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战员们被激怒了，把不同口径的大炮齐刷刷地对准了这些窝藏敌人的高大建筑物，只待一声令下，轻轻一按炮钮，这帮凶残的敌人准和这些建筑物一道灰飞烟灭。

　　部队在苏州河沿线各桥受阻的消息传到军指挥所，军长聂凤智、政委刘浩天和贺敏学坐不住了，立即分头到前线部队了解战情。贺敏学到达235团的前沿阵地时，部队已暂停攻击，敌人的气焰却更嚣张了，不时射来一排排子弹。指战员们纷纷愤怒地请求：“部队已付出重大伤亡，不能再让我们的战士作不必要的流血牺牲了！副军长，批准我们打炮吧，不要多，只打两发炮弹，就可把这帮狗日的揍趴下！”

　　贺敏学的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他一口一口地抽着烟，铁青着脸。这时，一位头缠绷带、身上血迹斑斑的小战士泪眼汪汪说：“参谋长你说说，是我们革命战士的鲜血、生命重要，还是资产阶级的高楼大厦重要？”

　　贺敏学的心被深深刺痛了！他终于开口了：“什么高楼大厦，哪怕它是黄金铸造的，能比我们战士干部的鲜血和生命更宝贵吗？大楼炸塌了，可以重盖，干部战士牺牲了，纵然华佗在世，又怎有回天之力让他们复生！”

　　大家屏声静气，似乎参谋长被说动了，要解除那不近人情的“-”了！

　　但贺敏学话锋一转：“我们一炮打过苏州河，何其痛快！可大家想过没有，除了消灭敌人，还会夺去河对岸那密密匝匝的房屋里居住的百万市民的多少生命，毁灭多少财产！作为人民军队，无论何时何地何种情况，都必须把人民的安危置于首位。我们为解放上海而流血牺牲，难道不正是为了救民于水火、让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今后有保障？！”

　　原先七嘴八舌的指战员们沉默了，理智重新占了上风。团领导趁机说：参谋长，你去别的部队看看吧，请放心，我们一定会进一步做通指战员们的思想工作。

　　2.贺敏学提出改变战术“战上海”

　　军党委召开了紧急会议，不少指挥员把阵地上的火药味也带来了。会上发生了激烈争论：我们是爱无产阶级战士，还是爱官僚资产阶级的楼房？有人越说越激动，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拍起了桌子。

　　聂凤智绷紧着脸，瓮声瓮气地说：一用重炮、炸药，不要说敌人据守的那些大楼，就是十个上海也可以化为齑粉，但我们面对的是这座大城市的毁灭，是百姓的冤魂！这也是党中央和总前委为什么指示我们要尽可能保护上海著名建筑不受战争破坏的原因。难道能让上海毁在我们自己手中？那我们岂不成了历史的罪人！我告诉大家，陈老总在不久前曾郑重告诫，“枪打出头鸟。在上海这个大城市里，谁如果违犯了政策，我陈毅是决不放过他的！”谁若在战上海中违犯了政策，我聂凤智也决不放过！

　　有人思想还是不通：既要解放上海，又要完整地保住上海，这个仗该怎么打？

　　贺敏学不急不缓地回答：“为减少我军伤亡，我们要改变现在的进攻战术手段，不作正面强攻。我和聂军长考虑，以一部分兵力向苏州河北面正面佯攻，大部主力在天黑后从侧面涉水过河，沿苏州河北岸从西向东攻击，抄敌人后路，各个包围，各个击破。另一方面加紧与上海地下党组织取得联系，发动-攻势，分化瓦解敌人，争取他们放下武器，战场起义。”

　　这个战斗新思路让参加会议的前线指挥员豁然开朗、茅塞顿开。

　　5月25日日暮时分，大雨滂沱。在-强大的军事和-攻势下，经上海地下党组织联系，北岸守敌51军军长、被汤恩伯临逃前封了“淞沪警备副司令”的刘昌义，被迫答应在26日晨4时率部起义。

　　刘昌义率51军撤防后，27军跨过苏州河接防。聂凤智和贺敏学夤夜冒雨率军指挥所迁到市区，没有适当地点，就临时选在威海路的沿街马路上扯起几块雨布，安好电话机，作战地图也只好摊在马路上，一张一张拼接起来。一个指挥千军万马的简易军指挥所就这样在上海的繁华马路中布置停当。

　　陈毅在27军指挥所得此兵不血刃的消息，十分高兴，并痛快地答应留在军部一起吃晚饭。贺敏学知道陈毅的口味，特地要炊事员上了盘辣椒炒鳝丝。贺敏学已让参谋人员统计出了上海战役中的敌我伤亡数字，计歼敌近3万人，自己仅伤亡1455人。陈毅听后动容地说：你们圆满完成了上级赋予的作战任务，接下来就要着手整顿部队，担负起城市的卫戍任务。

　　3.睡马路的-送给上海人民的见面礼

　　根据陈毅的指示，贺敏学和军首长们就部队进城后的行动再次拟订了严格具体的规定。

　　海关大楼的钟声，清脆地响过六下。1949年5月28日清晨，一轮红日冉冉升起。

　　马路和街道上不同往日的情景让市民们不禁惊呆了：街道两旁的马路边到处躺着人，他们是躺着排着整齐队列、抱着-枕着背包睡觉、绿色制服上佩戴着“中国人民-”胸标的英武官兵；靠近墙边有屋檐遮掩的还好些，那些靠近马路的，浑身上下的衣服都被雨水和夜露打湿了。

　　-睡马路的消息像另一种重磅炸弹，立即在上海市区-传开。一扇扇紧闭的铁门打开了，一个个半信半疑的市民从家中走出，情不自禁地欢呼拍手，给-送来了茶水、汽水，送来了香烟、糖果、点心。有人还拉着指战员们的手，一个劲地请他们到屋里休息。但这一切都被指战员们婉言谢绝了。

　　三野领导机关还向27军转达了中央指示，要求采取各种有力措施，迅速保护好宋庆龄等一批住在市区的民主党派领袖和知名爱国人士。贺敏学每天都要带人下到各部驻防地巡视，检查及纠正违纪现象，但所见几乎都是令他欣慰的事。手下那些荷枪实弹昼夜巡逻的官兵们，每人怀揣一张“入城守则”，恰似带枪的马路天使。

　　27军的严明纪律给上海人民留下了至为美好的印象。20世纪50年代末的电影《战上海》，浓缩着27军的形象，自然也有贺敏学的影子。

　　4.战火散去三兄妹相聚上海滩

　　就在上海街头临时指挥所，贺敏学见到了日思夜想的亲人：妹妹贺子珍、贺怡。

　　和大妹贺子珍自长征一别，已有15个年头了。她在饱经风霜后更显纤瘦，美丽的眼睛有些忧郁不安。小妹贺怡在参加新四军后，兄妹还有过几次短暂而匆忙的会面，但一转眼也已有数年不见，她还是那个风风火火的样子。

　　贺子珍见着哥哥，刚才还挂在脸庞上的一丝愁容马上烟消云散。贺怡更是一脸春光明媚，上前拥抱了哥哥。贺子珍的眼圈也立时泛起红潮。

　　1939年春，贺怡调广东省委工作，先后任民运部长、妇女部长。国民党发动第一次*高潮期间，由于叛徒出卖，贺怡在韶关被捕。她拒不吐露党的半点机密，把藏于内衣的一枚金戒指吞进肚里，但没有死成，在不医不治的情况下竟然活了下来。

　　为使贺怡等人早日出狱，经周恩来提议，毛泽东同意用被俘的国民党高级军官作交换。贺怡出狱时，气息奄奄。她于1941年5月被担架抬到延安，立时就被送进延安中央医院。

　　延安中央医院当时仅有一台X光-机，经-发现，贺怡的胃内有一金属物，即吞下的金戒指，已与胃粘膜壁结合。院长傅连日章说：必须尽快动手术，取出胃中异物，否则时间长了，会引起胃大出血或胃穿孔，有生命危险。手术前须有亲属签字，当时贺子珍已去苏联，贺敏学在新四军，母亲温吐秀已在贺怡抵延安前去世，她身边没有亲人。毛泽东说：贺怡同志是子珍的胞妹，又是泽覃弟的妻子，我也算是她的亲属吧，这个字我来签。贺怡的手术还算成功，胃被切除了将近2／3,取出了那枚险些要了她命的金戒指。贺怡大难不死，医生都说她的命是党中央毛主席救的。

　　对大妹贺子珍的情况，贺敏学也早已从妻子李立英的讲述中有个大致了解。

　　1947年夏，李立英带着5岁的女儿，跟华野一批干部家属和老弱病残人员，从辽东半岛化装乘船到东北解放区。入冬后，她在哈尔滨见到了从苏联带着女儿娇娇（李敏）回来的贺子珍。

　　贺子珍拉着她们的手嘘寒问暖，给她们烧热水擦洗、暖身子。贺子珍叫李立英嫂子，李立英敬称她为大姐，贺子珍便说：这不是乱套了吗，你就叫我子珍吧。李立英答：你是革命的老大姐，你比贺敏学还早参加革命呢，我是个新兵，于情于理都应叫你大姐。

　　得知哥哥贺敏学的小腿和腰里头各有一粒子弹没取出来，贺子珍急急道：那怎么行！她定定地看着李立英说：“我要给主席发个电报，让他批准哥哥过海来，到东北开刀取子弹，或者干脆把他调到东北来。嫂子，你来拟个稿吧。”

　　李立英最终没能拗过她，代她拟了个电报稿发给毛泽东。不久，毛泽东亲自回了电，说现在华东正在打大仗，贺敏学是军事干部，不便轻易离开，待情况好转后再说。

　　李立英和贺子珍相处极好。她带着女儿回到辽东后，请辽东军区领导肖劲光、肖华给贺子珍转去一件披风，这是贺敏学在战场上缴到的，白的绸子，黑的皮毛，非常耐寒。

　　在上海，贺家三兄妹继长征之后又一次团圆了。两个单身妹妹，在哥嫂这里得到久违了的家庭温馨。

　　5.陈毅真情宴请贺家三兄妹

　　上海市长陈毅是贺家三兄妹的老战友、老上级，闻讯贺子珍、贺怡姐妹到了上海，甚为高兴，特意在9兵团部请名厨弄了家乡川菜热情款待。贺敏学、李立英夫妇和9兵团司令员宋时轮、政委郭化若等应邀出席作陪。陈毅春风满面地致欢迎词。随后，陈毅首先向贺子珍敬酒，说：“我们上海欢迎贺子珍同志的到来。子珍同志请放心，我们不仅欢迎你，还要把你生活、工作安排好，体现出党对老同志的关怀。”

　　贺子珍被陈毅诚挚、友好的讲话所感动，眸子里漫出晶莹的热泪。

　　陈毅接着又向贺敏学敬酒：贺敏学同志是党内老同志，是我的老战友……

　　贺敏学连忙站起说：陈老总是我们的老领导、老上级……

　　陈毅用手示意他坐下，望着李立英道：“李立英同志是新四军年轻的老战士，你和贺敏学同志恋爱结婚，我还算是半个红娘呢！”

　　这句风趣幽默的话，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贺怡俏皮地说：陈老总还没说我呢？

　　陈毅笑道：我就知道你要急了，谁不知道你爱哥哥呀！陈毅看着宋时轮、郭化若等人，说：你们都知道贺怡同志吧，她是毛泽覃同志的夫人，可惜，天不假年，毛泽覃同志英年牺牲，实是我党的一大损失！贺怡同志在巨大打击面前，硬是挺住了，继续坚决的斗争，还坐过敌人的牢，不容易呀，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呀！

　　沉默俄顷，陈毅又大声道：“贺怡同志还是我陈毅的救命恩人，当年在江西油山，没有她，我的一条腿也许就残了，命也许难保……”

　　贺怡也动了情，却不想让陈毅详说往事，连忙道：“陈老总，话在酒中，话在酒中。”

　　陈毅道：“好，我敬你三杯！”

　　宴会结束后，陈毅以他和郭化若、宋时轮的名义，送给贺子珍、贺怡姐妹每人一枝派克钢笔和一块欧米茄手表。

　　6.祝愿妹妹找到人生新坐标

　　七八月间，贺怡奉调前往江西省委，担任吉安地委组织部长。一天，浙江省委书记谭震林、副书记谭启龙来华东局开会，特来看望贺子珍。他们一个是贺子珍在井冈山时的老战友，一位是永新老乡，见面后格外亲切。当贺子珍谈及自己想找份事来做时，谭震林便问她愿不愿意到浙江工作。贺子珍痛快地表示：组织上随便安排个什么工作，我都愿意去做。此后不久，经华东局同意，浙江省委正式任命贺子珍为杭州市妇联主席（一说副主席）。

　　贺子珍神情愉快地离开了上海。不久，贺敏学也跟随27军军部到了松江。贺敏学默默地祝愿妹妹在新的岗位上找到自己的人生坐标，幸福地生活和工作。

　　图：解放战争时期的贺敏学（中）

　　摘自《毛泽东称赞的“好人”———贺敏学传奇》何印名钟兆云著人民出版社2005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