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肆意改造经典总有充裕理由的当下，电视剧《茶馆》，还是对经典原著，保持了足够的尊重。尽管有业内人以为饰演王利发的陈宝国是力图摆脱人艺版本的影子，但在我这样的非业内人看来，陈甚至连扮相都和于是之老先生十分近似，更别提京片子的声口了。

这样的近似是应该甚至必须的。除了需要保留所谓的京味儿，当年老人艺版的《茶馆》，作为诠释原著的经典范例，是不可以熟视无睹地盘绕过去的。你当然可以说挪用话剧台词是一种讨巧乃至藏拙，可滋味浓厚的上好酽茶现成放在那里，毒眼的老茶客断没有掉头不顾的道理。有正宗的原装货，何必非得山寨。至于那种打着迎合观众口味的旗号，实际兜售自家货色随心所欲放纵地篡改经典，一如没尝过现磨偏拿速溶咖啡当极品的假洋鬼子，无非是将自己不肯乃至不能理解经典的致命短板，用一块斑斓花哨的布片，遮羞起来。

诚然，新版《茶馆》在容量上的拉长，不可避免地带来争议。不过也必须承认，就总体而言，这种类似行业习惯的拉长，譬如将原著轻轻带过的情节予以厚道的展开，还是尽量本着原著的精神，尽量延续原著的味道，总之是对原著表示了由衷的尊重。

就常识而言，对原著的改编，如果失去了对原著文本的足够尊重，除非意在营造蓄意的反讽，否则根本就不配说是改编。在浮躁横行的当下，对经典原著的尊重乃至崇拜，虽然不免略显稀缺，但依然当是改编经典能否成功的要义。

记得当年将轰动一时的《围城》改编成电视剧，演员在拍完一条后，总习惯问导演，这样子是否对路，而导演的回答，也往往是不能够确定的推量口气。这自然不是大家底下功课做得不够，而是对原著秉持了一种战战兢兢惟恐走样的认真姿态。这样的态度，或许才是所谓改编的要紧所在。

其实我们并不缺乏有才情的演员，缺的是给他们提供展示个人能力的机会；我们也不缺乏有才情的编导，缺的是让他们肯于付出认真态度的环境和氛围。

此之外，由《茶馆》引发，也令人产生一些另外的体会。没有做过精确的统计，不过印象中，老舍作品的影像改编，大都尽量保持了原著的味道，尽管其中的成色难免参差。这其中或许有后嗣中人忠实祖宗的执意，但也不能不让人感佩，老舍原著足够沉郁足够充沛的底蕴，正是保持没有变味的根本。所谓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宛如老牌子的香水，风霜多日之后，犹有绵绵味道，袅袅弥漫。

这种足够沉郁充沛的底蕴，自是老舍作品的功力和魅力所致，也不妨触动我们对老舍的文学成就，进行重新估量。一个文学家及其作品，除了在文学史上的存在意义，其所凝聚散发的文学乃至人文的价值，尤其是超越时间或者时代所呈现出的引领后人重新认识其价值的价值，似乎更应该成为评判者予以评判的重要元素。或者说，这种足以超越时代的文学人文价值，比之泛泛的所谓时代意义，更是文学家和文学的骄傲。

半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