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保尔·柯察金身患重病写书的举动大大鼓舞了母亲,激励她快点把那部盘旋在脑海中很久的书稿写出来。她对自己说:不要总这么怯懦,成天酝酿呀,思索呀,准备呀,就是不动笔。保尔一个瞎子、瘫子都能写,我还犹豫什么呢?
在疾病缠身的情况下,她开始动笔。9月25日那天,她草拟了全书提纲。最初的名字叫《千锤百炼》,后改为《烧不尽的野火》。她整个身心都沉浸在创作的世界里,对疾病的注意力转移了,身体反而变好。不过她还是很注意,别犯病影响写作,她想起了抗日战争中睡在老乡的热炕上,关节炎从没犯过,就花了几十块钱,请人在小西屋里砌了个热炕,有钢丝床不睡,却非要睡在土炕上。
花了十多天的时间,她终于修改完了全书的提纲。
忍受病痛的折磨
母亲每天大约写两三千字,用四五个钟头,再多便支持不住。她做了一段组织疗法之后,不想再做了。因为每做一天,要难过好多天,什么也干不了。她常常下午头痛,疼得厉害时,她总是懒得对别人说。她不愿意让人感到:杨沫,你这个人怎么病这么多!
因为天天忙着写作,她不怎么记日记了,担心写日记要夺去写作的精力。该去看病时,她也经常不去。因为一去半天,回来累成一摊泥,什么也做不成。她舍不得离开写作。自从开始动笔写长篇以来,她的灰暗生活有了一点快乐,她能把潜伏在内心深处的东西说出来,她感到了创作的愉悦。
到了年底的时候,母亲已写了七万五千字。她似乎和保尔抱有同样的心情,觉得自己的生命快到头了,必须抓紧时间把作品写出来。她的身体依旧时不时地捣乱。有一天晚上,头又痛起来了,她竟忍受不了哭出了声。在深夜中,一个成年女人的哭声令人悚然。
为了治病,1952年春天,她连着几天到协和医院看病,请林巧稚大夫给她会诊,林说她剩下的一个卵巢已没有任何功能,由于缺乏内分泌才发生了各种病症,只有适当的补充各种内分泌。因此,有一阵子,她几乎要天天打荷尔蒙,不打就支持不了。
到了1952年6月,书稿完成了15章。
在写作的时候,她也曾怀疑过:自己费了好大力气写的东西,是否有价值?动笔后,才发现很多事情自己体验不深,很多基本的材料不全,这能写好吗?接着而来的是失望、泄气、难过。后来她想起了-战士高玉宝,文化很低,认的字还不如自己多,不也写成了自传体长篇吗?人家能行,自己为什么就不行?若真写不出来,那就只怨你是笨蛋一个。想到此,保尔的那双黑眼睛仿佛在盯着自己,她终于又涌出了勇气。
北戴河给了她灵感
这年七月底,组织上决定让母亲到北戴河休养。
母亲非常兴奋,她从小就喜欢海。在北戴河,她的住处紧靠海边,是一座美丽的花园。她一个人睡在宽敞的房间里。夜半醒来,听到大海安静而有节奏的波涛声,她不禁回想起
20年前,也就是这个月,这样的天气,17岁的她,只身跑到北戴河的南大寺找哥哥,住在放有棺材的破庙里。那时候,她是为了逃避母亲包办的婚姻,离家出走,却因找不到工作,感到走投无路,想到了死。
而现在,虽然快40岁了,旧地重游,却一扫凄迷之感。她对人生充满了希望。她在这里能住两个月,多么幸福啊!她像个孩子似的,成天在大海边玩,笑呀!跳呀!她感到大海是自己最亲密的朋友,它那么大,气吞山河,又那么安静……
在北戴河期间,她一方面用海水和热沙治关节炎,一方面仍旧写着自己的长篇。这一段时间,她感觉特别好,文思如湖,进展极为顺利。她后来说在海边写的文章,都是一气呵成,从不需要修改。
秋天回到家,她继续写。到1952年10月,初稿轮廓已经出现。
这年秋天,《新观察》发表了她的中篇纪实小说《七天》,是为了纪念战友——原二联县八区委书记吕峰而写的,他牺牲于抗日战争胜利前夕,在七天的地道战中,同志们渴了喝自己的尿,饿了吃腐烂的死小猪。《七天》在读者中反映很好,《新观察》准备出单行本,这是继1950年出版《苇塘纪事》之后,母亲写作上的又一成绩。
终于完成了小说草稿
1952年底,母亲正式调至电影局的剧本创作所当编剧,关露、王莹、颜一烟、海默、柳溪等作家也都在这里,成了她的同事。剧创所设在西单舍饭寺。母亲到创作所后,遇见这许多文学人才,如同从小屋里到了一个大操场,视野开阔,耳濡目染,艺术见解和写作技巧都大有提高。她的精神紧张而愉快,天天上班,身体竟也支撑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