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经过数年沉寂，到了二十一世纪，猿和人之间的所谓「失落环节」（the missing link）似乎真的就出现了。首先，是去年在东非肯雅 Lukeino 地区出现了估计约600万年前的人类牙齿和肢骨化石（Orrorin tugenensis）。然后，就在上月（2002年7月）初，以布吕内（Michel Brunet）为首的法国和乍得（Chad）古人类学家宣布了令整个学术界为之震撼的消息：他们在中非（而不是历来古人类化石出土的东非）乍得北部，终年尘土飞扬的德乍腊沙漠（Djurab Desert） Toros-Menalla 地区的 TM 266沙丘表层，找到了六块古人类化石，包括相当完整（虽然已经压扁）的头骨（包括颅盖和面骨）、两块下颚残片，和三枚牙齿。虽然沙漠中没有可以据之以断定年代的灰烬或者固定沉积层，他们却通过将相伴出土的44组古脊椎动物化石与肯雅Lukeino、Nawata两地同类化石仔细比较，而相当可靠地断定，这组头骨化石距今在600-700万年之间，也就是比猿、人分支点可能还要早一点4。

　　这组化石学名定为「撒哈人猿乍得种」（Sahelanthropus tchadensis），或简称「乍得人猿」，又被昵称为「生命曙光」（Toumaï，这是当地土语，指大旱之后的生机）。它之所以引起那么大的轰动，最主要的原因是：它的年分已经稍稍超越根据分子生物学推断的猿人分支点；同样重要的是，这一头骨虽然仍然可以确定为人科化石，但是它显示出了惊人的猿、人特征之相杂。这包括：极细小的脑容量（估计为320-380 c.c.，与黑猩猩相近），那比之下一个更近期的完整古人类化石，即360万年前的阿法南猿（Australopithecus afarensis，脑容量500 c.c.），只及其70%；巨大的门齿；以及宽广，因此便于兼顾左右的目眶距离── 那都与巨猿相近。另一方面，它短而直立的脸面，和细小不甚尖锐的犬齿，却又更近于现代人──甚至似乎比晚于它250-300万年的亚法南猿更为「先进」。这种非常原始与颇为先进特征的惊人相混，使得不少古人类学家认为：人的进化并非想象中自低等至高等那么简单的单线进步，而很可能是不同特征有不同演化历史，甚至个别特征出现退化和反复演化那样的高度复杂过程。除此之外，「生命曙光」之出现于中非乍得，而并不是与之相距达2,000公里之遥的东非肯雅，即阿法南猿、湖区南猿、拉米度地猿等大量早期人类化石出现的热门地区，又极有力地打破了已经有数十年历史的「人类是在同一地区长期缓慢地演化出来」的老观念。

　　古人类化石的年代与脑容量关系

　　资料来源：见注3及本文，惟湖区南猿及拉米度地猿之脑容量尚未有资料。

　　约80年前，达德（Raymond Dart）在南非汤村（Taung）发现约250万年前的非洲种南猿（Australopithecus africanus）小儿头骨，那可以说是田野古人类学的起点；约30年前约翰逊（Donald Johanson）在东非坦桑尼亚 Hardar和Laetolil 发现大批距今360万年的亚法南猿（昵名露西 Lucy），为人类起源的探索带来重大突破；如今布吕内等法国古人类学家又在乍得发现了距今六七百万年前的乍得人猿。那么，假如说，我们大致上已经可以远远窥见这令人神往的探索之终点，也许离事实也不太远了吧？

　　注释

　　Charles Darwin, The Descent of Man (1871).

　　见下列通俗介绍：李逆熵：〈寻找夏娃──现代智人起源的辩论〉，《二十一世纪》（香港）19，85（1993年10月）。

　　见下列介绍：《二十一世纪》（香港）43，88（1997年10月）；35，100（1996年6月）；31，122（1995年10月）；26，95（1994年12月）。

　　报导这重大发现的文章是Michel Brunet et al., Nature 418, 145 (11 July 2002); Patrick Vignaud et al. 考断化石年代的文章在同期页152发表。至于有关的通俗介绍，见Bernard Wood, Nature 418, 133 (11 July 2002)，以及Ann Gibbons, Science 297, 173 (12 July 2002). 

（文章来自《二十一世纪》网络版　二○○二年八月号　总第5期, 2002年8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