用哉?”……霍韬之书,其言有之曰:“程朱所称周礼,皆未试之言也,程朱讲学而未及为政……。”唐子曰:“善矣霍子之言先得我心之所欲言也。古之圣人言即其行,行即其言,学即其政,政即其学。”……徐中允著书,著有明之死忠者。唐子曰:“公得死忠者几何人?”曰:“千有馀人。”唐子慨然而叹曰:“吾闻之,军中有死土一人,敌人为之退舍,今国有死士千馀人,而无救于亡,甚矣才之难也。……为仁不能胜暴非仁也,为义不能用众非义也,为智不能决诡非智也。……不能救民者,不如无贤。”(同上“有为”)

      唐甄认为宋儒的理学,不是明事物之理,而是引导自我的认识于无用之处。有的宋儒以为后世的一切都不是三代圣人之法,实质上表示了对现实的一切都放弃把握。故唐甄以为学道无用,如气尽而毙。他说:

      天生物,道在物,而不在天。天生人,道在人,而不在天。取诸一物,道在此物而不在彼物。取诸一人,道在我而不在他人。身有目,目有明,身有耳,耳有聪,道在明而不在目,道在聪而不在耳,道在明明而不在明,道在聪聪而不在聪。……知我之言者,以为“止”所从为“通”也,“浊”所以为“该”也。……古之人,学之九年而知事,学之二十年而知人,学之三十年而知天。知事则可以治粟,可以行军。知人则可以从政,可以安社稷。知天则德洽于中土,化行于四彝。迨其后也,非性命不言,非圣功不法,辨异端过于古,正行过于古……。问之安社稷之计,则蒙蒙然不能举其契。问之平天下之道,则泛掇前言以当之。……君子之学,为天下乳,不能育人,则生化无辅,帝治以绝,大道以熄,其害甚于异端之横行。盖异端惑世如身之有病耳,学道无用,如身之气尽而毙焉。不能究极之,勿言学也。(“潜书”“自明”,并参看“有为”。按“止”与“通”即具体与抽象,“独”与“该”即特殊与一般,真理不是抽象的。)

      上面讲的“遭”和“物”的关系是唯物主义的命题。唐甄在“潜书”首篇,即提出了观察问题的近代的思维方法。他以为,因时而变,才能通古晓今。若儒者只以法古为足,不知道今天,他以为好像“止水”、“凝胶”,不过是无用拘儒的吹法螺。他说:

      圣贤之言,因时而变,所以救其失也,不模古而行,所以致其真也。……自宋以来,圣言大兴,乃从事端于昔,树功则无闻焉。……(以下反语讽刺)……宋国日蹙,窜于吴越,其后诸儒继起,以正心诚意之学匡其君,变其俗。金人畏之,不敢南侵。于是往征之。不戮一士,不伤一卒,不废一矢,不刺一矛,宋人卷甲而趋,金人倒戈而走,遂北取幽州,西定西夏,东西拓地数千里,加其先帝之境十二三焉。……儒之为贵者,能定乱除暴安百姓也,若儒者不言功,则舜不必服有苗,……仲尼不必兴周,子舆不必王齐,荀况不必言兵。……事不成,功不立,又奚贵无用之心?……若今之为学,将使刚者韦弱,通者圜拘,忠信者胶固,篇厚者痹滞,简直者丝棼,天实生才,学则败之矣。……古之人正心诚意则为圣人,后之人正心诚意则为拘儒。治心之道,曰母利而思义,毋诈而主诚。义则一义,诚则一诚。诚一也,然有分焉,毋以义与利辨,以义与义辨;毋以诚与诈辨,以诚与诚辨。……有用之信心不愚,有用之仁必不儒,有用之义必不固。……心,灵物也,不用则常存,小用之则小成,大用之则大成,变用之则至神。不可使如止水,水止则不清;不可使如凝胶,胶凝则不并。(同上“辨儒”)

      因而他把宋儒的命题倒转过来,以为天地在此时并不弱于古代的天地,人心在此时也不弱于古代的人心,并不能说古代的天地人心是善的,近代的天地人心是恶的。他说:

      唐子曰:谓古今之气有厚薄,其必古之人皆如长翟,今之人皆为侏儒,古之马其身倍象,今之马其身不加于犬,而不若是也。从是论人,不薄于形,而薄于所以为形,必不然矣。……今之人犹古之人也,今之学犹古之学也,好学者内省外察,唯恐分秒之不合于圣人,而卒至于相去之远,如是何哉?曷亦反求诸其心矣!(同上“居心”)

      颜元痛斥道学,把它和时文并称。唐甄也一样,他把道学、气节和文章之追求者看做三败类(同上“尚治”)。“去名”篇分析此三种求名者说:

      名者虚而无实,美而可慕,能凿心而灭其德,犹钻核而绝其种,心之种绝则德绝,德绝则道绝,道绝则治绝。……世尚“道学”,则以道学为名,矫其行义,朴其衣冠,足以步目,鼻以承睫,周旋中规,折旋中矩,熟诵诸儒之言,略涉百家之语。名既成则升坐以讲,……弟子数千人各传师说,天下皆望其出以兴太平,或徵之京师,即以素所讲论者敷奏于上;……未有所裨益,即固辞还山,天下益高其出处焉:此道学之名也。世尚“气节”,则以气节为名,自清而浊人,自矜而屈入,以触权臣为高,以激君怒为忠,行政非有大过,必力争之,任人非有大失,必力去之。……窜于远方,杖于阙下,磔于都市,天下之士闻之,益高其义:……此气节之名也。世尚“文章”,则以文章为名,……书纸如飞,文辞靡丽,……文士无用,其重于天下,不下道学气节二名也。……君子为政,……维破其术,塞其径,绝其根!(“潜书”“去名”)

      末了,我们要指出“潜书”在思想体系上的矛盾。我们读“潜书”的“贞隐”、“思愤”、“悦入”、“敬修”诸篇,觉得有和他的一贯精神相出入的地方,这是最易令人不解的问题。例如他一方面说:“至于宋则儒大兴而实大裂,文学为一涂,事功为一涂,有能诵法孔孟之言者,别为一涂,号之曰道学。”他方面又说:“处世多忧患,……其身亦大劳矣,其心亦甚苦矣,学道则不然,无入而不自得,正己而不求于人,虽有忧患,不改其乐,……有一事可以无忧,……学圣人之道是也。”(同上“劝学”)他一方面主张“裂一”不能见半,他方面又说:“虚中者道所居也,空外者心所安也。”(同上“思愤”)“定其器而盖之者,敬之谓也。”“静以言乎心之体也,敬以言乎体之持也。”(同上“敬修”)

      这是什么道理呢?在著者看来,这几篇东西是他晚年-,穷极走入所谓“悦入”的一种忏悔书。他在这时,壮年政论家的气概已经消磨殆尽,又值清统治者的文化高压政策捆束住人类知识,没奈何在歧路上忧疑起来了。我们看他的自白:

      唐子之年二十有一矣,欲得志于天下,尝读“汉书”至严光传,勃然大怒,推几而起,投书于地,骂之曰猾贼!……当是之时,气盖天下,上望伊吕,左顾萧张,岂不壮哉!……二十余年,卒无所得食,形貌牿委,志气销亡。于是乃慨然而叹。(下为与人论隐,见同上书“独乐”,并参看“贞隐”。)

      他在壮年忧时疾俗,故“衡”论天下,气概一世。到了康熙的文化政策愈来愈凶,而进步的思想大受限制,他不得不由“衡”而“潜”,更大倡其悦入自得之道了。他说:

      甄晚而志于道,而知即心是道。……“悦”为入道之门,无异方也。……自从悦入,不戚戚而恒荡荡,未尝治忧也,而昔之所忧不知何以渐解:未尝治恚也,而昔之所恚,不知何以“潜”失。……十年以前,尝专力从治躁逸,……今则渐安。……予蜀人也,生质加其山川,峻急不能容而恒多忧恚,细察病根,皆不悦害之。(同上“悦入”)

      梁启超错误地把唐甄的这种悲剧歧路,把他的所谓“悦入”之道,当做“一生得力的所在”,并赞为“极有理致”。这种说法毫无依据,而且违背了真实。实则唐甄自己已经说得清楚,这不是青年“少壮之时”,而为“六十七十之候”了。他说:

      生我者欲也,长我者欲也,……舍欲求道,势必不能,谓少壮之时不能学道者以是故也。……血气既衰,五欲与之俱衰,久于富贵则心厌足,劳于富贵则思休息,且以来日不长,心归于寂,不伤位失,以身先位亡也,不忧财匮,以身先财散也。……视若浮云,而非我有,此六十七十之候也。(“七十”)

    六十七十岁的唐甄于是离“衡”而“潜”了!“衡”是民主性的精粹,“潜”是封建性的糟粕了。批判地论述古人,这里就是一例。

     

    (文章来源:《中国思想通史》(五)第一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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