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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十三 朱乐何列传第三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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晖刚于为吏,见忌于上,所在多被劾。自去临淮,屏居野泽,布衣蔬食,不 与邑里通,乡党讥其介。建初中,南阳大饥,米石千余,晖尽散其家资,以分宗 里故旧之贫羸者,乡族皆归焉。初,晖同县张堪素有名称,尝干太学见晖,甚重 之,接以友道,乃把晖臂曰:“欲以妻子托朱生。”晖以堪先达,举手未敢对, 自后不复相见。堪卒,晖闻其妻子贫困,乃自往候视,厚赈赡之。晖少子颉怪而 问曰:“大人不与堪为友,平生未曾相闻,子孙窃怪之。”晖曰:“堪尝有知己 之言,吾以信于心也。”晖又与同郡陈揖交善,揖早卒,有遗腹子友,晖常哀之。 及司徒桓虞为南阳太守,召晖子骈为吏,晖辞骈而荐友。虞叹息,遂召之。其义 烈若此。 元和中,肃宗巡狩,告南阳太守问晖起居,召拜为尚书仆射。岁中迁太山太 守。晖上疏乞留中,诏许之。因上便宜,陈密事,深见嘉纳。诏报曰:“补公家 之阙,不累清白之素,斯善美之士也。俗吏苟合,阿意面从,进无謇謇之志,却 无退思之念,患之甚久。惟今所言,适我愿也。生其勉之!” 是时谷贵,县官经用不足,朝廷忧之。尚书张林上言:“谷所以贵,由钱贱 故也。可尽封钱,一取布帛为租,以通天下之用。又盐,食之急者,虽贵,人不 得不须,官可自鬻。又宜因交阯、益州上计吏往来,市珍宝,收采其利,武帝时 所谓均输者也。”于是诏诸尚书通议。晖奏据林言不可施行,事遂寝。后陈事者 复重述林前议,以为于国诚便,帝然之,有诏施行。晖复独奏曰:“王制,天子 不言有无,诸侯不言多少,禄食之家不与百姓争利。今均输之法与贾贩无异,盐 利归官,则下人穷怨,布帛为租,则吏多奸盗,诚非明主所当宜行。”帝卒以林 等言为然,得晖重议,因发怒,切责诸尚书。晖等皆自系狱。三日,诏敕出之。 曰:“国家乐闻驳议,黄发无愆,诏书过耳,何故自系?”晖因称病笃,不肯复 署议。尚书令以下惶怖,谓晖曰:“今临得谴让,奈何称病,其祸不细!”晖曰: “行年八十,蒙恩得在机密,当以死报。若心知不可而顺旨雷同,负臣子之义。 今耳目无所闻见,伏待死命。”遂闭口不复言。诸尚书不知所为,乃共劾奏晖。 帝意解,寝其事。后数日,诏使直事郎问晖起居,太医视疾,太官赐食。晖乃起 谢,复赐钱十万,布百匹,衣十领。 后迁为尚书令,以老病乞身,拜骑都尉,赐钱二十万。和帝即位,窦宪北征 匈奴,晖复上疏谏。顷之,病卒” 子颉,修儒术,安帝时至陈相。颉子穆。 穆字公叔。年五岁,便有孝称。父母有病,辄不饮食,差乃复常。及壮耽学, 锐意讲诵,或时思至,不自知亡失衣冠,颠队坑岸。其父常以为专愚,几不知数 马足。穆愈更精笃。 初举孝廉。顺帝末,江淮盗贼群起,州郡不能禁。或说大将军梁冀曰:“朱 公叔兼资文武,海内奇士,若以为谋主,贼不足平也。”冀亦素闻穆名,乃辟之, 使典兵事,甚见亲任。及桓帝即位,顺烈太后临朝,穆以冀势地亲重,望有以扶 持王室,因推灾异,奏记,以劝戒冀曰: 穆伏念明年丁亥之岁,刑德合于乾位,《易》经龙战之会,其文曰:“龙战 于野,其道穷也。”谓阳道将胜而阴道负也。今年九月天气郁冒,五位四侯连失 正气,此互相明也。夫善道属阳,恶道属阴,若修正守阳,摧折恶类,则福从之 矣。穆每事不逮,所好唯学,传受于师,时有可试。愿将军少察愚言,申纳诸儒, 而亲其忠正,绝其姑息,专心公朝,割除私欲,广求贤能,斥远佞恶。夫人君不 可不学,当以天地顺道渐渍其心。宜为皇帝选置师傅及侍讲者,得小心忠笃敦礼 之士,将军与之俱入,参劝讲授,师贤法古,此犹倚南山坐平原也,谁能倾之! 今年夏,月晕房星,明年当有小厄。宜急诛奸臣为天下所怨毒者,以塞灾咎,议 郎、大夫之位,本以式序儒术高行之士,今多非其人,九卿之中,亦有乖其任者。 惟将军察焉。 又荐种暠、栾巴等。而明年严鲔谋立清河王蒜,又黄龙二见沛国。冀无术学, 遂以穆“龙战”之言为应,于是请暠为从事中郎,荐巴为议郎,举穆高第,为侍 御史。 时,同郡赵康叔盛者,隐于武当山,清静不仕,以经传教授。穆时年五十, 乃奉书称弟子。及康殁,丧之如师。其尊德重道,为当时所服。 常感时浇薄,慕尚敦笃,乃作《崇厚论》。其辞曰: 夫俗之薄也,有自来矣。故仲尼叹曰:“大道之行也,而兵不与焉。”盖伤 之也。夫道者,以天下为一,在彼犹在已也。故行违于道则愧生于心,非畏义也; 事违于理则负结于意,非惮礼也。故率性而行谓之道,得其天性谓之德。德性失 然后贵仁义,是以仁义起而道德迁,礼法兴而淳朴散。故道德以仁义为薄,淳朴 以礼法为贼也。夫中世之所敦,已为上世之所薄,况又薄于此乎! 故夫天不崇大则覆帱不广,地不深厚则载物不博,人不敦厖则道数不远。昔 在仲尼不失旧于原壤,楚严不忍章于绝缨。由此观之,圣贤之德敦矣。老氏之经 曰:“大丈夫处其厚不处其薄,居其实不居其华,故去彼取此。”夫时有薄而厚 施,行有失而惠用。故覆人之过者,敦之道也;救人之失者,厚之行也。往者, 马援深昭此道,可以为德,诫其兄子曰:“吾欲汝曹闻人之过如闻父母之名。耳 可得闻,口不得言。”斯言要矣。远则圣贤履之上世,近则丙吉、张子孺行之汉 廷。故能振英声于百世,播不灭之遗风,不亦美哉! 然而时俗或异,风化不敦,而尚相诽谤,谓之臧否。记短则兼折其长,贬恶 则并伐其善。悠悠者皆是,其可称乎!凡此之类,岂徒乖为君子之首道,将有危 身累家之祸焉。悲夫!行之者不知忧其然,故害兴而莫之及也。斯既然矣,又有 异焉。人皆见之而不能自迁。何则?务进者趋前而不顾后,荣贵者矜已而不待人, 智不接愚,富不赈贫,贞士孤而不恤,贤者厄而不存。故田蚡以尊显致安国之 金,淳于以贵势引方进之言。夫以韩、翟之操,为汉之名宰,然犹不能振一贫贤, 荐一孤士,又况其下者乎!此禽息、史鱼所以专名于前,而莫继于后者也。故时 敦俗美,则小人守正,利不能诱也;时否俗薄,虽君子为邪,义不能止也。何则? 先进者既往而不反,后来者复习俗而追之,是以虚华盛而忠信微,刻薄稠而纯笃 稀。斯盖《谷风》有“弃予”之叹,《伐木》有“鸟鸣”之悲矣! 嗟乎!世士诚躬师孔圣之崇则,嘉楚严之美行,希李老之雅诲,思马援之所 尚,鄙二宰之失度,美韩棱之抗正,贵丙、张之弘裕,贱时俗之诽谤,则道丰 绩盛,名显身荣,载不刊之德,播不灭之声。然后知薄者之不足,厚者之有余也。 彼与草木俱朽,此与金石相倾,岂得同年而语,并日而谈哉? 穆又著《绝交论》,亦矫时之作。 梁冀骄暴不悛,朝野嗟毒,穆以故吏,惧其衅积招祸,复奏记谏曰: 古之明君,必有辅德之臣,规谏之官,下至器物,铭书成败,以防遗失。故 君有正道,臣有正路,从之如升堂,违之如赴壑。今明将军地有申伯之尊,位为 群公之首,一日行善,天下归仁,终朝为恶,四海倾覆。顷者,官人俱匮,加以 水虫为害。京师诸官费用增多,诏书发调或至十倍。各言官无见财,皆当出民, 搒掠割剥,强令充足。公赋既重,私敛又深。牧守长吏,多非德选,贪聚无厌, 遇人如虏,或绝命于箠楚之下,或自贼于迫切之求。又掠夺百姓,皆托之尊府。 遂令将军结怨天下,吏人酸毒,道路叹嗟。昔秦政烦苛,百姓土崩,陈胜奋臂一 呼,天下鼎沸,而面谀之臣,犹言安耳。讳恶不悛,卒至亡灭。昔永和之末,纲 纪少弛,颇失人望。四五岁耳,而财空户散,下有离心。马免之徒乘敝而起,荆 扬之间几成大患。幸赖顺烈皇后初政清静,内外同力,仅乃讨定。今百姓戚戚, 困于永和,内非仁爱之心可得容忍,外非守国之计所宜久安也。夫将相大臣,均 体元首,共舆而驰,同舟而济,舆倾舟覆,患实共之。岂可以去明即昧,履危自 安,主孤时困,而莫之恤乎!宜时易宰守非其人者,减省第宅园池之费,拒绝郡 国诸所奉送。内以自明,外解人惑,使挟奸之吏无所依托,司察之臣得尽耳目。 宪度既张,远迩清壹,则将军身尊事显,德燿无穷。天道明察,无言不信,惟垂 省览。 冀不纳,而纵放日滋,遂复赂遗左右,交通宦者,任其子弟、宾客以为州郡 要职。穆又奏记极谏,冀终不悟。报书云:“如此,仆亦无一可邪?”穆言切, 然亦不甚罪也。 永兴元年,河溢,漂害人庶数十万户,百姓荒馑,流移道路。冀州盗贼尤多, 故擢穆为冀州刺史。州人有宦者三人为中常侍,并以檄谒穆。穆疾之,辞不相见。 冀部令长闻穆济河,解印绶去者四十余人。及到,奏劾诸郡,至有-者。以威 略权宜,尽诛贼渠帅。举劾权贵,或乃死狱中。有宦者赵忠丧父,归葬安平,僣 为玙璠、玉匣、偶人。穆闻之,下郡案验。吏畏其严明,遂发墓剖棺,陈尸出之, 而收其家属。帝闻大怒,征穆诣廷尉,输作左校。太学书生刘陶等数千人诣阙上 书讼穆曰: 伏见施刑徒朱穆,处公忧国,拜州之日,志清奸恶。诚以常待贵宠,父兄子 弟布在州郡,竞为虎狼,噬食小人,故穆张理天网,补缀漏目,罗取残祸,以塞 天意。由是内官咸共恚疾,谤讟烦兴,谗隙仍作,极其刑谪,输作左校。天下有 识,皆以穆同勤禹、稷而被共、鲧之戾,若死者有知,则唐帝怒于崇山,重华忿 于苍墓矣。当今中官近习,窃持国柄,手握王爵,口含天宪,运赏则使饿隶富于 季孙,呼噏则令伊、颜化为桀、跖。而穆独亢然不顾身害。非恶荣而好辱,恶 生而好死也,徒感王纲之不摄,惧天网之久失,故竭心怀忧,为上深计。臣愿黥 首系趾,代穆校作。 帝览其秦,乃赦之。 穆居家数年,在朝诸公多有相推荐者,于是征拜尚书。穆既深疾宦官,及在 台阁,旦夕共事,志欲除之。乃上疏曰:“案汉故事,中常侍参选士人。建武以 后,乃悉用宦者。自延平以来,浸益贵盛,假貂珰之饰,处常伯之任,天朝政事, 一更其手,权倾海内,宠贵无极,子弟亲戚,并荷荣任,故放滥骄溢,莫能禁御。 凶狡无行之徒,媚以求官,恃势怙宠之辈,渔食百姓,穷破天下,空竭小人。愚 臣以为可悉罢省,遵复往初,率由旧章,更选海内清淳之士,明达国体者,以补 其处。即陛下可为尧、舜之君,众僚皆为稷、契之臣,兆庶黎萌蒙被圣化矣。” 帝不纳。后穆因进见,口复陈曰:“臣闻汉家旧典,置侍中、中常侍各一人,省 尚书事,黄门侍郎一人,传发书奏,皆用姓族。自和熹太后以女主称制,不接公 卿,乃以阉人为常侍,小黄门通命两宫。自此以来,权倾人主,穷困天下。宜皆 罢遣,博选耆儒宿德,与参政事。”帝怒,不应。穆伏不肯起。左右传出,良久 乃趋而去。自此中官数因事称诏诋毁之。 穆素刚,不得意,居无几,愤懑发疽。延熹六年,卒,时年六十四。禄仕数 十年,蔬食布衣,家无余财。公卿共表穆立节忠清,虔恭机密,守死善道,宜蒙 旌宠。策诏褒述,追赠益州太守。所著论、策、奏、教、书、诗、记、嘲,凡二 十篇。 穆前在冀州,所辟用皆清德长者,多至公卿、州郡。子野,少有名节,仕至 河南君。初,穆父卒,穆与诸儒考依古义,谥曰贞宣先生。及穆卒,蔡邕复与门 人共述其体行,谥为文忠先生。 论曰:朱穆见比周伤义,偏党毁俗,志抑朋游之私,遂著《绝交》之论。蔡 邕以为穆贞而孤,又作《正交》而广其致焉。盖孔子称“上交不谄,下交不黩”, 又曰“晏平仲善与人交”,子夏之门人亦问交于子张。故《易》明“断金”之义, 《诗》载“宴朋”之谣。若夫文会辅仁,直谅多闻之友,时济其益,纻衣倾盖, 弹冠结绶之夫,遂隆其好,斯固交者之方焉。至乃田、窦、卫、霍之游客,廉颇、 翟公之门宾,进由势合,退因衰异。又专诸、荆卿之感激,侯生、豫子之投身, 情为恩使,命缘义轻。皆以利害移心,怀德成节,非夫交照之本,未可语失得之 原也,穆徒以友分少全,因绝同志之求;党侠生敝,而忘得朋之义。蔡氏贞孤之 言,其为然也!古之善交者详矣。汉兴称王阳、贡禹、陈遵、张竦,中世有廉范、 庆鸿、陈重、雷义云。 乐恢字伯奇,京兆长陵人也。父亲,为县吏,得罪于令,收将杀之。恢年十 一,常俯伏寺门,昼夜号泣。令闻而矜之,即解出亲。 恢长好经学,事博士焦永,永为河东太守,恢随之官,闭庐精诵,不交人物。 后永以事被考,诸弟子皆以通关被系,恢独曒然不污于法,遂笃志为名儒。性 廉直介立,行不合己者,虽贵不与交。信阳侯阴就数致礼请恢,恢绝不答。 后仕本郡吏,太守坐法诛,故人莫敢往,恢独奔丧行服,坐以抵罪。归,复 为功曹,选举不阿,请托无所容。同郡杨政数众毁恢,后举政子为孝廉,由是乡 里归之。辟司空牟融府。会蜀郡太守第五伦代融为司空,恢以与伦同郡,不肯留, 荐颍川杜安而退。诸公多其行,连辟之,遂皆不应。 后征拜议郎。会车骑将军窦宪出征匈奴,恢数上书谏争,朝廷称其忠。入为 尚书仆射。是时河南尹王调、洛阳令李阜与窦宪厚善,纵舍自由。恢劾奏调、阜, 并及司隶校尉。诸所刺举,无所回避,贵戚恶之。宪弟夏阳侯瑰欲往候恢,恢谢 不与通。宪兄弟放纵,而忿其不附己。妻每谏恢曰:“昔人有容身避害,何必以 言取怨?”恢汉曰:“吾何忍素餐立人之朝乎!”遂上疏谏曰:“臣闻百王之失, 皆由权移于下。大臣持国,常以势盛为咎。伏念先帝,圣德未永,早弃万国。陛 下富于春秋,纂承大业,诸舅不宜干正王室,以示天下之私。经曰:‘天地乖互, 众物夭伤。君臣失序,万人受殃。’政失不救,其极不测。方今之宜,上以义自 割,下以谦自引。四舅可长保爵土之荣,皇太后永无惭负宗庙之忧,诚策之上者 也。”书奏不省。 时,窦太后临朝,和帝未亲万机,恢以意不得行,乃称疾气骸骨。诏赐钱, 太医视疾。恢荐任城郭均、成阳高凤,而遂称笃。拜骑都尉,上书辞谢曰:“仍 受厚恩,无以报效。夫政在大夫,孔子所疾;世卿持权,《春秋》以戒。圣人恳 恻,不虚言也。近世外戚富贵,必有骄溢之败。今陛下思慕山陵,未遑政事;诸 舅宠盛,权行四方。若不能自损,诛罚必加。臣寿命垂尽,临死竭愚,惟蒙留神。” 诏听上印绶,乃归乡里。窦宪因是风厉州郡迫胁,恢遂饮药死。弟子縗绖挽者数 百人,众庶痛伤之。 后窦氏诛,帝始亲事,恢门生何融等上书陈恢忠节,除子己为郎中。 何敞字文高,扶风平陵人也。其先家于汝阴。六世祖比干,学《尚书》于朝 错,武帝时为廷尉正,与张汤同时。汤持法深而比干务仁恕,数与汤争,虽不能 尽得,然所济活者以千数。后迁丹阳都尉,因徙居平陵。敞父宠,建武中为千乘 都尉,以病免,遂隐居不仕。 敞性公正。自以趣舍不合时务,每请召,常称疾不应。元和中,辟太尉宋由 府,由待以殊礼。敞论议高。常引大体,多所匡正。司徒袁安亦深敬重之。是时 京师及四方累有奇异鸟兽草木,言事者以为祥瑞。敞通经传,能为天官,意甚恶 之。乃言于二公曰:“夫瑞应依德而至,灾异缘政而生。故鸲鹆来巢,昭公有乾 侯之厄;西狩获麟,孔子有两楹之殡。海鸟避风,臧文祀之,君子讥焉。今异鸟 翔于殿屋,怪草生于庭际,不可不察。”由、安惧然不敢答,居无何而肃宗崩。 时,窦氏专政,外戚奢侈,赏赐过制,仓帑为虚。敞奏记由曰: 敞闻事君之义,进思尽忠,退思补过。历观世主时臣,无不各欲为化,垂之 无穷,然而平和之政万无一者,盖以圣主贤臣不能相遭故也。今国家秉聪明之弘 道,明公履晏晏之纯德,君臣相合,天下翕然,治平之化,有望于今。孔子曰: “如有用我者,三年有成。”今明公视事,出入再期,宜当克已,以酬四海之心。 《礼》,一谷不升,则损服彻膳。天下不足,若已使然。而比年水旱,人不收获, 凉州缘边,家被凶害,男子疲于战陈,妻女劳于转运,老幼孤寡,叹息相依,又 中州内郡,公私屈竭,此实损膳节用之时,国恩覆载,赏赍过度,但闻腊赐,自 郎官以上,公卿王侯以下,至于空竭帑藏,损耗国资。寻公家之用,皆百姓之力。 明君赐赍,宜有品制,忠臣受赏,亦应有度,是以夏禹玄圭,周公束帛。今明公 位尊任重,责深负大,上当匡正纲纪,下当济安元元,岂但空空无违而已哉!宜 先正已以率群下,还所得赐,因陈得失,奏王侯就国,除苑囿之禁,节省浮费, 赈恤穷孤,则恩泽下畅,黎庶悦豫,上天聪明,必有立应。使百姓歌诵,史官纪 德,岂但子文逃禄,公仪退食之比哉! 由不能用。 时齐殇王子都乡侯畅奔吊国忧,上书未报,侍中窦宪遂令人刺杀畅于城门屯 卫之中,而主名不立。敞又说由曰:“刘畅宗室肺府,茅土藩臣,来吊大忧,上 书须报,亲在武卫,致此残酷。奉宪之吏,莫适讨捕,踪迹不显,主名不立。敞 备数股肱,职典贼曹,故欲亲至发所,以纠其变,而二府以为故事三公不与贼盗。 昔陈平生于征战之世,犹知宰相之分,云‘外镇四夷,内抚诸侯,使卿大夫各得 其宜’。今二府执事不深惟大义,惑于所闻,公纵奸慝,莫以为咎,惟明公运独 见之明,昭然勿疑,敞不胜所见,请独奏案。”由乃许焉。二府闻敞行,皆遣主 者随之,于是推举具得事实,京师称其正。 以高第拜侍御史。时遂以窦宪为车骑将军,大发军击匈奴,而诏使者为宪弟 笃、景并起邸第,兴造劳役,百姓愁苦。敞上疏谏曰:“臣闻匈奴之为桀逆久矣。 平城之围,嫚书之耻,此二辱者,臣子所为捐躯而必死,高祖、吕后忍怒还忿, 舍而不诛。伏惟皇太后秉文母之操,陛下履晏晏之姿,匈奴无逆节之罪,汉朝无 可惭之耻,而盛春东作,兴动大役,元元怨恨,咸怀不悦。而猥复为卫尉笃、奉 车都尉景缮修馆第,弥街绝里,臣虽斗筲之人,诚窃怀怪,以为笃、景亲近贵臣, 当为百僚表仪。今众军在道,朝廷焦唇,百姓愁若,县官无用,而遽起大第,崇 饰玩好,非所以垂令德,示无穷也。宜且罢工匠,专忧北边,恤人之困。”书奏 不省。 后拜为尚书,复止封事曰: 夫忠臣忧世,犯主严颜,讥刺贵臣,至以杀身灭家而犹为之者,何邪?君臣 义重,有不得已也。臣伏见往事,国之危乱,家之将凶,皆有所由,较然易知。 昔郑武妾之幸叔段,卫庄公之宠州吁,爱而不都,终至凶戾。由是观之,爱子若 此,犹饥而食之以毒,适所以害之也。伏见大将军宪,始遭大忧,公卿比奏,欲 令典干国事。宪深执谦退,固辞盛位,恳恳勤勤,言之深至,天下闻之,莫不悦 喜。今逾年无几,大礼未终,卒然中改,兄弟专朝。宪秉三军之重,笃、景总官 卫之权,而虐用百姓,奢侈僣逼,诛戮无罪,肆心自快。今者论议凶凶,咸谓叔 段、州吁复生于汉。 臣观公卿怀持两端,不肯极言者,以为宪等若有匪懈之志,则己受吉甫褒申 伯之功,如宪等陷于罪辜,则自取陈平、周勃顺吕后之权,终不以宪等吉凶为忧 也。臣敞区区,诚欲计策两安,绝其绵绵,塞其涓涓,上不欲令皇太后损文母之 号,陛下有誓泉之讥,下使宪等得长保其福祐。然臧获之谋,上安主父,下存主 母,犹不免于严怒。臣伏惟累祖蒙恩,至臣八世,复以愚陋,旬年之间,历显位, 备机近,每念厚德,忽然忘生。虽知言必夷灭,而冒死自尽者,诚不忍目见其祸 而怀默苟全。驸马都尉瑰,虽在弱冠,有不隐之忠,比请退身,愿抑家权。可与 参谋,听顺其意,诚宗庙至计,窦氏之福。 敞数切谏,言诸窦罪过,宪等深怨之。时济南王康尊贵骄甚,宪乃白出敞为 济南太傅。敞至国,辅康以道义,数引法度谏正之,康敬礼焉。 岁余,迁汝南太守。敞疾文俗吏以苛刻求当时名誉,故在职以宽和为政。立 春日,常召督邮还府,分遣儒术大吏案行属县,显孝悌有义行者。及举冤狱,以 《春秋》义断之。是以郡中无怨声,百姓化其恩礼。其出居者,皆归养其父母, 追行丧服,推财相让者二百许人。置立礼官,不任文吏。又修理鲷阳旧渠,百姓 赖其利,垦田增三万余顷。吏人共刻石,颂敞功德。 及窦氏败,有司奏敞子与夏阳侯瑰厚善,坐免官。永元十二年复征,三迁五 官中郎将。常忿疾中常侍蔡伦,伦深憾之。元兴元年,敞以祠庙严肃,微疾不斋, 后邓皇后上太傅禹冢,敞起随百官会,伦因奏敞祚病,坐抵罪。卒于家。 论曰:永元之际,天子幼弱,太后临朝,窦氏凭盛戚之权,将有吕、霍之变。 幸汉德未衰,大臣方忠,袁、任二公正色立朝,乐、何之徒抗议柱下,故能挟幼 主之断,剿奸回之逼。不然,国家危矣。夫窦氏之间,惟何敞可以免,而特以子 失交之故废黜,不显大位。惜乎,过矣哉! 赞曰:“朱生受寄,诚不愆义。公叔壁梁,允纳明刺。绝交面朋,崇厚浮伪。 恢举谤己,敞非祥瑞。永言国逼,甘心强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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