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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九十一 列传第六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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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西胶,未闻于弦诵。明皇聪睿,雅爱流略,简文玄嘿, 敦悦丘坟,乃招集学徒,弘奖风烈,并时艰祚促,未能详备。有晋始自中朝,迄 于江左,莫不崇饰华竞,祖述虚玄,摈阙里之典经,习正始之余论,指礼法为流 俗,目纵诞以清高,遂使宪章弛废,名教颓毁,五胡乘间而竞逐,二京继踵以沦 胥,运极道消,可为长叹息者矣。郑冲等名位既隆,自有列传,其余编之于左, 以续前史《儒林》云。 范平,字子安,吴郡钱塘人也。其先铚侯馥,避王莽之乱适吴,因家焉。 平研览坟素,遍该百氏,姚信、贺邵之徒皆从受业。吴时举茂才,累迁临海太守, 政有异能。孙晞初,谢病还家,敦悦儒学。吴平,太康中,频征不起,年六十九 卒。有诏追加谥号曰文贞先生,贺循勒碑纪其德行。 三子:奭、咸、泉,并以儒学至大官。泉子蔚,关内侯。家世好学,有书七 千余卷。远近来读者恒有百余人,蔚为办衣食。蔚子文才,亦幼知名。 文立,字广休,巴郡临江人也。蜀时游太学,专《毛诗》、《三礼》,师事 谯周,门人以立为颜回,陈寿、李虔为游夏,罗宪为子贡。仕至尚书。蜀平,举 秀才,除郎中。泰始初,拜济阴太守,入为太子中庶子。上表请以诸葛亮、蒋琬、 费祎等子孙流徙中畿,宜见叙用,一以慰巴蜀之心,其次倾吴人之望,事皆施行。 诏曰:“太子中庶子文立忠贞清实,有思理器干。前济在阴,政事修明。后事东 宫,尽辅导之节。昔光武平陇蜀,皆收其贤才以叙之,盖所以拔幽滞而济殊方也。 其以立为散骑常侍。”蜀故尚书犍为程琼雅有德业,与立深交。武帝闻其名,以 问立,对曰:“臣至知其人,但年垂八十,禀姓谦退,无复当时之望,不以上闻 耳。”琼闻之曰:“广休可谓不党矣,故吾善夫人也。”时西域献马,帝问立: “马何如?”对曰:“乞问太仆。”帝善之。迁卫尉。咸宁末,卒。所著章奏诗 赋数十篇行于世。 陈邵,字节良,东海襄贲人也。郡察孝廉,不就。以儒学征为陈留内史,累 迁燕王师。撰《周礼评》,甚有条贯,行于世。泰始中,诏曰:“燕王师陈邵清 贞洁静,行著邦族,笃志好古,博通六籍,耽悦典诰,老而不倦,宜在左右以笃 儒教。可为给事中。”卒于官。 虞喜,字仲宁,会稽余姚人,光禄潭之族也。父察,吴征虏将军。喜少立操 行,博学好古。诸葛恢临郡,屈为功曹。察孝廉,州举秀才,司徒辟,皆不就。 元帝初镇江左,上疏荐喜。怀帝即位,公车征拜博士,不就。喜邑人贺循为司空, 先达贵显,每诣喜,信宿忘归,自云不能测也。 太宁中,与临海任旭俱以博士征,不就。复下诏曰:“夫兴化致政,莫尚乎 崇道教,明退素也。丧乱以来,儒雅陵夷,每览《子衿》之诗,未尝不慨然。临 海任旭、会稽虞喜并洁静其操,岁寒不移,研精坟典,居今行古,志操足以励俗, 博学足以明道,前虽不至,其更以博士征之。”喜辞疾不赴。咸和末,诏公卿举 贤良方正直言之士,太常华恒举喜为贤良。会国有军事,不行。咸康初,内史何 充上疏曰:“臣闻二八举而四门穆,十乱用而天下安,徽猷克阐,有自来矣。方 今圣德钦明,思恢遐烈,旌舆整驾,俟贤而动。伏见前贤良虞喜天挺贞素,高尚 邈世,束脩立德,皓首不倦,加以傍综广深,博闻强识,钻坚研微有弗及之勤, 处静味道无风尘之志,高枕柴门,怡然自足。宜使蒲轮纡衡,以旌殊操,一则翼 赞大化,二则敦励薄俗。”疏奏,诏曰:“寻阳翟汤、会稽虞喜并守道清贞,不 营世务,耽学高尚,操拟古人。往虽征命而不降屈,岂素丝难染而搜引礼简乎! 政道须贤,宜纳诸廊庙,其并以散骑常侍征之。”又不起。 永和初,有司奏称十月殷祭,京兆府君当迁祧室,征西、豫章、颍川三府君 初毁主,内外博议不能决。时喜在会稽,朝廷遣就喜谘访焉。其见重如此。 喜专心经传,兼览谶纬,乃著《安天论》以难浑、盖,又释《毛诗略》,注 《孝经》,为《志林》三十篇。凡所注述数十万言,行于世。年七十六卒,无子。 弟豫,自有传。 刘兆,字延世,济南东平人,汉广川惠王之后也。兆博学洽闻,温笃善诱, 从受业者数千人。武帝时五辟公府,三征博士,皆不就。安贫乐道,潜心著述, 不出门庭数十年。以《春秋》一经而三家殊涂,诸儒是非之议纷然,互为仇敌, 乃思三家之异,合而通之。《周礼》有调人之官,作《春秋调人》七万余言,皆 论其首尾,使大义无乖,时有不合者,举其长短以通之。又为《春秋左氏》解, 名曰《全综》,《公羊》、《谷梁》,解诂皆纳经传中,朱书以别之。又撰《周 易训注》,以正动二体互通其文。凡所赞述百余万言。 尝有人著靴骑驴至兆门外,曰:“吾欲见刘延世。”兆儒德道素,青州无称 其字者,门人大怒。兆曰:“听前。”既进,踞床问兆曰:“闻君大学,比何所 作?”兆答如上事,末云:“多有所疑。”客问之。兆说疑毕,客曰:“此易解 耳。”因为辩释疑者是非耳。兆别更立意,客一难,兆不能对。客去,已出门, 兆欲留之,使人重呼还。客曰:“亲亲在此营葬,宜赴之,后当更来也。”既去, 兆令人视葬家,不见此客,竟不知姓名。兆年六十六卒。有五子:卓、召、耀、 育、脐。 氾毓,字稚春,济北卢人也。奕世儒素,敦睦九族,客居青州,逮毓七世, 时人号其家“儿无常父,衣无常主,”毓少履高操,安贫有志业。父终,居于墓 所三十余载,至晦朔,躬扫坟垅,循行封树,还家则不出门庭。或荐之武帝,召 补南阳王文学、秘书郎、太傅参军,并不就。于时青土隐逸之士刘兆、徐苗等皆 务教授,惟毓不蓄门人,清静自守。时有好古慕德者谘询,亦倾怀开诱,以一隅 示之。合《三传》为之解注,撰《春秋释疑》、《肉刑论》,凡是述造七万余言。 年七十一卒。 徐苗,字叔胄,高密淳于人也。累世相承,皆以博士为郡守。曾祖华,有至 行。尝宿亭舍,夜有神人告之“亭欲崩”,遽出,得免。祖邵,为魏尚书郎,以 廉直见称。苗少家贫,昼执锄耒,夜则吟诵。弱冠,与弟贾就博士济南宋钧受业, 遂为儒宗。作《五经同异评》,又依道家著《玄微论》,前后所造数万言,皆有 义味。性抗烈,轻财贵义,兼有知人之鉴。弟患口痈,脓溃,苗为吮之。其兄弟 皆早亡,抚养孤遗,慈爱闻于州里,田宅奴婢尽推与之。乡邻有死者,便辍耕助 营棺椁,门生亡于家,即敛于讲堂。其行己纯至,类皆如此。远近咸归其义, 师其行焉。郡察孝廉,州辟从事、治中、别驾、举异行,公府五辟博士,再征, 并不就。武惠时计吏至台,帝辄访其安不。永宁二年卒,遗命濯巾浣衣,榆棺杂 砖,露车载尸,苇席瓦器而已。 崔游,字子相,上党人也。少好学,儒术甄明,恬靖谦退,自少及长,口未 尝语及财利。魏末,察孝廉,除相府舍人,出为氐池长,甚有惠政。以病免,遂 为废疾。泰始初,武帝禄叙文帝故府僚属,就家拜郎中。年七十余,犹敦学不倦, 撰《丧服图》,行于世。及刘元海僣位,命为御史大夫,固辞不就。卒于家,时 年九十三。 范隆,字玄嵩,雁门人。父方,魏雁门太守。隆在孕十五月,生而父亡。年 四岁,又丧母,哀号之声,感恸行路。单孤无緦功之亲,疏族范广愍而养之,迎 归教书,为立祠堂。隆好学修谨,奉广如父。博通经籍,无所不览,著《春秋三 传》,撰《三礼吉凶宗纪》,甚有条义。惠帝时,天下将乱,隆隐迹不应州郡之 命,昼勤耕稼,夜诵书典。颇习秘历阴阳之学,知并州将有氛祲之祥,故弥不复 出仕。与上党朱纪友善,尝共纪游山,见一父老于穷涧之滨。父老曰:“二公何 为在此?”隆等拜之,仰视则不见。后与纪依于刘元海,元海以隆为大鸿胪,纪 为太常,并封公。隆死于刘聪之世,聪赠太师。 杜夷,字行齐,庐江灊人也。世以儒学称,为郡著姓。夷少而恬泊,操尚贞 素,居甚贫窘,不营产业,博览经籍百家之书,算历图纬靡不毕究。寓居汝颍之 间,十载足不出门。年四十余,始还乡里,闭门教授,生徒千人。惠帝时三察孝 廉,州命别驾,永嘉初,公车征拜博士,太傅、东海王越辟,并不就。怀帝诏王 公举贤良方正,刺史王敦以贺循为贤良,夷为方正,乃上疏曰:“臣闻有唐畴咨, 元凯时登;汉武钦贤,俊彦响应,故能允协时雍,敷崇盛化。伏见太孙舍人会稽 贺循、处士卢江杜夷履道弥高,清操绝俗,思学融通,才经王务。循宰二县,皆 有名绩,备僚东宫,忠恪允著。夷清虚冲淡,与俗异轨,考槃空谷,肥遁匿迹。 盖经国之良宝,聘命之所急。若得待诏公车,承对册问,必有忠谠良谟,弘益政 道矣。”敦于是逼夷赴洛。夷遁于寿阳。镇东将军周馥,倾心礼接,引为参军, 夷辞之以疾。馥知不可屈,乃自诣夷,为起宅宇,供其医药。馥败,夷归旧居, 道遇兵寇。刺史刘陶告卢江郡曰:“昔魏文侯轼干木之闾,齐相曹参尊崇盖公, 皆所以优贤表德,敦励末俗。征士杜君德懋行洁,高尚其志,顷流离道路,闻其 顿踬,刺史忝任,不能崇饰有道,而使高操之士有此艰屯。今遣吏宣慰,郡可遣 一吏,县五吏,恒营恤之,常以市租供给家人粮廪,勿令阙乏。”寻以胡寇,又 移渡江,王导遣吏周赡之。元帝为丞相,教曰:“今大义颓替,礼典无宗,朝廷 滞义莫能攸正,宜特立儒林祭酒官,以弘其事。处士杜夷栖情遗远,确然绝俗, 才学精博,道行优备,其以夷为祭酒。”夷辞疾,未尝朝会。帝常欲诣夷,夷陈 万乘之主不宜往庶人之家。帝乃与夷书曰:“吾与足下虽情在忘言,然虚心历载。 正以足下羸疾,故欲相省,宁论常仪也!”又除国子祭酒。建武中,令曰:“国 子祭酒杜夷安贫乐道,静志衡门,日不暇给,虽原宪无以加也。其赐谷二百斛。” 皇太子三至夷第,执经问义。夷虽逼时命,亦未尝朝谒,国有大政,恒就夷谘访 焉。明帝即位,夷自表请退。诏曰:“先王之道将坠于地,君下帷研思,今之刘、 杨。搢绅之徒景仰轨训,岂得高退,而朕靡所取则焉!”太宁元年卒,年六十六。 赠大鸿胪,谥曰贞子。夷临终,遗命子晏曰:“吾少不出身,顷虽见羁录,冠舄 之饰,未尝加体,其角巾素衣,敛以时服,殡葬之事,务从简俭,亦不须苟取矫 异也。”夷所著《幽求子》二十篇行于世。 晏仕至苍梧太守。夷兄弟三人。兄崧,字行高,亦有志节。惠帝时,俗多浮 伪,著《任子春秋》以刺之。弟援,高平相。援子潜,右卫将军。 董景道,字文博,弘农人也。少而好学,千里追师,所在惟昼夜读诵,略不 与人交通。明《春秋三传》、《京氏易》、《马氏尚书》、《韩诗》,皆精究大 义。《三礼》之义,专遵郑氏,著《礼通论》非驳诸儒,演广郑旨。永平中,知 天下将乱,隐于商洛山,衣木叶,食树果,弹琴歌笑以自娱,毒虫猛兽皆绕其傍, 是以刘元海及聪屡征,皆碍而不达。至刘曜时出山,庐于渭汭。曜征为太子少傅、 散骑常侍,并固辞,竟以寿终。 续咸,字孝宗,上党人也。性孝谨敦重,履道贞素。好学,师事京兆杜预, 专《春秋》、《郑氏易》、教授常数十人,博览群言,高才善文论。又修陈杜律, 明达刑书。永嘉中,历廷尉平、东安太守。刘琨承制于并州,以为从事中郎。后 遂没石勒,勒以为理曹参军。持法平详,当时称其清裕,比之于公。著《远游志》、 《异物志》、《汲冢古文释》皆十卷,行于世。年九十七,死于石季龙之世,季 龙赠仪同三司。 徐邈,东莞姑幕人也。祖澄之为州治中,属永嘉之乱,遂与乡人臧琨等率子 弟并闾里士庶千余家,南渡江,家于京口。父藻,都水使者。邈姿性端雅,勤行 励学,博涉多闻,以慎密自居。少与乡人臧寿齐名,下帷读书,不游城邑。及孝 武帝始览典籍,招延儒学之士,邈既东州儒素,太傅谢安举以应选。年四十四, 始补中书舍人,在西省侍帝。虽不口传章句,然开释文义,标明指趣,撰正五经 音训,学者宗之。迁散骑常侍,犹处西省,前后十年,每被顾问,辄有献替,多 所匡益,甚见宠待。帝宴集酣乐之后,好为手诏诗章以赐侍臣,或文词率尔,所 言秽杂,邈每应时收敛,还省刊削,皆使可观,经帝重览,然后出之。是时侍臣 被诏者,或宣扬之,故时议以此多邈。及谢安薨,论者或有异同,邈固劝中书令 王献之奏加殊礼,仍崇进谢石为尚书令,玄为徐州。邈转祠部郎,上南北郊宗庙 迭毁礼,皆有证据。 豫章太守范宁欲遣十五议曹下属城采求风政,并使假还,讯问官长得失。邈 与宁书曰: 知足下遣十五议曹各之一县,又吏假归,白所闻见,诚是足下留意百姓,故 广其视听。吾谓劝导以实不以文,十五议曹欲何所敷宣邪?庶事辞讼,足下听断 允塞,则物理足矣。上有理务之心,则物理足矣。上有理务之心,则下之求理者 至矣。日昃省览,庶事无滞,则吏慎其负而入听不惑,岂须邑至里诣,饰其游声 哉!非徒不足致益,乃是蚕渔之所资,又不可纵小吏为耳目也。岂有善人君子而 干非其事,多所告白者乎!君子之心,谁毁谁誉?如有所誉,必由历试;如有所 毁,必以著明。托社之鼠,政之其害。自古以来,欲为左右耳目者,无非小人, 皆先因小忠而成其大不忠,先藉小信而成其大不信,遂使君子道消,善人舆尸, 前史所书,可为深鉴。 足下选纲纪必得国士,足以摄诸曹;诸曹皆是良吏,则足以掌文案;又择公 方之人以为监司,则清浊能否,与事而明。足下但平心居宗,何取于耳目哉!昔 明德马后未尝顾与左右言,可谓远识,况大丈夫而不能免此乎! 迁中书侍郎,专掌纶诏,帝甚亲昵之。 初,范宁与邈皆为帝所任使,共补朝廷之阙。宁才素高而措心正直,遂为王 国宝所谗,出守远郡。邈孤宦易危,而无敢排强族,乃为自安之计。会帝颇疏会 稽王道子,邈欲和协之,因从容言于帝曰:“昔淮南、齐王,汉晋成戒。会稽王 虽有酣媟之累,而奉上纯一,宜加弘贷,消散纷议,外为国家之计,内慰太后之 心。”帝纳焉。邈尝诣东府,遇众宾沈湎,引满喧哗。道子曰:“君时有畅不?” 邈对曰:“邈陋巷书生,惟以节俭清修为畅耳。”道子以邈业尚道素,笑而不以 为忤也。道子将用为吏部郎,邈以波竞成俗,非己所能节制,苦辞乃止。 时皇太子尚幼,帝甚钟心,文武之选皆一时之后。以邈为前卫率,领本郡大 中正,授太子经。帝谓邈曰:“虽未敕以师礼相待,然不以博士相遇也。”古之 帝王,受经必敬,自魏晋以来,多使微人教授,号为博士,不复尊以为师,故帝 有云。邈虽在东宫,犹朝夕入见,参综朝政,修饰文诏,拾遗补阙,劬劳左右。 帝嘉其谨密,方之于金霍,有托重之意,将进显位,未及行而帝暴崩。安帝即位, 拜骁骑将军。隆安元年,遭父忧。邈先疾患,因哀毁增笃,不逾年而卒,年五十 四,州里伤悼,识者悲之。 邈莅官简惠,达于从政,论议精密,当时多谘禀之,触类辩释,问则有对。 旧疑岁辰在卯,此宅之左则彼宅之右,何得俱忌于东。邈以为太岁之属,自是游 神,譬如日出之时,向东皆逆,非为藏体地中也。所注《谷梁传》,见重于时。 邈长子豁,有父风,以孝闻,为太常博士、秘书郎。豁弟浩,散骑侍郎。镇 南将军何无忌请为功曹,出补西阳太守,与无忌俱为卢循所害。邈弟广,别有传。 孔衍,字舒元,鲁国人,孔子二十二世孙也。祖文,魏大鸿胪。父毓,征南 军司。衍少好学,年十二,能通《诗》《书》。弱冠,公府辟,本州举异行直言, 皆不就。避地江东,元帝引为安东参军,专掌记室。书令殷积,而衍每以称职见 知。中兴初,与庚亮俱补中书郎。明帝之在东宫,领太子中庶子。于时庶事草创, 衍经学深博,又练识旧典,朝仪轨制多取正焉。由是元明二帝并亲爱之。王敦专 权,衍私于太子曰:“殿下宜博延朝彦,搜扬才俊,询谋时政,以广圣聪。”敦 闻而恶之,乃启出衍为广陵郡。时人为之寒心,而衍不形于色。虽郡邻接西贼, 犹教诱后进,不以戎务废业。石勒尝骑至山阳,敕其党以衍儒雅之士,不得妄入 郡境。视职期月,以太兴三年卒于官,年五十三。 衍虽不以文才著称,而博览过于贺循,凡所撰述,百余万言。 子启,卢陵太守。 宗人夷吾,有美名,博学不及衍,涉世声誉过之。元帝以为主簿,转参军, 稍迁侍中,徙太子左卫率,卒,追赠太仆。 范宣,字宣子,陈留人也。年十岁,能诵《诗》《书》。尝以刀伤手,捧手 改容。人问痛邪,答曰:“不足为痛,但受全之体而致毁伤,不可处耳。”家人 以其年幼而异焉。少尚隐遁,加以好学,手不释卷,以夜继日,遂博综众书,尤 善《三礼》。家至贫俭,躬耕供养。亲没,负土成坟,庐于墓侧。太尉郗鉴命为 主簿,诏征太学博士、散骑郎,并不就。家于豫章,太守殷羡见宣茅茨不完,欲 为改宅,宣固辞之。庾爰之以宣素贫,加年荒疾疫,厚饷给之,宣又不受。爰之 问宣曰:“君博学通综,何以太儒?”宣曰:“汉兴,贵经术,至于石渠之论, 实以儒为弊。正始以来,世尚老庄。逮晋之初,竞以裸裎为高。仆诚太儒,然‘ 丘不与易’。”宣言谈未尝及《老》《庄》。客有问人生与忧俱生,不知此语何 出。宣云:“出《庄子·至乐篇》。”客曰:“君言不读《老》《庄》,何由识 此?”宣笑曰:“小时尝一览。”时人莫之测也。 宣虽闲居屡空,常以讲诵为业,谯国戴逵等皆闻风宗仰,自远而至,讽诵之 声,有若齐、鲁。太元中,顺阳范宁为豫章太守,宁亦儒博通综,在郡立乡校, 教授恒数百人。由是江州人士并好经学,化二范之风也。年五十四卒。著《礼》 《易论难》皆行于世。 子辑,历郡守、国子博士、大将军从事中郎。自免归,亦以讲授为事。义熙 中,连征不至。 韦謏,字宪道,京兆人也。雅好儒学,善著述,于群言秘要之义,无不综 览。仕于刘曜,为黄门郎。后又入石季龙,署为散骑常侍,历守七郡,咸以清化 著名。又征为廷尉,识者拟之于、张。前后四登九列,六在尚书,二为侍中,再 为太子太傅,封京兆公。好直谏,陈军国之宜,多见允纳。著《伏林》三千余言, 遂演为《典林》二十三篇。凡所述作及集记世事数十万言,皆深博有才义。 至冉闵,又署为光禄大夫。时闵拜其子胤为大单于,而以降胡一千处之麾下。 謏谏曰:“今降胡数千,接之如旧,诚是招诱之恩。然胡羯本为仇敌,今之款 附,苟全性命耳。或有刺客,变起须臾,败而悔之,何所及也!古人有言,一夫 不可狃,而况千乎!愿诛屏降胡,去单于之号,深思圣五苞桑之诫也。”闵志在 绥抚,锐于澄定,闻其言,大怒,遂诛之,并杀其子伯阳。 謏性不严重,好徇己之功,论者亦以是少之。尝谓伯阳曰:“我高我曾重 光累徽,我祖我考父父子子,汝为我对,正值恶抵。”伯阳曰:“伯阳之不肖, 诚如尊教,尊亦正值软抵耳。”謏惭无言。时人传之,以为嗤笑。 范弘之,字长文,安北将军汪之孙也。袭爵武兴侯。雅正好学,以儒术该明, 为太学博士。时卫将军谢石薨,请谥,下礼官议。弘之议曰: 石阶藉门荫,屡登崇显,总司百揆,翼赞三台,闲练庶事,勤劳匪懈,内外 佥议,皆曰与能。当淮肥之捷,勋拯危坠,虽皇威遐震,狡寇天亡,因时立功, 石亦与焉。又开建学校,以延胄子,虽盛化未洽,亦爱礼存羊。然古之贤辅,大 则以道事君,侃侃终日;次则厉身奉国,夙夜无怠;下则爱人惜力,以济时务。 此数者,然后可以免惟尘之议,塞素餐之责矣。今石位居朝端,任则论道,唱言 无忠国之谋,守职则容身而已,不可谓事君;货黩京邑,聚敛无厌,不可谓厉身; 坐拥大众,侵食百姓,《大东》流于远近,怨毒结于众心,不可谓爱人;工徒劳 于土木,思虑殚于机巧,纨绮尽于婢妾,财用縻于丝桐,不可谓惜力。此人臣之 大害,有国之所去也。 先王所以正风俗,理人伦者,莫尚乎节俭,故夷吾受谤乎三归,平仲流美于 约己。自顷风轨陵迟,奢僣无度,廉耻不兴,利竞交驰,不可不深防原本,以绝 其流。汉文袭弋绨之服,诸侯犹侈;武帝焚雉头之裘,靡丽不息。良由俭德虽彰, 而威禁不肃;道自我建,而刑不及物。若存罚其违,亡贬其恶,则四维必张,礼 义行矣。 案谥法,因事有功曰“襄”,贪以败官曰“墨”,宜谥曰襄墨公。 又论殷浩宜加赠谥,不得因桓温之黜以为国典,仍多叙温移鼎之迹。时谢族 方显,桓宗犹盛,尚书仆射王珣,温故吏也,素为温所宠,三怨交集,乃出弘之 为余杭令。将行,与会稽王道子笺曰: 下官轻微寒士,谬得厕在俎豆,实惧辱累清流,惟尘圣世。窃以人君居庙堂 之上、智周四海之外者,非徒聪明内照,亦赖群言之助也。是以舜之佐尧,以启 辟为首;咎繇谟禹,以侃侃为先,故下无隐情之责,上收神明之功。敢缘斯义, 志在输尽。常以谢石黩累,应被清澄,殷浩忠贞,宜蒙褒显,是以不量轻弱,先 众言之。而恶直丑正。其徒实繁,虽仰恃圣主钦明之度,俯赖明公爱物之隆,而 交至之患,实有无赖。下官与石本无怨忌,生不相识,事无相干,正以国体宜明, 不应稍计强弱。与浩年时邈绝,世不相及,无复藉闻,故老语其遗事耳,于下官 之身有何痛痒,而当为之犯时干主邪! 每观载籍,志士仁人有发中心任直道而行者,有怀知阳愚负情曲从者,所用 虽异,而并传后世。故比干处三仁之中,箕子为名贤之首。后人用舍,参差不同, 各信所见,率应而至,或荣名显赫,或祸败系踵,此皆不量时趣,以身尝祸,虽 有硁硁之称,而非大雅之致,此亦下官所不为也。世人乃云下官正直,能犯艰难, 斯谈实过。下官知主上圣明,明公虚己,思求格言,必不使尽忠之臣屈于邪枉之 门也。是以敢献愚诚,布之执事,岂与昔人拟其轻重邪!亦以臣之事君,惟思尽 忠而已,不应复计利钝,事不允心则谠言悟主,义感于情则陈辞靡悔。若怀情藏 意,蕴而不言,此乃古人所以得罪于明君,明君所以致法于群下者也。 桓温事迹,布在天朝,逆顺之情,暴之四海。在三者臣子,情岂或异!凡厥 黔首,谁独无心!举朝嘿嘿,未有唱言者,是以顿笔按气,不敢多云。桓温于亡 祖,虽其意难测,求之于事,止免黜耳,非有至怨也。亡父昔为温吏,推之情礼, 义兼他人。所以每怀愤发,痛若身首者,明公有以寻之。王珣以下官议殷浩谥, 不宜暴扬桓温之恶。珣感其提拔之恩,怀其入幕之遇,托以废黜昏暗,建立圣明, 自谓此事足以明其忠贞之节。明公试复以一事观之。昔周公居摄,道致升平,礼 乐刑政皆自己出。以德言之,周公大圣,以年言之,成王幼弱,犹复遽避君位, 复子明辞。汉之霍光,大勋赫然,孝宣年未二十,亦反万机。故能君臣俱隆,道 迈千岁。若温忠为社稷,诚存本朝,便当仰遵二公,式是令矩,何不奉还万机, 退守藩屏?方提勒公王,匡总朝廷,岂为先帝幼弱,未可亲政邪?将德桓温,不 能听政邪?又逼胁袁宏,使作九锡,备物光赫,其文具存,朝廷畏怖,莫不景从, 惟谢安、王坦之以死守之,故得稽留耳。会上天降怒,奸恶自亡,社稷危而复安, 灵命坠而复构。 晋自中兴以来,号令威权多出强臣,中宗、肃祖敛衽于王敦,先皇受屈于桓 氏。今主上亲览万机,明公光赞百揆,政出王室,人无异望,复不于今大明国典, 作制百代,不审复欲待谁?先王统物,必明其典诰,贻厥孙谋,故令问休嘉,千 岁承风。愿明公远览殷周,近察汉魏,虑其所以危,求其所以安,如此而已。 又与王珣书曰: 见足下答仲堪书,深具义发之怀。夫人道所重,莫过君亲,君亲所系,忠孝 而已。孝以扬亲为主,忠以节义为先。殷侯忠贞居正,心贯人神,加与先帝隆布 衣之好,著莫逆之契,契阔艰难,夷崄以之,虽受屈奸雄,志达千载,此忠贞之 徒所以义干其心不获以已者也。既当时贞烈之徒所究见,亦后生所备闻,吾亦何 敢苟避狂狡,以欺圣明。足下不推居正之大致,而怀知己之小惠,欲以幕府之小 节夺名教之重义,于君臣之阶既以亏矣。尊大君以殷侯协契忠规,同戴王室,志 厉秋霜,诚贯一时,殷侯所以得宣其义声,实尊大君协赞之力也。足下不能光大 君此之直志,乃感温小顾,怀其曲泽,公在圣世,欺罔天下,使丞相之德不及三 叶,领军之基一构而倾,此忠臣所以解心,孝子所以丧气,父子之道固若是乎? 足下言臣则非忠,语子则非孝。二者既亡,吾谁畏哉! 吾少尝过庭,备闻祖考之言,未尝不发愤冲冠,情见乎辞。当尔之时,惟覆 亡是惧,岂暇谋及国家。不图今日得操笔斯事,是以上愤国朝无正义之臣,次惟 祖考有没身之恨,岂得与足下同其肝胆邪!先君往亦尝为其吏,于时危惧,恒不 自保,仰首圣朝,心口愤叹,岂复得计策名昔日,自同在三邪!昔子政以五世纯 臣,子骏以下委质王莽,先典既已正其逆顺,后人亦已鉴其成败。每读其事,未 尝不临文痛叹,愤忾交怀。以今况古,乃知一揆耳。 弘之词虽亮直,终以桓、谢之故不调,卒于余杭令,年四十七。 王欢,字君厚,乐陵人也。安贫乐道,专精耽学,不营产业,常丐食诵《诗》, 虽家无斗储,意怡如也。其妻患之,或焚毁其书而求改嫁,欢笑而谓之曰:“卿 不闻朱买臣妻邪?”时闻者多哂之。欢守志弥固,遂为通儒。至慕容晞袭伪号, 署为国子博士,亲就受经。迁祭酒。及晞为苻坚所灭,欢死于长安。 史臣曰:范平等学府儒宗,誉隆望重,或质疑是属,或师范攸归,虽为未及 古人,故亦一时之俊。若仲宁之清贞守道,抗志柴门;行齐之居室屡空,栖心陋 巷;文博之漱流枕石,铲迹销声;宣子之乐道安贫,弘风阐教:斯并通儒之高尚 者也。而邈协和主相,刊削繁辞,可谓将顺其美,匡救其恶。舒元入参机务,明 主赏其博闻;出莅边隅,犷狄钦其明德。弘之抗言立论,不避朝权,贬石抵温, 斯为当矣,遂乃厄三怨,以至陵迟,悲夫! 赞曰:郁郁周文,洋洋汉典。炙輠流誉,解颐飞辩。雅诰弗沦,微言复显。 爰及晋代,斯风逾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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