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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十六 郑范陈贾张列传第二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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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之器,非人臣所当制也。孔子曰:‘惟 器与名,不可以假人。’不可以假人者,亦不可以假于人也。无益于实,有损于 名,非尊上之意也。”嚣病之而止。 及嚣遣子恂入侍,将行,兴因恂求归葬父母,嚣不听而徙兴舍,益其秩礼。 兴入见嚣曰:“前遭赤眉之乱,以将军僚旧,故敢归身明德。幸蒙覆载之恩,复 得全其性命。兴闻事亲之道,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奉以周旋, 弗敢失坠。今为父母未葬,请乞骸骨,若以增秩徙舍,中更停留,是以亲为饵, 无礼甚矣,将军焉用之!”嚣曰:“嚣将不足留故邪?”兴曰:“将军据七郡之 地,拥羌胡之众,以戴本朝,德莫厚焉,威莫重焉。居则为专命之使,入必为鼎 足之臣。兴,从俗者也,不敢深居屏处,因将军求进,不患不达,因将军求入, 何患不亲,此兴之计不逆将军者也。兴业为父母请,不可以已,愿留妻子独归葬, 将军又何猜焉?”嚣曰:“幸甚。”促为辨装,遂令与妻子俱东。时建武六年也。 侍御史杜林先与兴同寓陇右,乃荐之曰:“窃见河南郑兴,执义坚固,敦悦 《诗》、《书》,好古博物,见疑不惑,有公孙侨、观射父之德,宜侍帷幄,典 职机密。昔张仲在周,燕冀宣王,而诗人悦喜。惟陛下留听少察,以助万分。” 乃征为太中大夫。 明年三月晦,日食。兴因上疏曰: 《春秋》以天反时为灾,地反物为妖,人反德为乱,乱则妖灾生。往年以来, 谪咎连见,意者执事颇有阙焉。案《春秋》‘昭公十七年夏六月甲戌朔,日有食 之’。传曰:‘日过分而未至,三辰有灾,于是百官降物,君不举,避移时,乐 奏鼓,祝用币,史用辞。’今孟夏,纯乾用事,阴气未作,其灾尤重。夫国无善 政,则谪见日月,变咎之来,不可不慎,其要在因人之心,择人处位也。尧知鲧 不可用而用之者,是屈己之明,因人之心也。齐桓反政而相管仲,晋文归国而任 郤縠者,是不私其私,择人处位也。今公卿大夫多举渔阳太守郭伋可大司空者, 而不以时定,道路流言,咸曰“朝廷欲用功臣”,功臣用则人位谬矣。愿陛下上 师唐、虞,下览齐、晋,以成屈己从众之德,以济群臣让善之功。 夫日月交会,数应在朔,而顷年日食,每多在晦。先时而合,皆月行疾也。 日君象而月臣象,君亢急则臣下促迫,故行疾也。今年正月繁霜,自尔以来,率 多寒日,此亦急咎之罚。天子贤圣之君,犹慈父之于孝子也。丁宁申戒,欲其反 政,故灾变仍见,此乃国之福也。今陛下高明而群臣惶促,宜留思柔克之政,垂 意《洪范》之法,博采广谋,纳群下之策。 书奏,多有所纳。 帝尝问兴郊祀事,曰:“吾欲以谶断之,何如?”兴对曰:“臣不为谶。” 帝怒曰:“卿之不为谶,非之邪?”兴惶恐曰:“臣于书有所未学,而无所非也。” 帝意乃解。兴数言政事,依经守义,文章温雅,然以不善谶故不能任。 九年,使监征南、积弩营于津乡,会征南将军岑彭为刺客所杀,兴领其营, 遂与大司马吴汉俱击公孙述。述死,诏兴留屯成都。顷之,侍御史举奏兴奉使私 买奴婢,坐左转莲勺令。是时丧乱之余,郡县残荒,兴方欲筑城郭,修礼教以化 之,会以事免。 兴好古学,尤明《左氏》、《周官》,长于历数,自杜林、桓谭、卫宏之属, 莫不斟酌焉。世言《左氏》者多祖于兴,而贾逵自传其父业,故有郑、贾之学。 兴去莲勺,后遂不复仕,客授阌乡,三公连辟不肯应,卒于家。子众。 众字仲师。年十二,从父受《左氏春秋》,精力于学,明《三统历》,作 《春秋难记条例》,兼通《易》、《诗》,知名于世。建武中,皇太子及山阳王 荆,因虎贲中郎将梁松以缣帛聘请众,欲为通义,引籍出入殿中。众谓松曰: “太子储君,无外交之义,汉有旧防,蕃王不宜私通宾客。”遂辞不受。松复风 众以“长者意,不可逆”。众曰:“犯禁触罪,不如守正而死。”太子及荆闻而 奇之,亦不强也。及梁氏事败,宾客多坐之,惟众不染于辞。 永平初,辟司空府,以明经给事中,再迁越骑司马,复留给事中。是时北匈 奴遣使求和亲。八年,显宗遣众持节使匈奴。众至北庭,虏欲令拜,众不为屈。 单于大怒,围守闭之,不与水火,欲胁服众。众拔刀自誓,单于恐而止,乃更发 使随众还京师。朝议复欲遣使报之,众上疏谏曰:“臣伏闻北单于所以要致汉使 者,欲以离南单于之众,坚三十六国之心也。又当扬汉和亲,夸示邻敌,令西域 欲归化者局促狐疑,怀土之人绝望中国耳。汉使既到,便偃蹇自信。若复遣之, 虏必自谓得谋,其群臣驳议者不敢复言。如是,南庭动摇,乌桓有离心矣。南单 于久居汉地,具知形势,万分离析,旋为边害。今幸有度辽之众扬威北垂,虽勿 报答,不敢为患。”帝不从,复遣众。众因上言:“臣前奉使不为匈奴拜,单于 恚恨,故遣兵围臣。今复衔命,必见陵折。臣诚不忍持大汉节对毡裘独拜。如令 匈奴遂能服臣,将有损大汉之强。”帝不听,众不得已,既行,在路连上书固争 之。诏切责众,追还系廷尉,会赦归家。 其后帝见匈奴来者,问众与单于急礼之状,皆言匈奴中传众意气壮勇,虽苏 武不过。乃复召众为军司马,使与虎贲中郎将马廖击车师。至敦煌,拜为中郎将, 使护西域。会匈奴胁车师,围戊己校尉,众发兵救之。迁武威太守,谨修边备, 虏不敢犯。迁左冯翊,政有名迹。 建初六年,代邓彪为大司农。是时肃宗议复盐铁官,众谏以为不可。诏数切 责,至被奏劾,众执之不移。帝不从,在位以清正称。其后受诏作《春秋删》十 九篇。八年,卒官。 子安世,亦传家业,为长乐,未央厩令。延光中,安帝废太子为济阴王,安 世与太常桓焉、太仆来历等共正议谏争。及顺帝立,安世已卒,追赐钱、帛,除 子亮为郎。众曾孙公业,自有传。 范升字辩卿,代郡人也。少孤,依外家居。九岁通《论语》、《孝经》,及 长,习《梁丘易》、《老子》,教授后生。 王莽大司空王邑辟升为议曹史。时莽频发兵役,征赋繁兴,升乃奏记邑曰: “升闻子以人不间于其父母为孝,臣以下不非其君上为忠。今众人咸称朝圣,皆 曰公明。盖明者无不见,圣者无不闻。今天下之事,昭昭于日月,震震于雷霆, 而朝云不见,公云不闻,则元元焉所呼天?公以为是而不言,则过小矣;知而从 令,则过大矣。二者于公无可以免,宜乎天下归怨于公矣。朝以远者不服为至念, 升以近者不悦为重忧。今动与时戾,事与道反,驰鹜覆车之辙,探汤败事之后, 后出益可怪,晚发愈可惧耳。方春岁首,而动发远役,藜藿不充,田荒不耕,谷 价腾跃,斛至数千,吏人陷于汤火之中,非国家之人也。如此,则胡、貊守关, 青、徐之寇在于帷帐矣。升有一言,可以解天下倒县,免元元之急,不可书传, 愿蒙引见,极陈所怀。”邑虽然其言,而竟不用。升称病乞身,邑不听,令乘传 使上党。升遂与汉兵会,因留不还。 建武二年,光武征诣怀宫,拜议郎,迁博士,上疏让曰:“臣与博士梁恭、 山阳太守吕羌俱修《梁丘易》。二臣年并耆艾,经学深明,而臣不以时退,与恭 并立,深知羌学,又不能达,惭负二老,无颜于世。诵而不行,知而不言,不可 开口以为人师,愿推博士以避恭、羌。”帝不许,然由是重之,数诏引见,每有 大议,辄见访问。 时,尚书令韩歆上疏,欲为《费氏易》、《左氏春秋》立博士,诏下其议。 四年正月,朝公卿、大夫、博士,见于云台。帝曰:“范博士可前平说。”升起 对曰:“《左氏》不祖孔子,而出于丘明,师徒相传,又无其人,且非先帝所存, 无因得立。”遂与韩歆及太中大夫许淑等互相辩难,日中乃罢。升退而奏曰: 臣闻主不稽古,无以承天;臣不述旧,无以奉君。陛下愍学微缺,劳心经艺, 情存博闻,故异端竞进。近有司请置《京氏易》博士,群下执事,莫能据正。 《京氏》既立,《费氏》怨望,《左氏春秋》复以比类,亦希置立。《京》、 《费》已行,次复《高氏》,《春秋》之家,又有《驺》、《夹》。如今《左氏》、 《费氏》得置博士,《高氏》、《驺》、《夹》,《五经》奇异,并复求立,各 有所执,乖戾分争。从之则失道,不从则失人,将恐陛下必有厌倦之听。孔 子曰:“博学约之,弗叛矣夫。”夫学而不约,必叛道也。颜渊曰:“博我以文, 约我以礼。”孔子可谓知教,颜渊可谓善学矣。《老子》曰:“学道日损。”损 犹约也。又曰:“绝学无忧。”绝末学也。今《费》、《左》二学,无有本师, 而多反异,先帝前世,有疑于此,故《京氏》虽立,辄复见废。疑道不可由,疑 事不可行。《诗》、《书》之作,其来已久。孔子尚周流游观,至于如命,自卫 反鲁,乃正《雅》、《颂》。今陛下草创天下,纪纲未定,虽设学官,无有弟子, 《诗》、《书》不讲,礼乐不修,奏立《左》、《费》,非政急务,孔子曰: “攻乎异端,斯害也已。”传曰:“闻疑传疑,闻信传信,而尧、舜之道存。” 愿陛下疑先帝之所疑,信先帝之所信,以示反本,明不专已。天下之事所以异者, 以不一本也。《易》曰:“天下之动,贞夫一也。”又曰:“正其本,万事理。” 《五经》之本自孔子始,谨奏《左氏》之失凡十四事。 时难者以太史公多引《左氏》,升又上太史公违戾《五经》,谬孔子言,及 《左氏春秋》不可录三十一事。诏以下博士。 后升为出妻所告,坐系,得出,还乡里。永平中,为聊城令,坐事免,卒于 家。 陈元字长孙,苍梧广信人也。父钦,习《左氏春秋》,事黎阳贾护,与刘歆 同时而别自名家。王莽从钦受《左氏》学,以钦为厌难将军。元少传父业, 为之训诂,锐精覃思,至不与乡里通。以父任为郎。 建武初,元与桓谭、杜林、郑兴俱为学者所宗。时议欲立《左氏传》博士, 范升奏以为《左氏》浅末,不宜立。元闻之,乃诣阙上疏曰: 陛下拨乱反正,文武并用,深愍经艺谬杂,真伪错乱,每临朝日,辄延群臣 讲论圣道。知丘明至贤,亲受孔子,而《公羊》、《穀梁》传闻于后世,故诏立 《左氏》,博询可否,示不专已,尽之群下也。今论者沉溺所习,玩守旧闻,固 执虚言传受之辞,以非亲见实事之道。《左氏》孤学少与,遂为异家之所复冒。 夫至音不合众听,故伯牙绝弦;至宝不同众好,故卞和泣血。仲尼圣德,而不容 于世,况于竹帛余文,其为雷同者所排,固其宜也。非陛下至明,孰能察之! 臣元窃见博士范升等所议奏《左氏春秋》不可立,及太史公违戾凡四十五事。 案升等所言,前后相违,皆断截小文,媟黩微辞,以年数小差,掇为巨谬, 遗脱纤微,指为大尤。抉瑕擿衅,掩其弘美,所谓“小辩破言,小言破道”者也。 升等又曰:“先帝不以《左氏》为经,故不置博士,后主所宜因袭。”臣愚以为 若先帝所行而后主必行者,则盘庚不当迁于殷,周公不当营洛邑,陛下不当都山 东也。往者,孝武皇帝好《公羊》,卫太子好《穀梁》,有诏诏太子受《公羊》, 不得受《穀梁》,孝宣皇帝在人间时,闻卫太子好《穀梁》,于是独学之。及即 位,为石渠论而《穀梁氏》兴,至今与《公羊》并存。此先帝后帝各有所立,不 必其相因也。孔子曰,纯,俭,吾从众;至于拜下,则违之。夫明者独见,不惑 于朱紫,听者独闻,不谬于清浊,故离朱不为巧眩移目,师旷不为新声易耳。方 今干戈少弭,戎事略戢,留思圣艺,眷顾儒雅,采孔子拜下之义,卒渊圣独见之 旨,分明白黑,建立《左氏》,解释先圣之积结,洮汰学者之累惑,使基业垂于 万世,后进无复狐疑,则天下幸甚。 臣元愚鄙,尝传师言。如得以褐衣召见,俯伏庭下,诵孔氏之正道,理丘明 之宿冤;若辞不合经,事不稽古,退就重诛,虽死之日,生之年也。 书奏,下其议,范升复与元相辩难,凡十余上。帝卒立《左氏》学,太常选 博士四人,元为第一。帝以元新忿争,乃用其次司隶从事李封,于是诸儒以《左 氏》之立,论议讙哗,自公卿以下,数廷争之。会封病卒,《左氏》复废。 元以才高著名,辟司空李通府。时,大司农江冯上言,宜令司隶校尉督察三 公。事下三府。元上疏曰: 臣闻师臣者帝,宾臣者霸。故武王以太公为师,齐桓以夷吾为仲父。孔子曰: “百官总己听于冢宰。”近则高帝优相国之礼,太宗假宰辅之权。及亡新王莽, 遭汉中衰,专操国柄,以偷天下,况已自喻,不信群臣。夺公辅之任,损宰相之 威,以刺举为明,徼讦为直。至乃陪仆告其君长,子弟变其父兄,罔密法峻,大 臣无所措手足。然不能禁董忠之谋,身为世戮。故人君患在自骄,不患骄臣;失 在自任,不在任人。是以文王有日昊之劳,周公执吐握之恭,不闻其崇刺举,务 督察也。方今四方尚扰,天下未一,百姓观听,咸张耳目。陛下宜修文武之圣典, 袭祖宗之遗德,劳心下士,屈节待贤,诚不宜使有司察公辅之名。 帝从之,宣下其议。 李通罢,元后复辟司徒欧阳歙府,数陈当世便事、郊庙之礼,帝不能用。以 病去,年老,卒于家。子坚卿,有文章。 贾逵字景伯,扶风平陵人也。九世祖谊,文帝时为梁王太傅。曾祖父光,为 常山太守,宣帝时以吏二千石自洛阳徙焉。父徽,从刘歆受《左氏春秋》,兼习 《国语》、《周官》,又受《古文尚书》于涂惲,学《毛诗》于谢曼卿,作《左 氏条例》二十一篇。 逵悉传父业,弱冠能诵《左氏传》及《五经》本文,以《大夏侯尚书》教授, 虽为古学,兼通五家《穀梁》之说。自为儿童,常在太学,不通人间事。身长八 尺二寸,诸儒为之语曰:“问事不休贾长头。”性恺悌,多智思,俶傥有大节。 尤明《左氏传》、《国语》,为之《解诂》五十一篇,永平中,上疏献之。显宗 重其书,写藏秘馆。 时,有神雀集宫殿宫府,冠羽有五采色,帝异之,以问临邑侯刘复,复不能 对,荐逵博物多识,帝乃召见逵,问之。对曰:“昔武王终父之业,鸑鷟在岐, 宣帝威怀戎狄,神雀仍集,此胡降之征也。”帝敕兰台给笔札,使用《神雀颂》, 拜为郎,与班固并校秘书,应对左右。 肃宗立,降意儒术,特好《古文尚书》、《左氏传》。建初元年,诏逵入讲 北宫白虎观、南宫云台。帝善逵说,使发出《左氏传》大义长于二传者。逵于是 具条奏之曰: 臣谨擿出《左氏》三十七事尤著明者,斯皆君臣之正义,父子之纪纲。其余 同《公羊》者什有七八,或文简小异,无害大体。至于祭仲、纪季、伍子胥、叔 术之属,《左氏》义深于君父,《公羊》多任于权变,其相殊绝,固以甚远,而 冤抑积久,莫肯分明。 臣以永平中上言《左氏》与图谶合者,先帝不遗刍荛,省纳臣言,写其传诂, 藏之秘书。建平中,侍中刘歆欲立《左氏》,不先暴论大义,而轻移太常,恃其 义长,诋挫诸儒,诸儒内怀不服,相与排之。孝哀皇帝重逆众心,故出歆为河内 太守。从是攻击《左氏》,遂为重仇。至光武皇帝,奋独见之明,兴立《左氏》、 《穀梁》,会二家先师不晓图谶,故令中道而废。凡所以存先王之道者,要在安 上理民也。今《左氏》崇君父,卑臣子,强干弱枝,劝善戒善,至明至切,至直 至顺。且三代异物,损益随时,故先帝博观异家,各有所采。《易》有施、孟, 复立梁丘,《尚书》欧阳,复有大小夏侯,今三传之异亦犹是也。又《五经》家 皆无以证图谶明刘氏为尧后者,而《左氏》独有明文。《五经》家皆言颛顼代黄 帝,而尧不得为火德。《左氏》以为少昊代黄帝,即图谶所谓帝宣也。如令尧不 得为火,则汉不得为赤。其所发明,补益实多。 陛下通天然之明,建大圣之本,改元正历,垂万世则,是以麟凤百数,嘉瑞 杂遝。犹朝夕恪勤,游情《六艺》,研机综微,靡不审核。若复留意废学,以广 圣见,庶几无所遗失矣。 书奏,帝嘉之,赐布五百匹,衣一袭,令逵自选《公羊》严、颜诸生高才者 二十人,教以《左氏》,与简纸经传各一通。 逵母常有疾,帝欲加赐,以校书例多,特以钱二十万,使颍阳侯马防与之。 谓防曰:“贾逵母病,此子无人事于外,屡空则从孤竹之子于首阳山矣。” 逵数为帝言《古文尚书》与经传《尔雅》诂训相应,诏令撰《欧阳》、《大 小夏侯尚书古文》同异。逵集为三卷,帝善之。复令撰《齐》、《鲁》、《韩诗》 与《毛氏》异同。并作《周官解故》。迁逵为卫士令。八年,乃诏诸儒各选高才 生,受《左氏》、《穀梁春秋》、《古文尚书》、《毛诗》,由是四经遂行于世。 皆拜逵所选弟子及门生为千乘王国郎,朝夕受业黄门署,学者皆欣欣羡慕焉。 和帝即位,永元三年,以逵为左中郎将。八年,复为侍中,领骑都尉。内备 帷幄,兼领秘书近署,甚见信用。 逵荐东莱司马均、陈国汝郁,帝即征之,并蒙优礼。均字少宾,安贫好学, 隐居教授,不应辟命。信诚行乎州里,乡人有所计争,辄令祝少宾,不直者终无 敢言。位至侍中,以老病乞身,帝赐以大夫禄,归乡里。都字叔异,性仁孝,及 亲殁,遂隐处山泽。后累迁为鲁相,以德教化,百姓称之,流人归者八九千户。 逵所著经传义诂及论难百余万言,又作诗、颂、诔、书、连珠、酒令凡九篇, 学者宗之,后世称为通儒。然不修小节,当世以此颇讥焉,故不至大官。永元十 三年卒,时年七十二。朝廷愍惜,除两子为太子舍人。 论曰:郑、贾之学,行乎数百年中,遂为诸儒宗,亦徒有以焉尔。桓谭以不 善谶流亡,郑兴以逊辞仅免,贾逵能附会文致,最差贵显。世主以此论学,悲矣 哉! 张霸字伯饶,蜀郡成都人也。年数岁而知孝让,虽出入饮食,自然合礼,乡 人号为“张曾子”。七岁通《春秋》,复欲进余经,父母曰:“汝小未能也”, 霸曰“我饶为之”,故字曰“饶”焉。 后就长水校尉樊鯈受《严氏公羊春秋》,遂博览《五经》。诸生孙林、刘固、 段著等慕之,各市宅其傍,以就学焉。 举孝廉光禄主事,稍迁,永元中为会稽太守,表用郡人处士顾奉、公孙松等。 奉后为颍川太守,松为司隶校尉,并有名称。其余有业行者,皆见擢用。郡中争 厉志节,习经者以千数,道路但闻诵声 初,霸以樊鯈删《严氏春秋》犹多繁辞,乃减定为二十万言,更名《张氏学》。 霸始到越,贼未解,郡界不宁,乃移书开购,明用信赏,贼遂束手归附,不 烦士卒之力。童谣曰:“弃我戟,捐我矛,盗贼尽,吏皆休。”视事三年,谓掾 史曰:“太守起自孤生,致位郡守。盖日中则移,月满则亏。老氏有言:‘知足 不辱。’”遂上病。 后征,四迁为侍中。时皇后兄虎贲中郎将邓骘,当朝贵盛,闻霸名行,欲与 为交,霸逡巡不答,众人笑其不识时务。后当为五更,会疾卒,年七十。遗赖诸 子曰:“昔延州使齐,子死嬴、博,因坎路侧,遂以葬焉。今蜀道阻远,不宜归 茔,可止此葬,足藏发齿而已。务遵速朽,副我本心。人生一世,但当畏敬于人, 若不善加己,直为受之。”诸子承命,葬于河南梁县,因遂家焉。将作大匠翟酺 等与诸儒门人追录本行,谥曰宪文。中子楷。 楷字公超,通《严氏春秋》、《古文尚书》,门徒常百人。宾客慕之,自父 党夙儒,偕造门焉。车马填街,徒从无所止,黄门及贵戚之家,皆起舍巷次,以 候过客往来之利。楷疾其如此,辄徙避之。家贫无以为业,常乘驴车至县卖药, 足给食者,辄还乡里。司隶举茂才,除长陵令,不至官。隐居弘农山中,学者随 之,所居成市,后华阴山南遂有公超市。五府连辟,举贤良方正,不就。 汉安元年,顺帝特下诏告河南尹曰:“故长陵令张楷行慕原宪,操拟夷、齐, 轻贵乐贱,窜迹幽薮,高志确然,独拔群俗。前比征命,盘桓未至,将主者玩习 于常,优贤不足,使其难进欤?郡时以礼发遣。”楷复告疾不到。 性好道术,能作五里雾。时关西人裴优亦能为三里雾,自以不如楷,从学之, 楷避不肯见。桓帝即位,优遂行雾作贼,事觉被考,引楷言从学术,楷坐系廷尉 诏狱,积二年,恒讽诵经藉,作《尚书注》。后以事无验,见原还家。建和三年, 下诏安车备礼聘之,辞以笃疾不行。年七十,终于家。子陵。 陵字处冲,官至尚书。元嘉中,岁首朝贺,大将军梁冀带剑入省,陵呵叱令 出,敕羽林、虎贲夺冀剑。冀跪谢,陵不应,即劾奏冀,请廷尉论罪,有诏以一 岁俸赎,而百僚肃然。 初,冀弟不疑为河南尹,举陵孝廉。不疑疾陵之奏冀,因谓曰:“昔举君, 适所以自罚也。”陵对曰:“明府不以陵不肖,误见擢序,今申公宪,以报私恩。” 不疑有惭色。陵弟玄。 玄字处虚,沉深有才略,以时乱不仕。司空张温数以礼辟,不能致。中平二 年,温以车骑将军出征凉州贼边章等,将行,玄自田庐被褐带索,要说温曰: “天下寇贼云起,岂不以黄门常侍无道故乎?闻中贵人公卿已下当出祖道于平乐 观,明公总天下威重,握六师之要,若于中坐酒酣,鸣金鼓,整行阵,召军正执 有罪者诛之,引兵还屯都亭,以次剪除中官,解天下之倒县,报海内之怨毒,然 后显用隐逸忠正之士,则边章之徒宛转股掌之上矣。”温闻大震,不能对,良久 谓玄曰:“处虚,非不悦子之言,顾吾不能行,如何!”玄乃叹曰:“事行则为 福,不行则为贼。今与公长辞矣。”即仰药欲饮之。温前执其手曰:“子忠于我, 我不能用,是吾罪也,子何为当然!且出口入耳之言,谁今知之!”玄遂去,隐 居鲁阳山中。及董卓秉政,闻之,辟以为掾,举侍御史,不就。卓临之以兵,不 得已强起,至轮氏,道病终。 赞曰:中世儒门,贾、郑名学。众驰一介,争礼毡幄。升、元守经,义偏情 较,霸贵知止,辞交戚里。公超善术,所舍成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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