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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九十二 列传第六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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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陶唐既 谢,天历在虞。于时上帝,乃顾惟眷。光我晋祚,应期纳禅。位以龙飞,文以豹 变。玄泽滂流,仁风潜扇。区内宅心,方隅回面。天垂其象,地耀其文。凤鸣朝 阳,龙翔景云。嘉禾重颖,蓂荚载芬。率土咸宁,人胥悦欣。 恢恢皇度,穆穆圣容。言思其允,貌思其恭。在视斯明。在听斯聪。登庸以 德,明试以功。其恭惟何?昧旦丕显。无义不经,无理不践。行舍其华,言去其 辩。游心至虚,同规易简。六府孔修,九有来践。泽罔不被,化莫不加。声教南 暨,西渐流沙。幽人肆险,远国忘遐;越常重译,充牣皇家。峨峨列辟,赫赫 武臣。内和五品,外威四宾。顺时贡职,入觐天人。备言锡命,羽盖朱轮。 贻宴好会,不常厥数。神心所授,不言而喻。于时肆射,弓矢斯具。发彼互 的,有酒斯饫。文武之道,厥猷未坠。在昔先王,射御兹器。示武惧荒,过则有 失。凡厥群后,无懈于位。 初置太子中庶子官,贞与护军长史孔恂俱为之。后迁散骑常侍,以儒学与太 尉荀顗撰定新礼,未施行。泰始五年卒,文集行于世。 弟纯。纯子绍,永嘉中,至黄门郎,为东海王越所害。纯弟秀,秀子詹,自 有传。 成公绥,字子安,东郡白马人也。幼而聪敏,博涉经传。性寡欲,不营资产, 家贫岁饥,常晏如也。少有俊才,词赋甚丽,闲默自守,不求闻达。时有孝乌, 每集其庐舍,绥谓有反哺之德,以为祥禽,乃作赋美之,文多不载。又以“赋者 贵能分赋物理,敷演无方,天地之盛,可以致思矣。历观古人未之有赋,岂独以 至丽无文,难以辞赞;不然,何其阙哉?”遂为《天地赋》曰: 惟自然之初载兮,道虚无而玄清,太素纷以溷淆兮,始有物而混成,何元一 之芒昧兮,廓开辟而著形。尔乃清浊剖分,玄黄判离。太极既殊,是生两仪,星 辰焕列,日月重规,天动以尊,地静以卑,昏明迭照,或盈或亏,阴阳协气而代 谢,寒暑随时而推移。三才殊性,五行异位,千变万化,繁育庶类,授之以形, 禀之以气。色表文采,声有音律,覆载无方,流形品物。鼓以雷霆,润以庆云, 八风翱翔,六气氤氲。蚑行蠕动,方聚类分,鳞殊族别,羽毛异群,各含精而 熔冶,咸受范于陶钧,何滋育之罔极兮,伟造化之至神! 若天悬象成文,列宿有章,三辰烛耀,五纬重光,河汉委蛇而带天,虹 偃蹇于昊苍,望舒弥节于九道,义和正辔于中黄,众星回而环极,招摇运而指方, 白兽峙据于参伐,青龙垂尾于心房,玄龟匿首于女虚,朱鸟奋翼于注张,帝皇正 坐于紫宫,辅臣列位于文昌,垣屏骆驿而珠连,三台差池而雁翔,轩辕华布而曲 列,摄提鼎峙而相望。若乃征瑞表祥,灾变呈异,交会薄蚀,抱晕带珥,流逆犯 历,谴悟象事,蓬容著而妖害生,老人形而主受喜,天矢黄而国吉祥,彗孛发而 世所忌。 尔乃旁观四极,俯察地理,川渎浩汗而分流,山岳磊落而罗峙,沧海沆漭而 四周,悬圃隆崇而特起,昆吾嘉于南极,烛龙曜于北址,扶桑高于万仞,寻木长 于千里,昆仑镇于阴隅,赤县据于辰巳。于是八十一域,区分方别;风乖俗异, 险断阻绝,万国罗布,九州并列。青冀白壤,荆衡涂泥,海岱赤埴,华梁青黎, 兖带河洛,扬有江淮。辩方正土,经略建邦,王圻九服,列国一同,连城比邑, 深池高墉,康衢交路,四达五通。东至阳谷,西极泰濛,南暨丹炮,北尽空同。 遐方外区,绝域殊邻,人首蛇躯,乌翼龙身,衣毛被羽,或介或鳞,栖林浮水, 若兽若人,居于大荒之外,处于巨海之滨。 于是-混一而同宅,宇宙结体而括囊,浑元运流而无穷,阴阳循度而率常, 回动纠纷而乾乾,天道不息而自强。统群生而载育,人托命于所系,尊太一于上 皇,奉万神于五帝,故万物之所宗,必敬天而事地。 若乃共工赫怒,天柱摧折,东南俄其既倾,西北豁而中裂,断鳌足而续毁, 炼玉石而补缺。岂斯事之有征,将言者之虚设?何阴阳之难测,伟二仪之{大多} 阔! 坤厚德以载物,乾资始而至大,俯尽鉴于有形,仰蔽视于所盖,游万物而极 思,故一言于天外。 绥雅好音律,尝当暑承风而啸,泠然成曲,因为《啸赋》曰: 逸群公子,体奇好异,敖世忘荣,绝弃人事,希高慕古,长想远思,将登箕 山以抗节,浮沧海以游志。于是延友生,集同好,精性命之至机,研道德之玄奥, 愍流俗之未悟,独超然而先觉,狭世路之厄亻辟,仰天衢而高蹈,邈跨俗而遗身, 乃慷慨而长啸。于时曜灵俄景,流光濛汜,逍遥携手,踌躇步趾,发妙声于丹唇, 激哀音于皓齿,响抑扬而潜转,气冲郁而熛起,协黄宫于清角,杂商羽于流征, 飘浮云于泰清,集长风于万里。曲既终而响绝,余遗玩而未已,良自然之至音, 非丝竹之所拟。是故声不假器,用不借物,近取诸身,役心御气。动唇有曲,发 口成音,触类感物,因歌随吟。大而不洿,细而不沈,清激切于竽笙,优润和瑟 琴,玄妙足以通神悟灵,精微足以穷幽测深,收激楚之哀荒,节北里之奢-,济 洪灾于炎旱,反亢阳于重阴。引唱万变,曲用无方,和乐怡怿,悲伤摧藏。时幽 散而将绝,中矫历而慷慨,徐婉约而优游,纷繁骛而激扬。情既思而能反,心虽 哀而不伤。总八音之至和,固极乐而无荒。 若乃登高台以临远,披文轩而骋望,喟仰抃而抗首,嘈长引而憀亮。或舒肆 而自反,或徘徊而复放,或冉弱而柔挠,右澎濞而奔壮。横郁呜而滔涸,缭 眺而清昶。逸气奋涌,缤纷交错,烈烈飚扬,啾啾响作。奏胡马之长思,回寒风 乎北朔,又似鸿雁之将雏,群鸣号乎沙漠。故能因形创声,随事造曲,应物无穷, 机发响速,怫郁冲流,参谭云属,若离若合,将绝复续。飞廉鼓于幽隧,猛兽应 于中谷;南箕动于穹苍,清飚振于乔木;散滞积而播扬,荡埃霭之溷浊,变阴阳 于至和,移-风之秽俗。 若乃游崇冈,陵景山,临岩侧,望流川,坐磐石,漱清泉,藉皋兰之猗靡, 荫修竹之蝉蜎,乃吟咏而发叹,声驿驿而响连,舒蓄思之悱愤,奋久结之缠绵, 心涤荡而无累,志离俗而飘然。 若夫假象金革,拟则陶匏,众声繁奏,若笳若箫;磞硠震隐,訇礚 嘈。发徵则隆冬熙烝,骋羽则严霜夏凋,动商则秋霖春降,奏角则谷风鸣条。 音均不恒,曲无定制,行而不流,止而不滞,随口吻而发扬,假芳气而远逝,音 要妙而流响,声激嚁而清厉。信自然之极丽,羌殊尤而绝世,越《韶》《夏》 与《咸池》,何徒取异乎《郑》《卫》! 于时绵驹结舌而丧精,王豹杜口而失色,虞公辍声而止歌,宁子敛手而叹息, 钟期弃琴而改听,尼父忘味而不食,百兽率儛而拤足,凤皇来仪而拊翼。乃 知长啸之奇妙,此音声之至极。 张华雅重绥,每见其文,叹伏以为绝伦,荐之太常,征为博士。历秘书郎, 转丞,迁中书郎。每与华受诏并为诗赋,又与贾充等参定法律。泰始九年卒,年 四十三,所著诗赋杂笔十余卷行于世。 左思,字太冲,齐国临淄人也。其先齐之公族有左右公子,因为氏焉。家世 儒学。父雍,起小吏,以能擢授殿中侍御史。思小学钟、胡书及鼓琴,并不成。 雍谓友人曰:“思所晓解,不及我少时。”思遂感激勤学,兼善阴阳之术。貌寝, 口讷,而辞藻壮丽。不好交游,惟以闲居为事。造《齐都赋》,一年乃成。复欲 赋三都,会妹芬入宫,移家京师,乃诣著作郎张载,访岷邛之事。遂构思十年, 门庭藩溷,皆著笔纸,遇得一句,即便疏之。自以所见不博,求为秘书郎。及赋 成,时人未之重。思自以其作不谢班张,恐以人废言,安定皇甫谧有高誉,思造 而示之。谧称善,为其赋序。张载为注《魏都》,刘逵注《吴》《蜀》而序之曰: “观中古以来为赋者多矣,相如《子虚》擅名于前,班固《两都》理胜其辞,张 衡《二京》文过其意。至若此赋,拟议数家,傅辞会义,抑多精致,非夫研核者 不能练其旨,非夫博物者不能统其异。世咸贵远而贱近,莫肯用心于明物。斯文 吾有异焉,故聊以余思为其引诂,亦犹胡广之于《官箴》,蔡邕之于《典引》也。” 陈留卫权又为思赋作《略解》,序曰:“余观《三都》之赋,言不苟华,必经典 要,品物殊类,禀之图籍;辞义瑰玮,良可贵也。有晋征士故太子中庶子安定皇 甫谧,西州之逸士,耽籍乐道,高尚其事,览斯文而慷慨,为之都序。中书著作 郎安平张载、中书郎济南刘逵,并以经学洽博,才章美茂,咸皆悦玩,为之训诂; 其山川土域,草木鸟兽,奇怪珍异,佥皆研精所由,纷散其义矣。余嘉其文,不 能默已,聊藉二子之遗忘,又为之《略解》,祗增烦重,览者阙焉。”自是之后, 盛重于时,文多不载。司空张华见而叹曰:“班张之流也。使读之者尽而有余, 久而更新。”于是豪贵之家竞相传写,洛阳为之纸贵。初,陆机入洛,欲为此赋, 闻思作之,抚掌而笑,与弟云书曰:“此间有伧父,欲作《三都赋》,须其成, 当以覆酒瓮耳。”及思赋出,机绝叹伏,以为不能加也,遂辍笔焉。 秘书监贾谧请讲《汉书》,谧诛,退居宜春里,专意典籍。齐王冏命为记室 督,辞疾,不就。及张方纵暴都邑,举家适冀州。数岁,以疾终。 赵至,字景真,代郡人也。寓居洛阳。缑氏令初到官,至年十三,与母同观。 母曰:“汝先世本非微贱,世乱流离,遂为士伍耳。尔后能如此不?”至感母言, 诣师受业。闻父耕叱牛声,投书而泣。师怪问之,至曰:“我小未能荣养,使老 父不免勤苦。”师甚异之。年十四,诣洛阳,游太学,遇嵇康于学写石经,徘徊 视之,不能去,而请问姓名。康曰:“年少何以问邪?”曰:“观君风器非常, 所以问耳。”康异而告之。后乃亡到山阳,求康不得而还。又将远学,母禁之, 至遂阳狂,走三五里,辄追得之。年十六,游邺,复与康相遇,随康还山阳,改 名浚,字允元。康每曰:“卿头小而锐,童子白黑分明,有白起之风矣。”及康 卒,至诣魏兴见太守张嗣宗,甚被优遇。嗣宗迁江夏相,随到涢川,欲因入吴, 而嗣宗卒,乃向辽西而占户焉。 初,至与康兄子蕃友善,及将远适,乃与蕃书叙离,并陈其志曰: 昔李叟入秦,及关而叹;梁生适越,登岳长谣。夫以嘉遁之举,犹怀恋恨, 况乎不得已者哉!惟别之后,离群独逝,背荣宴,辞伦好,经迥路,造沙漠。鸡 鸣戒旦,则飘尔晨征;日薄西山,则马首靡托。寻历曲阻,则沈思纡结;登高远 眺,则山川攸隔。或乃回风狂厉,白日寝光,徙倚交错,陵隰相望,徘徊九皋之 内,慷慨重阜之颠,进无所由,退无所据,涉泽求蹊,披榛觅路,啸咏沟渠,良 不可度。斯亦行路之艰难,然非吾心之所惧也。至若兰芷倾顿,桂林移殖,根萌 未树而牙浅弦急,每恐风波潜骇,危机密发,此所以怵惕于长衢也。又北土之性, 难以托根,投人夜光,鲜不按剑。今将殖橘柚于玄朔,蒂华藕于修陵,表龙章于 裸壤,奏《韶》《武》于聋俗,固难以取贵矣。夫物不我贵则莫之与,莫之与则 伤之者至矣。飘飖远游之士,托身无人之乡,总辔遐路,则有前言之难;悬鞍陋 宇,则有后虑之戒;朝霞启晖,则身疲而遄征;太阳戢曜,则情劬而夕惕;肆目 平隰,则寥廓而无睹;极听修原,则掩寂而无闻。吁其悲矣!心伤瘁矣!然后知 步骤之士不足为贵也。 顾景中原,愤中云踊,哀物悼世,-风厉。龙啸大野,兽睇-,猛志纷 纭,雄心四据。思蹑云梯,横奋八极,披艰扫秽,荡海夷岳,蹴昆仑使西倒,蹋 太山令东覆,平涤九区,恢维宇宙,斯吾之鄙愿也。时不我与,垂翼远逝,锋距 靡加,六翮摧屈,自非知命,孰能不愤悒者哉!吾子殖根芳苑,濯秀清流,晞叶 华崖,飞藻云肆,俯据潜龙之渚,仰荫游凤之林,荣曜眩其前,艳色饵其后,良 畴交其左,声名驰其右,翱翔伦党之间,弄姿帷房之裹,从容顾眄,绰有余裕, 俯仰吟啸,自以为得志矣,岂能与吾曹同大丈夫之忧乐哉! 去矣嵇生,远离隔矣!茕茕飘寄,临沙漠矣!悠悠三千,路难涉矣!携手之 期,邈无日矣!思心弥结,谁云释矣!无金玉尔音而有遐心。身虽胡越,意存断 金。各敬尔仪,敦履璞沈,繁华流荡,君子弗钦。临纸意结,知复何云。 至身长七尺四寸,论议精辩,有从横才气。辽西举郡计吏,到洛,与父相遇。 时母已亡,父欲令其宦立,弗之告,仍戒以不归,至乃还辽西。幽州三辟部从事, 断九狱,见称精审。太康中,以良吏赴洛,方知母亡。初,至自耻士伍,欲以宦 学立名,期于荣养。既而其志不就,号愤恸哭,欧血而卒,时年三十七。 邹湛,字润甫,南阳新野人也。父轨,魏左将军。湛少以才学知名,仕魏历 通事郎、太学博士。泰始初,转尚书郎、廷尉平、征南从事中郎,深为羊祜所器 重。入为太子中庶子。太康中,拜散骑常侍,出补渤海太守,转太傅杨骏长史, 迁侍中。骏诛,以僚佐免官。寻起为散骑常侍、国子祭酒,转少府。元康末卒, 所著诗及论事议二十五首,为时所重。 初,湛尝梦见一人,自称甄舒仲,余无所言,如此非一。久之,乃悟曰: “吾宅西有积土败瓦,其中必有死人。甄舒仲者,予舍西土瓦中人也。”检之, 果然,厚加敛葬。葬毕,遂梦此人来谢。 子捷,字太应,亦有文才。永康中,为散骑侍郎。及赵王伦篡逆,捷与陆机 等俱作禅文。伦诛,坐下廷尉,遇赦免。后为太傅参军。永嘉末,卒。 枣据,字道彦,颍川长社人也。本姓棘,其先避仇改焉。父叔祎,魏钜鹿太 守。据美容貌,善文辞。弱冠,辟大将军府,出为山阳令,有政绩。迁尚书郎, 转右丞。贾充伐吴,请为从事中郎。军还,徙黄门侍郎、冀州刺史、太子中庶子。 太康中卒,时年五十余。所著诗赋论四十五首,遇乱多亡失。 子腆,字玄方,亦以文章显。永嘉中为襄城太守。弟嵩,字台产,才艺尤美, 为太子中庶子、散骑常侍,为石勒所杀。 褚陶,字季雅,吴郡钱塘人也。弱不好弄,少而聪慧,清淡闲默,以坟典自 娱。年十三,作《鸥鸟》、《水硙》二赋,见者奇之。陶尝谓所亲曰:“圣贤备 在黄卷中,舍此何求!”州郡辟,不就。吴平,召补尚书郎。张华见之,谓陆机 曰:“君兄弟龙跃云津,顾彦先凤鸣朝阳,谓东南之宝已尽,不意复见褚生。” 机曰:“公但未睹不鸣不跃者耳。”华曰:“故知延州之德不孤,川岳之宝不匮 矣。”迁九真太守,转中尉。年五十五卒。 王沉,字彦伯,高平人也。少有俊才,出于寒素,不能随俗沈浮,为时豪所 抑。仕郡文学掾,郁郁不得志,乃作《释时论》,其辞曰: 东野丈人观时以居,隐耕污腴之墟。有冰氏之子者,出自冱寒之谷,过而问 涂。丈人曰:“子奚自?”曰:“自涸阴之乡。”“奚适?”曰:“欲适煌煌之 堂。”丈人曰:“入煌煌之堂者,必有赫赫之光。今子困于寒而欲求诸热,无得 热之方。”冰子瞿然曰:“胡为其然也?”丈人曰:“融融者皆趣热之士,其得 炉冶之门者,惟挟炭之子。苟非斯人,不如其已。”冰子曰:“吾闻宗庙之器不 要华林之木,四门之宾何必冠盖之族。前贤有解韦索而佩朱韨舍徒担而乘丹毂。 由此言之,何恤而无禄!惟先生告我涂之速也。” 丈人曰:“呜呼!子闻得之若是,不知时之在彼。吾将释子。夫道有安危, 时有险易,才有所应,行有所适。英奇奋于从横之世,贤智显于霸王之初,当厄 难则骋权谲以良图,值制作则展儒道以畅摅,是则衮龙出于缊褐,卿相起于匹夫, 故有朝贱而夕贵,先卷而后舒。当斯时也,岂计门资之高卑,论势位之轻重乎! 今则不然。上圣下明,时隆道宁,群后逸豫,宴安守平。百辟君子,奕世相生, 公门有公,卿门有卿。指秃腐骨,不简蚩儜。多士丰于贵族,爵命不出闺庭。 四门穆穆,绮襦是盈,仍叔之子,皆为老成。贱有常辱,贵有常荣,肉食继踵于 华屋,疏饭袭迹于耨耕。谈名位者以谄媚附势,举高誉者因资而随形。至乃空嚣 者以泓噌为雅量,琐慧者以浅利为枪枪,脢胎者以无检为弘旷,偻垢者以守意 为坚贞。嘲哮者以粗发为高亮,韫蠢者以色厚为笃诚,痷婪者以博纳为通济, 眂々者以难入为凝清,拉答者有沈重之誉,嗛闪者得清剿之声,呛啍怯 畏于谦让,阘茸勇敢于饕诤。斯皆寒素之死病,荣达之嘉名。凡兹流也,视其用 心,察其所安,责人必急,于己恒宽。德无厚而自贵,位未高而自尊,眼罔向而 远视,鼻而刺天。忌恶君子,悦媚小人,敖蔑道素,慑吁权门。心 以利倾,智以势惛,姻党相扇,毁誉交纷。当局迷于所受,听采惑于所闻。京 邑翼翼,群士千亿,奔集势门,求官买职,童仆窥其车乘,阍寺相其服饰,亲客 阴参于靖室,疏宾徙倚于门侧。时因接见,矜历容色,心怀内荏,外诈刚直,谭 道义谓之俗生,论政刑以为鄙极。高会曲宴,惟言迁除消息,官无大小,问是谁 力。今以子孤寒,怀真抱素,志陵云霄,偶景独步,直顺常道,关津难渡,欲骋 韩卢,时无狡兔,众涂圮塞,投足何错!” 于是冰子释然乃悟曰:“富贵人之所欲,贫贱人之所恶。仆少长于孔颜之门, 久处于清寒之路,不谓热势自共遮锢。敬承明诲,服我初素,弹琴咏典,以保年 祚。伯成、延陵,高节可慕。丹毂灭族,吕霍哀吟,朝荣夕灭,旦飞暮沈。聃周 道师,巢由德林。丰屋蔀家,《易》著明箴。人薄位尊,积罚难任,三郤尸晋, 宋华咎深,投扃正幅,实获我心。” 是时王政陵迟,官才失实,君子多退而穷处,遂终于里闾。 元康初,松滋令吴郡蔡洪字叔开,有才名,作《孤奋论》,与《释时》意同, 读之者莫不叹息焉。 张翰,字季鹰,吴郡吴人也。父俨,吴大鸿胪。翰有清才,善属文,而纵任 不拘,时人号为“江东步兵。”会稽贺循赴命入洛,经吴阊门,于船中弹琴。翰 初不相识,乃就循言谭,便大相钦悦。问循,知其入洛,翰曰:“吾亦有事北京。” 便同载即去,而不告家人。齐王冏辟为大司马东曹掾。冏时执权,翰谓同郡顾荣 曰:“天下纷纷,祸难未已。夫有四海之名者,求退良难。吾本山林间人,无望 于时。子善以明防前,以智虑后。”荣执其手,怆然曰:“吾亦与子采南山蕨, 饮三江水耳。”翰因见秋风起,乃思吴中菰菜、莼羹、鲈鱼脍,曰:“人生贵得 适志,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乎!”遂命驾而归。著《首丘赋》,文多不载。 俄而冏败,人皆谓之见机。然府以其辄去,除吏名。翰任心自适,不求当世。或 谓之曰:“卿乃可纵适一时,独不为身后名邪?”答曰:“使我有身后名,不如 即时一杯酒。”时人贵其旷达。性至孝,遭母忧,哀毁过礼。年五十七卒。其文 笔数十篇行于世。 庾阐,字仲初,颍川鄢陵人也。祖辉,安北长史。父东,以勇力闻。武帝时, 有西域健胡趫捷无敌,晋人莫敢与校。帝募勇士,惟东应选,遂扑杀之,名震殊 俗。阐好学,九岁能属文。少随舅孙氏过江。母随兄肇为乐安长史,在项城。永 嘉末,为石勒所陷,阐母亦没。阐不栉沐,不婚宦,绝酒肉,垂二十年,乡亲称 之。州举秀才,元帝为晋王,辟之,皆不行。后为太宰、西阳王羕掾,累迁尚书 郎。苏峻之难,阐出奔郗鉴,为司空参军。峻平,以功赐爵吉阳县男,拜彭城内 史。鉴复请为从事中郎。寻召为散骑侍郎,领大著作。顷之,出补零陵太守,入 湘川,吊贾谊。其辞曰: 中兴二十三载,余忝守衡南,鼓栧三江,路次巴陵,望君山而过洞庭,涉 湘川而观汨水,临贾生投书之川,慨以永怀矣。及造长沙,观其遗象,喟然有感, 乃吊之云。 伟哉兰生而芳,玉产而洁,阳葩熙冰,寒松负雪,莫邪挺锷,天骥汗血,苟 云其隽,谁与比杰!是以高明倬茂,独发奇秀,道率天真,不议世疚,焕乎若望 舒耀景而焯群星,矫乎若翔鸾拊翼而逸宇宙也。飞荣洛汭,擢颖山东,质清浮磬, 声若孤桐,琅琅其璞,岩岩其峰,信道居正,而以天下为公,方驾逸步,不以曲 路期通。是以张高弘悲,声激柱落,清唱未和,而桑濮代作,虽有惠音,莫过《 韶》《濩》;虽有腾鳞,终仆一壑。呜呼!大庭既邈,玄风悠缅,皇道不以智隆, 上德不以仁显。三五亲誉,其辄可仰而标;霸功虽逸,其涂可翼而阐,悲矣先生, 何命之蹇!怀宝如玉,而生运之浅! 昔咎繇谟虞,吕尚归昌,德协充符,乃应帝王。夷吾相桓,汉登萧张;草庐 三顾,臭若兰芳。是以道隐则蠖屈,数感则凤睹,若栖不择木,翔非九五,虽曰 玉折,隽才何补!夫心非死灰,智必存形,形托神用,故能全生。奈何兰膏,扬 芳汉庭,摧景飚风,独丧厥明。悠悠太素,存亡一指,道来斯通,世往斯圮。吾 哀其生,未见其死,敢不敬吊,寄之渌水。 后以疾,征拜给事中,复领著作。吴国内史虞潭为太伯立碑,阐制其文。又 作《扬都赋》,为世所重。年五十四卒,谥曰贞,所著诗赋铭颂十卷行于世。 子肃之,亦有文藻著称,历给事中、相府记室、湘东太守。太元中卒。 曹毗,字辅佐,谯国人也。高祖休,魏大司马。父识,右军将军。毗少好文 籍,善属词赋。郡察孝廉,除郎中,蔡谟举为佐著作郎。父忧去职。服阕,迁句 章令,征拜太学博士。时桂阳张硕为神女杜兰香所降,毗因以二篇诗嘲之,并续 兰香歌诗十篇,甚有文彩。又著《扬都赋》,亚于庾阐。累迁尚书郎、镇军大将 军从事中郎、下邳太守。以名位不至,著《对儒》以自释。其辞曰: 或问曹子曰:“夫宝以含珍为贵,士以藏器为峻,麟以绝迹标奇,松以负霜 称隽,是以兰生幽涧,玉辉于仞。故子州浮沧澜而龙蟠,吴季忽万乘以解印,虞 公潜崇岩以颐神,梁生适南越以保慎,固能全真养和,夷迹洞润,陵冬扬芳,披 雪独振也。 “今少子睎冥风,弱挺秀容,奇以幼龄,翰披孺童。吐辞则藻落杨班,抗 心则志拟高鸿,味道则理贯庄肆,研妙则颖夺豪锋。固以腾广莫而萋蒨,排素薄 而青葱者矣,何必以刑礼为己任,申韩为宏通!既登东观,染史笔;又据太学, 理儒功。曾无玄韵淡泊,逸气虚洞,养采幽翳,晦明蒙笼。不追林栖之迹,不希 抱鳞之龙,不营练真之术,不慕内听之聪。而处泛位以核物,扇尘教以自濛,负 盐车以显能,饰一己以求恭。退不居漆园之场,出不蹑曾城之冲,游不践绰约之 室,諆不希騄駬之踪;徒以区区之怀而整名目之典,覆蕢之量而塞北川之洪, 检名实于俄顷之间,定得失乎一管之锋。 “子若谓我果是邪?则是不必以合俗。子若云俗果非邪?则俗非不可以苟从。 俗我纷以交争,利害浑而弥重,何异执朽辔以御逸驷,承劲风以握秋蓬,役恬性 以充劳府,对群物以耦怨双者乎?子不闻乎终军之颖,贾生之才,拔奇山东,玉 映汉台,可谓响播-,声骇婴孩,而见毁绛灌之口,身离狼狈之灾。由此言之, 名为实宾,福萌祸胎,朝敷荣华,夕归尘埃,未若澄虚心于玄圃,荫瑶林于蓬莱, 绝世事而隽黄绮,鼓沧川而浪龙鳃者矣。蒙窃惑焉。” 主人焕耳而笑,欣然而言曰:“夫两仪既辟,阴阳汗浩,五才迭用,化生纷 扰,万类云云,孰测其兆!故不登阆风,安以瞻殊目之形?不步景宿,何以观恢 廓之表?是以迷粗者循一往之智,狷介者守一方之矫,岂知火林之蔚炎柯,冰津 之擢阳草!故大人达观,任化昏晓,出不极劳,处不巢皓,在儒亦儒,在道亦道, 运屈则纡其清晖,时申则散其龙藻,此盖员动之用舍,非寻常之所宝也。 “今三明互照,二气载宣,玄教夕凝,朗风晨鲜,道以才畅,化随理全。故 五典克明于百揆,虞音齐响于五弦,安期解褐于秀林,渔父摆钩于长川。如斯则 化无不融,道无不延,风澄于俗,波清于川。方将舞黄虬于庆云,招仪凤于灵山, 流玉醴乎华闼,秀朱草于庭前。何有违理之患,累真之嫌!子徒知辩其说而未测 其源,明朝菌不可逾晦朔,蟪蛄无以观大年,固非管翰之所述,聊敬对以终篇。” 累迁至光禄勋,卒。凡所著文笔十五卷,传于世。 李充,字弘度,江夏人。父矩,江州刺史。充少孤,其父墓中柏树尝为盗贼 所斫,充手刃之,由是知名。善楷书,妙参钟索,世咸重之。辟丞相王导掾,转 记室参军。幼好刑名之学,深抑虚浮之士,尝著《学箴》,称: 《老子》云:“绝仁弃义,家复孝慈。”岂仁义之道绝,然后李慈乃生哉? 盖患乎情仁义者寡而利仁义者众也。道德丧而仁义彰,仁义彰而名利作,礼教之 弊,直在兹也。先王以道德之不行,故以仁义化之,行仁义之不笃,故以礼律检 之;检之弥繁,而伪亦愈广,老庄是乃明无为之益,塞争欲之门。夫极灵智之妙、 总会通之和者,莫尚乎圣人。革一代之弘制,垂千载之遗风,则非圣不立。然则 圣人之在世,吐言则为训辞,莅事则为物轨,运通则与时隆,理丧则与世弊矣。 是以大为之论以标其旨。物必有宗,事必有主,寄责于圣人而遗累乎陈迹也。故 化之以绝圣弃智,镇之以无名之朴。圣教救其末,老庄明其本,本末之涂殊而为 教一也。人之迷也,其日久矣!见形者众,及道者鲜,不觌千仞之门而遂适物之 迹,逐迹逾笃,离本逾远,遂使华端与薄俗俱兴,妙绪与淳风并绝,所以圣人长 潜而迹未尝灭矣。惧后进惑其如此,将越礼弃学而希无为之风,见义教之杀而不 观其隆矣,略言所怀,以补其阙。引道家之弘旨,会世教之适当,义之违本,言 不流放,庶以祛困蒙之蔽,悟一往之惑乎!其辞曰: 芒芒太初,悠悠鸿荒,蚩蚩万类,与道兼忘。圣迹未显,贤名不彰,怡此鼓 腹,率我猖狂。资生既广,群涂思通,暗实师明,匪予求蒙,遗己济物而天下为 公。大庭唱基,义农宏赞,六位时成,离晖大观,泽洽雨濡,化流风散,比屋同 尘而人罔僣乱。爰暨中古,哲王胥承,质文代作,礼统迭兴,事藉用以繁,化因 阻而凝,动非性扰,静岂神澄!名之攸彰,道之攸废,乃损所隆,乃崇所替,刑 作由于德衰,三辟兴乎叔世,既敦既诱,乃矫乃厉。敦亦既备,矫亦既深,雕琢 生文,抑扬成音,群能骋技,众巧竭心,野无陆马,山无散林。风罔不动,化罔 不移,人之失德,反正作奇。乃放欲以越礼,不知希竞之为病,违彼夷涂而遵此 险径。狡兔陵冈,游鱼遁川,至赜深妙,大象幽玄,弃饵收罝而责功蹄筌,先统 丧归而寄旨忘言。政异征辞,拔本塞源,遁迹永日,寻响穷年,刻意离性而失其 自然。世有险夷,运有通圮,损益适时,升降惟理。道不可以一日废,亦不可以 一朝拟,礼不可以千载制,亦不可以当年止。非仁无以长物,非义无以齐耻,仁 义固不可远,去其害仁义者而己。力行犹惧不逮,希企邈以远矣。室有善言,应 在千里,况乎行止复礼克己。风人司箴,敬贻君子。 征北将军褚裒又引为参军,充以家贫,苦求外出,裒将许之为县,试问之, 充曰:“穷猿投林,岂暇择木!”乃除县令,遭母忧。服阕,为大著作郎。 于时典籍混乱,充删除烦重,以类相从,分作四部,甚有条贯,秘阁以为永 制。累迁中书侍郎,卒官。充注《尚书》及《周易旨》六篇、《释庄论》上下二 篇、诗赋表颂等杂文二百四十首,行于世。 子颙,亦有文义,多所述作,郡举孝廉。 充从兄式,以平隐著称,善楷隶。中兴初,仕至侍中。 袁宏,字彦伯,侍中猷之孙也。父勖,临汝令。宏有逸才,文章绝美,曾为 咏史诗,是其风情所寄。少孤贫,以运租自业。谢尚时镇牛渚,秋夜乘月,率尔 与左右微服泛江。会宏在舫中讽咏,声既清会,辞又藻拔,遂驻听久之,遣问焉。 答云:“是袁临汝郎诵诗。”即其咏史之作也。尚倾率有胜致,即迎升舟,与之 谭论,申旦不寐,自此名誉日茂。尚为安西将军、豫州刺史,引宏参其军事。累 迁大司马桓温府记室。温重其文笔,专综书记。后为《东征赋》,赋末列称过江 诸名德,而独不载桓彝。时伏滔先在温府,又与宏善,苦谏之。宏笑而不答。温 知之甚忿,而惮宏一时文宗,不欲令人显问。后游青山饮归,命宏同载,众为之 惧。行数里,问宏云:“闻君作《东征赋》,多称先贤,何故不及家君?”宏答 曰:“尊公称谓非下官敢专,既未遑启,不敢显之耳。”温疑不实,乃曰:“君 欲为何辞?”宏即答云:“风鉴散朗,或搜或引,身虽可亡,道不可陨,宣城之 节,信义为允也。”温泫然而止。宏赋又不及陶侃,侃子胡奴尝于曲室抽刃问宏 曰:“家君勋迹如此,君赋云何相忽?”宏窘急,答曰:“我已盛述尊公,何乃 言无?”因曰:“精金百汰,在割能断,功以济时,职思静乱,长沙之勋,为史 所赞。”胡奴乃止。 后为《三国名臣颂》曰: 夫百姓不能自牧,故立君以治之;明君不能独治,则为臣以佐之。然则三五 迭隆,历代承基,揖让之与干戈,文德之与武功,莫不宗匠陶钧而群才缉熙,元 首经略而股肱肆力。虽遭罹不同,迹有优劣,至于体分冥固,道契不坠,风美所 扇,训革千载,其揆一也。故二八升而唐朝盛,伊吕用而汤武宁,三贤进而小白 兴,五臣显而重耳霸。中古陵迟,斯道替矣。居上者不以至公理物,为下者必以 私路期荣,御员者不以信诚率众,执方者必以权谋自显。于是君臣离而名教薄, 世多乱而时不治,故蘧宁以之卷舒,柳下以之三黜,接舆以之行歌,鲁连以之赴 海。衰世之中,保持名节,君臣相体,若合符契,则燕昭、乐毅古之流矣。夫未 遇伯乐,则千载无一骥;时值龙颜,则当年控三杰,汉之得贤,于斯为贵。高祖 虽不以道胜御物,群下得尽其忠;萧曹虽不以三代事主,百姓不失其业。静乱庇 人,抑亦其次。夫时方颠沛,则显不如隐;万物思治,则默不如语。是以古之君 子不患弘道难,患遭时难;遭时匪难,遇君难。故有道无时,孟子所以咨嗟;有 时无君,贾生所以垂泣。夫万岁一期,有生之通涂;千载一遇,贤智之嘉会。遇 之不能无欣,丧之何能无慨。古人之言,信有情哉!余以暇日常览《国志》,考 其君臣,比其行事,虽道谢先代,亦异世一时也。 文若怀独见之照,而有救世之心,论时则人方涂炭,计能则莫出魏武,故委 图霸朝,豫谋世事。举才不以标鉴,故人亡而后显;筹画不以要功,故事至而后 定。虽亡身明顺,识亦高矣。 董卓之乱,神器迁逼,公达慨然,志在致命。由斯而谭,故以大存名节。至 如身为汉隶而迹入魏幕,源流趣舍,抑亦文若之谓。所以存亡殊致,始终不同, 将以文若既明且哲,名教有寄乎!夫仁义不可不明,时宗举其致;生理不可不全, 故达识摄其契。相与弘道,岂不远哉! 崔生高朗,折而不挠,所以策名魏武、执笏霸朝者,盖以汉主当阳,魏后北 面者哉!若乃一旦进玺,君臣易位,则崔生所以不与,魏氏所以不容。夫江湖所 以济舟,亦所以覆舟;仁义所以全身,亦所以亡身。然而先贤玉摧于前,来哲攘 袂于后,岂天怀发中,而名教束物者乎! 孔明盘桓,俟时而动,遐想管乐,远明风流,治国以礼,人无怨声,刑罚不 滥,没有余泣,虽古之遗爱,何以加兹!及其临终顾托,受-相,刘后授之无 疑心,武侯受之无惧色,继体纳之无贰情,百姓信之无异辞,君臣之际,良可咏 矣! 公瑾卓尔,逸志不群,总角料主,则素契于伯符;晚节曜奇,则三分于赤壁。 惜其龄促,志未可量。 子布佐策,致延誉之美,辍哭止哀,有翼戴之功,神情所涉,岂徒謇谔而已 哉!然杜门不用,登坛受讥。夫一人之身所照未异,而用舍之间俄有不同,况沈 迹沟壑,遇与不遇者乎! 夫诗颂之作,有自来矣。或以吟咏情性,或以纪德显功,虽大指同归,所托 或乖。若夫出处有道,名体不滞,风轨德音,为世作范,不可废也。复缀序所怀, 以为之赞曰: 火德既微,运缠大过。洪飚扇海,二溟扬波。虬兽虽惊,风云未和。潜鱼择 川,高鸟候柯。赫赫三雄,并回乾轴。竞收杞梓,争采松竹。凤不及栖,龙不暇 伏。谷无幽兰,岭无停菊。 英英文若,灵鉴洞照。应变知微,颐奇赏要。日月在躬,隐之弥曜。文明 暎心,赞之愈妙。沧海横流,玉石俱碎。达人兼善,废己存爱。谋解时纷,功 济宇内。始救生灵,终明风概。 公达潜朗,思同蓍蔡。运用无方,动摄群会。爰初发迹,遘此颠沛。神情玄 定,处之弥泰。愔愔幕裹,算无不经亹癖通韵,迹不暂停。虽怀尺璧,顾哂连城。 智能极物,愚足全生。 郎中温雅,器识纯素。贞而不谅,通而能固。恂恂德心,汪汪轨度。志成弱 冠,道敷岁暮。仁者必勇,德亦有言。虽遇履尾,神气恬然。行不修饰,名节无 愆。操不激切,素风愈鲜。 邈哉崔生,体正心直。天骨疏朗,墙岸高嶷。忠存轨迹,义形风色。思树芳 兰,翦除荆棘。人恶其上,世不容哲。琅琅先生,雅杖名节。虽遇尘务,犹震霜 雪。运极道消,碎此明月。 景山恢诞,韵与道合。形器不存,方寸海纳。和而不同,通而不杂。遇醉忘 辞,在醒贻答。 长文通雅,义格终始。思戴元首,拟伊同耻。人未知德,惧若在己。嘉谋肆 庭,谠言盈耳。玉生虽丽,光不逾把。德积虽微,道暎天下。 邈哉太初,宇量高雅。器范自然。标准无假。全身由直,迹洿必伪。处死匪 难,理存则易。万物波荡,孰任其累!-徒广,容身靡寄。君亲自然,匪由名 教。爱敬既同,情礼兼到。 烈烈王生,知死不挠。求仁不远,期在忠存。 玄伯刚简,大存名体。志在高构,增堂及陛。端委兽门,正言弥启。临危致 命,尽其心礼。 堂堂孔明,基宇宏邈。器同生灵,独禀先觉。标榜风流,远明管乐。初九龙 盘,雅志弥确。百六道丧,干戈迭用。苟非命世,孰扫雰{雨矛}!宗子思宁,薄 言解控。释褐中林,郁为时栋。 士元弘长,雅性内融。崇善爱物,观始知终。丧乱备矣。胜涂未隆。先生标 之,振起清风。绸缪哲后,无妄惟时。夙夜匪懈,义在缉熙。三略既陈,霸业已 基。 公琰殖根,不忘中正。岂曰模拟,实在雅性。亦既羁勒,负荷时命。推贤恭 己,久而可敬。 公衡冲达,秉志渊塞。媚兹一人,临难不惑。畴昔不造,假翮邻国。进能徽 音,退不失德。-纷纭,人心将变。鸟择高梧,臣须顾眄。 公瑾英达,朗心独见。披草求君,定交一面。桓桓魏武,外托霸迹。志掩衡 霍,恃战忘敌。卓卓若人,曜奇赤壁。三光参分,宇宙暂隔。 子布擅名,遭世方扰。抚翼桑梓,息肩江表。王略威夷,吴魏同宝。遂赞宏 谟,匡此霸道。桓王之薨,大业未纯。把臂托孤,惟贤与亲。轰哭止哀,临难忘 身。成此南面,实由老臣。才为世生,世亦须才。得而能任,贵在无猜。 昂昂子敬,拔迹草莱。荷檐吐奇,乃构云台。 子瑜都长,体性纯懿。谏而不犯,正而不毅。将命公庭,退忘私位。岂无鹡 鸰,固慎名器。 伯言謇謇,以道佐世。出能勤功,入亦献替。谋宁社稷,妥纷挫锐。正以招 疑,忠而获戾。 元叹邈远,神和形检。如彼白珪,质无尘点。立行以恒,匡主以渐。清不增 洁,浊不加染。 仲翔高亮,性不和物。好是不群,折而不屈。屡摧逆鳞,直道受黜。叹过孙 阳,放同贾屈。 莘莘众贤,千载一遇。整辔高衢,骧首天路。仰揖玄流,俯弘时务。名节殊 涂,雅致同趣。日月丽天,瞻之不坠。仁义在躬,用之不匮。尚想遐风,载揖载 味。后生击节,懦夫增气。 从桓温北征,作《北征赋》,皆其文之高者。尝与王珣、伏滔同在温坐,温 令滔读其《北征赋》,至“闻所传于相传,云获麟于此野,诞灵物以瑞德,奚授 体于虞者!疚尼父之洞泣,似实恸而非假。岂一性之足伤,乃致伤于天下”,其 本至此便改韵。珣云:“此赋方传千载,无容率耳。今于‘天下’之后,移韵徙 事,然于写送之致,似为未尽。”滔云:“得益写韵一句,或为小胜。”温曰: “卿思益之。”宏应声答曰:“感不绝于余心,愬流风而独写。”珣诵味久之, 谓滔曰:“当今文章之美,故当共推此生。” 性强正亮直,虽被温礼遇,至于辩论,每不阿屈,故荣任不至。与伏滔同在 温府,府中呼为“袁伏”。宏心耻之,每叹曰:“公之厚恩未优国士,而与滔比 肩,何辱之甚。” 谢安常赏其机对辩速。后安为扬州刺史,宏自吏部郎出为东阳郡,乃祖道于 冶亭。时贤皆集,安欲以卒迫试之,临别执其手,顾就左右取一扇而授之曰: “聊以赠行。”宏应声答曰:“辄当奉扬仁风,慰彼黎庶。”时人叹其率而能要 焉。 宏见汉时傅毅作《显宗颂》,辞甚典雅,乃作颂九章,颂简文之德,上之于 孝武。 太元初,卒于东阳,时年四十九。撰《后汉纪》三十卷及《竹林名士传》三 卷、诗赋诔表等杂文凡三百首,传于世。 三子:长超子,次成子,次明子。明子有父风,最知名,官至临贺太守。 伏滔,字玄度,平昌安丘人也。有才学,少知名。州举秀才,辟别驾,皆不 就。大司马桓温引为参军,深加礼接,每宴集之所,必命滔同游。从温伐袁真, 至寿阳,以淮南屡叛,著论二篇,名曰《正淮》。其上篇曰: 淮南者,三代扬州之分也。当春秋时,吴、楚、陈、蔡之与地。战国之末, 楚全有之,而考烈王都焉。秦并天下,建立郡县,是为九江。刘项之际,号曰东 楚。爰自战国至于晋之中兴,六百有余年,保淮南者九姓,称兵者十一人,皆亡 不旋踵,祸溢于世,而终莫戒焉。其天时欤,地势欤,人事欤?何丧乱之若是也! 试商较而论之。 夫悬象著明,而休征表于列宿;山河衿带,而地险彰于丘陵;治乱推移,而 兴亡见于人事。由此而观,则兼也必矣。昔妖星出于东南而弱楚以亡,飞孛横于 天汉而刘安诛绝,近则火星晨见而王凌首谋,长彗宵暎而毋丘袭乱。斯则表乎 天时也。彼寿阳者,南引荆汝之利,东连三吴之富;北接梁宋,平涂不过七日; 西援陈许,水陆不出千里;外有江湖之阻,内保淮肥之固。龙泉之陂,良畴万顷, 舒六之贡,利尽蛮越,金石皮革之具萃焉,苞木箭竹之族生焉,山湖薮泽之隈, 水旱之所不害,土产草滋之实,荒年之所取给。此则系乎地利乎也。其俗尚气力 而多勇悍,其人习战争而贵诈伪,豪右并兼之门,十室而七;藏甲挟剑之家,比 屋而发。然而仁义之化不渐,刑法之令不及,所以屡多亡国也。 昔考烈以衰弱之楚屡迁其都,外迫强秦之威,内遘阳申之祸,逃死劫杀,三 世而灭。黥布以三雄之选,功成垓下,淮阴既囚,梁越受戮,嫌结震主之威,虑 生同体之祸,遂谋图全之计,庶几后亡之福,众溃于一战,身脂于汉斧。刘长支 庶,奄王大国,承丧乱之余,御新化之俗,无德而宠,欲极祸发。王安内怀先父 之憾,外眩奸臣之说,招引宾客,沈溺数术,藉二世之资,恃戈甲之盛,屈强江 淮之上,西向而图宗国,言未绝口,身嗣俱灭。李宪因亡新之余,袁术当衰汉之 末,负力幸乱,遂生僣逆之计,建号九江,称制下邑,狼狈奔亡,倾城受戮。及 至彦云、仲恭、公休之徒,或凭宿名,或怙前功,握兵淮楚,力制东夏,属当多 难之世,仍值废兴之会,谋非所议,相系祸败。祖约助逆,身亡家族。彼十乱者, 成乎人事者也。然则侵弱昏迷,以至绝灭,亡楚当之。恃强畏逼,遂谋叛乱,黥 布有焉。二王遘逆,宠之之过也。公路僣伪,乘衅之盗也。二将以图功首难,士 少以骄矜乐祸。本其所因,考其成迹,皆宠盛祸-,福过灾生,而制之不渐,积 之有由也。 其下篇曰: 昔高祖之诛黥布也,撮三策之要,驰赦过之书,乘人主之威以除逆节之虏, 然犹决战陈都,暴尸横野,仅乃克之,害亦深矣!长安之谋,虽兵未交于山东, 祸未遍于天下,而驰说之士与阖境之人幽囚诛放者,亦已众矣。光武连兵于肥舒, 魏祖驰马于蕲苦,而庐九之间流溺兵凶者十而七八焉。夫王凌面缚,得之于砎 石;仲恭接刃,成之于后觉也。而高祖以之宵征,世宗以之发疾,岂不勤哉!文 皇挟万乘之威,杖伊周之权,内举京畿之众,外征四海之锐,云合雨集,推锋以 临淮浦,而诞钦晏然,方婴城自固,凭轼以观王师。于是筑长围,起棼橹,高壁 连堑,负戈击柝以守之。自夏及春,而后始知亡焉。然则屠城之祸,其可极言乎? 约之出奔,淮左为墟,悲夫! 信哉鲁哀之言,夫生乎深宫,长于膏梁,忧惧不切于身,荣辱不交于前,则 其仁义之本浅矣。奉以南面之尊,藉以列城之富,宅以制险之居,养以众强之盛, 而无德以临之,无制以节之,则厌溢乐祸之心生矣。夫以昏主御奸臣,利甲资坚 城,伪令行于封内,邪惠结于人心,乘间幸济之说日交于侧,猾诈锢咎之群各驰 于前,见利如归,安在其不为乱乎!况乘旧宠,挟前功,畏逼惧亡,以谋图身之 举者,望其俯首就羁,不亦迂哉!《易》称“履霜坚冰,驯致之道,”盖言渐也。 呜呼!斯所以乱臣贼子亡国覆家累世而不绝者欤! 昔先生之宰天下也,选于有德,访之三吏,正其分位,明其等级,画之封疆, 宣之政令,上下有序,无僣差之嫌,四人安业,无并兼之国。三载考陟,功罪不 得逃其迹,九伐时修,刑赏无所谬其实。令之有渐,轨之有度,宠之有节,权不 外授,威不下黩,所以杜其萌际,重其名器,深根固本,传之百世。虽时有盛衰, 弱者无所惧其亡;道有兴废,强者不得资其弊。夫如是,将使天下从风,穆然轨 道,庆自一人,惠流万国,安有向时之患哉! 寿阳平,以功封闻喜县侯,除永世令。温薨,征西将军桓豁引为参军,领华 容令。太元中,拜著作郎,专掌国史,领本州大中正。孝武帝尝会于西堂,滔豫 坐,还,下车先呼子系之谓曰:“百人高会,天子先问伏滔在坐不,此故未易得。 为人作父如此,定何如也?”迁游击将军,著作如故。卒官。 子系之,亦有文才,历黄门郎、侍中、尚书、光禄大夫。 罗含,字君章,桂阳耒阳人也。曾祖彦,临海太守。父绥,荥阳太守。含幼 孤,为叔母朱氏所养。少有志尚,尝昼卧,梦一鸟文彩异常,飞入口中,因惊起 说之。朱氏曰:“鸟有文彩,汝后必有文章。”自此后藻思日新。弱冠,州三辟, 不就。含父尝宰新淦,新淦人杨羡后为含州将,引含为主簿,含傲然不顾,羡招 致不已,辞不获而就焉。及羡去职,含送之到县。新淦人以含旧宰之子,咸致赂 遗,含难违而受之。及归,悉封置而去。由是远近推服焉。后为郡功曹,刺史庾 亮以为部江夏从事。太守谢尚与含为方外之好,乃称曰:“罗君章可谓湘中之琳 琅。”寻转州主簿。后桓温临州,又补征西参军。温尝使含诣尚,有所检劾。含 至,不问郡事,与尚累日酣饮而还。温问所劾事,含曰:“公谓尚何如人?”温 曰:“胜我也。”含曰:“岂有胜公而行非邪!故一无所问。”温奇其意而不责 焉。转州别驾。以廨舍喧扰,于城西池小洲上立茅屋,伐木为材,织苇为席而居, 布衣蔬食,晏如也。温尝与僚属宴会,含后至。温问众坐曰:“此何如人?”或 曰:“可谓荆楚之材。”温曰:“此自江左之秀,岂惟荆楚而已。”征为尚书郎。 温雅重其才,又表转征西户曹参军。俄迁宜都太守。及温封南郡公,引为郎中令。 寻征正员郎,累迁散骑常侍、侍中,仍转廷尉、长沙相。年老致仕,加中散大夫, 门施行马。初,含在官舍,有一白雀栖集堂宇,及致仕还家,阶庭忽兰菊丛生, 以为德行之感焉。年七十七卒,所著文章行于世。 顾恺之,字长康,晋陵无锡人也。父悦之,尚书左丞。恺之博学有才气,尝 为《筝赋》成,谓人曰:“吾赋之比嵇康琴,不赏者必以后出相遗,深识者亦当 以高奇见贵。”桓温引为大司马参军,甚见亲昵。温薨后,恺之拜温墓,赋诗云: “山崩溟海竭,鱼鸟将何依!”或问之曰:“卿凭重桓公乃尔,哭状其可见乎?” 答曰:“声如震雷破山,泪如倾河注海。”恺之好谐谑,人多爱狎之。后为殷仲 堪参军,亦深被眷接。仲堪在荆州,恺之尝因假还,仲堪特以布帆借之,至破冢, 遭风大败。恺之与仲堪笺曰:“地名破冢,真破冢而出。行人安稳,布帆无恙。” 还至荆州,人问以会稽山川之状。恺之云:“千岩竞秀,万壑争流。草木蒙笼, 若云兴霞蔚。”桓玄时与恺之同在仲堪坐,共作了语。恺之先曰:“火烧平原无 遗燎。”玄曰:“白布缠根树旒旐。”仲堪曰:“投鱼深泉放飞鸟。”复作危语。 玄曰:“矛头淅米剑头炊。”仲堪曰:“百岁老翁攀枯枝。”有一参军云:“盲 人骑瞎马临深池。”仲堪眇目,惊曰:“此太逼人!”因罢。恺之每食甘蔗,恒 自尾至本。人或怪之,云:“渐入佳境。” 尤善丹青,图写特妙,谢安深重之,以为有苍生以来未之有也。恺之每画人 成,或数年不点目精。人问其故,答曰:“四体妍蚩,本无阙少于妙处,传神写 照,正在阿堵中。”尝悦一邻女,挑之弗从,乃图其形于壁,以棘针钉其心,女 遂患心痛。恺之因致其情,女从之,遂密去针而愈。恺之每重嵇康四言诗,因为 之图,恒云:“手挥五弦易,目送归鸿难。”每写起人形,妙绝于时。尝图裴楷 象,颊上加三毛,观者觉神明殊胜。又为谢鲲象,在石岩里,云:“此子宜置丘 壑中。”欲图殷仲堪,仲堪有目病,固辞。恺之曰:“明府正为眼耳,若明点瞳 子,飞白拂上,使如轻云之蔽月,岂不美乎!”仲堪乃从之。恺之尝以一厨画糊 题其前,寄桓玄,皆其深所珍惜者。玄乃发其厨后,窃取画,而缄闭如旧以还之, 绐云未开。恺之见封题如初,但失其画,直云妙画通灵,变化而去,亦犹人之登 仙,了无怪色。 恺之矜伐过实,少年因相称誉以为戏弄。又为吟咏,自谓得先贤风制。或请 其作洛生咏,答曰:“何至作老婢声!”义熙初,为散骑常侍,与谢瞻连省,夜 于月下长咏,瞻每遥赞之,恺之弥自力忘倦。瞻将眠,令人代己,恺之不觉有异, 遂申旦而止。尤信小术,以为求之必得。桓玄尝以一柳叶绐之曰:“此蝉所翳叶 也,取以自蔽,人不见己。”恺之喜,引叶自蔽,玄就溺焉,恺之信其不见己也, 甚以珍之。 初,恺之在桓温府,常云:“恺之体中痴黠各半,合而论之,正得平耳。” 故俗传恺之有三绝:才绝,画绝,痴绝。年六十二,卒于官,所著文集及《启 矇记》行于世。 郭澄之,字仲静,太原阳曲人也。少有才思,机敏兼人。调补尚书郎,出为 南康相。值卢循作逆,流离仅得还都。刘裕引为相国参军。从裕北伐,既克长安, 裕意更欲西伐,集僚属议之,多不同。次问澄之,澄之不答,西向诵王粲诗曰: “南登霸陵岸,回首望长安。”裕便意定,谓澄之曰:“当与卿共登霸陵岸耳。” 因还。 澄之位至裕相国从事中郎,封南丰侯,卒于官,所著文集行于世。 史臣曰:夫赏好生于情,刚柔本于性,情之所适,发乎咏歌,而感召无象, 风律殊制。至于应贞宴射之文,极形言之美,华林群藻罕或畴之。子安幼标明敏, 少蓄清思,怀天地之寥廓,赋辞人之所遗,特构新情,岂常均之所企!太冲含豪 历载,以赋《三都》,士安见而称善,平原睹而韬翰,匪惟高步当年,故以腾华 终古。邹湛之持论,枣据之缘情,实南阳之人杰,盖颍川之时秀。季雅摛属遒迈, 夙备成德,称为泉岱之珍,固其然矣。彦伯未能混迹光尘,而屈乎卑位,《释时》 宏论,亦足见其志耳。季鹰纵诞一时,不邀名爵,《黄花》之什,浚发神府。仲 初之文,风流可尚,擢秀士林,《扬都》之美,尤重时彦。曹毗沈研秘籍,踠足 下僚,绮靡降神之歌,朗畅《对儒》之论。李充之《学箴》,信清壮也。袁宏《 东征》、《名臣》之作,抑潘陆之亚。玄度学艺优瞻,笔削擅奇,降帝问于西堂, 故其荣观也。君章耀湘中之宝,挺荆楚之材,梦鸟发乎精诚,岂独日者之蛟凤! 长康矜能过实,谭谐取容,而才多逸气,故有三绝之目。仲静机思通敏,延誉清 流,德舆西伐之计,取定于微指者矣。 赞曰:爻彖垂法,宫征流音。美哉群彦,扬蕤翰林。俱谐振玉,各擅锵金。 子安、太冲,遒文绮烂。袁、庾、充、恺,缛藻霞焕。架彼辞人,共超清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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