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名: 密码:
    设为首页 | 加入收藏
| 网站首页 | 中国历史 | 世界历史 | 历史名人 | 教案试题 | 历史故事 | 考古发现 | 历史景点 |
相关文章    
首页>>历史名人 >>名人杂谈
  • 至死不悟的梁武帝
  • 早期天主教与明清多元社会文化
  • 太平天国与江南社会散论
  • 不垂帘的孝庄皇太后
  • 选拔接班人是康熙帝的最痛
  • 初步奠定中国版图的康熙皇帝
  • 战国君主论探析
  • 历史决定论与中国近现代史研究
  • 中国十大样板皇帝
  • 我关于史与论的见解
  • 最新热门    
     
    陈炯明与辛亥革命(3/3)

    问题、盐政问题、琼州开埠问题、维持纸币问题、剿匪问题等等。北返前夕,粤军团级以上军官,在广东陆军学会设宴为梁士诒饯行,大家把盏畅谈,气氛融洽。可见,梁士诒对粤军的拉拢工作,卓有成效。
      梁士诒在粤期间,发生了宋教仁遇刺案。他又多了一项任务,就是安抚人心和暗察动向。他对香港商人们说:“广东远离京都,闻见每多误会,一是民间误会,一是官场误会,一是外国误会。故此行愿将彼此误会者当面解明。”北京政府“化解误会”的方法,就是暗中给了粤军第一师师长钟鼎基三万元巨款,并另付两万元让他组织“陆军进行社”,这位从淡水起义就追随陈炯明的将领,不动声色,便转投到袁世凯的帐下。据深谙内情的人回忆:“第二师和混成旅的军官受收买的人比较少,第一师的高级军官几乎全部受了收买。”
      回到北京后,梁士诒向袁世凯报告:陈炯明忠心耿耿,拥护大总统,并无二心。证据是陈炯明并不赞成以武力解决南北问题。袁世凯喜形于色,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一个月后,袁世凯为了筹集军费,向英、法、德、俄、日五国银行团交涉,成立2500万英磅的借款合同。九折出售八四折实收,再扣去赔款、借款、垫款、盐务整顿费,真正到手,不过区区820万磅,但47年之内,连本带利,中国却要偿还6785万英磅。条件之苛刻,令人震惊。但更严重的危机在于,该案并未交国会讨论,政府便径行批准。国家的-体制,尚未足岁,受到严重挑战。
      孙中山立即在上海召开国民党会议,商讨反对办法。会上沸反盈天,言人人殊。孙中山毅然决然地宣称,国民党应立即举行“二次革命”,向袁世凯宣战。除了安徽附和他的主张外,在座的其他人面面相觑。孙中山建议由广东、湖南、江西各地先行独立,“等袁世凯兵力前往,再由安徽拦腰截断,一战可以成功。”他的计划还包括:一、联合日本,对袁世凯政府施加压力,增强革命的声势;二、速战速决,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并不是人人赞成用武的。黄兴就提出,宋案可以由法律解决。这和陈炯明的意见,不谋而合。孙中山挖苦地说,“国会乃口舌之争,法律无抵抗之力!”但黄兴和大部分人都认为,不到最后关头,不宜轻言动武。孙中山勃然大怒地宣布,“这次我要江西、湖南、安徽、广东、福建五个南方省份兴师讨袁。”他直接打电报给湖南和广东两省都督,希望得到他们的支持。
      但湖南和广东的复电,令孙中山深感失望,他们都不赞成用兵。孙中山一日数电,希望胡汉民和谭延闿(湖南都督)能够即时表态,宣布独立。但胡汉民左右为难,广东能不能行动,取决于两个因素,一是绅商肯不肯出钱,二是军队肯不肯出力。
      胡汉民曾派代表秘密到香港、澳门,筹集军费,但各大商家都百般推托,他们质疑,好不容易推翻了满清政府,建立了民国,为什么还要打仗?商人只希望有一个和平稳定的环境,让他们做生意,对没完没了的动乱,已经深感厌倦了。当时报纸,披露了胡汉民与广东商界的一场冲突:
      
      5月(胡汉民)又派代表赴广州总商会煽动商民,演说至三小时之久。各商家极力反对。该代表末后忽谓:“各商民已以中央政府为可靠,对于胡督此举为不然,不助军费,嗣后倘有变动,各商家之生命财产,官厅断难拥护,唯有人各自保而已。”说至此,各商家大为不平,不欢而散。
      
      当天深夜,胡汉民亲自到护军署,和陈炯明见面,试图说服他支持用兵。陈炯明重申了法治的重要性,既然借款案属于违法,则不妨以法律逼内阁改组;只要内阁改组,就等于证实了袁世凯的违法,其势力和威信,必然受挫。
      “你以为袁世凯会让我们诉诸法律吗?你以为他会向法律低头吗?”胡汉民说。
      “他真的敢毁法,我们再诉诸武力,就师出有名了。”
      两人谈了一个多小时,都不肯让步。翌日,胡汉民和陈炯明一起到省议会和议员们见面。胡汉民尽最后努力,向议员们游说。他猛烈抨击中央政府,声称非从速推翻这个违法政府不可。陈炯明始终一声不吭。胡汉民实在忍不住了,大声问陈炯明:“你守口如瓶,大家一定以为你是不赞成我的意见的。你难道真的坐视不理吗?”
      “我的意见,”陈炯明说,“大家都是很清楚的。”
      胡汉民见不能说服陈炯明,也不能说服议员们,又去征求各司长的意见。大部分人都支吾其辞,含糊应付,胡汉民处处碰壁,沮丧极了,长叹一声说:“你们不干,我惟有自己干了。”
      5月1日,胡汉民以广东都督兼民政长名义,通电各界,抗议中央政府非法大借款,并指出宋案和中央政府有牵连。为了表明南方省份共同进退的立场,5月5日,胡汉民再和湖南都督谭延闿、江西都督李烈钧、安徽都督柏文蔚联名通电,抗议中央的种种非法行为。
      由于四督联名,造成四省联防之势,震动了大江南北。报纸哄传陈炯明与胡汉民不和,起了火上浇油的作用。陈炯明不得不致电北京政府,公开声明:“宋案、借款相继发生。胡都督对于政府作端,严之规箴,并无一字涉及党见。讵意奸人发生谣言,希图离间。炯明与胡都督相处年余,敢保无他,并望严究造谣,以儆效尤。”但空言无补,广州市面的纸币,低折至八成五六以下,反映了人心的恐慌。
      江孔殷受袁世凯之托,连夜和国会议员邹鲁见面。邹鲁曾任广东官银钱局总办,老同盟会员。实际上,是陈炯明派驻北京的代表。江孔殷直截了当地说:“我和你都是竞存的朋友,现在总统要使竞存代替展堂,很希望你能够赞同。同时请你转告竞存,叫他千万不要推辞。” 
      邹鲁大吃一惊。“江太史如果要广东安静,大局安静,这事千万不能做。”
      江孔殷强调,这是总统的意思。邹鲁很不高兴,脸色一沉说,总统对他也再三说过这个意思,每次他都是坚决反对。“现在大局危机,真如千钧一发,如果此事实现,恐怕我国难免糜烂。”
      “即使竞存不肯取代展堂,总统也会罢免展堂的。”
      果然,5月15日袁世凯下令撤销黄兴的“陆军上将”衔,并以栽赃诬陷的手法,准备把他移交法院审判。事情发展到这一步,黄兴已经转变态度,赞成对袁用兵了。6月9日,袁世凯又免去江西都督李烈钧之职,6月14日,下令免去胡汉民本兼各职,调为西藏宣抚使,遗缺由陈炯明继任,陈昭常为民政长。很明显,这是企图离间胡、陈关系。
      胡汉民对陈炯明的态度极之不满,首鼠两端,非革命党所为。他决意离开广东,临行前大派利是,从省库提出两百多万元,一百多万用来偿还辛亥革命前夕,同盟会在广东策动新军起义和黄花岗起义两役,向海外华侨筹借的经费;另外一部分,以留学费用的名义,发给高级党员,朱执信领了一万元,廖仲恺也领了两千元。
      6月16日,陈炯明致电北京政府,不仅请求收回任命,而且连护军使和军长之职,也一并请辞,“俾得归田养母,为共和之幸民”。对于胡去陈来,国民党当然很清楚,是袁世凯的恶作剧,但广东商界却一片欢欣。他们相信陈炯明可使广东避免战乱。6月19日的报纸,记载了商界的热烈反应:
      
      粤省人民自奉中央任命陈炯明为都督之命令,群情踊跃。旋又闻陈炯明电京辞职,又不胜惶惑。因而港澳商民,及各属人士,致电陈炯明,表明欢迎,及慰留之意者,昨已百数十起,电报局应接不暇云。
      
      广州、香港、澳门各团体也纷纷致电袁世凯,反对陈昭常来广东,同时请求勿准陈炯明辞职。大有斯人不出,奈天下苍生何之势。6月20日,袁世凯电令陈炯明,勉其就职,毋萌退志。同一天,胡汉民通电辞职,并派副官长李朗如将都督印信送至护军使署。陈炯明拒不接收。最后只好把印信暂存于魏邦平处。
      翌日,胡汉民乘海军宝璧舰离穗赴港,与孙中山、汪精卫会合。
      
      2
        
      孙中山从上海到了澳门。这是一个非常敏感的时期。他对外说是因为女儿病了,但真正的目的,是敦促广东起兵讨袁。6月21日下午,也就是胡汉民离开广州以后,陈炯明也上了另一艘军舰,于傍晚到达澳门。孙中山派人请陈炯明登岸见面,陈炯明说他不方便下船,还请孙中山到他的船上“面商要公”。
      孙中山和陈炯明在狭窄的船舱里见面了。陈炯明表示他不愿意接任都督。“如果真的要二次革命,让展堂来做吧。”他说。
      “展堂不行。”孙中山摇了摇头,“他是书生,不掌军权。广东方面反袁的大旗,还得由你来高举。你应立即就职,然后宣布独立。”
      陈炯明说,实行独立,脱离中央,关乎万人之命,没有十分把握,等于-。“我并没有把握叫广东军队跟着我走。”
      但孙中山认为这不是最重要的问题,不管成败,先把反袁的旗号竖起来再说。这是职业革命家的勇气和自我牺牲精神的体现,但陈炯明不是职业革命家,他更多考虑的是,怎样才能把革命的阵痛减到最低。
      孙中山和陈炯明谈了几乎一个通宵。两人分手时,谁也没有说服谁。陈炯明乘船返回广州。当天,他致电袁世凯,除非中央答应他的三个条件,否则他不会接事:一、请以都督兼民政长,假以10个月期限;二、取消护军使之职,不再派人;三、请中央拨给现款二千万,作为整理纸币之用。
      6月23日,孙中山接受《士蔑西报 》(The Hong Kong Telegraph)记者的访问,当记者问及北京时局时,他回答:“我现已脱离-(I have finished with politics now),所以情形若何,我不能相告。且自宋教仁被杀事发生以来,我不复闻问……我敢说从前已竭力为袁总统效劳(I have worked hard for President Yuan in the past)。我常说袁氏是最适合做总统的人。我不独在中国为他效劳,即在世界各地亦然。”
      当然,这全是违心之论,姑妄听之,不足采信,但此行未能说服陈炯明,立即反袁,却是不争的事实。孙中山感到心烦意乱。
      令他心烦的事情,还不止一件。胡汉民离任时带走公款两百万元一事,被报纸揭发出来,大做文章,闹得沸反盈天。6月22日的《申报》称:“胡汉民解任拨还革命费百四十万,幕僚学费十万,议员、商会、军人反对”。港商陈赓虞、杨西岩、陈席儒等人向全国通电:“粤省民穷财尽,忽闻胡都督离粤偿还革命费竟支出百余万元之多,未交省议会公决,实属忍心违法,擅权已极,商民公愤,乞维持以救大局。”上海、广州、香港报纸,纷纷以显著版面,著文大加挞伐,激起广东人民的愤慨情绪。甚至连苏慎初、钟鼎基等粤军将领,也在报纸上发函责问。
      一位老同盟会员写信给财政司长廖仲恺,严词质问:“昔孙黄诸公,在庇能埠演说三月二十九起义,弟曾在场与闻,只云筹款十万,何今竟云二百余万,且各华侨助款,只称南京教育捐,该捐册乃在庇能光华报印刷,捐款者只签名,册中并无发还收单,即弟所捐亦然。盖此捐款乃属义捐性质,并无讨偿之理,即捐者亦无求还之心。即国家嘉念有功,请给此款,亦不当从广东一省独自担任,致逼成社会恐慌,此事请足下熟思为要。”
      这封信以事实为据,公正客观,无从反驳。廖仲恺的反应,赫然震怒,立即召集财政司的所有书记录事,严加斥责,还款之事,本属机密,外界怎么会知道?谁敢泄漏政府机密,一经查确,不但撤差,必定严惩。
      胡汉民一走,陈炯明成了焦点。各种问难苛责的函电,雪片似地飞来,穷于应付。他给广东自治研究社的复函,字里行间,难免流露出不满情绪:“(胡都督)此次因去任交卸,从前经手事件须办理清楚,故将账册存根等证据发下财政司,饬令偿还,随由财政司设立筹还所,先拨五十万元以便随时给付,此则偿还辛亥两役借款之实在情形也。胡都督既具有此理由,弟亦难以强阻。惟粤中财政支绌,人所共知,何能为继,已商之财政司,将未拨之九十余万元停止续发,拟日间召集各团体,共同妥商如何办法。”
      孙中山在香港愤然替胡汉民公开辩解:“现在胡氏预备支还外埠华侨,然只系还本,遂被反对,此事最属无理,不公之甚!”但未能平息汹汹群情,胡汉民不得不作出回应,他解释说:“我上星期离粤时,提议由公款拨还借款。陈炯明即写一长信给各报馆,谓南洋与美洲华侨借款应该偿还。港商之借款,既已偿还,又兼还利息百分之五十,别处借款,何不应一律看待呢?广东的财政并非完全在我手中,黄兴与陈炯明皆知我所办之事,两人皆知我为何要借款,为何要急于还款,他们两人都支持我所做之事。”
      胡汉民这番话,回避了广东军政府向港商借款与当初同盟会在南洋筹款,具有完全不同性质的事实。第一,军政府借款,经双方商定属高息借贷,而南洋筹款,则是义捐性质;第二,向港商借款的是广东军政府,粤借粤还,理所当然,但南洋筹款,是由同盟会主持,革命成功,即使要偿还,也应由国家偿还。
      胡汉民不回答这些关键性问题,反而把陈炯明推到了前台,作挡箭牌之用,给他制造了一个天大的麻烦。不难想象,当陈炯明听到胡汉民的这番谈话,内心会多么的不痛快,但他又不能公开反驳。这一事件,严重损害了国民党与广东商人的关系,为后来商人反对陈炯明独立讨袁,埋下了伏笔。
      
      陈炯明不肯就任都督,急坏了广东的绅商。6月30日,省议会派了10名代表到护军使处,请陈炯明从速接事,免误粤局。陈炯明告诉他们,梁士诒对他提出的三项条件,已有复电,说总统大致同意,“但其中还有一点商榷之处,大约一二日内,才能正式答应。至于二千万的借款,关系我粤生死问题,必可达到目的”。
      由于局势一直不明朗,军队也开始出现分裂了。粤军中士官派和本地派的矛盾,日益尖锐。据一位熟悉粤军情况的人回忆,“士官生派以魏邦平、钟鼎基为首(他们-上较接近梁启超、徐勤等维新派);本地生派,则以仲元及苏慎初为首(同盟会旧人较多)。其时第一师为士官派所把持,第二师及独立旅则为本地派所控制。士官生以洋招牌标榜,且多身居高位(团长以上职级),对本地生加以轻视,本地生则自恃人众,对士官生亦加嫉视,两派彼此排挤。”矛盾愈来愈尖锐。
      粤军各师旅长劝陈炯明尽快就职,陈炯明勃然大怒说:“我有我的苦衷,你们不能谅解。如再有敢劝我接任都督,我立即把他-!”
      陈炯明心烦意乱,“接也难,不接也难。”这话他说了一遍又一遍。
      他陷于进退两难的困境。三天前,黄兴由上海来了一电,内称:“请兄接任都督,宣布独立讨袁,切盼!”两天前又来一电,催促他“即接任都督,宣布独立,联合讨袁,切勿再延”。到前一天,黄兴的第三封电报又来了,措辞已经流露出不满:“再不接任都督,独立讨袁,党人将不能相谅,盼复!”
      陈炯明对袁世凯并不抱任何希望,当时有人问他,如果接任都督,但不独立讨袁,会怎么样呢?陈炯明说:“这是将我来过渡,至多三两个月,便调我入京了。” 但袁世凯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派人传话,如果一星期内陈炯明再不接任,就派龙济光接任都督。
      陈炯明的儿子陈定炎先生认为,他父亲之所以迟迟不接都督之任,是缓兵之计,“在这时,他已放弃5月时对袁取和解态度的主张。因为6月里,袁便开始明显的向国民党采取高压、离间、收买等种种手段。炯明知道迟早要讨袁,但是,起义的饷款尚无着,可靠的军队尚分驻于广东各属,他是需要时间准备一切的。”
      事实上,真正迫使陈炯明改辕易辙的,并不仅仅是袁世凯对国民党的态度趋于恶化。他不接都督,是不想广东卷入内乱之中,但当时的情况是,如果他不接都督,国民党也会策动军队与龙济光对抗,换言之,不论他是否接任,广东都将不可避免地卷入内乱。在这样的形势之下,陈炯明知道已不能再拖延了,于是,在7月4日宣布接任都督。随后,大局便急转直下了。
      7月5日,袁世凯先发制人,派军队开往江西。7月12日,国民党的江西都督李烈钧在江西湖口宣布独立;15日,江苏都督程德全也宣布江苏独立,任命黄兴为江苏讨袁军总司令;18日,陈其美以驻沪讨袁军总司令名义,通电讨袁。
      陈炯明密电驻防各属陆军,迅即回省集中候命,并拨款迅速修筑北江公路,以方便行军。一个星期后,驻防各属陆军已先后向广州移动,琼崖镇守使邓铿也奉召返省,不久,驻琼崖守备团也调回省城了。驻省附近各属的部队,均纷纷回省。广东的形势,骤然紧张起来。
      袁世凯对陈炯明既委以重任,亦希望他投桃报李。7月13日,袁世凯拍了一个电报给陈炯明,满纸勉重之语,似乎把他引为心腹:“近今以来,讹言四起,莫衷一是,人心摇动,大乱几在目前。粤中父老子弟,尤倚执事为泰山,以阻遏横流,维持秩序……同心协力,幸免颠危,遇有事关大局,务希时赐惠言。”
      但这时,陈炯明已经下决心反袁了。
      1913年7月18日,星期五。省议会的会议厅里,坐满了议员和记者。陈炯明发表演说:“兄弟今日到会,系因关于大局重要之事,特与诸公商量。盖推倒满清,建设民国,死无数之烈士,其目的无非志在共和。但袁世凯既得总统之后,所行政策全不以约法为根据,实与前清之专制相同。而所用襄助之人,尽属一般官僚旧派,大与前之烈士初心相左。
      “比以满清专制时,其秩序尚胜于今。是丧中华民国者,直袁世凯一人也。兄弟所反对者,非反对其专制,独反对其-不良。假使秩序井然,有何不可。兄弟今日之反对,自问良心不能不如此,并非稍存党见。兄弟对于国民党,从无稍有偏护。前反正之际,党中不肖时有不法行为,兄弟任都督时,无不治之以法。及任护军使,亦只在公言公,即有呈首书国民党某某支部者,亦严行斥批。无论何党,断无歧视之私意存乎其间,故今日之意见,断不关乎党界问题。”
      人们从未见过陈炯明滔滔不绝地讲那么多话,如此铿锵有力,淋漓酣畅。甚至连邓铿也没见过这场面。
      “今者江西、江苏、安徽及各省已先后宣布独立。广东与南方各省休戚相关,且居于最有势力地位。苟能宣布政见,则邻近之八九省,总必得其同意。故今日对于诸君,只取一言,到底要帮袁世凯?抑要帮民国?想稍有脑筋者,亦以民国为重也!如或有藉口商业为重,不以为然者,则未知一省存亡,无论各界均负其责。且地方秩序,兄弟当然负其责任。贵会为全省之人民代表,用特征集意见,以求取决之言。”
      陈炯明请议员们提问。一位议员站起来说:“我有两点疑问。第一,广东派兵出发,则土匪难保不骚乱,应计划如何设法防御;第二,出兵不能不筹饷,广东财政能够支持几个月,应加考虑。”
      “这两个问题很好。”陈炯明说,“查本省军队有五万之多,虽有调遣,亦可镇压。此等事,兄弟当一力担承。至于饷项,无论为本省之事,即因别省有事,亦要协力移挪。”
      但这并不能使议员们完全释怀。又一名议员起立说:“赞成共和,嫉恶如仇,各议员心理大都如此。但事关国家大计,广东治安极为重要,必须先事布置,庶免临时周张。本员尚有疑问,因各处伏莽甚多,猝闻独立,难保不有藉端起事,或乘机劫掠者,宜如何调配兵力,以资防守?此为第一问题。又联络南方各省,吾粤不能不出兵出械,如此则饷项加增,如何筹措?事关人民负担,此为第二问题。粤省华洋杂处,对于外人一方面,如何交涉,乃无意外?此为第三问题。”
      陈炯明说:“此事与我有密切关系,对于广东地方事情,自然担任。现在军队多已布置,为家为国,亦即为省会保全名义也。此事兄弟已下决心,刻不容缓,虽生死存亡,在所不计!” 
      议长站起来说:“本会对于此事,讨论甚详,亦未有一人不赞成者。现在都督提出本省与袁世凯断绝关系之议,付表决,如赞成者起立。”全体议员都起立了,但许多人面露惧色。
      一名议员说,都督现职,是由袁世凯委任的,应即取消,另立名目。大家异口同声地赞成。“就叫广东大都督兼讨袁军总司令吧!”有人提议,立即博得一片稀稀落落的掌声。举起右拳,宣誓般地说,“本人就以广东大都督兼讨袁军总司令名义,宣布广东独立!”
      当晚,陈炯明下令全省戒严,照会各国驻广州领事,宣布广东独立讨袁,并向全国发表讨袁通电。
      当天,广东全体军人亦宣布举义讨袁,由陆军师长钟鼎基、苏慎初、都督府参谋长覃流钦、魏邦平、兵站总监林震、镇守使邓铿、要塞司令饶景华、旅长张我权、王肇基、叶举、罗炽扬、团长莫擎宇、孔昭度、翁式亮、洪兆麟、李济民、海军司令黄伦苏、宪兵司令杨刚、绥靖处督办周之贞、吴祥达、陈仲宾、钟景棠、林干才、警卫军统领刘钺、李福林、李耀汉等军官共同署名的通电,称“宣告讨袁,实由军界全体发动,并非陈都督一人之事”。 
      但事实上,军队内部,远不像通电的署名那么一致,许多人都领了袁世凯的钱,暗中准备倒戈了。真正愿意追随陈炯明的,只有邓铿、叶举、翁式亮、钟景棠、洪兆麟等寥寥数人。
      当陈炯明宣布他将独立讨袁以后,军官们面面相觑,沉默不语。陈炯明让大家表态。叶举大声说:“我们死也跟总司令走!”他是惠州人,广东将弁学堂第一期毕业,现任广东陆军第一旅旅长兼高阳绥靖处督办。
      陈炯明对大家说:“这次无所谓会议,只是将我的决定告诉你们。你们赞成,我也是照做,不赞成,我也是照做。现在总统违法,省官制不交国会,竟行公布;大借款未经国会通过,竟行签字,视约法如敝屣,等亡国若儿戏。近来多次接到孙、黄来电,知江西、安徽、江苏、福建等省已宣布独立。我广东为文化先进省,岂忍坐视先烈头颅换来的民国任人断送,所以本都督决计即日宣告独立,速筹北伐大计。”
      会议就这么草草结束了。
      
      3
      
      7月19日,警察厅通知全体市民悬挂国旗三天,以示庆祝独立。但街上却冷冷清清,除了政府机关和江面上的几艘兵轮,看不到一面国旗。这和辛亥革命时广东独立,市民通宵燃放鞭炮,狂欢庆祝的情形,形成鲜明对比。
      市民对独立反应冷淡,陈炯明是可以预料得到的,但这天却发生了两件令他始料不及的事情,使他既伤心又愤怒。
      第一件,龙济光距广东宣布独立仅一天时间,就向袁世凯请缨,“粤人对于济光感情甚洽,荡平粤乱,责不容辞”。虽然龙济光与陈炯明私人感情不错,但 “朋友是用来出卖的”,利字当头,人心的险恶,便暴露无遗了。
      第二件,他的部下竟然公开抗命,这天他召集高级军官到署开会,钟鼎基拒绝参加,并和张我权跑到香港去了。高级军官尚且如此,普通士兵何来斗志?陈炯明对自己的权威,一向深信不疑,现在忽然动摇了。
      7月25日,香港《士蔑西报》的英国记者,到广州都督府访问陈炯明。记者非常关注孙中山在这次事件中所起的作用,“似乎无人知道孙博士,在这次事中,扮演何种角色,你能否告诉我?”记者追问。
      “孙博士有强烈的爱国心。”陈炯明回答,“他自然希望袁世凯下台。他爱国,但不爱-。事实上,他已脱离-。我肯信他会拒绝接纳袁世凯委任他的任何官职。当然他可以继续给袁世凯好的劝告,但至今尚未得袁的接纳。”
      “最近孙袁之间,是否还友善,而仍保持联络?”
      陈炯明说:“我怎能知道,这是-上的争执。我不知道他们个人间的关系。”
      在谈到军队的情况时,陈炯明说:“至于广东军队,只有极少数不大可靠,其他全部都是效忠于我的。你所见所闻,能证实广州将有兵变的谣言吗?你在广州看到有变乱的痕迹吗?我只请求你向贵报读者,尤其是中国人,真实的报告你所亲眼看见的广州情况。”
      “将军反对袁世凯的原因是什么呢?”记者问。
      “假如你仔细读我的宣言,你就知道所谓独立,并不是向各省独立。我只跟随六省所作,即是与袁世凯脱离关系。为什么我们要反对袁世凯?他不但屡屡毁失信约,而且他根本就不是一个合法总统。他的临时总统任期已满,国会尚未另选总统,他是自己在做总统,未得人民的支持。一省跟着一省,起来反对他,在未有正式宣布独立的省份里,反对他的情绪亦极剧烈。”
      陈炯明继续说:“反对袁世凯的人,不单是国民党人。还有值得注意的,这次运动的领导人,大都是袁世凯所亲自委任的人。他们对袁的恶政愈知道清楚,则对他愈厌恶。以江西都督(欧阳武)和安徽都督(孙多森)为例,他们信任袁世凯久矣,而且如不反对国民党,至少也不是国民党员之一,但和我一样,他们都是袁亲自委任的人,一旦对袁的作为有深一层的认识,他们就发觉袁是人民最大的敌人。”
      “将军觉得现在的军事形势是怎么样的呢?”
      “袁世凯是不会来攻打广东的,如果须战,必战于长江一带,我尚未派兵北上,但有三万人随时可以发动。”实际上,陈炯明能发动的军队,不过5000人左右。 
      “你有成功的把握吗?几时可结束?”
      “假如列强守中立,袁世凯最短期内,一定垮台。”
      “假如列强帮袁世凯呢?”
      “我不相信列强会帮他。”陈炯明说,“帮他就等于残害中国。只要列强把借款扣起来,这事就快可结束。袁去了,全中国便能和平与繁荣。”
      “假如你们成功了,袁的命运将如何?”
      “我们并不反对袁世凯个人,只反对他当总统。我个人对他毫无恶意。”
      最后记者问陈炯明有什么话要转告香港的商人。陈炯明说:“请你告诉你的读者,我所要的是和平与正义,无论任何代价,将为中国争取之。我这次行动是全为国家前途着想。我虽在备战,但未忽略过其他的责任,你亲眼可以看到,广州的市政,仍尽力维持。又请你告诉他们不要轻信谣言。”
      但香港商人并没有被他的讲话所打动。银业行、金铺行、生药行、南北行、冰行、洋参行、入口洋货行、米行等,连日纷纷致电北京政府,强烈反对广东独立。香港《华字日报》有一篇报道,反映港商态度,语虽偏激,但亦不无参考作用:
      
      据某大商云:今反正已将及两年,商场之元气,尚未恢复。今一旦无缘无故,忽又宣言独立,我商界得此信息,又群起恐慌,有停止付货者,有停止办货者,目前既已受此影响,则将来货物之滞销,市面之凋零,银根之紧绌,资本之折阅,更不待言矣。言下若不胜愤恨之致,大有欲吃乱党之肉,而寐乱党之皮也者。其愤激之状态,非有笔墨所能尽述云。
      
      7月26日,北京政府下令褫去陈炯明广东都督职官,并撤销其陆军中将暨上将衔,并任命龙济光为广东镇抚使,令其督饬各师旅长派兵声讨,悬赏拏办陈炯明。北京的严厉处分,加剧了粤军内部疑惧和分裂的暗潮。
      形势波谲云诡。济军由梧州沿西江直逼粤西,龙济光甚至以广东副护军使的名义,发出通缉陈炯明的檄文,毫不客气地声称:“此次入粤平乱,兴讨陈逆炯明一人。地方官警,水陆军队,望风归附者,概仍原职,官俸军饷,均中央担任。无论诸色人等,能斩陈炯明首级,来营投纳者,赏银六万元。”
      省城顿时陷入大恐慌,富户人家,纷纷迁徙;纸币兑白银,从八成猛跌到只有三成。岑春煊看看势头不对,8月1日,黯然离穗赴港。用“来时惊天动地,去时寂天寞地”形容,可说既讽刺又贴切。8月2日,讨袁军在上海一败涂地。北京政府下令通缉孙中山、廖仲恺、朱执信等人。徐州失守后,黄兴一走了之。孙中山和胡汉民也乘坐德国邮轮约克号(Yorck)邮轮,离开了硝烟滚滚的上海,准备南返广东。8月3日,经过马尾时,日本驻福州领事馆武官通知他们,广东的独立也完了。孙中山大失所望,只得临时改道,前往日本。
      实际上,陈炯明这时仍在广东苦苦支撑。由于判断错误,以为龙济光和广西不会攻打广东,兵力将主要用于江西。粤桂边境封川、都城各地,都未有派重兵防守。肇庆统领李耀汉、德庆县长廖迈都,向龙济光投降,并充当济军前导,长驱直入,兵临肇庆,广州西边大门洞开。陈炯明匆匆调叶举率步兵三团、炮兵两连(有德国制造的新式退管炮六门),还有工程、辎重兵各一连,驰赴肇庆设防。
      但海军在这关键时候转舵了,派往封川的江巩、江固等六艘军舰,首先投敌,留守广州的其他军舰,也纷纷各走各路,有些以入澳修理为由,跑去香港,有些索性一走了之。粤军士无斗志,各种蛊惑人心的流言,在军队中不胫而走。还没和济军交战,就仓皇退到三水县河口至芦苞一带了。
      陈炯明和邓铿商量后,决定收缩战线,在广州外围布防,以罗炽扬部固守花县赤白坭一带,与芦苞一线的叶部互相呼应,又饬第一师师长钟鼎基率直属部队布防广三铁路佛山至西南沿线,作纵深的布置,策应叶举。但钟鼎基迟迟吾行,倒戈的态势,呼之欲出。
      8月3日,北京政府任命龙济光为广东都督兼署民政长。局势一发不可收拾了。8月4日,天气热得令人发昏,也许这是夏季的最后一股热浪,秋天快来了。上午10时,苏慎初命令驻扎在广州东郊燕塘的第二师两营炮兵,打着支持中央的旗号,携带武器,向城里进发。兵变开始了。没人敢阻止他们,叛乱的军人在农林试验场架起大炮。苏慎初打电话给陈炯明,劝他取消独立,否则兵戎相见。
      陈炯明命令都督府卫队出动迎敌。都督府军务课长兼副官长黄强是位性情温和的年轻人,毕业于法国巴黎农业学校和英国航空学校,这会儿他呆在陈炯明身边。关于军队叛变的消息,陆续传来,形势非常险恶了。黄强劝陈炯明离开,免遭毒手。陈炯明拒绝了。中午时分,有人押来两名士兵,他们被捕时正在鼓动驻守粤秀山的军队加入反叛。陈炯明怒不可遏,喝令立即-。但叛变已经蔓延开来。
      下午2时,炮兵向都督府发射了二十几发炮弹。派去迎敌的都督府卫队,在半途就哗变了,宣布与陆军共同倒陈。陈炯明手上真是一兵一卒也没有了,他派人和李福林联络,希望他过江助战,却一直杳无音讯。众叛亲离,舟中敌国,陈炯明又岂是浩叹而已。
      都督府的侍从们无不焦急万分,黄强一再劝陈炯明尽快离去。当燕塘陆军叛变的消息被证实后,陈炯明终于同意出走。在黄强陪同下,一干人等匆匆前往沙面租界。他们跑得气喘嘘嘘,汗流浃背。法国领事很快派了一艘军舰,护送他们去香港。
      当他们离开广州以后,广州七十二行商、九善堂和军界同人,共同推举苏慎初为临时都督兼民政长。下午4时,钟鼎基、苏慎初、张我权、饶景华、姚雨平等人联衔通电,宣布取消独立。大街小巷响起了庆祝和平的鞭炮声。广东宣布独立时,市面风雨飘摇,纸币一度由兑白银八成,跌至三成左右;取消独立后,纸币立即回涨。
      香港总督和英国驻广州总领事已经下令,不准陈炯明在香港停留。无奈,由一位天主教神父帮他们买了前往法国马赛的船票,入夜登上约克号邮轮,凄凄惶惶而去。孙中山就是搭这条船南下的,现在,陈炯明又搭这条船,开始他的逃亡之旅。他不甘心,很不甘心,他一直以为自己在粤军中有崇高的威望,也以为广州商界会对他是衷心拥戴,光凭他的人格魅力,亦可以立于不败之地。没想到竟输得这么惨,输得这么不明不白。
      8月6日,船泊新加坡,陈炯明忙着打听国内情况,始知苏慎初只做了一天临时都督,就被张我权驱逐下台并取而代之了。龙济光已经迫近广州,张我权为了保住权位,很可能会与济军抗拒。邓铿正秘密联络陆军的旧袍泽,准备再反正。广东的局势错综复杂,扑朔迷离。
      第二天陈炯明弃船上岸,他决定留在新加坡,继续进行反袁工作。8月11日,龙济光的军队开入广州,讨袁军不支而退。而袁世凯过河拆桥,8月18日,下令褫革苏慎初、张我权军职,造成清一色的“龙家天下”,广州开始了近代史上最黑暗、最悲惨的时期。
      
      4
      
      袁世凯的-生涯,处于巅峰,俨然呼风唤雨,点石成金。他宣布取缔国民党的议员资格,进而解散国民党。凡参加“二次革命”的人,武职旅长以上,文职厅长、省议员以上,一律通缉追捕。廖仲恺、朱执信、邓铿和邹鲁等人,纷纷亡命日本。国内反对派,跑的跑,藏的藏,偌大的中国,只剩下一片“大总统英明神武”的欢呼声了。
      陈炯明在新加坡,每天就在批阅公文、读书、写字中度过,吃最粗糙简单的食物,穿最寒怆朴素的衣服,晚上就在行军床上就寝,忍受着蚊子、臭虫和酷热的袭击。一些从国内逃来的党人,流落异邦,仿徨苦闷,偶尔也会跑到烟花场所,温柔乡中,寻欢解闷,但陈炯明却从不涉足,他坚持过着最严谨的苦行僧式的生活。
      日子虽然沉闷,但陈炯明并未放弃努力。他委托邹鲁在香港主持广东的讨袁讨龙工作,警察厅长陈景华是他们的内应。陈炯明曾经致电陈景华,劝他“万勿辞职,以图后效”。可惜,陈景华过于轻敌,认为“龙督易欺,密谋无碍”,不料被龙济光识破计划,中秋之夜,龙济光以赏月为名,在都督府诱捕陈景华,即时-。邹鲁另派保定军校学生陈铭枢潜赴广州,伺机行刺龙济光,也因防备森严,无从下手。
      孙中山和胡汉民、朱执信等人,在日本讨论“二次革命”失败的原因,孙中山无法原谅黄兴曾经阻挠他的反袁大计,他认为陈炯明也难辞其咎,最初借袁世凯之力,夺取了都督之位,又驾驭不了部下,结果导致广东陆军争权夺利,自相残杀,被龙济光坐收渔人之利。
      这样的批评,显然有失公允。孙中山忽视了一个事实:人民刚刚经历了一个改朝换代的动荡时期,对于建立法治与秩序、和平与稳定的社会局面,抱有强烈的渴求。正是由于人同此心,才使“二次革命”成了一场“得道寡助”的革命。陈炯明的独立,不论迟早,其实,都无改这一结局。但孙中山却认为,失败的原因,是国民党组织不够严密,党员不听号令,因此,他打算重组政党,一个具有类似帮会结构的、党员要绝对服从命令,对领袖绝对忠诚的政党。
      孙中山和黄兴之间的裂痕,愈来愈深。黄兴觉得孙中山太过固执己见,不听人言,把自己视为先知先觉,别人都是吴下阿蒙。1913年秋,孙中山在东京组织中华革命党时,双方的矛盾,便迅速表面化了。
      孙中山要求每个入党的人都要在一份誓约上按上指模,承诺“牺牲一己之生命、自由、权利,附从孙先生……如有二心,甘受极刑”。所谓革命党章程,看起来,更像是-的帮规。黄兴严肃质问:“难道我们是在开山设堂,招收门徒吗?中山先生要做龙头大哥?谁是心腹大爷?”
      李烈钧、朱执信、谭人凤和担任过参议院议长的张继等一批老党人,异口同声地反对,朱执信困惑地问,既然我们是革命党,为什么要对孙先生个人效忠?虽然他们尊重孙中山,但尊重不等于盲从,况且还要采取按指模这种帮会式的入党仪式,让人不能接受。
      孙中山情绪激动地对大家说:“我是要以身结束数千年专制人治的陈迹,而开亿万年民主法治的宏基!我为贯彻革命目的,必须要求同志服从我。老实说,你们许多不懂得,见识也有限,应该盲从我!我绝对对同志负责任,决不会领导同志向专制失败的路上走去!”
      “先生是不是认为其他的中国人都不行,只有我一个人行,我是中国的救星,服从我者请来?你是不是这样认为?”黄兴气呼呼地问。
      “刚才我已经讲得非常清楚了。”孙中山恼怒非常说,“如果你愿意做领袖,我也会甘愿服从你,并盖指模,在誓约里写明服从黄先生。”
      黄兴公开拒绝在这种誓约上按指模。他宁可远赴美洲,也不肯入党。李烈钧、谭人凤也去了南洋。陈炯明和他们一样,对中华革命党的章程,持保留态度。孙中山几次写信叫他去东京,他都不去。甚至连胡汉民也迟迟没有履行入党手续,反而邓铿成为第一批受盟的中华革命党人,但他一入党就离开日本了。孙中山虽然失望,但仍信心十足,并未流露出丝毫的沮丧之情。
      孙中山继续以滔滔不绝的言词,来打动和说服他的同志。他强调革命必须有唯一的领袖,然后才能提挈得起,如身使臂,臂使指,成为强有力的团体人格。革命党不能群龙无首,或互争雄长,必须在唯一领袖之下,绝对服从。
      他提醒大家,不要忘记他是推翻专制,建立共和,首倡而实行的人,“如果离开我而讲共和,讲民主,则是南辕北辙。忠心革命的同志不应作‘服从个人’的看法。一有此想,便是错误。”
      孙中山的努力终于有结果了。不少重要同志,陆续受盟,但直到1914年4月,在受盟的重要人物中,只有两人是来自广东的,他们是邓铿和林震(前北伐军支队长)。孙中山再接再厉,继续说服大家。
      “再举革命,非我不行。”孙中山说,“同志要再举革命,非服从我不行。我不是包办革命,而是毕生致力于国民革命,对于革命道理,有真知灼见;对于革命方略,有切实措施。同志鉴于过去的失败,蕲求未来的成功,应该一致觉悟。我敢说除我外,无革命的导师。如果面从心违,我尚认为不是革命同志,况且将‘服从孙先生再举革命’一句抹杀,这是我不能答应的,决没有退让的余地!”
      孙中山最不喜欢听人侈谈“自由”。他一再强调,中华革命党“首以服从命令为唯一之要件,凡入党者,必自问甘愿服从文一人,毫无疑虑而后可”。他在写给南洋党人的信中,甚至直截了当地宣称:“本党系为秘密结社,非政党性质。各处创立支部当秘密从事,毋庸大张旗鼓,介绍党员,尤宜审慎。”令人恍然有回到红枪会、白莲教时代的错觉,彻底摒弃了宋教仁所奉行的民主建党原则,与倾向于安那其主义(Anarchist)的陈炯明,更是圆凿方枘,龃龉难入。
      服从孙中山个人和盖指模二事,已经闹得一天星斗,讵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中华革命党总章问题,又惹来一片非议。孙中山把革命分成军事、训政、宪政三个时期,被人们指为封建余毒作祟,训政是封建时代的把戏,以皇帝来训小百姓,革命党既不做皇帝,何来“训政”?
      孙中山批评大家“太不读书了”,《尚书·伊训》清楚记载,太甲是皇帝,伊尹是臣子,太甲年幼无知,伊尹训之不听,还政于桐宫。“我们建立民国,主权在民,这四万万人民就是我们的皇帝,帝民之说,由此而来。这四万万皇帝,一来幼稚,二来不能亲政。我们革命党既以武力扫除残暴,拯救无知可怜的皇帝于水火之中,保卫而训育之,则民国的根基巩固,帝民也永赖万世无疆之休。”
      1914年7月,当中华革命党正式成立时,党员人数不过600多人,和九年前同盟会成立的头一年人数差不多。但这时来自广东的胡汉民、廖仲恺、朱执信等人已经入党。在6月底的选举大会上,孙中山当选为党的总理。
      侨寓南洋的党人,在陈炯明、李烈钧领导下,创办了中华水利促进社,以救济广东水灾的名义,在南洋筹款,以图东山再起。孙中山也派人到南洋筹款,但由于当地华侨,同情黄兴、陈炯明者居多,乃至中华革命党在南洋仆仆风尘,却劳而无功。
      孙中山对此深感不满,他声言,为了杜绝流弊,不仅党务要统一,连筹款也要统一。他在1914年5月写信给黄兴,对于黄兴因政见不同,没有加入中华革命党,表示“敬佩而满足”,进而提出建议,由他来领导第三次革命,“限以二年为期,过此犹不成,兄可继续出而任事,弟当让兄独办。如弟幸而成功,则请兄出而任-之事”,免得他处处阻梗。
      孙中山似乎仍然认为,革命是他个人的事情,用陈炯明的话来说,属于“版权所有”。其奈,黄兴倔强的性格,革命的精神,与孙中山不相伯仲,他断然拒绝:“弟窃思以后革命,原求-之改良,此乃个人之天职,非为一公司之权利可相让渡可能包办者比。”他清楚表明,只要有机会,一定尽自己的责任,决不让路。
      邓铿曾亲自到新加坡,劝陈炯明到东京,与孙中山见一面。陈炯明不愿蹚这趟浑水,1914年春天,当广东的一连串反袁讨龙工作,均告失败以后,他干脆离开新加坡,漂洋过海,远赴欧洲。在法国北部的枫丹白露(Fontainebleau)逗留了一段时间,每天不是游览名胜,就是和当地的中国留学生笑谈革命,颇有行万里路,读万卷书的意味。不久他到了英国,在伯明翰(Birmingham)建立了一所航空学校,据说这是中国第一所航空学校。可惜,由于管理不善,几个月后,学校便倒闭了。
      在陈炯明游欧期间,孙中山仍然希望,他能释然悟,翻然悔。这年秋天,有一个叫叶独醒的人,大概出于义愤,或为了表达忠贞,写了一封义正辞严的信,奉劝陈炯明和李烈钧迷而知返,但把信送到了孙中山处。
      孙中山深为感动,果然是世乱识忠良,他请叶独醒把信直接寄给陈、李二人:“惟陈等在南洋,近闻颇有自树一帜之举,其果能受善言而改悔来归与否未可知。尊书若由此间寄发,彼等或认为弟所运动指挥,反于效力有损,故不如仍由尊处发寄,示以无私,或可动以诚恳也。兹将陈、李两君住址抄上。”
      孙中山肚大能容,任何人“改悔来归”,在所欢迎,但这个叶独醒,连陈炯明、李烈钧的住址都没有,可见关系十分疏远,他的劝导,能起多大作用,殊堪怀疑。
      7月,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日本对德宣战。苍茫大地,处处烽火。李烈钧正在德国参加博览会,10月匆匆登轮东返,船到西贡,打算假道越南赴云南,但被法国海关所阻,不能入境,只得辗转到了新加坡。
      陈炯明也从欧洲返回新加坡,与李烈钧、岑春煊会合。这时,他接到叶独醒的两封来信。虽然他丝毫不想解释什么,但又觉得完全不予理睬,似乎有点失礼,于是在10月写了回信,他第一次详细解释不愿加入中华革命党的原因:
      
      弟与中山,本无丝毫意见,其改组新盟,实在去岁,维时居东同志,如黄、李、柏、谭、林、熊诸公,以及各省重要党人,多半以其章程誓约,有背民党宗旨,均期期以为不可,未敢盲从。弟实居南,未闻其事,故游欧之后,乃知吾党因新盟之故,一时未能步调一致,乃询悉其章程誓约,实未妥善,欲出而转旋,以中山当能从善如流也。南旋之后,闻改章易约,一时未易办到,遂止南中,暂候机会。然中山亦曾以书见招,弟亦不惮以书致效,忽忽至今,此事未能达到,致劳同志有本党未有一致之忧,殊深抱憾。至章程誓约,应否改良,判诸良心已得,无须赘述,述之反近诋諆。现在国事已急,吾人只求宗旨坚定,切实向革命做去,各尽天职,至将来大功告成,党事自有一致之日,无须远虑也。
      
      陈炯明的婉拒,当在孙中山的意料之中;但孙中山的不放弃,亦在陈炯明的意料之中。叶独醒在收到陈炯明的复信以后,转给了孙中山看。孙中山大为愤慨,11月,在给叶独醒的信中,忍不住口出怒言:“陈竞存于本党所为,多所抨击,此人险诈,难与共事,所谓通融者直诳语耳。”但骂归骂,他还是派邓泽如到南洋,继续疏通劝导。12月6日晚,在加滹威的李烈钧寓所,邓泽如与陈炯明会面。
      邓泽如劝陈炯明和李烈钧服从孙中山的主张,一致进行革命,以免分歧。陈炯明说:“对于孙先生,我们都十分爱戴,断无不从之理,可惜总章有问题,容易引起国人反对,未敢妄从。总之宗旨既同,异途同归,虽没有加入中华革命党,只是形式上的不同,精神上是一致的。推翻袁世凯以后,我们仍然会继续辅助孙先生,施展救民政策。”
      邓泽如竭力解释,革命党为何要采取这样的章程,但陈炯明不想听,他说,目前的当务之急,不是争论,而是行动,他和李烈钧连日来都在计划讨袁的办法。“内地已陆续进行,希望南洋各埠华侨同志,能够筹集足够的金钱,然后举事,如果经费不足便发难,恐难成事,邓铿、朱执信前月在惠州石龙起事,一举就败,便是证明。请各位向各埠同志募集巨款接济。”
      “无论怎么样进行,”邓泽如说,“万不能离开中华革命党的旗帜!”
      李烈钧说:“我们今日的主旨只有一个,就是推倒袁政府,我们国民党名义,堂堂正正,国内的国民党机关,虽被袁氏解散,但海外的国民党,居留地政府,从未有干涉,而中山先生又新发起组织中华革命党,岂不是将海外已成立的国民党取消?所以绝不赞成。现在惟有各行各是,尽力办去,务求达到倒袁目的而后已。目的达到,然后请中山出来共同维持。望各埠同志,仍要保全原有的国民党。”
      
      入夏以后,中华革命党人纷纷潜返国内,密谋反袁。他们面临着同盟会时代的困境,这就是囊中羞涩。没钱,何能为役?但现在筹款,比同盟会时代,困难百倍。情急之下,孙中山竟一度寄望于日本政府。1914年5月11日,他致书日本首相大隈重信,开出条件,只要日本政府支持中国革命,将来“可开放中国全国之市场,以惠日本之工商,日本不啻独占贸易上之利益。日本制造品销入中国者免税,中国原料输入日本者亦免税”。
      条件固然非常优厚,但大隈重信只作无验之言,姑妄听之,却不置可否,暗中加紧与袁世凯勾结。1915年1月,日本政府委派其驻华公使,直接向袁世凯提出了著名的“二十一条”,并答应“严格取缔在日本及其保护下之革命党员”。
      关于革命党与日本政府秘密接触的流言,哄传坊间,说孙中山等革命领袖,企图借助列强力量,推翻北京政府。这段公案,经国民党史学家考证,咸认为孙中山给大隈重信的信函,是日本人伪造的。但持相反意见者,亦不乏其人。乃至过了大半个世纪,仍然众说纷纭,迄无是耶非耶的公断。
      不过,令人惊奇的是,作为被造谣的对象,孙中山一直淡然置之,保持缄默,反而黄兴和几位讨袁都督陈炯明、钮永建、柏文蔚、李烈钧等,一而再,再而三地公开辟谣。他们在1915年2月25日的联名通电中,首先向全国人民引罪自咎,然后声言愿停止国内倒袁革命运动,以实行举国一致抵御外侮的政策。电文呼吁:“窃览世界诸邦,莫不以民族立国。一族以内之事,纵为万恶,亦惟族人自董理之。依赖他族,国必不保。”
      日本的“二十一条”,被报纸揭发,顿时举国沸腾,强烈的民族情绪,山崩地裂般爆发出来。一批革命领袖,率先表态,呼吁“暂停革命,一致对外”。黄兴从美国费城,致函旧金山的老同盟会员,请他们转告孙中山,应立即放弃讨袁工作,共赴国难。面对各地党人纷纷写信或打电报请示对日方针,孙中山却毫不迟疑地回答,“袁世凯蓄意媚日卖国,非除去之,决不能保卫国权”。
      邓铿、朱执信已经潜回广东,主持反袁讨龙,不把龙济光驱逐出广东,誓不言休。他们在惠州、南海、顺德、佛山、增城、龙门、电白、广州等地,制造了一连串的暴动和暗杀。5月9日,袁世凯正式承认了“二十一条”,孙中山和黄兴之间,不再有分歧了,以往的所有争论,在国难面前,忽然变得无关紧要。5月21日,陈炯明与黄兴、李烈钧等人联衔发表通电,大声疾呼:“往事已矣,来日大难,更不猛省,其何能淑。”李烈钧甚至放弃成见,毅然按指模、签誓约,加入中华革命党。东京和南洋,两股革命巨流,冲破重峰叠嶂的阻格,终于重新汇集在一起了。 相关文章:
    • 陈炯明与辛亥革命(2/3)  (一听)
    • 陈炯明与辛亥革命(1/3) (一听)


    < 1 >   < 2

      

     
      | 设为首页 | 加入收藏 | 联系我们 | 友情链接 | 版权申明 |  
    Copyright 2006-2007 © www.lsqn.cn All rights reserved
    历史千年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