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都是雪芹的绝特之笔。三个都确有其人,雪芹“移”到笔下纸上,留下了“悬念”。悬念各异而又相通,让人慨然远想,惦记她们,她们的命运和结局。二丫头匆匆送殡路上,片晌相逢,未交一语,但在雪芹笔下,却总忘不了她,这是何故?您在当时,见她被母亲唤走,便觉得怅然无趣——而秦钟片言轻薄,您立加呵斥:“该死的,再胡说就打了!”两个精神世界,无丝毫邪念夹于其间,斯为天下第一正文奇文。
贾:说得是。几句话,让人总想她。这种悬念不是侦探小说的离奇、惊险,是牵念。
周:这种牵念,是不是“到处留情”呢?——恕我冒昧,上次就曾问过您:那二丫头生得好吗?
贾:这一问倒是个会问的。你看,唯在这儿雪芹一字不加——一加便俗了,是见人家生得好,岂不糟蹋了好书!你既问,可以告诉你:二丫头也美,这美不是涂饰打扮的美,是一个真实自然的美。若在富家,女的不能出来见生人男子,她们村庄人却没有这个,二丫头见我和秦钟,还有好几个小厮,她毫无避忌扭捏之态,可见其天真纯洁如何了。这不是生得好看的事情。自然,她也并不黑怪胖丑。她和城里人不是一种模式。
周:巧得很,姥姥信口开河,讲的若玉小姐,也是乡村人哪!怎么就又一个样子呢,让人觉得她模样儿也好。
贾:姥姥也只说她梳得油光的头。雪芹从不肯像后世小说那么“描眉画鬓”,在外表上费笔墨。
周:您当时真信姥姥的吗?
贾:我想,真信。不但当时,如今也信。
周:姥姥是编的,为了哄人爱听呀。
贾:这都是官腔陈套。这么讲,懂不了什么是文学艺术。
周:那也不能迷信鬼神哪。
贾:唉,两回事,别乱搅。姥姥编不出那么一个小姑娘,却是有真人的——然后才成故事,故事有“演义”,就成为文学了。人的精神不死,英灵永在,修庙的,刻碑的,是一个道理。当然,姥姥说她活了,雪夜抽柴,是姥姥的文学创作,是她的天才。人世间没了这,还有什么味道?都是平平常常,庸庸俗俗,你就“乐在其中”了?
周:这么一说,您并不痴傻,可是您让茗烟修庙,毕竟受了骗。
贾:不一定。那天茗烟也许根本没去,别处玩了一天,才回来就骗我——你又太信雪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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