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国民党退守台湾。厦门与金门,在两岸对峙的年代成为国共两党的心战前线。隔空喊话三十八年,既是无烟的战斗,亦有彼此的默契;既是特殊年代里两岸仅存的对话渠道,也是两岸关系由紧至松的见证
七月流火,厦门临海的环岛路上仍旧繁忙,许多人驱车来这里消夏避暑。环岛路边的巨大的红色标语牌:一国两制,统一中国,仿佛并不是给厦门人自己看的。的确,它面朝大海,遥向金门。在金门,同样也有一个巨幅的标语牌:三民主义,统一中国。它对着厦门的方向。
这样的对峙,曾经持续了许多年。
在“一国两制”标语牌背后的山上,有一座四方形的钢筋水泥建筑,分成三十余间格子,每一格子隐约可见一个大喇叭。50多年前,这里曾是陈菲菲工作的地方——香山广播组,负责对台喊话和广播。“在香山的一个突出部上,当时是说离对岸越近效果越好。”陈菲菲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最早对台喊话和广播的是角屿广播组,那是在1953年。角屿广播组离金门的距离最近,只有1800多米,“天气晴好的时候,都能听到对面汽车上坡的声音、鸡叫声、狗叫声,拿望远镜也能看得比较清楚”。
除了香山广播组和角屿广播组外,还有石胃头广播组、白石炮台广播组。1958年八二三炮战后,福建军区联络部在胡里山成立了厦门对敌广播总站,军队内的番号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福建前线厦门对敌有线广播站”。
两岸上演对台戏
1955年,19岁的演员陈菲菲从三十一军文工团被调入香山广播组任播音员。“因为对岸金门的很多驻守老兵都是从福建拉壮丁过去的,所以需要一个既会说普通话又会说闽南语的人。但我当时并不知道要去那么前线的地方。”
前线生活之艰辛远非之前所能想象。当时的香山广播组,只有山腰上一间六平米的钢筋水泥房子。为了防炮,房子的墙约有一米来厚。房子有三分之一的地方隔出来做播音室,兼做陈菲菲的卧室,外面三分之二的地方摆了高架床和办公桌,是其他四个男同事的卧室兼办公室。轮到男同事播音时,陈菲菲只能换到他们的铺位上合衣小憩。
与陈菲菲们隔海相望的金门,在蒋介石“一年准备,两年反攻,三年扫荡,五年成功”口号的激励下,金门处处是“雪耻复国”“死里求生”“还我河山”等大标语。
作为最重要的“对敌”前线,金门一方面部署了国民党陆军三分之一的兵力,创造了驻军密度的世界之最;另一方面,根据“攻心为上,攻城次之”的古训建立了心战大队。心战大队设有物质空飘站和播音站。物质空飘是用大气球将饼干、橘子粉、姜糖、衣服、鞋子、照片、反共传单等带入大陆,传单背后注明:保存本件,可用以证明反共心迹,享受各种优待。陈菲菲也曾经成为传单上国民党军拉拢的对象。
“传单上有写我的。‘共军陈菲菲女士、张韵如(陈菲菲同事)女士,希望你们投诚起义,我们保证重奖重用’。这个传单在当时不会让我看到,但保存在我们单位的资料库里,我退休时,我们政委把它送给我留作纪念。这个传单我还留着。”
播音站则是在大陆强大的政治攻势之下建立起来。
“他们跟在我们后面。我们先在角屿建一个组,他也马上建一个组,我们在香山建,他们也在湖井头建;我们在石胃头建,他也在龟山头建;我们在白石炮台建,他就在大担建。很多人形容我们的广播就是‘唱对台戏’。”陈菲菲回忆。
当时在金门担任播音的台方人员,男性播音员自军中选用,女性播音员自民间招考,待遇不菲。
出生在金门的许冰莹,在1976年高中毕业之后被选为播音员,与军队签三年合约。
“这三年内,不能结婚,出门逛街都由军人随行。”许冰莹对《中国新闻周刊》记者说。许冰莹每月工资高达5000台币,比金门一般公务人员多出一至两千元,相当于大陆当时的二三百元人民币,而当时陈菲菲们的月工资也不过六七十元人民币。“当时每天都要到播音站的后山上去练丹田之气,矫正发音,对厦门喊话才更具雄壮有力的气势。”许冰莹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