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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击网瘾少年的是个什么社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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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09-8-20 11:52:32 来源：不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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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骏
自山东临沂网戒中心使用“电刺激治疗”被曝光后，特别是广西南宁吴圩镇网瘾拯救训练营致死一少年一事曝光以来，对于现行网戒中心等强制性机构存在的合法性和强制手段的人道性的争议骤然升温，各方意见高度对峙，家长所称“让孩子受电击总比坐牢强”之类雷言雷语，充斥媒体。在成人貌似负责任的喧嚣之外，我们很少听到这场争议最核心的利益相关者，即被电击的未成年人的声音。假若时间快速前进三十年，让今天遭受电击的孩子来书写这一段历史，他们又会如何下笔？
就此有如下追问：
——如果真有那么多孩子沉溺网游难以自拔，行为怪异，矫正不易，非得使用海洛因上瘾者戒毒时都不使用的“电击”办法，那为什么不首先宣布网游本身为非法，就像我们对待毒性远不如海洛因的大麻烟那样，而听任网游残害青少年？如果网游对青少年危害没有这么大，那为什么治疗网瘾要使用比海洛因戒毒还厉害的方法？网游产业借牺牲青少年渔利，却要以青少年受电击来为网游产业的原罪支付身体和心灵上的成本，这公道吗？
——如果网游本身没有问题，成年人网瘾患者不多，问题主要出在青少年缺乏自我控制上，那为什么不对专门危害青少年的网游加以严格有效的监管，杜绝未成年人进入网吧？如果我们不能容忍鸦片馆等公开吸毒场所存在，对网上黄色和暴力信息都用“绿坝”软件来防范，为什么放纵网吧蔓延，吞噬未成年人的心灵？国家立法机构和地方执法机构对未成年人尽到职责了吗？总不成他们的问责形式就是让网瘾少年受电击？
——如果网瘾的孩子同家长的关系真如媒体报道的那样紧张，以致惯常使用的家庭暴力已不够，而且网瘾的形成和发作都同家长本身的行为没有关系，那只要把“电刺激治疗仪”发给家长，并赋予其随时可因孩子不服从而强用电击的权力，不也一样可以让家长任意支配孩子，让孩子绝对服从家长吗？如此，法律禁止家长对孩子使用暴力的规定不是被肆意踩在了脚下？家长自己不能对孩子使用暴力，就可以把孩子强制送进网戒中心让他们经受暴力？家长的监护权到底有多大？在孩子染上网瘾过程中，家长到底应该承担多少责任？本身应该承担责任但却只知道怪罪孩子的家长，其送孩子进强制性机构的决定的合理性如何保证？在送有问题的孩子进网戒中心接受电击之前，这样的家长是否首先应该受电击，帮助他们清醒清醒？
——如果网瘾确属广义精神疾病，需要强制戒除，那么这种疾病的诊断和确认应不应该有严格的法律程序和专业门槛？未得到法律许可的网戒中心凭什么对未成年人采用强制居住措施，设置如此之多的禁令，并可以自行决定任意采用电击手段惩罚被监禁青少年？在一个被囚禁者不服从就会受到电击的“集中营”，那里的囚徒除了对服从的讴歌和对电击的赞美，还会有其他表示吗？即使不说每人每月5000元的网戒费用，仅仅强制他人服从，不服从就可随意加以电击这一点，对许多具有非正常的支配型人格的人来说，就具有何等的吸引力！更不用说电击了别人还可以听到感恩戴德之语，这不正是某些邪教教主最大的乐趣所在吗？
一句话，网瘾绝对不是孩子一个人的错，那么多未成年人陷入网游的迷途，是各种社会问题叠加所致，为什么作为各种失误之结果的孩子，必须被送去挨电击，而各方成人却都相安无事？难道成人除了电击孩子就没有其他承担责任的方式了吗？从那些高喊“让孩子受电击总比坐牢强”的家长那里，孩子们更希望听到的是，“孩子受电击，我就该坐牢”，这才算公平。为什么受电击和坐牢这两样不为人欢迎的选项都要孩子一人挑？如果爱心就是把恶果都让孩子一人挑，那爱心的最佳表现者应该是流泪的鳄鱼。
如果我们真的是为孩子着想，真的是要拯救他们，那就不应该采取这种成年世界不做任何变化，只让孩子受电击的方式。我们不能让孩子留下成人合谋牺牲他们利益，来维护自己形象、面子甚至虚伪的良心的印象。他们会长大，那些遭到电击或没有遭到电击，但冷眼旁观了这一切，看着小伙伴在被电击之后还得表示感激的未来精英，即使不以牙还牙，在我们年老之际，用同样的手段惩罚我们因为老迈昏庸而出现的不服从，至少会将我们这种极端不负责任和极端伪善钉上历史的耻辱架。
人类发展到现在，代与代之间出现了明显的代沟，但这种代沟从来没有像在由全社会成年人集体同意对网瘾青少年使用电击这一场合表现得那么刺眼和对立。电击还是不电击，根本不是问题。真正的问题，一是电击和其他强制措施有没有门槛和程序，成年人的监护权必须被厘清边界；二是在电击之外，我们还为未成年人做了什么？成年人，从立法者到执法者到企业家到网吧业主到学校到家长，都尽了哪些责任？孩子身体受电击之时，我们的心灵是否受到了电击？这种电击是否促使我们尽了最大的努力，为所有陷入和未曾陷入网瘾的孩子创造健康成长的环境？如果没有这样的举措，电击下孩子的痛苦挣扎只是成人自我解脱责任和不安的手段，如此阴暗心理是无论用什么堂皇理由都无法掩盖其丑恶的。
（作者系上海大学文学院社会学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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