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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七十二 列传第四十二

    过江,宣城太守殷祐引为参军。时有物大如水牛,灰色卑脚,脚类象,
    胸前尾上皆白,大力而迟钝,来到城下,众咸异焉。祐使人伏而取之,令璞作卦,
    遇《遁》之《蛊》,其卦曰:“《艮》体连《乾》,其物壮巨。山潜之畜,匪兕
    匪武。身与鬼并,精见二午。法当为禽,两灵不许。遂被一创,还其本墅。按卦
    名之,是为驴鼠。”卜适了,伏者以戟刺之,深尺余,遂去不复见。郡纲纪上祠,
    请杀之。巫云:“庙神不悦,曰:‘此是共阝亭驴山君鼠,使诣荆山,暂来过我,
    不须触之。’”其精妙如此。祐迁石头督护,璞复随之。时有鼯鼠出延陵,璞占
    之曰:“此郡东当有妖人欲称制者,寻亦自死矣。后当有妖树生,然若瑞而非瑞,
    辛螫之木也。傥有此者,东南数百里必有作逆者,期明年矣。”无锡县欻有茱萸
    四株交枝而生,若连理者,其年盗杀吴兴太守袁琇。或以问璞,璞曰:“卯爻发
    而沴金,此木不曲直而成灾也。”王导深重之,引参己军事。尝令作卦,璞言:
    “公有震厄,可命驾西出数十里,得一柏树,截断如身长,置常寝处,灾当可消
    矣。”导从其言。数日果震,柏树粉碎。
    时元帝初镇邺,导令璞筮之,遇《咸》之《井》,璞曰:“东北郡县有‘武’
    名者,当出铎,以著受命之符。西南郡县有‘阳’名者,井当沸。”其后晋陵武
    进县人于田中得铜铎五枚,历阳县中井沸,经日乃止。及帝为晋王,又使璞筮,
    遇《豫》之《睽》,璞曰:“会稽当出钟,以告成功,上有勒铭,应在人家井泥
    中得之。繇辞所谓‘先王以作乐崇德,殷荐之上帝’者也。”及帝即位,太兴初,
    会稽剡县人果于井中得一钟,长七寸二分,口径四寸半,上有古文奇书十八字,
    云“会稽岳命”,余字时人莫识之。璞曰:“盖王者之作,必有灵符,塞天人之
    心,与神物合契,然后可以言受命矣。观五铎启号于晋陵,栈钟告成于会稽,瑞
    不失类,出皆以方,岂不伟哉!若夫铎发其响,钟征其象,器以数臻,事以实应,
    天人之际不可不察。”帝甚重之。
    璞著《江赋》,其辞甚伟,为世所称。后复作《南郊赋》,帝见而嘉之,以
    为著作佐郎。于时阴阳错缪,而刑狱繁兴,璞上疏曰:
    臣闻《春秋》之义,贵元慎始,故分至启闭以观云物,所以显天人之统,存
    休咎之征。臣不揆浅见,辄依岁首粗有所占,卦得《解》之《既济》。案爻论思,
    方涉春木王龙德之时,而为废水之气来见乘,加升阳未布,隆阴仍积,《坎》为
    法象,刑狱所丽,变《坎》加《离》,厥象不烛。以义推之,皆为刑狱殷繁,理
    有壅滥。又去年十二月二十九日,太白蚀月。月者属《坎》,群阴之府,所以照
    察幽情,以佐太阳者也。太白,金行之星,而来犯之,天意若曰刑理失中,自坏
    其所以为法者也。臣术学庸近,不练内事,卦理所及,敢不尽言。又去秋以来,
    沈雨跨年,虽为金家涉火之祥,然亦是刑狱充溢,怨叹之气所致。往建兴四年十
    二月中,行丞相令史淳于伯刑于市,而血逆流长标。伯者小人,虽罪在未允,何
    足感动灵变,致若斯之怪邪!明皇天所以保祐金家,子爱陛下,屡见灾异,殷勤
    无已。陛下宜侧身思惧,以应灵谴。皇极之谪,事不虚降。不然,恐将来必有愆
    阳苦雨之灾,崩震薄蚀之变,狂狡蠢戾之妖,以益陛下旰食之劳也。
    臣谨寻按旧经,《尚书》有五事供御之术,京房易传有消复之救,所以缘咎
    而致庆,因异而迈政。故木不生庭,太戊无以隆;雉不鸣鼎,武丁不为宗。夫寅
    畏者所以飨福,怠傲者所以招患,此自然之符应,不可不察也。案《解卦》繇云:
    “君子以赦过宥罪。”《既济》云;“思患而豫防之。”臣愚以为宜发哀矜之诏,
    引在予之责,荡除瑕衅,赞阳布惠,使幽毙之人应苍生以悦育,否滞之气随谷风
    而纾散。此亦寄时事以制用,藉开塞而曲成者也。
    臣窃观陛下贞明仁恕,体之自然,天假其祚,奄有区夏,启重光于已昧,廓
    四祖之遐武,祥灵表瑞,人鬼献谋,应天顺时,殆不尚此。然陛下即位以来,中
    兴之化未阐,虽躬综万机,劳逾日昃,玄泽未加于群生,声教未被乎宇宙,臣主
    未宁于上,黔细未辑于下,《鸿雁》之咏不兴,康衢之歌不作者,何也?杖道之
    情未著,而任刑之风先彰,经国之略未震,而轨物之迹屡迁。夫法令不一则人情
    惑,职次数改则觊觎生,官方不审则秕政作,惩劝不明则善恶浑,此有国者之所
    慎也。臣窃为陛下惜之。夫以区区之曹参,犹能遵盖公之一言,倚清靖以镇俗,
    寄市狱以容非,德音不忘,流咏于今。汉之中宗,聪悟独断,可谓令主,然厉意
    刑名,用亏纯德。《老子》以礼为忠信之薄,况刑又是礼之糟粕者乎!夫无为而
    为之,不宰以宰之,固陛下之所体者也。耻其君不为尧舜者,亦岂惟古人!是以
    敢肆狂瞽,不隐其怀。若臣言可采,或所以为尘露之益;若不足采,所以广听纳
    之门。愿陛下少留神鉴,赐察臣言。
    疏奏,优诏报之。
    其后日有黑气,璞复上疏曰:
    臣以顽昧,近者冒陈所见,陛下不遗狂言,事蒙御省。伏读圣诏,欢惧交战。
    臣前云升阳未布,隆阴仍积,《坎》为法象,刑狱所丽,变《坎》加《离》,厥
    象不烛,疑将来必有薄蚀之变也。此月四日,日出山六七丈,精光潜昧,而色都
    赤,中有异物大如鸡子,又有青黑之气共相薄击,良久方解。案时在岁首纯阳之
    月,日在癸亥全阴之位,而有此异,殆元首供御之义不显,消复之理不著之所致
    也。计去微臣所陈,未及一月,而便有此变,益明皇天留情陛下恳恳之至也。
    往年岁末,太白蚀月,今在岁始,日有咎谪。会未数旬,大眚再见。日月告
    衅,见惧诗人,无曰天高,其鉴不远。故宋景言善,荧惑退次;光武宁乱,呼沲
    结冰。此明天人之悬符,有若形影之相应。应之以德,则休祥臻;酬之以怠,则
    咎征作。陛下宜恭承灵谴,敬天之怒,施沛然之恩,谐玄同之化,上所以允塞天
    意,下所以弭息群谤。
    臣闻人之多幸,国之不幸。赦不宜数,实如圣旨。臣愚以为子产之铸刑书,
    非政事之善,然不得不作者,须以救弊故也。今之宜赦,理亦如之。随时之宜,
    亦圣人所善者。此国家大信之要,诚非微臣所得干豫。今圣朝明哲,思弘谋猷,
    方辟四门以亮采,访舆诵于群心,况臣蒙珥笔朝末,而可不竭诚尽规哉!
    顷之迁尚书郎。数言便宜,多研匡益。明帝之在东宫,与温峤、庾亮并有布
    衣之好,璞亦以才学见重,埒于峤、亮,论者美之。然性轻易,不修威仪,嗜酒
    好色,时或过度。著作郎干宝常诫之曰:“此非适性之道也。”璞曰:“吾所受
    有本限,用之恒恐不得尽,卿乃忧酒色之为患乎!”
    璞既好卜筮,缙绅多笑之。又自以才高位卑,乃著《客傲》,其辞曰:
    客傲郭生曰:“玉以兼城为宝,士以知名为贤。明月不妄映,兰葩岂虚鲜。
    今足下既以拔文秀于丛薈,荫弱根于庆云,陵扶摇而竦翮,挥清澜以濯鳞,而响
    不彻于一皋,价不登乎千金。傲岸荣悴之际,颉颃龙鱼之间,进不为谐隐,退不
    为放言,无沈冥之韵,而希风乎严先,徒费思于赞味,摹《洞林》乎《连山》,
    尚何名乎!夫攀骊龙之髯,抚翠禽之毛,而不得绝霞肆、跨天津者,未之前闻也。”
    郭生粲然而笑曰:“鹪鹩不可与论云翼,井蛙难与量海鳌。虽然,将祛子之
    惑,讯以未悟,其可乎?
    “乃者地维中绝,乾光坠采,皇运暂回,廓祚淮海。龙德时乘,群才云骇,
    蔼若邓林之会逸翰,烂若溟海之纳奔涛,不烦咨嗟之访,不假蒲帛之招,羁九有
    之奇骏,咸总之于一朝,岂惟丰沛之英,南阳之豪!昆吾挺锋,骕骦轩髦,杞梓
    竞敷,兰荑争翘,嘤声冠于伐木,援类繁乎拔茅。是以水无浪士,岩无幽人,刈
    兰不暇,爨桂不给,安事错薪乎!
    “且夫窟泉之潜不思云翚,熙冰之采不羡旭晞,混光耀于埃蔼者,亦曷愿沧
    浪之深,秋阳之映乎!登降纷于九五,沦涌悬乎龙津。蚓蛾以不才陆槁,蟒蛇以
    腾骛暴鳞。连城之宝,藏于褐里,三秀虽艳,糜于丽采。香恶乎芬?贾恶乎在?
    是以不尘不冥,不骊不骍,支离其神,萧悴其形。形废则神王,迹粗而名生。体
    全者为牺,至独者不孤,傲俗者不得以自得,默觉者不足以涉无。故不恢心而形
    遗,不外累而智丧,无岩穴而冥寂,无江湖而放浪。玄悟不以应机,洞鉴不以昭
    旷。不物物我我,不是是非非。忘意非我意,意得非我怀。寄群籁乎无象,域万
    殊于一归。不寿殇子,不夭彭涓,不壮秋豪,不小太山。蚊泪与天地齐流,蜉蝣
    与大椿齿年。然一阖一开,两仪之迹,一冲一溢,悬象之节,涣互期于寒暑,凋
    蔚要乎春秋。青阳之翠秀,龙豹之委颖,骏狼之长晖,玄陆之短景。故皋壤为悲
    欣之府,胡蝶为物化之器矣。
    “夫欣黎黄之音者,不颦蟪蛄之吟;豁云台之观者,必閟带索之欢。纵蹈而
    咏采荠,拥璧而叹抱关。战机心以外物,不能得意于一弦。悟往复于嗟叹,安可
    与言乐天者乎!若乃庄周偃蹇于漆园,老莱婆娑于林窟,严平澄漠于尘肆,梅真
    隐沦乎市卒,梁生吟啸而矫迹,焦先混沌而槁杌,阮公昏酣而卖傲,翟叟遁形以
    倏忽。吾不能岁韵于数贤,故寂然玩此员策与智骨。”
    永昌元年,皇孙生,璞上疏曰:
    有道之君未尝不以危自持,乱世之主未尝不以安自居。故存而不忘亡者,三
    代之所以兴也;亡而自以为存者,三季之所以废也。是以古之令主开纳忠谠,以
    弼其违;标显切直,用攻其失。至乃闻一善则拜,见规诫则惧。何者?盖不私其
    身,处天下以至公也。臣窃惟陛下符运至著,勋业至大,而中兴之祚不隆、圣敬
    之风未跻者,殆由法令太明,刑教太峻。故水至清则无鱼,政至察则众乖,此自
    然之势也。
    臣去春启事,以囹圄充斥,阴阳不和,推之卦理,宜因郊祀作赦,以荡涤瑕
    秽。不然,将来必有愆阳苦雨之灾,崩震薄蚀之变,狂狡蠢戾之妖。其后月余,
    日果薄斗。去秋以来,诸郡并有暴雨,水皆洪潦,岁用无年。适闻吴兴复欲有构
    妄者,咎征渐成,臣甚恶之。顷者以来,役赋转重,狱犴日结,百姓困扰,甘乱
    者多,小人愚险,共相扇惑。虽势无所至,然不可不虞。案《洪范传》,君道亏
    则日蚀,人愤怨则水涌益,阴气积则下代上。此微理潜应已著实于事者也。假令
    臣遂不幸谬中,必贻陛下侧席之忧。
    今皇孙载育,天固灵基,黔首颙颙,实望惠润。又岁涉午位,金家所忌。宜
    于此时崇恩布泽,则火气潜消,灾谴不生矣。陛下上承天意,下顺物情,可因皇
    孙之庆大赦天下。然后明罚敕法,以肃理官,克厌天心,慰塞人事,兆庶幸甚,
    祯祥必臻矣。
    臣今所陈,暂而省之,或未允圣旨,久而寻之,终亮臣诚。若所启上合,愿
    陛下勿以臣身废臣之言。臣言无隐,而陛下纳之,适所以显君明臣直之义耳。
    疏奏,纳焉,即大赦改年。
    时暨阳人任谷因耕息于树下,忽有一人著羽衣就-之,既而不知所在,谷遂
    有娠。积月将产,羽衣人复来,以刀穿其阴下,出一蛇子便去。谷遂成宦者。后
    诣阙上书,自云有道术。帝留谷于宫中。璞复上疏曰:“任谷所为妖异,无有因
    由。陛下玄鉴广览,欲知其情状,引之禁内,供给安处。臣闻为国以礼正,不闻
    以奇邪。所听惟人,故神降之吉。陛下简默居正,动遵典刑。案《周礼》,奇服
    怪人不入宫,况谷妖诡怪人之甚者,而登讲肆之堂,密迩殿省之侧,尘点日月,
    秽乱天听,臣之私情窃所以不取也。陛下若以谷信为神灵所凭者,则应敬而远之。
    夫神,聪明正直,接以人事。若以谷为妖蛊诈妄者,则当投畀裔土,不宜令亵近
    紫闱。若以谷或是神祇告谴、为国作眚者,则当克己修礼以弭其妖,不宜令谷安
    然自容,肆其邪变也。臣愚以为阴阳陶烝,变化万端,亦是狐狸魍魉凭假作慝。
    愿陛下采臣愚怀,特遣谷出。臣以人乏,忝荷史任,敢忘直笔,惟义是规。”其
    后元帝崩,谷因亡走。
    璞以母忧去职,卜葬地于暨阳,去水百步许。人以近水为言,璞曰:“当即
    为陆矣。”其后沙涨,去墓数十里皆为桑田。未期,王敦起璞为记室参军。是时
    颍川陈述为大将军掾,有美名,为敦所重,未几而没。璞哭之哀甚,呼曰:“嗣
    祖,嗣祖,焉知非福!”夫几而敦作难。时明帝即位逾年,未改号,而荧惑守房。
    璞时休归,帝乃遣使赍手诏问璞。会暨阳县复上言曰赤乌见。璞乃上疏请改年肆
    赦,文多不载。璞尝为人葬,帝微服往观之,因问主人何以葬龙角,此法当灭族。
    主人曰:“郭璞云此葬龙耳,不出三年当致天子也。”帝曰:“出天子邪?”答
    曰:“能致天子问耳。”帝甚异之。璞素与桓彝友善,彝每造之,或值璞在妇间,
    便入。璞曰:“卿来,他处自可径前,但不可厕上相寻耳。必客主有殃。”彝后
    因醉诣璞,正逢在厕,掩而观之,见璞裸身被发,衔刀设醊。璞见彝,抚心大
    惊曰:“吾每属卿勿来,反更如是!非但祸吾,卿亦不免矣。天实为之,将以谁
    咎!”璞终婴王敦之祸,彝亦死苏峻之难。
    王敦之谋逆也,温峤、庾亮使璞筮之,璞对不决。峤、亮复令占己之吉凶,
    璞曰:“大吉。”峤等退,相谓曰:“璞对不了,是不敢有言,或天夺敦魄。今
    吾等与国家共举大事,而璞云大吉,是为举事必有成也。”于是劝帝讨敦。初,
    璞每言“杀我者山宗”,至是果有姓崇者构璞于敦。敦将举兵,又使璞筮。璞曰:
    “无成。”敦固疑璞之劝峤、亮,又闻卦凶,乃问璞曰;“卿更筮吾寿几何?”
    答曰:“思向卦,明公起事,必祸不久。若住武昌,寿不可测。”敦大怒曰:
    “卿寿几何?”曰:“命尽今日日中。”敦怒,收璞,诣南冈斩之。璞临出,谓
    行刑者欲何之。曰:“南冈头。”璞曰:“必在双柏树下。”既至,果然。复云:
    “此树应有大鹊巢。”众索之不得。璞更令寻觅,果于枝间得一大鹊巢,密叶蔽
    之。初,璞中兴初行经越城,间遇一人,呼其姓名,因以袴褶遗之。其人辞不受,
    璞曰:“但取,后自当知。”其人遂受而去。至是,果此人行刑。时年四十九。
    及王敦平,追赠弘农太守。
    初,庾翼幼时尝令璞筮公家及身,卦成,曰:“建元之末丘山倾,长顺之初
    子凋零。”及康帝即位,将改元为建元,或谓庾冰曰:“子忘郭生之言邪?丘山
    上名,此号不宜用。”冰抚心叹恨。及帝崩,何充改元为永和,庾翼叹曰:“天
    道精微,乃当如是。长顺者,永和也,吾庸得免乎!”其年翼卒。冰又令筮其后
    嗣,卦成,曰:“卿诸子并当贵盛,然有白龙者,凶征至矣。若墓碑生金,庾氏
    之大忌也。”后冰子蕴为广州刺史,妾房内忽有一新生白狗子,莫知所由来,其
    妾秘爱之,不令蕴知。狗转长大,蕴入,是狗眉眼分明,又身至长而弱,异于常
    狗,蕴甚怪之。将出,共视在众人前,忽失所在。蕴慨然曰:“殆白龙乎!庾氏
    祸至矣。”又墓碑生金。俄而为桓温所灭,终如其言。璞之占验,皆如此类也。
    璞撰前后筮验六十余事,名为《洞林》。又抄京、费诸家要最,更撰《新林》
    十篇、《卜韵》一篇。注释《尔雅》,别为《音义》、《图谱》。又注《三苍》、
    《方言》、《穆天子传》、《山海经》及《楚辞》、《子虚》、《上林赋》数十
    万言,皆传于世。所作诗赋诔颂亦数万言。子骜,官至临贺太守。
    葛洪,字稚川,丹阳句容人也。祖系,吴大鸿胪。父悌,吴平后入晋,为邵
    陵太守。洪少好学,家贫,躬自伐薪以贸纸笔,夜辄写书诵习,遂以儒学知名。
    性寡欲,无所爱玩,不知棋局几道,摴蒱齿名。为人木讷,不好荣利,闭门却扫,
    未尝交游。于余杭山见何幼道、郭文举,目击而已,各无所言。时或寻书问义,
    不远数千里崎岖冒涉,期于必得,遂究览典籍,尤好神仙导养之法。从祖玄,吴
    时学道得仙,号曰葛仙公,以其练丹秘术授弟子郑隐。洪就隐学,悉得其法焉。
    后师事南海太守上党鲍玄。玄亦内学,逆占将来,见洪深重之,以女妻洪。洪传
    玄业,兼综练医术,凡所著撰,皆精核是非,而才章富赡。
    太安中,石冰作乱,吴兴太守顾秘为义军都督,与周玘等起兵讨之,秘檄洪
    为将兵都尉,攻冰别率,破之,迁伏波将军。冰平,洪不论功赏,径至洛阳,欲
    搜求异书以广其学。
    洪见天下已乱,欲避地南土,乃参广州刺史嵇含军事。及含遇害,遂停南土
    多年,征镇檄命一无所就。后还乡里,礼辟皆不赴。元帝为丞相,辟为掾。以平
    贼功,赐爵关内侯。咸和初,司徒导召补州主簿,转司徒掾,迁谘议参军。干宝
    深相亲友,荐洪才堪国史,选为散骑常侍,领大著作,洪固辞不就。以年老,欲
    练丹以祈遐寿,闻交阯出丹,求为句漏令。帝以洪资高,不许。洪曰:“非欲为
    荣,以有丹耳。”帝从之。洪遂将子侄俱行。至广州,刺史邓岳留不听去,洪乃
    止罗浮山炼丹。岳表补东官太守,又辞不就。岳乃以洪兄子望为记室参军。在山
    积年,优游闲养,著述不辍。其自序曰:
    洪体乏进趣之才,偶好无为之业。假令奋翅则能陵厉玄霄,骋足则能追风蹑
    景,犹欲戢劲翮于于鹪鷃之群,藏逸迹于跛驴之伍,岂况大块禀我以寻常之短羽,
    造化假我以至驽之蹇足?自卜者审,不能者止,又岂敢力苍蝇而慕冲天之举,策
    跛鳖而追飞兔之轨;饰嫫母之笃陋,求媒阳之美谈;推沙砾之贱质,索千金于和
    肆哉!夫僬侥之步而企及夸父之踪,近才所以踬碍也;要离之羸而强赴扛鼎之势,
    秦人所以断筋也。是以望绝于荣华之途,而志安乎穷圮之域;藜藿有八珍之甘,
    蓬荜有藻棁之乐也。故权贵之家,虽咫尺弗从也;知道之士,虽艰远必造也。考
    览奇书,既不少矣,率多隐语,难可卒解,自非至精不能寻究,自非笃勤不能悉
    见也。
    道士弘博洽闻者寡,而意断妄说者众。至于时有好事者,欲有所修为,仓卒
    不知所从,而意之所疑又无足谘。今为此书,粗举长生之理。其至妙者不得宣之
    于翰墨,盖粗言较略以示一隅,冀悱愤之徒省之可以思过半矣。岂谓暗塞必能穷
    微畅远乎,聊论其所先觉者耳。世儒徒知服膺周孔,莫信神仙之书,不但大而笑
    之,又将谤毁真正。故予所著子言黄白之事,名曰《内篇》,其余驳难通释,名
    曰《外篇》,大凡内外一百一十六篇。虽不足藏诸名山,且欲缄之金匮,以示识
    者。
    自号抱朴子,因以名书。其余所著碑诔诗赋百卷,移檄章表三十卷,神仙、
    良吏、隐逸、集异等传各十卷,又抄《五经》、《史》、《汉》、百家之言、方
    技杂事三百一十卷,《金匮药方》一百卷,《肘后要急方》四卷。
    洪博闻深洽,江左绝伦。著述篇章富于班马,又精辩玄赜,析理入微。后忽
    与岳疏云:“当远行寻师,克期便发。”岳得疏,狼狈往别。而洪坐至日中,兀
    然若睡而卒,岳至,遂不及见。时年八十一。视其颜色如生,体亦柔软,举尸入
    棺,甚轻,如空衣,世以为尸解得仙云。
    史臣曰:景纯笃志绨缃,洽闻强记,在异书而毕综,瞻往滞而咸释;情源秀
    逸,思业高奇;袭文雅于西朝,振辞锋于南夏,为中兴才学之宗矣。夫语怪征神,
    伎成则贱,前修贻训,鄙乎兹道。景纯之探策定数,考往知来,迈京管于前图,
    轶梓窀于遐篆。而宦微于世,礼薄于时,区区然寄《客傲》以申怀,斯亦伎成之
    累也。若乃大块流形,玄天赋命,吉凶修短,定乎自然。虽稽象或通,而厌胜难
    恃,禀之有在,必也无差,自可居常待终,颓心委运,何至衔刀被发,遑遑于秽
    向之间哉!晚抗忠言,无救王敦之逆;初惭智免,竟毙“山宗”之谋。仲尼所谓
    攻乎异端,斯害也已,悲夫!稚川束发从师,老而忘倦。䌷奇册府,总百代之
    遗编;纪化仙都,穷九丹之秘术。谢浮荣而捐杂艺,贱尺宝而贵分阴,游德栖真,
    超然事外。全生之道,其最优乎!
    赞曰:景纯通秀,夙振宏材。沈研鸟册,洞晓龟枚。匪宁国衅,坐致身灾。
    稚川优洽,贫而乐道。载范斯文,永传洪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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