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6 夏天,我们隐隐约约听到了些要搞“运动”的风声。爸爸回家说要到社会主义学院去学习,他在整理行装,行步之间似有些心思,临走时对母亲讲“你要小心身体……”从此近一个月没见到爸爸,再见时,是红卫兵抄家,他被押回来看着,传说伍子青过昭关一夜急白了头的故事。爸爸的头发被剃光了,长出薄薄的一层,胡子长长的,清清楚楚:全白了。
过了几天,学校集合整队出发,去参加“中国京剧院批斗李少春大会”,我想了很久,实在是放心不下,也骑车来到了北池子大街中国京剧院院部小礼堂,我躲在最后面,紧张得喘不过气,一声“把反党、反社会主义、反革命分子、反动学术权威李少春押上来……”我已木在那儿,在一阵震耳的口号声中,爸爸被三个人押着急步走上了台。这时居然有人说:“嘿,脚底下真溜,看得出有功夫。”爸爸手上举着一块大木牌,上写“反革命分子李少春”好久好久纹丝不动,同一个舞台,爸爸演出了不同的戏码……我只有恐惧和心痛。
爸爸是十分内向的人,他很喜欢孩子们在他面前玩闹,或争执些问题,或讲些笑话,虽不插嘴,但会露出开心的笑容。另外他总是衣着整齐,即使是在家里,就连抽烟、闲聊天都不放松他那挺拔的气质,当我看到“文化大革命”中被“劳动改造”的他在太阳底下穿着被汗水湿透的短衫,登高梯砌墙,踩三轮平板车运砖,走路总是低头直视,恐其被人讲有不服气心态时,真是心痛。为了安慰家人,他常告诉我们在干活中找到了什么巧劲……我们担心他受过伤的腰能否撑得住,他深沉他说:“人只怕有享不了的福,没有受不了的苦。”一句白话而深切的言语,多少年来常在我脑中回响。
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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