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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卷 旌阳宫铁树镇妖

    br> 况是天上仙筵,献珍果人间未有;巨枣如瓜,与着万岁冰桃,千年碧藕。比
    乾坤永劫无休,举沧海为真仙寿。”
    彼时老君见群臣赞贺,大展仙颜,即设宴相待。酒至半酣,忽太白金星越席
    言曰:“众仙长知南赡部洲江西省之事乎?江西分野,旧属豫章。其地四百年后,
    当有蛟蜃为妖,无人降伏,千百里之地,必化成中洋之海也。”老君曰:“吾已
    知之。江西四百年后,有地名曰西山,龙盘虎踞,水绕山环,当出异人,姓许,
    名逊,可为群仙领袖,殄灭妖邪。今必须一仙下凡,择世人德行浑全者,传以道
    法,使他日许逊降生,有传授渊源耳。”斗中一仙,乃孝悌王,姓卫,名弘康,
    字伯冲,出曰:“某观下凡有兰期者,素行不疚,兼有仙风道骨,可传以妙道。
    更令付此道与女真谌母,谌母付此道于许逊。口口相承,心心相契,使他日真仙
    有所传授,江西不至沉没,诸仙以为何如?”老君曰:“善哉!善哉!”众仙即
    送孝悌王至焰摩天中,通明殿下,将此事奏闻玉帝。玉帝允奏,即命直殿仙官,
    将神书玉旨付与孝悌王领讫。孝悌王辞别众仙,蹑起祥云,顷刻之间,到阎浮世
    界来了。
    却说前汉有一人姓兰,名期,字子约,本贯兖州曲阜县高平乡九原里人氏。
    历年二百,鹤发童颜,率其家百馀口,精修孝行,以善化人,与物无怍。时人不
    敢呼其名,尽称为兰公。彼时儿童谣云:“兰公兰公,上与天通,赤龙下迎,名
    列斗中。”人知其必仙也。一日,兰公凭几而坐,忽有一人,头戴逍遥巾,身披
    道袍,脚穿云履,手中拿一个鱼鼓简板儿,潇潇洒洒,徐步而来。兰公观其有仙
    家道气,慌忙下阶迎接,分宾坐定。茶毕,遂问:“仙翁高姓贵名?”答曰:
    “吾乃斗中之仙,孝悌王是也。自上清下降,遨游人间,久闻先生精修孝行,故
    此相访。”兰公闻言,即低头拜曰:“贫老凡骨,勉修孝行,止可淑一身,不能
    率四海,有何功德,感动仙灵!”孝悌王遂以手扶起兰公,曰:“居!吾语汝孝
    悌之旨。”兰公欠身起,曰:“愿听指教!”孝悌王曰:“始炁为大道于日中,
    是为‘孝仙王’。元炁为至道于月中,是为‘孝道明王’。玄炁为孝道于斗中,
    是为‘孝悌王’。夫孝至于天,日月为之明;孝至于地,万物为之生;孝至于民,
    王道为之成。是故舜文至孝,凤凰来翔。姜诗王祥,得鱼奉母。即此论之,上自
    天子,下至庶人,孝道所至,异类皆应。先生修养三世,行满功成,当得元炁于
    月中,而为孝道明王。四百年后,晋代有一真仙许逊出世,传吾孝道之宗,是为
    众仙之长,得始炁于日中,而为孝仙王也。”自是孝悌王,悉将仙家妙诀,及金
    丹宝鉴、铜符铁券,并上清灵章、飞步斩邪之法,一一传授与兰公。又嘱道:
    “此道不可轻传,惟丹阳黄堂者,有一女真谌母,德性纯全,汝可传之,可令谌
    母传授与晋代学仙童子许逊,许逊复传吴猛诸徒,则渊源有自,超凡入圣者,不
    患无门矣!”孝悌王言罢,足起祥云,冲霄而去!兰公拜而送之。自此以后,将
    金符铁券秘诀逐一参悟,遂择地修炼仙丹。其法云:黑铅天之精,白金地之髓。
    黑隐水中阳,白有火之沴。黑白往来蟠,阴阳归正位。二物俱含性,丹经号同类。
    黑以白为天,白以黑为地。阴阳混沌时,朵朵金莲翠。宝月满丹田,霞光照灵慧。
    休闭通天窍,莫泄混元气。精奇口诀功,火候文武意。凡中养圣孙,万般只此贵。
    一日生一男,男男各有配。
    兰公炼丹已成,举家服之,老者发白反黑,少者辟谷无饥,远近闻之,皆知
    其必飞升上清也。时有火龙者,系洋子江中孽畜,神通广大,知得兰公成道,法
    教流传,后来子孙必遭歼灭。乃率领鼋帅、虾兵、蟹将,统领党类,一齐奔出潮
    头,将兰公宅上团团围住,喊杀连天。兰公听得,不知灾从何来,开门一看,好
    惊人哩!但见:一片黑烟,万团烈火。却是红孩儿身中四十八万毛孔,一齐迸出;
    又是华光将手里三十六块金砖,一并烧挥。咸阳遇之,烽焰三月不绝;昆山遇之,
    玉石一旦俱焚。疑年少周郎赤壁鏖战,似智谋诸葛博望烧屯。那火,也不是天火,
    也不是地火,也不是人火,也不是鬼火,也不是雷公霹雳火,却是那洋子江中一
    个火龙吐出来的。惊得兰公家人,叫苦不迭。兰公知是火龙为害,问曰:“你这
    孽畜无故火攻我家,却待怎的?”孽龙道:“我只问你取金丹宝鉴、铜符铁券并
    灵章等事。你若献我,万事皆休,不然,烧得你一门尽绝!”兰公曰:“金丹宝
    鉴等乃斗中孝悌王所授,我怎肯胡乱与你?”只是那火光中,闪出一员鼋帅,形
    容古怪,背负团牌,扬威耀武。兰公睁仙眼一看,原来是个鼋鼍,却不在意下。
    又有那虾兵乱跳,蟹将横行,一个个身披甲胄,手执钢叉。兰公又举仙眼一看,
    原来都是虾蟹之属,转不着意了。遂剪下一个中指甲来,约有三寸多长,呵了一
    口仙气,念动真言,化作个三尺宝剑。有歌为证:非钢非铁体质坚,化成宝剑光
    凛然。不须锻炼洪炉烟,棱棱杀气欺龙泉。光芒颜色如霜雪,见者咨嗟叹奇绝。
    琉璃宝匣吐莲花,查镂金环生明月。此剑神仙流金精,干将莫邪难比伦。闪闪烁
    烁青蛇子,重重片片绿龟鳞,腾出寒光逼星斗,响声一似苍龙吼。今朝挥向烈炎
    中,不识蛟螭敢当否?兰公将所化宝剑望空掷起,那剑刮喇喇,就似翻身样子一
    般,飞入火焰之中,左一冲右一击,左一挑右一剔,左一砍右一劈,那些孽怪如
    何当抵得住!只见鼋帅遇着缩头缩脑,负一面团牌急走,他却走在那里?直走在
    峡江口深岩里躲避,至今尚不敢出头哩。那虾兵遇着,拖着两个钢叉连跳连跳,
    他却走在那里?直走在洛阳桥下石缝子里面藏身,至今腰也不敢伸哩。那蟹将遇
    着,虽有全身坚甲,不能济事,也拖着两钢叉横走直走,他须有八只脚儿更走不
    动,却被“扑砻松”宝剑一劈,分为两半。你看他腹中不红不白不黄不黑,似脓
    却不是脓,似血却不是血,遍地上滚将出来,真个是:但将冷眼观螃蟹,看你横
    行得几时?那火龙自知兰公法大,难以当抵,叹曰:“‘儿孙自有儿孙福。’我
    后来子孙,福来由他去享,祸来由他去当,我管他则甚?”遂奔入洋子江中,万
    丈深潭底藏身去了。自是兰公举家数十口拔宅升天,玉帝封兰公为孝明王,不在
    话下。
    却说金陵丹阳郡,地名黄堂,有一女真字曰婴。潜通至道,忘其甲子,不知
    几百年岁。乡人累世见之,齿发不衰,皆以谌母呼之。一日偶过市上,见一小儿
    伏地悲哭,问其来历,说:“父母避乱而来,弃之于此。”谌母怜其孤苦,遂收
    归抚育。渐已长成,教他读书,聪明出众,天文地理,无所不通。有东邻耆老,
    欲以女娶之,谌母问儿允否。儿告曰:“儿非浮世之人,乃月中孝道明王,领斗
    中孝悌王仙旨,教我传道与母。今此化身为儿,度脱我母,何必更议婚姻。但可
    高建仙坛,传付此道,使我母飞升上清也。”谌母闻得此言,且惊且喜,遂于黄
    堂建立坛宇,大阐孝悌王之教。谌母已得修真之诀,于是孝明王仍以孝悌王所授
    金丹宝鉴、铜符铁券灵章,及正一斩邪三五飞步之术,悉传与谌母。谌母乃为孝
    明王曰:“论昔日恩情,我为母,君为子;论今日传授,君为师,我为徒。”遂
    欲下拜。孝明王曰:“只论子母,莫论师徒。”乃不受其拜,惟嘱之曰:“此道
    宜深秘,不可轻泄!后世晋代有二人学仙,一名许逊,一名吴猛,二人皆名登仙
    籍,惟许逊得传此道。按《玉皇玄谱》仙籍品秩,吴猛位居元郡御史,许逊位居
    都仙大使,兼高明太史,总领仙部,是为众仙之长。老母可将此道传与许逊,又
    着许逊传与吴猛,庶品秩不紊矣!”明王言罢,拜辞老母,飞腾太空而去。有诗
    为证:出入无车只驾云,尘凡自是不同群。明王恐绝仙家术,告戒叮咛度后人。
    却说汉灵帝时,十常侍用事,忠良党锢,谗谄横行,毒流四海,万民嗟怨。
    那怨气感动了上苍,降下两场大灾,久雨之后,又是久旱。那雨整整的下了五个
    月,直落得江湖满目,厨灶无烟。及至水退了,又经年不雨。莫说是禾苗槁死,
    就是草木也干枯了。可怜那一时的百姓,吃早膳先愁晚膳,缝夏衣便作冬衣。正
    是朝有奸臣野有贼,地无荒草树无皮。壮者散于四方,老者死于沟壑。时许都有
    一人,姓许,名琰,字汝玉,乃颍阳许田之后;为人慈仁,深明医道,擢太医院
    医官。感饥荒之岁,乃罄其家资,置丸药数百斛,名曰“救饥丹”,散与四方食
    之。每食一丸,可饱四十馀日。饥民赖以不死者甚众。至献帝初平年间,黄巾贼
    起,天下大乱,许都又遭大荒,斗米千钱,人人菜色,个个鹄形。时许琰已故,
    其子许肃,家尚丰盈,将自己仓谷尽数周给各乡,遂挈家避乱江南,择居豫章之
    南昌。有鉴察神将许氏世代积善,奏知玉帝:“若不厚报,无以劝善!”玉帝准
    奏,即仰殿前掌判仙官,将《玄谱》仙籍品秩,逐一查检,看有何仙轮当下世。
    仙官检看毕,奏曰:“晋代江南,当出一孽龙精,扰害良民,生养蛟党繁盛。今
    轮系玉洞天仙降世,传受女真谌母飞步斩邪之法,斩灭蛟党以除民害。”玉帝闻
    奏,即降旨,宣取玉洞天仙,令他身变金凤,口衔宝珠,下降许肃家投胎。有诗
    为证:御殿亲传玉帝书,祥云蔼蔼凤衔珠。试看凡子生仙种,积善之家庆有馀。
    却说吴赤乌二年三月,许肃妻何氏,夜得一梦。梦见一只金凤飞降庭前,口
    内衔珠,坠在何氏掌中,何氏喜而玩之,含于口中,不觉溜下肚子去了,因而有
    孕。许肃一则以喜,一则以惧:喜的是年过三十无嗣,今幸有孕;惧的是何氏自
    来不曾生育,恐临产艰难。那广润门有个占卦先生,混名“鬼推”,决断如神。
    不免去问他个吉凶,或男或女,看他如何?许肃整顿衣帽,竟望广润门来。只见
    那先生忙忙的,占了又断,断了又占,拨不开的人头,移不动脚步。许员外站得
    个腿儿酸麻,还轮他不上,只得叫上一声:“鬼推先生!”那先生听知叫了他的
    混名,只说是个旧相识,连忙的说道:“请进,请进!”许员外把两只手排开了
    众人,方才挨得进去。相见礼毕,许员外道:“小人许肃敬来问个六甲,生男生
    女,或吉或凶?请先生指教。”那先生就添上一炷香,唱上一个喏,口念四句:
    “虔叩六丁神,文王卦有灵;吉凶含万象,切莫顺人情!”通陈了姓名意旨,把
    铜钱掷了六掷,占得个“地天泰”卦。先生道:“恭喜,好一个男喜!”遂批上
    几句云:“福德临身旺,青龙把世持;秋风生桂子,坐草却无虞。”许员外闻言
    甚喜,收了卦书,遂将几十文钱谢了先生。回去对浑家说了,何氏心亦少稳。
    光阴似箭,忽到八月十五中秋,其夜天朗气清,现出一轮明月,皎洁无翳。
    许员外与何氏玩赏,贪看了一会,不觉二更将尽,三鼓初传。忽然月华散彩,半
    空中仙音嘹亮,何氏只一阵腹痛,产下个孩儿,异香满室,红光照人。真个是:
    五色云中呈鸑鷟,九重天上送麒麟。
    次早邻居都来贺喜。所生即真君也,形端骨秀,颖悟过人,年甫三岁,即知
    礼让。父母乃取名逊,字敬之。年十岁,从师读书,一目十行俱下,作文写字,
    不教自会,世俗无有能为之师者。真君遂弃书不读,慕修养学仙之法,却没有师
    传,心常切切。忽一日,有一人姓胡,名云,字子元,自幼与真君同窗,情好甚
    密,别真君日久,特来相访。真君倒屣趋迎,握手话旧。子元见真君谈吐间有驰
    慕神仙之意,乃曰:“老兄少年高才,乃欲为云外客乎?”真君曰:“惶愧,自
    思百年旦暮,欲求出世之方,恨未得明师指示!”子元曰:“兄言正合我意,往
    者因访道友云阳詹先生,言及西宁州有一人,姓吴,名猛,字世云,曾举孝
    廉,仕吴为洛阳令。后弃职而归,得传异人丁义神方,日以修炼为事。又闻南海
    太守鲍靓有道德,往师事之,得其秘法。回至豫章,江中风涛大作,乃取所执白
    羽扇画水成路,徐行而渡,渡毕,路复为水。观者大骇,于是道术盛行,弟子相
    从者甚众。区区每欲拜投,奈母老不敢远离。兄若不惜劳若,可往师之。”真君
    闻言,大喜曰:“多谢指教!”真君待子元别去,即拜辞父母,收拾行李,竟投
    西宁,寻访吴君,有诗赞曰:
    无影无形仙路难,未经师授莫跻攀;胡君幸赐吹嘘力,打破玄元第一关。
    话说真君一念投师,辞不得路途辛若。不一日得到吴君之门,写一个门生拜
    帖,央道童通报。吴君看是“豫章门生许逊”,大惊曰:“此人乃有道之士!”
    即出门迎接。此时吴君年九十一岁,真君年四十一岁,真君不敢当客礼,口称:
    “仙丈,愿受业于门下。”吴君曰:“小老粗通道术,焉能为人之师?但先生此
    来,当尽剖露,岂敢自私,料不敢以先生在弟子列也。”自此每称真君为“许先
    生”,敬如宾友,真君亦尊吴君而不敢自居。一日二人坐清虚堂,共谈神仙之事。
    真君问曰:“人之有生必有死,乃古今定理。吾见有壮而不老,生而不死者,不
    知何道可致?”吴君曰:“人之有生,自父母交壒,二气相合,阴承阳生,气随
    胎化。三百日形圆灵光,人体与母分离。五千日气足,是为十五童男,此时阴中
    阳半,可以比东日之光。过此以往,不知修养则走失元阳,耗散真气。气弱则有
    病老死苦之患。”真君曰:“病老死苦,将何却之?”吴君曰:“人生所免病老
    死苦,在人中修仙,仙中升天耳。”真君曰:“人死为鬼,道成为仙,仙中升天
    者,何也?”吴君曰:“纯阴而无阳者,鬼也;纯阳而无阴者,仙也;阴阳相离
    者,人也。惟人可以为仙,可以为鬼。仙有五等,法有三成,持修在人而已。”
    真君曰:“何谓法有三成,仙有五等?”吴君曰:“法有三成者,小成、中成、
    大成;仙有五等者,鬼仙、人仙、地仙、神仙、天仙。所谓鬼仙者,少年不修,
    恣情纵欲,形如枯木,心若死灰,以致病死,阴灵不散,成精作怪,故曰鬼仙。
    鬼仙不离于鬼也。所谓人仙者,修真之士,不悟大道,惟小用功。绝五味者,岂
    知有六气?忘七情者,岂知有十戒?行嗽咽者,哂吐纳之为错;著采补者,笑清
    静以为愚。采阴取妇人之气者,与缩金龟者不同。盖阳食女子之乳者,与炼金丹
    不同。此等之流,止是于大道中得一法一术成功,但能安乐延寿而已,故曰人仙。
    人仙不离于人也。所谓地仙者,天仙之半,神仙之中,亦止小成之法,识坎离之
    交配,悟龙虎之飞腾,炼成丹药得以长生住世,故曰地仙。地仙不离于地也。所
    谓神仙者,以地仙厌居尘世,得中成之法,抽铅添汞,金精炼顶,玉液还丹,五
    气朝元,三阳聚顶,功满忘形,胎生自化,阴尽阳纯,身外有身,脱质升仙,超
    凡入圣,谢绝尘世,以归三岛,故曰神仙。神仙不离于神也。所谓天仙者,以神
    仙厌居三岛,得大成之法,内外丹成,道上有功,人间有行,功行满足,授天书
    以返洞天,是曰天仙。天仙不离于天也。然修仙之要,炼丹为急。吾有《洞仙歌》
    二十二首,君宜谨记之:
    丹之始,无上元君授圣主。法出先天五太初,遇元修炼身冲举。
    丹之祖,生育三才运今古。隐在鄱湖山泽间,志士采来作丹母。
    丹之父,晓来飞上扶桑树。万道霞光照太虚,调和兔髓可烹煮。
    丹之母,金晶莹洁夜三五。乌兔搏搦不终朝,炼成大药世无比。
    丹之胎,乌肝兔髓毓真胚。一水三汞三砂质,四五三成明自来。
    丹之兆,三日结胎方入妙。万丈红光贯斗牛,五音六律随时奏。
    丹之质,红紫光明人莫识。元自虚无黍米珠,色即是空空即色。
    丹之灵,十月脱胎丹始成。一粒一服百日足,改换形骨身长生。
    丹之圣,九年炼成五霞鼎。药力加添水火功,枯骨立起孤魂醒。
    丹之室,上弦七兮下弦八,中虚一寸号明堂,产出灵苗成金液。
    丹之釜,垣廓坛炉须坚固。内外护持水火金,日丁金胎产盘古。
    丹之灶,鼎曲相通似蓬岛。上安垣廓护金炉,立炼龙膏并虎脑。
    丹之火,一日时辰十二个。文兮武兮要合宜,抽添进退莫太过。
    丹之水,器凭胜负斯为美。不潮不滥致中和,滋产灵苗吐金蕊。
    丹之威,红光耿耿冲紫薇。七星灿灿三台烂,天丁地甲皆皈依。
    丹之窍,天地人兮各有奥。紫薇岳濆及明君,三界精灵皈至道。
    丹之彩,依方逐位安排派。青红赤白黄居中,摄瑞招祥神自在。
    丹之用,真土真铅与真汞。黑中取白赤中青,全凭水火静中动。
    丹之融,阴阳配合在雌雄。龙精虎髓鼎中烹,造化抽添火候功。
    丹之理,龙膏虎髓灵无比。二家交壒仗黄精,屯蒙进退全终始。
    丹之瑞,小无其内大无外。放弥-退藏密,三界收来黍珠内。
    丹之完,玉皇捧禄要天缘。等闲岂许凡人泄,万劫之中始一传。
    真君曰:“多谢指迷。敢问仙丈,五仙之中,已造到何仙地位?”吴君曰:
    “小老山野愚蒙,功行殊欠,不过得小成之功,而为地仙耳。若于神仙天仙,虽
    知门路,无力可攀。”遂将烧炼秘诀,并白云符书,悉传与真君。
    真君顿首拜谢,相辞而归,回至家中,厌居闹市,欲寻名山胜地,以为栖身
    之所。闻知汝南有一人,姓郭,名璞,字景纯,明阴阳风水之道,遨游江湖。真
    君敬访之。璞一日早起,见鸦从东南而鸣,遂占一课,断曰:“今日午时,当有
    一仙客许姓者,到我家中,欲问择居之事。”至日中,家童果报客至。璞慌忙出
    迎,礼罢,分宾而坐。璞问曰:“先生非许姓,为卜居而来乎?”真君曰:“公
    何以知之?”璞曰:“某今早卜卦如此,未知然否?”真君曰:“诚然。”因自
    叙姓名,并道卜居之意。璞曰:“先生仪容秀伟,骨骼清奇,非尘中人物;富贵
    之地,不足居先生,居先生者,其神仙之地乎?”真君曰:“昔吕洞宾居庐山而
    成仙,鬼谷子居云梦而得道,今或无此吉地么?”璞曰:“有!但当遍历耳。”
    于是命童仆收拾行囊,与真君同游江南诸郡,采访名山。一日行至庐山,璞曰:
    “此山嵯峨雄壮,湖水还东,紫云盖顶,累代产升仙之士。但山形属土,先生姓
    许,羽音属水,水土相克,不宜居也。但作往来游寓之所则可矣。”又行至饶州
    鄱阳,地名傍湖,璞曰:“此傍湖富贵大地,但非先生所居。”真君曰:“此地
    气乘风散,安得拟大富贵耶?”璞曰:“相地之法,道眼为上,法眼次之。道眼
    者,凭目力之巧,以察山河形势;法眼者,执天星河图紫薇等法,以定山川。吉
    凶富贵之地,天地所秘,神物所护,苟非其人,见而不见。俗云:‘福地留与福
    人来’,正谓此也。”真君曰:“今有此等好地,先生何不留一记,以为他日之
    验?”郭璞乃题诗一首为记,云:“行尽江南数百州,惟有傍湖出石牛。雁鹅夜
    夜鸣更鼓,鱼鳖朝朝拜冕旒。离龙隐隐居乾位,巽水滔滔入艮流。后代福人来遇
    此,富贵绵绵八百秋。”
    许郭二人离了鄱阳,又行至宜春栖梧山下,有一人姓王,名朔,亦善通五行
    历数之书。见许郭二人登山采地,料必异人,遂迎至其家,询姓名已毕,朔留二
    人宿于西亭,相待甚厚。真君感其殷勤,乃告之曰:“子相貌非凡,可传吾术。”
    遂密授修炼仙方。郭璞曰:“此居山水秀丽,宜为道院,以作养真之地。”王朔
    从其言,遂盖起道院,真君援笔大书“迎仙院”三字,以作牌额。王朔感戴不胜,
    二人相辞而去。遂行至洪都西山,地名金田,则见:嵯嵯峨峨的山势,突突兀兀
    的峰峦;活活泼泼的青龙,端端正正的白虎;圆圆净净的护沙,湾湾环环的朝水。
    山上有苍苍郁郁的虬髯美松,山下翠翠青青的凤尾修竹,山前有软软柔柔的龙须
    嫩草,山后有古古怪怪的鹿角枯樟。也曾闻华华采采的鸾吟,也曾闻昂昂藏藏的
    鹤唳,也曾闻咆咆哮哮的虎啸,也曾闻呦呦诜诜的鹿鸣。这山呵!比浙之天台更
    生得奇奇绝绝,比闽之武夷更生得岧岧峣峣,比池之九华更生得迤迤逦逦,比蜀
    之峨眉更生得秀秀丽丽,比楚之武当更生得尖尖圆圆,比陕之终南更生得巧巧妙
    妙,比鲁之泰山更生得蜿蜿蜒蜒,比广之罗浮更生得苍苍奕奕。真个是天下无双
    胜境,江西第一名山。万古精英此处藏,分明是个神仙宅。
    却说郭璞先生,行到山麓之下,前观后察,左顾右盼,遂将罗经下针,审了
    方向,抚掌大笑曰:“璞相地多矣,未有如此之妙!若求富贵,则有起歇;如欲
    栖隐,大合仙格。观其冈阜厚圆,位坐深邃,三峰壁立,四环云拱,内外勾锁,
    无不合宜。大凡相地兼相其人,观君表里正与地符。且西山属金,以五音论之,
    先生之姓,羽音属水,金能生水,合得长生之局,舍此无他往也。但不知此地谁
    人为主?”傍有一樵夫指曰:“此地乃金长者之业。”真君曰:“既称长者,必
    是善人。”二人径造其家。金公欣然出迎,欢若平生。金公问曰:“二位仙客,
    从何而至?”郭璞曰:“小子姓郭,名璞,略晓阴阳之术。因此位道友姓许,名
    逊,欲求栖隐之地,偶采宝庄,正合仙格,欲置一舍,以为修炼之所,不知尊翁
    肯慨诺否?”金公曰:“第恐此地褊小,不足以处许君,如不弃,并寒庄薄地数
    亩悉当相赠。”真君曰:“愿订价多少?惟命是从。”金公曰:“大丈夫一言,
    万金不易,愚老拙直,平生不立文券。”乃与真君索大钱一文,中破之,自收其
    半,一半付还真君。真君叩头拜谢,三人分别而去。于是真君辞了郭璞,择取吉
    日,挈家父母妻子,凡数十口,徙于西山,筑室而居焉。金公后封为地主真官。
    金氏之宅,即今玉隆万寿宫是也。
    却说真君日以修炼为事,炼就金丹,用之可以点石为金,服之可以却老延年。
    于是周济贫乏,德义彰播。时晋武帝西平蜀,东取吴,天下一统,建元太康。从
    吏部尚书山涛之奏,诏各郡保举孝廉贤能之士。豫章郡太守范甯,见真君孝养二
    亲,雍睦乡里,轻财利物,即保举真君为孝廉。武帝遣使臣束帛赍诏,取真君为
    蜀郡旌阳县令。真君以父母年老,不忍远离,上表辞职。武帝不允,命本郡守催
    迫上任。捱至次年,真君不得已辞别父母妻子,只得起程。真君有二姊,长姊事
    南昌盱君,夫早丧,遗下一子烈,字道微,事母至孝。真君虑其姊孀居无倚,
    遂筑室于宅之西,奉姊居之,于是母子得闻妙道。真君临行,谓姊曰:“吾父母
    年迈,妻子尚不知世务,贤姊当代弟掌治家事。如有仙翁隐客相过者,可以礼貌
    相待。汝子盱烈,吾嘉其有仁孝之风,使与我同往任所。”母曰:“贤弟好
    去为官,家下一应事体为姊的担当,不劳远念!……”言未毕,忽有一少年上堂,
    长揖言曰:“吾与烈哥哥,皆外甥也,何独与兄同行,而不及我?”真
    君视其人,乃次姊之子,复姓钟离,名嘉,字公阳,新建县象牙山西里人也。父
    母俱早丧,自幼依于真君。为人气象恢弘,德性温雅,至是欲与真君同行,真君
    许之。于是二甥得薰陶之力,神仙器量,从此以立。真君又呼其妻周夫人告之曰:
    “我本无心功名,奈朝迁屡聘,若不奉行,恐抗君命。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二亲
    老迈,汝当朝夕侍奉,调护寒暑,克尽汝子妇之道!且儿女少幼,须不时教训,
    勤以治家,俭以节用,此是汝当然事也。”周夫人答曰:“谨领教!”言毕,拜
    别而行,不在话下。
    话说真君未到任之初,蜀中饥荒,民贫不能纳租。真君到任,上官督责甚严,
    真君乃以灵丹点瓦石为金,暗使人埋于县衙后圃,一旦拘集贫民未纳租者,尽至
    阶下,真君问曰:“朝廷粮税,汝等缘何不纳?”贫民告曰:“输纳国税,乃理
    之常,岂敢不遵。奈因饥荒,不能纳尔。”真君曰:“既如此,吾罚汝等在于县
    衙后圃,开凿池塘,以作工数,倘有所得,即来完纳。”民皆大喜,即往后圃开
    凿池塘,遂皆拾得黄金,都来完纳,百姓遂免流移之苦。邻郡闻风者,皆来依附,
    遂至户口增益。按《一统志》旌阳县属汉州,真君飞升后,改为德阳,以表真君
    之德及民也。其地赖真君点金,故至今尚富,这话休题。那时民间又患瘟疫,死
    者无数,真君符咒所及,即时痊愈。又怜他郡病民,乃插竹为标,置于四境溪上,
    焚符其中,使病者就而饮之,无不痊可。其老幼妇女尫羸不能自至者,令人汲水
    归家饮之,亦复安痊。郡人有诗赞曰:
    百里桑麻知善政,万家烟井沐仁风。明悬藻鉴秋阳暴,清逼冰壶夜月溶。
    符置江滨驱痼病,金埋县圃起民穷。真君德泽于今在,庙祀巍巍报厥功。
    却说成都府有一人,姓陈,名勋,字孝举。因举孝廉,官居益州别驾。闻真
    君传授吴猛道法,今治旌阳,恩及百姓,遂来拜谒,愿投案下,充为书吏,使朝
    夕得领玄教。真君见其人,气清色润,遂付以吏职。既而见勋有道骨,乃引勋居
    门下为弟子,看守药炉。又有一人姓周,名广,字惠常,庐陵人也。乃吴都督周
    瑜之后,游巴蜀云台山,粗得汉天师驱精斩邪之法。至是闻真君深得仙道,特至
    旌阳县投拜真君为师,愿垂教训。真君纳之,职掌雷坛。二人自是得闻仙道之妙。
    真君任旌阳既久,弟子渐众,每因公馀无事,与众弟子讲论道法。
    却说晋朝承平既久,外有五胡强横,浊乱中原,那五胡?匈奴刘渊居晋阳,
    羯戎石勒居上党,羌人姚弋仲居扶风,氐人符洪居临渭,鲜卑慕容廆居昌黎。先
    是汉魏以来,收服夷狄,诸胡多居塞内。太子洗马江统劝武帝徙于边地,免后日
    夷狄乱华之祸,武帝不听。至是果然侵乱晋朝。太子惠帝愚蠢,贾后横恣,杀戮
    大臣。真君乃谓弟子曰:“吾闻君子有道则见,无道则隐。”遂解官东归,百姓
    闻知,扳辕卧辙而留,泣声震地。真君亦泣下,谓其民曰:“吾非肯舍汝而去,
    奈今天下不久大乱,吾是以为保身之计。尔等子民,各务生业!”百姓不忍,送
    至百里之外,或数百里,又有送至家中,不肯回者。真君至家,拜见父母妻子,
    合家相庆,喜不自胜。即于宅东空地结茅为屋,状如营垒,令蜀民居之。蜀民多
    改其氏族,从真君之姓,故号许氏营。
    却说真君之妻周夫人对真君言:“女姑年长,当择佳配。”真君曰:“吾久
    思在心矣。”遍观众弟子中,有一人姓黄,名仁览,字紫庭,建城人也。乃御史
    中丞黄辅之子。其人忠信纯笃,有受道之器。真君遂令弟子周广作媒,仁览禀于
    父母,择吉备礼,在真君宅上成婚。满月后,禀于真君同仙姑归家省亲。仙姑克
    尽妇道,仁览分付其妻在家事奉公姑,复拜辞父母,敬从真君求仙学道。
    却说吴真君猛时年一百二十馀岁矣,闻知真君解绶归家,自西安来相访。真
    君整衣出迎,坐定叙阔,命筑室于宅西以居之。一日忽大风暴作,吴君即书一符,
    掷于屋上,须臾见有一青鸟衔去,其风顿息。真君问曰:“此风主何吉凶?”吴
    君曰:“南湖有一舟经过,忽遇此风,舟中有一道人呼天求救,吾以此止之。”
    不数日,有一人深衣大带,头戴幅巾,进门与二君施礼曰:“姓彭,名抗,字武
    阳,兰陵人也。自少举孝廉,官至晋朝尚书左丞。因见天下将乱,托疾辞职,闻
    许先生施行德惠,参悟仙机,特来拜投为师。昨过南湖,偶遇狂风大作,舟几覆,
    吾乃呼天号救,俄有一青鸟飞来,其风顿息。今日得拜仙颜,实乃万幸!”真君
    即以吴君书符之事告之,彭抗拜谢不胜,遂挈家居豫章城中。既而见真君一子未
    婚,愿将女胜娘为配,真君从之。自后待彭抗以宾礼,尽以神仙秘术付之。东明
    子有诗云:“二品高官职匪轻,一朝抛却拜仙庭;不因懿戚情相厚,彭老安能得
    上升?”
    此时真君传得吴猛道术,犹未传谌母飞步斩邪之法。有太白金星奏闻玉帝:
    “南昌郡孽龙将为民害,今有许逊原系玉洞真仙降世,应在此人收伏,望差天使
    赍赐斩妖神剑,付与许逊,助斩妖精,免使黎民遭害。”玉帝闻奏,即宣女童二
    人将神剑二口,赍至地名柏林,献于许逊,宣上帝之命,教他斩魅除妖,济民救
    世。真君拜而受之,回顾女童,已飞升云端矣。后人有诗叹曰:坚金烈火炼将成,
    削铁吹毛耀日明。玉女捧来离紫府,江湖从此水流腥。
    且说江南有一妖物,号曰“孽龙”。初生人世,为聪明才子,姓张,名酷。
    因乘船渡江,偶值大风,其船遂覆。张酷溺于水中,彼时得附一木板,随水漂流,
    泊于沙滩之上。肚中正饿,忽见明珠一颗,取而吞之。那珠不是别的珠,乃是那
    火龙生下的卵。吞了这珠却不饿了,就在水中能游能泳,过了一月有馀,脱胎换
    骨,遍身尽生鳞甲,止有一个头,还是人头。其后这个畜生,只好在水中戏耍,
    或跳入-巨浪,看鱼龙变化;或撞在万丈深潭,看虾鳖潜游。不想火龙见了,
    就认得是他儿子,嘘了一气,教以神通。那畜生走上岸来,即能千变万化,于是
    呼风作雨,握雾撩云。喜则化人形而-人间之女子,怒则变精怪而兴陆地之波涛。
    或坏人屋舍,或食人精血,或覆人舟船,取人金珠,为人间大患。诞有六子,数
    十年间,生息蕃盛,约有千馀。兼之族类蛟党甚多,常欲把江西数郡滚出一个大
    中海。
    一日,真君炼丹于艾城之山,有蛟党辄兴洪水,欲漂流其丹室。真君大怒,
    即遣神兵擒之,钉于石壁,今钉蛟石犹在。又挥起宝剑,将一蛟斩讫。不想那孽
    龙知道杀了他的党类,一呼百集,老老少少,大大小小,都打做一团儿。孽龙道:
    “许逊恁般可恶,欲诛吾党,不报此仇,生亦枉然!”内有一班孽畜,有叫孽龙
    做公公的,有叫做伯伯的,有叫做叔叔的,有叫做哥哥的,说道:“不消费心,
    等我们去,把那许逊抓将来,碎尸万段,以泄其恨。”孽龙道:“闻得许逊传授
    了吴猛的法术,甚有本事,还要个有力量的去才好。”内有一长蛇精说道:“哥
    哥,等我去来。”孽龙道:“贤弟到去得。”于是长蛇精带了百十个蛟党,一齐
    冲奔许氏之宅,一字阵儿摆开,叫道:“许逊敢与我比势么?”真君见是一伙蛟
    党,仗剑在手问云:“你这些孽畜,有甚本事,敢与我相比?”长蛇精道:“你
    听我说:鳞甲棱层气势雄,神通会上显神通。开喉一旦能吞象,伏气三年便化龙。
    巨口张时偏作雾,高头昂处便呼风。身长九万人知否,绕遍昆仑第一峰。”
    长蛇精恃了本事,耀武扬威,众蛟党一齐踊跃,声声口口说道:“你不该杀
    了我家人,定不与你干休!”真君曰:“只怕你这些孽畜逃不过我手中宝剑。”
    那长蛇精就弄他本事,放出一阵大风,又只见:视之无影,听之有声,噫大块之
    怒号,传万窍之跳叫。一任他々磅磅,栗栗烈烈,撼天阙,摇地轴,九天仙
    子也愁眉;那管他青青白白,红红黄黄,翻大海,搅长江,四海龙王同缩颈。雷
    轰轰,电闪闪,飞的是沙,走的是石,直恁的满眼尘霾春起早;云惨惨,雾腾腾,
    折也乔林,不也古木,说甚么前村灯火夜眠迟。忽喇喇前呼后叫,左奔右突,就
    是九重龙楼凤阁,也教他万瓦齐飞;吉都都横冲直撞,乱卷斜拖,即如千丈虎狼
    穴,难道是一毛不拔。纵宗生之大志,不敢谓其乘之而浪破千层;虽列子之泠然,
    吾未见其御之而旬有五日。正是:
    万里尘沙阴晦暝,几家门户响敲推!多情折尽章台柳,底事掀开社屋茅?
    真个好一阵大风也!
    真君按剑在手,叱曰:“风伯等神,好将此风息了!”须臾之间,那风寂然
    不动。谁知那些孽怪,又弄出一番大雨来,则见:石燕飞翔,商羊鼓舞。滂沱的
    云中泻下,就似倾盆;忽喇的空里注来,岂因救旱。逼逼剥剥,打过那园林焦叶,
    东一片,西一片,翠色阑珊;淋淋筛筛,滴得那池沼荷花,上一瓣,下一瓣,红
    妆零乱。沟面洪盈,倏忽间漂去高凤庭前麦;檐头长溜,须臾里洗却周武郊外兵。
    这不是鞭将蜥蜴,碧天上祈祷下的甘霖;这却是驱起鲸鲵,沧海中喷将来的唾沫。
    正是:
    茅屋人家烟火冷,梨花庭院梦魂惊;渠添浊水通鱼入,地秀苍苔滞鹤行。
    真个好一阵大雨也!
    真君又按剑叱曰:“雨师等神,好将此雨止了!”那雨一霎时间半点儿也没
    了。真君乃大显法力,奔往长蛇精阵中,将两口宝剑挥起,把长蛇精挥为两段。
    那伙蛟党,见斩了蛇精,各自逃生,真君赶上,一概诛灭。径往群蛟之所,寻取
    孽龙。那孽龙闻得斩了蛇精,伤了许多党类,心里那肯干休。就呼集一党蛟精,
    约有千百之众,人多口多,骂着真君;“骚道,野道,你不合这等上门欺负人!”
    于是呼风的呼风,唤雨的唤雨,作雾的作雾,兴云的兴云,攫烟的攫烟,弄火的
    弄火,一齐奔向前来。真君将两口宝剑,左砍右斫,那蛟党多了,怎生收伏得尽。
    况真君此时未传得谌母飞腾之法,只是个陆地神仙。那孽龙到会变化,冲上云霄,
    就变成一个大鹰儿。真个:爪似铜钉快利,嘴似铁钻坚刚。展开双翅欲飞扬,好
    似大鹏模样。云里叫时声大,林端立处头昂。纷纷鸟雀尽潜藏,那个飞禽敢挡!
    只见那鹰儿在半空展翅,忽喇地扑将下来,到把真君脸上挝了一下,挝得血流满
    面。真君忙挥剑斩时,那鹰又飞在半空中去了。真君没奈何,只得转回家中。那
    些蛟党见伤得性命多了,亦各收阵回自去。
    却说真君见孽龙神通广大,敬来吴君处相访,求其破蛟之策。吴君曰:“孽
    龙久为民害,小老素有翦除之心。但恨道法未高,莫能取胜。汝今既擒蛟党,孽
    龙必然忿怒,愈加残害,江南休矣。”真君曰:“如此奈何?”吴君曰:“我近
    日闻得镇江府丹阳县,地名黄堂,有一女真谌母,深通道术,吾与汝同往师之,
    叩其妙道,然后除此妖物,未为晚也。”真君闻言大喜,遂整行囊与吴君共往黄
    堂,谒见谌母。谌母曰:“二公何人?到此有何见谕?”真君曰:“弟子许逊、
    吴猛,今因江南有一孽龙精,大为民害,吾二人有心殄灭,奈法术殊欠。久闻尊
    母道传无极,法演先天,径来恳求,望指示仙诀,实乃平生之至愿也!”言讫,
    拜伏于地。谌母曰:“二公请起,听吾言之。君等乃夙禀奇骨,名在天府。昔者
    孝悌王自上清下降山东曲阜县兰公之家,谓兰公曰:‘后世晋代当出一神仙,姓
    许,名逊,传吾至道,是为众仙之长。’遂留下金丹宝鉴、铜符铁券,并飞步斩
    邪之法,传与兰公。复令兰公传我,兰公又使我收掌,以待汝等,积有四百馀年
    矣。子今既来,吾当传授于汝。”于是选择吉日,依科设仪付出铜符铁券、金丹
    宝鉴,并正一斩邪之法、三五飞腾之术,及诸灵章秘诀,并各样符箓,悉以传诸
    许君。今净明法五雷法之类,皆谌母所传也。谌母又谓吴君曰:“君昔者以神方
    为许君之师,今孝悌王之道,唯许君得传,汝当退而反师之也。”真君传道已毕,
    将欲辞归,心是暗想:“今幸得闻谌母之教,每岁必当谒拜,以尽弟子之礼。”
    此意未形于言,谌母已先知矣,乃对真君曰:“我今还帝乡,子不必再来谒也。”
    乃取香茅一根,望南而掷,其茅随风飘然。谌母谓真君曰:“子于所居之南数十
    里,看香茆落于何处,其处立吾庙宇,每岁逢秋,一至吾庙足矣!”谌母言罢,
    空中忽有龙车凤辇来迎,谌母即凌空而去。其时吴、许二君望空拜送,即还本部。
    遂往寻飞茆之迹,行至西山之南四十里,觅得香茆,已丛生茂盛,二君遂于此地
    建立祠宇,亦以黄堂名之。令匠人塑谌母宝像,严奉香火,期以八月初三日,必
    往朝谒。即今崇真观是也,朝谒之礼犹在。真君亦于黄堂立坛,悉依谌母之言,
    将此道法传授吴君;吴君反拜真君为师。自此二人始有飞腾变化之术。回至小江,
    寓客店,主人宋氏见方外高人,不索酒钱,厚具相待,二君感其恭敬,遂求笔墨
    画一松树于其壁上而去。自二君去后,其松青郁如生,风动则其枝摇摇,月来则
    其彩淡淡,露下则其色湿湿,往来观者,日以千计。去则皆留钱谢之,宋氏遂至
    巨富。后江涨堤溃,店屋俱漂,惟松壁不坏。
    却说孽龙精被真君斩其族类,心甚怒。又闻吴君同真君住黄堂学法,于是命
    蛟党行入吴君所居地方,残害生民,为灾降祸。真君回至西宁,闻蛟孽腥风袭人,
    责备社伯:“汝为一县鬼神之主,如何纵容他为害?”社伯答曰:“妖物神通广
    大,非小神能制。”再三谢罪。忽孽龙精见真君至,统集蛟党,涌起十数丈水头。
    那水波涛泛涨,怎见得好狠?只听得潺潺声振谷,又见那滔滔势漫天!雄威响若
    雷奔走,猛涌波如雪卷颠。千丈波高漫道路,万层涛激泛山岩。泠泠如漱玉,滚
    滚似鸣弦。触石沧沧喷碎玉,回湍渺渺漩涡圆。低低凸凸随流荡,大势弥漫上下
    连。
    真君见了这等大水,恐损坏了居民屋宇田禾,急将手中宝剑,望空书符一道,
    叫道:“水伯,急急收水!”水伯收得水迟,真君大怒。水伯道:“常言泼水难
    收,且从容些!”真君欲责水伯,水伯大惧,须臾间将水收了,依旧是平洋陆地。
    真君提着宝剑径斩孽龙,那孽龙变作一个巡海夜叉,持枪相迎,这一场好杀:真
    君剑砍,妖怪枪迎;剑砍霜光喷烈火,枪迎锐气迸愁云。一个是洋子江生成的恶
    怪,一个是灵霄殿差下的仙真。那一个扬威耀武欺天律,这一个御暴除灾转法轮。
    真仙使法身驱雾,魔怪争强浪滚尘。两家努力争功绩,皆为洪都百万民。
    那些蛟党见孽龙与真君正杀得英雄,一齐前来助战。忽然弄出一阵怪砂来,
    要把真君眼目蒙蔽,只见:似雾如烟初散漫,纷纷蔼蔼下天涯;白茫茫到处难开
    眼,昏暗暗飞时找路差;打柴的樵子失了伴,采药的仙童不见家;细细轻飘如麦
    面,粗粗翻覆似芝麻;世间朦胧山顶暗,长空迷没太阳遮;不比尘嚣随骏马,难
    言轻软衬香车;此沙本是无情物,登时刮得眼生花。此时飞沙大作,那蛟党一齐
    呐喊,真君呵了仙气一口,化作一阵雄风,将沙刮转。吴君在高阜之上,观看妖
    孽,更有许大神通;于是运取掌心蛮雷,望空打去。虽风云雷雨,乃蛟龙所喜的,
    但此系吴君法雷,专打妖怪,则见:运之掌上,震之云间,虺虺々可畏,轰
    轰划划初闻。烧起谢仙之火烈,推转阿香之车轮。音赫赫,就似撞八荒之鼓,音
    闻天地;声喤々,又如放九边之炮,响振军屯。使刘先主失了双箸,教蔡元中
    绕遍孤坟。闻之不及掩耳,当之谁不销魂!真个天仙手上威灵振,蛟魅胸中心胆
    倾。
    那些群孽,闻得这个法雷,惊天动地之声,倒海震山之怒,唬得魂不附体。
    更见那真君两口宝剑,寒光闪闪,杀气腾腾,孽龙当抵不住,就收了夜叉之形,
    不知变了个甚么物件,潜踪遁走。真君乃舍了孽龙,追杀蛟党,蛟党四散逃去。
    真君追二蛟至鄂渚,忽然不见。路逢三老人侍立,真君问曰:“吾追蛟孽至此,
    失其踪迹,汝三老曾见否?”老人指曰:“敢伏在前桥之下?”真君闻言,遂至
    桥侧,仗剑叱之,蛟党大惊,奔入大江,藏于深渊。真君乃即书符数道,敕遣符
    使驱之。蛟孽不能藏隐,乃从上流奔出,真君挥剑斩之,江水俱红,此二蛟皆孽
    龙子也。今鄂渚有三圣王庙,桥名伏龙桥,渊名龙窝,斩蛟处名上龙口。
    真君复回至西宁,怒社伯不能称职,乃以铜锁贯其祠门,禁止民间不许祭享。
    今分宁县城隍庙正门常闭,居民祭祀者亦少。乃令百姓崇祀小神,其人姓毛,兄
    弟三人,即指引真君桥下斩蛟者。今封叶佑侯,血食甚盛。真君见吴君曰:“孽
    龙潜逃,蛟党奔散,吾欲遍寻踪迹,一并诛之。”吴君曰:“君自金陵远回,令
    椿萱大人,且须问省。吾谅此蛟孽,有师尊在,岂能复恣猖狂,待徐徐除之!”
    于是二君回过丰城县杪针洞。真君曰:“后此洞必有蛟螭出入,吾当镇之。”遂
    取大杉木一根,书符其上以为楔,至今其楔不朽。又过奉新县,地名藏溪,又名
    蛟穴,其中积水不竭。真君曰:“此溪乃蛟龙所藏之处。”遂举神剑劈破溪傍巨
    石,书符镇之,今镇蛟石犹在。又过新建县,地名叹早湖,湖中水蛭甚多,皆是
    蛟党奴隶,散入田中,啑人之血。真君恶之,遂将药一粒,投于湖中,其蛭永
    绝。今名药湖。复归郡城,转西山之宅。回见父母,一家具庆,不在话下。
    却说真君屡败孽龙,仙法愈显,德著人间,名传海内。时天下求为弟子者不
    下千数,真君却之不可得,乃削炭化为美妇数百人,夜散群弟子寝处。次早验之,
    未被炭妇污染者得十人而已。先受业者六人:陈勋,字孝举,成都人。周广,字
    惠常,庐陵人。黄仁览,字紫庭,建城人,真君之婿。彭抗,字武阳,兰陵人,
    其女配真君之子。烈,字道微,南昌人,真君外甥。钟离嘉,字公阳,新建
    人,真君外甥。后相从者四人:曾亨,字典国,泗水人。骨秀神慧,孙登见而异
    之,及潜心学道,游于江南,居豫章之丰城真阳观,闻真君道法,投于门下。时
    荷,字道阳,巨鹿人。少出家,居东海沐阳院奉仙观,修老子之教。因入四明山
    遇神人授以胎息导引之术,颇能辟谷,亦能役使鬼神。慕真君之名,徒步踵门,
    愿充弟子。甘战,字伯武,丰城人。性喜修真,不求闻达,径从真君学道。施岑,
    字太玉,沛郡人。其父施朔仕吴,因移居于九江赤乌县。岑状貌雄杰,勇健多力,
    时闻真君斩蛟立功,喜而从之。真君使与甘战各持神剑,常侍左右。这弟子十人,
    不被炭妇染污。真君嘉之,凡周游江湖,诛蛟斩蛇,时刻相从,即异时上升诸徒
    也。其馀被炭妇所污者,往往自愧而去。今炭妇市犹在。真君谓施岑、烈曰:
    “目今妖孽为害,变化百端,无所定向。汝二人可向鄱阳湖中追而寻之。”施、
    欣然领命,仗剑而去。夜至鄱阳湖中,登石台之上望之,今饶河口有眺台,
    俗呼为钓台,非也,此盖施眺望妖蜃出没之所耳。其时但见一物隐隐如蛇,
    昂头摆尾,横亘数十里。施岑曰:“妖物今在此乎?”即拔剑挥之,斩其腰。至
    次日天明视之,乃蜈蚣山也。至今其山断腰,仙迹犹在。施岑谓烈曰:“黑
    夜吾认此山,以为妖物,今误矣,与汝尚当尽力追寻!”
    却说孽龙精被真君杀败,更伤了二子,并许多族类,咬牙嚼齿,以恨真君。
    聚集众族类商议,欲往小姑潭求老龙报仇。众蛟党曰:“如此甚好!”孽龙乃奔
    入小姑潭深底。那潭不知有几许深,谚云:“大姑阔万丈,小姑深万丈。”所以
    叫做小姑潭。那孽龙到万丈潭底,只见:水泛泛漫天,浪层层拍岸。江中心有一
    座小姑山,虽是个中流砥柱,江下面有一所老龙潭,却似个不朽龙宫。那龙宫盖
    的碧磷磷鸳鸯瓦,围的光闪闪孔雀屏,垂的疏朗朗翡翠帘,摆的弯环环虎皮椅。
    只见老龙坐在虎椅之上,龙女侍在堂下,龙兵绕在宫前,夜叉立在门边,龙子龙
    孙列在阶上。真是个江心渺渺无双景,水府茫茫第一家。
    说那老龙出处,他原是黄帝荆山铸鼎之时,骑他上天。他在天上贪毒,九天
    玄女拿着他送与罗堕阇尊者。尊者养他在钵盂里,养了千百年,他贪毒的性子不
    改,走下世来,就吃了张果老的驴,伤了周穆王的八骏。朱漫泙心怀不忿,学
    就个屠龙之法,要下手着他,他又藏在巴蜀地方一人家后园之中橘子里面。那两
    个着棋的老儿想他做龙脯,他又走到葛陂中来,撞着费长房打一棒,他就忍着疼
    奔走华阳洞去。那晓得吴绰的斧子又利害些,当头一劈,受了老大的亏苦,头脑
    子虽不曾破,却失了项下这一颗明珠,再也上天不得。因此上拜了小姑娘娘,求
    得这所万丈深潭,盖造个龙宫,恁般齐整。
    却说那孽龙奔入龙宫之内,投拜老龙,哭哭啼啼,告诉前情。说道许逊斩了
    他的儿子,伤了他的族类,苦苦还要擒他。言罢,放声大哭,那龙宫大大小小,
    那一个不泪下。老龙曰:“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许逊既这等可恶,待我拿来与
    你复仇!”孽龙曰:“许逊传了谌母飞步之法,又得了玉女斩邪之剑,神通广大,
    难以轻敌。”老龙曰:“他纵有飞步之法,飞我老龙不过;他纵有斩邪之剑,斩
    我老龙不得!”于是即变作个天神模样,三头六臂,黑脸獠牙,则见:身穿着重
    重铁甲,手提着利利钢叉。头戴着金盔,闪闪耀红霞,身跨着奔奔腾腾的骏马。
    雄纠纠英风直奋,威凛凛杀气横加。一心心要与人报冤家,古古怪怪的好怕。那
    老龙打扮得这个模样,巡江夜叉、守宫将卒,人人喝采,个个称奇,道:“好一
    个妆束!”孽龙亦摇身一变,也变作天神模样,你看他怎生打扮?则见:面乌乌
    赵玄坛般黑,身挺挺邓天王般长;手持张翼德丈八长枪,就好似斗口灵官的形状;
    口吐出葛仙真君腾腾火焰,头放着华光菩萨的闪闪豪光;威风凛凛貌堂堂,不比
    前番模样。那孽龙打扮出来,龙宫之内,可知人人喝采,个个夸奇。两个龙妖一
    齐打个旋风,奔上岸来。老龙居左,孽龙居右,蛟党列成阵势,准备真君到来迎
    敌。不在话下。
    施岑与烈从高阜上一望见那妖气弥天,他两个少年英勇,也不管他势头
    来得大,也不管他党类来得多,就掣手中宝剑跳下高阜来,与那些妖怪大杀一场。
    施二人,虽传得真君妙诀,终是寡不敌众,三合之中,当抵不住,败阵而走。
    老龙与孽龙随后赶杀,施岑大败,回见真君,具说前事。真君大怒,遂提着两口
    宝剑,命甘战、时荷二人同去助阵,驾一朵祥云,径奔老龙列阵之所。那孽龙见
    了,自古“仇人相见,分外眼睁”,就提那长枪,径来枪着真君,老龙亦举起钢
    叉径来叉着真君。好一个真君,展开法力,就两口宝剑,左遮右隔,只见:
    这一边挥宝剑,对一枝长枪,倍增杀气;那一边挥宝剑,架一管钢叉,顿长
    精神。这一边砍将去,就似那吕梁泻下的狂澜,如何当抵?那一边斫将去,就似
    那蜀山崩了的土块,怎样支撑?这一边施高强武艺,杀一个鹘入鸦群;那一边显
    凛烈威风,杀一个虎奔羊穴。这一边用一个风扫残红的法子,杀得他落花片片坠
    红泥;那一边使一个浪滚陆地的势儿,杀得他尘土茫茫归大海。真个是拨开覆地
    翻天手,要斩兴波作浪邪。
    二龙与真君混战,未分胜败,忽翻身腾在半空,却要呼风唤雨,飞砂走石,
    来捉真君。此时真君已会腾云驾雾,遂赶上二龙,又在半空中杀了多时,后落下
    平地又战。那些蛟党,见真君法大,二龙渐渐当抵不住,一齐掩杀过来。时荷、
    甘战二人,乃各执利剑,亦杀入阵中。你看那师徒们横冲直撞,那些妖孽怎生抵
    敌得住?那老龙力气不加,三头中被真君伤了一头,六臂中被真君断了一臂,遂
    化阵清风去了。孽龙见老龙败阵,心中慌张,恐被真君所捉,亦化作一阵清风望
    西而去。其馀蛟党,各自逃散。有化作螽斯,在麦陇上逼逼剥剥跳的;有化作青
    蝇,在棘树上嘈嘈杂杂闹的;有化作蚯蚓,在水田中扭扭屹屹走的;有化作蜜蜂,
    在花枝上扰扰嚷嚷采的;有化作蜻蜓,在云霄里轻轻款款飞的;有化作土狗子,
    不做声,不做气,躲在田傍下的。彼时真君追赶妖孽,走在田傍上经过,忽失了
    一足,把那田傍踹开。只见一道妖气,迸将出来。真君急忙看时,只见一个土狗
    子躲在那里。真君将剑一挥,砍成两截,原来是孽龙第五子也。后人有诗叹曰:
    自笑蛟精不见机,苦同仙子两相持;今朝挥起无情剑,又斩亲生第五儿。
    却说真君斩了孽龙第五子,急忙追寻孽龙,不见踪影。遂与二弟子且回豫章。
    吴君谓真君曰:“目今蛟党还盛,未曾诛灭,孽龙有此等助威添势,岂肯罢休!
    莫若先除了他的党类,使他势孤力弱,一举可擒,此所谓射人先射马之谓也。”
    真君曰:“言之有理。”遂即同施岑、甘战、陈勋、盱烈、钟离嘉群弟子随己出
    外追斩蛟党。犹恐孽龙精溃其郡城,留吴君、彭抗在家镇之。于是真君同群弟子,
    或登高山,或往穷谷,或经深潭,或诣长桥,或历大湖等处,寻取蛟党灭之。
    真君一日至新吴地方,忽见一蛟,变成一水牛,欲起洪水,渰没此处人民。
    嘘气一口,涨水一尺,嘘气二口,长水二尺。真君大怒,挥剑欲斩之。那蛟孽见
    了真君,魂不附体,遂奔入潭中而去。真君即立了石碑一片,作镇蛟之文以禁之,
    其文曰:“奉命太玄,得道真仙。劫终劫始,先地先天。无量法界,玄之又玄。
    勤修无遗,白日升仙。神剑落地,符法升天。妖邪丧胆,鬼精逃潜。”其潭至今
    名曰镇龙潭,石碑犹存。
    一日,真君又行至海昏之上,闻有巨蛇据山为穴,吐气成云,长有数里,人
    畜在气中者,即被吞吸。江湖舟船,多遭其覆溺,大为民害。施岑登北岭之高而
    望之,见其毒气涨天,乃叹曰:“斯民何罪,而久遭其害也?”遂禀真君,欲往
    诛之。真君曰:“吾闻此畜,妖气最毒,搪突其气者,十人十死,百人百亡,须
    待时而往。”良久,俄有一赤乌飞过,真君曰:“可矣。”言赤乌报时,天神至,
    地神临,可以诛妖。后于其地立观,名候时观,又号赤乌观。且说那时真君引群
    弟子前至蛇所,其蛇奋然跃出深穴,举首高数十丈,眼若火炬,口似血盆,鳞似
    金钱,口中吐出一道妖气,则见:冥冥濛濛,比蚩尤迷敌的大雾;昏昏暗暗,例
    元规污人的飞尘。飞去飞来,却似那汉殿宫中结成的黑块;滚上滚下,又似那泰
    山岩里吐出的顽云。大地之中,遮蔽了峰峦岭岫;长空之上,隐藏了日月星辰。
    弥弥漫漫,涨将开千有百里;霏霏拂拂,当着了十无一生。正是妖蛇吐气三千丈,
    千里犹闻一阵腥。
    真君呼一口仙风,吹散其气。率弟子各挥宝剑,乡人摩旗擂鼓,呐喊振天相
    助。妖蛇全无惧色,奔将过来,真君运起法雷,劈头打去,兼用神剑一指,蛇乃
    却步。施岑、甘战二人,奋勇飞步纵前,施踏其首,甘踹其尾,真君先以剑劈破
    其颡,陈勋再引剑当中腰斩之,蛇腹遂尔裂开。忽有一小蛇自腹中走出,长有数
    丈,施岑欲斩之,真君曰:“彼母腹中之蛇,未曾见天日,犹不曾加害于民,不
    可诛之。”遂叱曰:“畜生好去,我放汝性命,毋得害人!”小蛇惧怯,奔行六
    七里,闻鼓噪之声,犹反听而顾其母。此地今为蛇子港。群弟子再请追而戮之,
    真君曰:“既放其生而又追戮之,是心无恻隐也。”蛇子遂得入江。今有庙在新
    建吴城,甚是灵感。宋真宗敕封“灵顺昭应安济惠泽王”,俗呼曰小龙王庙是也。
    大蛇既死,其骨聚而成洲,今号积骨洲。真君入海昏,经行之处,皆留坛靖,凡
    有六处。通候时之地为七,一曰进化靖,二曰节奏靖,三曰丹符靖,四曰华表靖,
    五曰紫阳靖,六曰霍阳靖,七曰列真靖,其势布若星斗之状,盖以镇压其后也。
    其七靖今皆为宫观,或为寺院。巨蟒既诛,妖血污剑,于是洗磨之,且削石以试
    其锋,今新建有磨剑池,试剑石犹在。真君谓诸徒曰:“蛟党除之莫尽,更有孽
    龙精通灵不测,今知我在此,若伺隙溃我郡城,恐吴、彭二人莫能慑服,莫若弃
    此而归。”施岑是个勇士,谓曰:“此处妖孽甚多,再寻几日,杀几个回去却好!”
    真君曰:“吾在外日久,恐吾郡蛟党又聚作一处,可速归除之!”于是悉离海昏
    而行。海昏乡人感真君之德,遂立生祠,四时享祭,不在话下。
    且说孽龙精果然深恨真君,乘其远出,欲将豫章郡滚成一海,以报前仇。遂
    聚集败残蛟党,尚有七八百馀。孽龙曰:“昨夜月离于毕,今夜酉时,主天阴晦
    暝,风雨大作,我与尔等,趁此机会,把豫章郡一滚而沉,有何不可?”此时正
    是午牌时分,吴君猛与彭君抗恰从西山高处,举目一望,只见妖气漫天,乃曰:
    “许师往外诛妖,不想妖气尽聚于此……”言未毕,忽见豫章郡社伯并土地等神,
    来见吴君说:“孽龙又聚了八百馀蛟党,欲搅翻江西一郡,变作沧海,只待今夜
    酉牌时分风雨大作之时,就要下手。有等居民,闻得此信,皆来小神庙中,叩头
    磕脑,叫小神保他。我想江西不沉却好,若沉了时节,正是‘泥菩萨落水,自身
    难保’,还保得别人?伏望尊仙怎生区处!”吴君听说此事,到吃了一大惊,遂
    与彭君急忙下了山头。吴君谓彭君曰:“尔且仗剑一口,驱使神兵,先往江前、
    江后寻逻!”彭君去了,吴君乃上了一座九星的法坛,取过一个五雷的令牌,仗
    了一口七星的宝剑,注上一碗五龙吐的净水,念了几句“乾罗恒那九龙破秽真君”
    的神咒,捏了一个三台的真诀,步了一个八卦的神罡。乃飞符一道,径差年值功
    曹,送至日宫太阳帝君处投下,叫那太阳帝君把这个日轮儿缓缓的沉下,却将酉
    时翻作午时,就要如鲁阳挥以长戈,即返三舍,虞公指以短剑,却转几分的日子。
    又飞符一道,径差月值功曹,送至月宫太阴星君处投下,叫那太阴星君把这个月
    轮儿缓缓的移上,却将亥时翻作酉时,就要如团团离海角,渐渐出云衢,此夜一
    轮满,清光何处无。又飞符一道,径差日值功曹,送至风伯处投下,叫那风伯今
    晚将大风息了,一气不要吹嘘,万窍不要怒叫,切不可过江掇起龙头浪,拂地吹
    开马足尘;就树撮将黄叶落,入山推出白云来。又飞符一道,径差时值功曹,送
    至雨师处投下,叫那雨师今晚收了雨脚,休得要点点滴滴打破芭蕉,淋淋漓漓洗
    开苔藓;颓山黑雾倾浓墨,倒海冲风泻急湍;势似阳侯夸溟海,声如项羽战章邯。
    又飞符一道,差那律令大神,迳到雷神处投下,叫那雷神今晚将五雷藏着,休得
    要驱起那号令,放出那霹雳,轰轰烈烈,使一鸣山岳震,再鼓禹门开;响激天关
    转,身从地穴来。又飞符一道,差着急脚大神,送至云师处投下,叫他今晚卷起
    云头,切不可氤氤氲氲,遮掩天地;渺渺漠漠,蒙蔽江山。使那重重翼凤飞层汉,
    叠叠从龙出远波;太行游子思亲切,巫峡襄王入梦多。吴君遣符已毕,又差那社
    伯等神,火速报知真君,急回豫章郡,慑伏群妖,毋得迟误。吴君调拨已毕,遂
    亲自仗剑,镇压群蛟,不在话下。
    却说孽龙精只等待日轮下去,月光上来的酉牌时分,就呼风唤雨,驱云使雷,
    把这豫章一郡滚沉。不想长望短望,日头只在天上照耀,叫他下去,那日头就相
    似缚下一条绳子,再也不下去。孽龙又招那月轮上来,这月轮就相似有人扯住着
    他,再也不上来。孽龙怒起,也不管酉时不酉时,就命取蛟党,大家呼着风来。
    谁知那风伯遵了吴君的符命,半空中叫道:“孽龙!你如今学这等歪,却要放风,
    我那个听你!”孽龙呼风不得,就去叫雷神打雷。谁知那雷神遵了吴君的符命,
    半下儿不响。孽龙道:“雷公,雷公!我往日唤你,少可有千百声,今日半点声
    气不做,敢害哑了?”雷神道:“我到不害哑,只是你今日害颠。”孽龙见雷公
    不响,无如之奈,只得叫声:“云师快兴云来!”那云师遵了吴君的符命,把那
    千岩万壑之云,只卷之退藏于密,那肯放之弥于-。只见玉宇无尘,天清气朗,
    那云师还在半空中唱一个“万里长江收暮云”耍子哩。孽龙见云师不肯兴云,且
    去问雨师讨雨。谁知那雨师亦遵了吴君的符命,莫说是千点万点洒将下来,就是
    半点儿也是没有的。
    孽龙精望日日不沉,招月月不上,呼风风不至,唤雨雨不来,驱雷雷不响,
    使云云不兴。直激得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遂谓众蛟党曰:“我不要风、云、
    雷、雨,一小小豫章郡终不然滚不成海?”遂耸开鳞甲,翻身一转,把那江西章
    江门外,就沉了数十馀丈。吴君看见,即忙飞起手中宝剑,驾起足下祥云,直取
    孽龙。孽龙与吴君厮战,彭君亦飞剑助敌,在江西城外大杀一场。孽龙招取党类,
    一涌而至,在上的变成无数的黄蜂,扑头扑脑乱丁;在下的变成滚滚的长蛇,遍
    足乱绕。孽龙更变作个金刚菩萨,长又长,大又大,手执金戈,与吴君彭君混战。
    好一个吴君!又好一个彭君!上杀个雪花盖顶,战住狂蜂;下杀个枯树盘根,战
    住长蛇;中杀个鹞子翻身,抵住孽龙。自未时杀起,杀近黄昏。忽真君同着诸弟
    子到来,大喝一声:“许逊在此!孽畜敢肆害么?”诸蛟皆有惧色。孽龙见了真
    君,咬定牙根,要报前仇。乃谓群蛟曰:“今日遭此大难,我与尔等,生死存亡,
    在此一举!”诸蛟踊跃言曰:“父子兄弟,当拚命一战,胜则同生,败则同死!”
    遂与孽龙精力战真君,怎见得利害:愁云蔽日,杀气漫空,地覆天翻,神愁鬼哭。
    仙子无边法力,妖精许大神通。一个万丈潭中孽怪,舞着金戈;一个九重天上真
    仙,飞将宝剑。一个棱棱层层甲鳞竦动,一个变变化化手段高强。一个呵一口妖
    气,雾涨云迷;一个吹一口仙风,天清气朗。一个领蛟子蛟孙战真仙,恰好似八
    十万曹兵鏖赤壁;一个同仙徒仙弟收妖孽,却好似二十八汉将闹昆阳。一个翻江
    流,搅海水,重重叠叠涌波涛;一个撼乾枢,摇坤轴,烈烈轰轰运霹雳。一个要
    为族类报了冤仇,一个要为生民除将祸害。正是:
    两边齐角力,一样显神机;到头分胜败,毕竟有雄雌!
    却说孽龙精奋死来战真君,真君正要拿住他,以绝祸根。那些蛟党终是心中
    惧怯,真君的弟子们,各持宝剑,或斩了一两个的,或斩了三四个的,或斩了五
    六个的,喷出腥血,一片通红。周广一剑,又将孽龙的第二子斩了。其馀蛟党一
    个个变化走去,只有孽龙与真君独战,回头一看,蛟党无一人在身傍,也只得跳
    上云端,化一阵黑风而走。真君急追赶时,已失其所在,乃同众弟子回归。真君
    谓吴猛曰:“此番若非君之法力,数百万生灵,尽葬于波涛中矣!”吴君曰:
    “全仗尊师杀退蛟孽,不然,弟子亦危也。”
    却说孽龙屡败,除杀死族类外,六子之中,已杀去四子。众蛟党恐真君诛己,
    心怏怏不安,尽皆变去。止有三蛟未变,三蛟者:二蛟系孽龙子,一蛟系孽龙孙,
    藏于新建洲渚之中。其馀各变形为人,散于各郡城市镇中,逃躲灾难。一日,有
    真君弟子曾亨入于城市,见二少年,状貌殊异,鞠恭长揖,向曾亨问曰:“公非
    许君高门乎?”曾亨曰:“然。”既而问少年曰:“君是何人也?”少年曰:
    “仆家居长安,累世崇善。远闻许公深有道术,诛邪斩妖,必仗神剑,愿闻此神
    剑,有何功用?”曾亨曰:“吾师神剑,功用甚大,指天天开,指地地裂,指星
    辰则失度,指江河则逆流。万邪不敢当其锋,千妖莫能撄其锐。出匣时,霜寒雪
    凛;耀光处,鬼哭神愁,乃天赐之至宝也!”少年曰:“世间之物,不知亦有何
    物可当贤师神剑,而不为其所伤?”曾亨戏谓之曰:“吾师神剑,惟不伤冬瓜、
    葫芦二物耳,其馀他物皆不能当也。”少年闻言,遂告辞而去。曾亨亦不知少年
    乃是蛟精所变也。蛟精一闻冬瓜、葫芦之言,尽说与党类知悉。真君一日以神剑
    授弟子施岑、甘战,令其遍寻蛟党诛之。蛟党以甘、施二人寻追甚紧,遂皆化为
    葫芦、冬瓜,泛满江中。真君登秀峰之巅,运神光一望,乃呼施岑、甘战谓曰:
    “江中所浮者,非葫芦、冬瓜,乃蛟精馀党也,汝二人可履水内斩之!”于是施
    岑、甘战飞步水上,举剑望葫芦乱砍。那冬瓜、葫芦乃是轻浮之物,一砍即入水
    中,不能得破。正懊恼之间,忽有过往大仙在虚空中观看,遂令社伯之神,变为
    一八哥鸟儿,在施岑、甘战头上叫曰:“下剔上,下剔上。”施岑大悟,即举剑
    自下剔上,满江蛟党,约有七百馀性命,连根带蔓,悉无噍类。江中碧澄澄流水,
    变为红滚滚波涛。止有三蛟未及变形者,因而获免。真君见蛟党尽诛,遂封那八
    哥鸟儿头上一冠,所以至今八哥儿头上,皆有一冠。真君斩尽蛟党,后人有诗叹
    曰:神剑棱棱辟万邪,碧波江上砍葫瓜。孽龙党类思翻海,不觉江心杀自家。
    且说孽龙精所生六子,已诛其四。蛟党千馀,俱被真君诛灭。止有第三子,
    与第六子,并有一长孙藏于新建县洲渚之中,尚得留命。及闻真君尽诛其蛟类,
    乃大哭曰:“吾父未知下落,今吾等兄弟六人,传有子孙六七百,并其族类,共
    计千馀。今皆被许逊剿灭,止留我兄弟二人,并一侄在此。吾知许逊道法高妙,
    岂肯容我叔侄们性命?不如前往福建等处,逃躲残生,再作区处。”正欲起行,
    忽见真君同弟子甘战、施岑卒至,三蛟急忙逃去。真君见一道妖气冲天而起,乃
    指与甘、施二人曰:“此处有蛟党未灭,可追去除之,以绝其根!”真君遂与甘、
    施二人,飞步而行,蹑踪追至半路,施岑飞剑斩去一尾。追至福建延平府,地名
    氵茶洋九里潭,其一蛟即藏于深潭之中。真君召乡人谓曰:“吾乃豫章许逊,今
    追一蛟精至此,伏于此潭,吾今将竹一根,插于潭畔石壁之上,以镇压之,不许
    残害生民。汝等居民,勿得砍去!”言毕,即将竹插之,嘱曰:“此竹若罢,许
    汝再生;此竹若茂,不许再出!”至今潭畔,其竹母若凋零,则复生一笋,成竹
    替换复茂,今号为“许真君竹”。至今其竹一根在。往来舟船,有商人见其蛟者,
    其蛟无尾。更有一蛟被真君与甘、施二人,赶至福建建宁府崇安县。有一寺名怀
    玉寺,其寺有一长老,法名全善禅师,在法堂诵经,忽见一少年走入寺中,哀告
    曰:“吾乃孽龙之子,今被许逊剿灭全家,追赶至此,望贤师怜悯,救我一命,
    后当重报!”长老曰:“吾闻豫章许逊道法高妙,慧眼通神,吾此寺中,何处可
    躲?”少年曰:“长老慈悲为念,若肯救拔小人,小人当化作粟米一粒藏于贤师
    掌中,待许逊到寺,贤师只合掌诵经,方保无事。”长老允诺,少年即化为粟米
    一粒,入于长老掌中躲讫。真君与甘战、施岑二人,赶入寺中,谓长老曰:“吾
    乃豫章许逊,赶一蛟精至此,今在何处?可令他出来见我!”长老也不答应,只
    管合掌拱手,口念真经。真君不知藏在长老掌中,遍寻不见,遂往寺外前后各处
    寻之,并不见踪迹。施岑曰:“想蛟精去矣,吾等合往他处寻赶!”
    却说蛟精以真君去寺已远,乃复化为少年,拜谢长老曰:“深蒙贤师活命之
    恩,无可报答,望贤师分付寺中,着令七日七夜不要撞钟擂鼓,容我报答一二。”
    长老依言,分付师兄师弟,徒子徒孙等讫。及至三日,只见寺中前后狂风顿起,
    冷气飕飕,土木自动。长老大惊,谓僧众曰:“吾观孽龙之子,本是害人之物,
    得我救命,教我等七日七夜不动钟鼓。今止三日,风景异常,想必是他把言语哄
    我,若不打动钟鼓,莫承望他报恩,此寺反遭其害,那时悔之晚矣!”于是即令
    僧众撞起那东楼上华钟,那钟儿响了一百单八声,荣荣汪汪,正是梵王宫里鲸声
    吼,商客舟中夜半闻。又打起那西楼上画鼓,那鼓儿响了一个三起三煞,叮叮咚
    咚,正是俨若雷鸣云汉上,恍疑鼍吼海涛中。那蛟精闻得钟鼓之声,吃了一惊,
    即转身又化为少年,回到寺中,来见长老言曰:“吾前日分付寺中,七日勿动钟
    鼓,意欲将寺门外前后高山峻岭,滚成万亩良田,报答我师活命之恩。今才三日,
    止将高山上略荡得平些,滚有泉出,未及如数,而吾师即动钟鼓,其故何也?”
    长老以狂风顿起,山动地动为对。那少年不胜叹息。长老乃令人往寺外前后观之,
    但见高峻之处,皆荡得坦平,滚滚泉流不竭。至今怀玉寺中,不止千顷平坦良田,
    盖亦蛟精报恩所致。
    却说真君离了寺门,遍寻不见蛟精,乃复回高处望之,只见妖气依原还在寺
    中。乃与甘、施二人,又来寺中寻觅。其蛟精知真君复来,即先化为一僧,拜辞
    长老言曰:“吾族中有众千馀,皆被许逊诛灭,兄弟六人,已亡其四,吾父又未
    知存亡何如,吾今悔改前非,修行悟道。”言毕垂泪而别。真君果复至寺中,只
    见妖气出外,遂乃蹑迹追至建阳,地名叶墩。遥见一僧,知是蛟精所变。乃令甘、
    施二弟子,追赶至近,甘施意欲斩之,真君连忙喝住曰:“不可,此物虽是害人,
    今化为僧,量必改恶迁善。”遂叱曰:“孽畜,我今赦汝前去,汝务要从善修行,
    勿害生民!吾有谛语,分付与汝,劳心记着:‘逢湖则止,逢仰则住。’”分付
    已毕,遂纵之而去。甘战叱曰:“孽畜,我师父饶了你性命,再不要害人。”施
    岑亦叱曰:“孽畜,你若不遵我师父谛语,再若害人,我擒汝就如反掌之易。”
    那僧含羞乱窜而去。脱离了叶墩地方,来至一村,前有一山,遇一牧童,其僧乃
    问曰:“此处是何地方?”牧童答曰:“此处地方贵湖,前面一山,名曰仰山。”
    僧闻牧童之言,乃大喜曰:“适间承真君分付:‘逢湖则止,逢仰则住。’今到
    此处,合此二意,可以在此居住矣!”遂憩于路旁水田之间。其中间泉水,四时
    不竭,此地名龙窟,后乃名离龙窟。龙僧即于仰山修行,法名古梅禅师。遂建一
    寺,名仰山寺,其寺当时乏水,古梅将指头在石壁上乱指,皆有泉出。其寺田粮
    亦广,至今犹在。真君即于叶墩立一观,名曰:真君观,遥与仰山相对,以镇压
    之。其观至今犹存。
    却说真君又追一蛟精,其蛟乃孽龙第一子之子,孽龙之长孙也。此蛟直走至
    福州南台躲避,潜其踪迹。真君命甘、施二弟子,遍处寻索,乃自立于一石上,
    垂纶把钓,忽觉钓丝若有人扯住一般,真君乃站在石上,用力一扯,石遂裂开。
    石至今犹在,因名为钓龙石。只见扯起一个大螺,约有二三丈高大,螺中有一女
    子现出,真君曰:“汝妖也!”那女子双膝跪地告曰:“妾乃南海水侯第三女。
    闻尊师传得仙道,欲求指教修真之路。故乘螺舟特来相叩。”真君乃指以高盖山,
    可为修炼之所,且曰:“此山有苦参甘草,上有一井,汝将其药投于井中,日饮
    其水,久则自可成仙。”遂命女子复入螺中,用巽风一口,吹螺舟浮于水面,直
    到高盖山下。女子乘螺于此,其螺化为大石,至今犹在。遂登山采取苦参甘草等
    药,日于井中投之,饮其井泉,后女子果成仙而去。至今其乡有病者,汲井泉饮
    之,其病可愈。却说施岑、甘战回见真君,言蛟精无有寻处。真君登高山绝顶以
    望,见妖气一道,隐隐在福州城开元寺井中喷出,乃谓弟子曰:“蛟精已入在井
    中矣!”遂至其寺中,用铁佛一座,置于井上压之。其铁佛至今犹在。真君收伏
    三蛟已毕,遂同甘战、施岑复回豫章,再寻孽龙诛之。后人有诗叹曰:迢迢千里
    到南闽,寻觅蛟精驾雾云。到年留名留异迹,今人万古仰真君。
    却说孽龙既不能滚沉豫章,其族党变为瓜、葫,一概被真君所灭。所生六子,
    斩了四子,只有二子一孙,犹未知下落。越思越恼,只得又奔往洋子江中,见了
    火龙父亲,哭诉其事。火龙曰:“四百年前,孝悌明王传法与兰公,却使兰公传
    法与谌母,谌母传法与许逊。吾知许逊一生,汝等有此难久矣!故我当时就令了
    鼋帅,统领虾兵蟹将,要问他追了金丹宝鉴、铜符铁券之文。谁知那兰公将我等
    杀败。我彼时少年精壮,也奈何兰公不得,今日有许多年纪,筋力憔悴,还奈得
    许逊何!这凭你自去。”孽龙叹曰:“今有人说,父不顾子的世界,果然,果然!”
    火龙骂曰:“畜生,我满眼的孙子,今日被你不长进,败得一个也没了,还来怨
    我父亲!”遂打将孽龙出来。
    孽龙见父亲不与他做主,遂在江岸上放声大哭。惊动了南海龙王敖钦第三位
    太子。彼时太子领龙王钧旨,同巡江夜叉全身披挂,手执钢刀,正在此巡逻长江。
    认得是火龙的儿子,即忙问曰:“你在此哭甚事?”孽龙道:“吾族党千馀,皆
    被许逊诛灭,父亲又不与我作主,我今累累然若丧家之狗,怎的由人不哭。”太
    子曰:“自古道:‘家无全犯。’许逊怎么就杀了你家许多人?他敢欺我水府无
    人么?老兄且宽心,待我显个手段,擒他报取冤仇!”孽龙道:“许逊传了谌母
    飞步之法,仙女所赐宝剑,其实神通广大,难以轻敌。”太子曰:“我龙宫有一
    铁杵,叫做如意杵;有一铁棍,叫做如意棍。这个杵这个棍,欲其大,就有屋桷
    般大;欲其小,只如金针般小;欲其长,就有三四丈长;欲其短,只是一两寸短,
    因此名为如意。此皆父王的宝贝,那棍儿被孙行者讨去,不知那猴子打死了千千
    万万的妖怪。只有这如意杵儿,未曾使用,今带在我的身边。试把来与许逊弄一
    弄,他若当抵得住,真有些神通。”孽龙问道:“这杵是那一代铸的?”太子道:
    “这杵是乾坤开辟之时,有一个盘古王,凿了那昆仑山几片棱层石,架了一座的
    红炉;砍了广寒宫一株娑婆树,烧了许多的黑炭;取了须弥山几万斤的生铁;用
    了太阳宫三味的真火;叫了那炼石的女娲,炼了七七四十九个日头。却命着雨师
    洒雨,风伯煽风,太乙护炉,祝融看火,因此上炼得这个杵儿。要大就大,要小
    就小,要长就长,要短就短,且此杵有些妙处,抛在半空之中,一变十,十变百,
    百变千,千变万,更会变化哩!”孽龙问曰:“如今那铁杵放在那里?”太子即
    从耳朵中拿将出来,向风中幌一幌,就有屋桷般大;幌两幌,就有竹竿般长。孽
    龙大喜曰:“这样东西,要长就长,要大则大,那许逊有些法力,尚可当抵一二。
    徒弟们皆是后学之辈,禁得几杵?”夜叉见太子欲与孽龙报仇,乃谏曰:“爷爷
    没有钧旨,太子怎敢擅用军器?恐爷爷知道,不当稳便。”太子曰:“吾主意已
    定,你肯辅我,便同去;如不肯辅我,任你先转南海去罢!”夜叉不肯相助自去
    了。那太子杀奔豫章,要拿许逊,与孽龙报仇。却怎生打扮,则见:重叠叠“鳖
    甲”坚固,整齐齐“海带”飞斜。身骑着“海马”号三花,好一似“天门冬”将
    军披挂。走起了磊磊落落“滑石”,飞将来溟溟漠漠“辰砂”。索儿绞的是“天
    麻”,要把“威灵仙”拿下。
    却说真君同着弟子甘战、施岑等各仗宝剑,正要去寻捉孽龙,忽见龙王三太
    子叫曰:“许逊,许逊!你怎么这等狠心,把孽龙家千百馀人一概诛戮!你敢小
    觑我龙宫么?我今日与你-赛一阵,才晓得我的本事。”真君慧眼一看,认得是
    南海龙王的三太子,喝曰:“你父亲掌管南海,素称本分,今日怎的出你们不肖
    儿子?你好好回去,免致后悔!”太子道:“你-之父,人亦杀其父;-之
    兄,人亦杀其兄。孽龙是我水族中一例之人,我岂肯容你这等欺负!”于是举起
    钢刀,就望真君一砍。真君亦举起宝剑来迎,两个大杀一场。则见:一个是九天
    中神仙领袖,一个是四海内龙子班头。一个的道法精通,却会吞云吸雾;一个的
    武艺惯熟,偏能掣电驱雷。一个呼谌母为了师傅,最大神通,一个叫龙王做了父
    亲,尽高声价。一个飞宝剑,前挑后剔,光光闪闪,就如那大寒陆地凛严霜;一
    个抛铁杵,直撞横冲,々珰珰,就如那除夜人家烧爆竹。真个是棋逢敌手,
    终朝胜负难分;却原来阵遇对头,两下高低未辨。
    真君与那太子刀抵剑,剑对刀,自巳牌时分,战至午时,不分胜败。施岑谓
    众道友曰:“此龙子本事尽高,恐师父不能拿他,可大家一齐掩杀!”那太子见
    真君弟子一齐助战,遂在耳朵中,取出那根铁杵来,幌了两三幌,望空抛起,好
    一个铁杵!一变作十,十变作百,百变作千,千变作万,半天之中,就如那纷纷
    柳絮颠狂舞,滚滚蜻蜓上下飞。满空撞得砅响,恰是潘丞相公子打擂槌。
    你看那真君的弟子们,才把那脑上的杵儿撇开,忽一杵在脑后一打;才把那脑后
    的杵儿架住,忽一杵在心窝一笃;才把心窝的杵儿一抹,忽一杵在肩膀上一锥。
    那些弟子们怕了那杵,都败阵而走。好一个真君,果有法术,果有神通,将宝剑
    望东一指,杵从东落;望西一指,杵从西开;望南一指,杵从南坠;望北一指,
    杵从北散。真君虽有这等法力,争奈千千万万之杵,一杵去了,一杵又来,却未
    能取胜。忽观世音菩萨空中闻得此事,乃曰:“敖钦龙王十分仁厚,生出这个不
    肖儿子,助了蛟精。我若不去收了他如意杵宝贝,许逊纵有法力,无如之何。”
    于是驾起祥云,在半空之中,解下身上罗带,做成一个圈套儿丢将起来,把那千
    千万万之杵尽皆套去。那太子见有人套去他的宝贝,心下慌张,败阵而走。孽龙
    接见,问曰:“太子与许逊征战得大胜否?”太子曰:“我战许逊正在取胜之际,
    不想有一妇人使一个圈套,把我那宝贝套去了。我今没处讨得!”孽龙曰:“套
    宝贝者,非是别人,乃是观世音菩萨……”言未毕,真君赶至,孽龙望见,即化
    一阵黑风走了。太子心中不忿,又提着手中钢刀,再来交战。此是败兵之将,英
    勇不加,两合之中,被真君左手一剑架开钢刀,却将右手一剑来斩太子。忽有人
    背后叫曰:“不可,不可!”真君举眼一看,见是观音,遂停住宝剑。观音曰:
    “此子是敖钦龙王的第三子,今无故辅助孽龙,本该死罪。奈他父亲素是仁厚,
    今我在此,若斩了此子,龙王又说我不救他,体面上不好看。”真君方才罢手。
    却说那巡江夜叉回转龙宫,将太子助孽龙之事,一一禀知龙王。龙王顿足骂
    曰:“这畜生恁的不肖!”彼时东海龙王龙顺、西海龙王敖广、北海龙王敖润同
    聚彼处。亦曰:“这畜生今日去战许逊,就如那葛伯与汤为仇;辅助孽龙就如那
    崇侯助纣为虐,容不得他!”敖钦曰:“这样儿子要他则甚!”遂取过一口利剑,
    敕旨一道,令夜叉将去叫太子自刎而亡。夜叉领了敕旨,赍了宝剑,径来见着三
    太子。太子闻知其故,唬得魂不着体,遂跪下观音叫道:“善菩萨!没奈何,到
    我父王处保过这次!”观音道:“只怕你父亲难饶你死罪,你不如到蛇盘谷中鹰
    愁涧躲避,三百年后,等唐三藏去西天取经,罚你变做个骡子,径往天竺国驮经
    过来,那时将功赎罪,我对你父亲说过,或可留你。”太子眼泪汪汪,拜辞观世
    音,往鹰愁涧而去。观音复将所收铁杵付与夜叉,教夜叉交付与龙王去讫。真君
    亦辞了观音回转豫章,不在话下。
    却说观音菩萨,别了真君,欲回普陀岩去,孽龙在途中投拜,欲求与真君讲
    和,后当改过前非,不敢为害,言辞甚哀。观音见其言语恳切,乃转豫章,来见
    真君。真君问曰:“大圣到此,复有何见谕?”观音曰:“吾此一来,别无甚事,
    孽龙欲与君讲和,今后改恶迁善,不知君允否?”真君曰:“他既要讲和,限他
    一夜滚百条河,以鸡鸣为止;若有一条不成,吾亦不许!”观音辞真君而去。弟
    子吴猛谏曰:“孽畜原心不改,不可许之。”真君曰:“吾岂不知,但江西每逢
    春雨之时,动辄淹浸,吾欲其开成百河,疏通水路耳,非实心与之和也。吾今分
    付社伯,阻挠其功,勿使足百条之数,则其罪难免,亦不失信于观音矣!”却说
    孽龙接见观音,问其所以。观音将真君所限之事,一一说与。孽龙大喜,是夜用
    尽神通,连滚连滚,恰至四更,社伯扣计其数,已滚九十九条。社伯心荒,乃假
    作鸡鸣,引动众鸡皆鸣,孽龙闻得大惊,自知不能免罪,乃化为一少年,未及天
    明,即遁往湖广躲避去讫。真君至天明,查记河数,止欠一条,鸡声尽鸣,乃知
    是社伯所假也。遂令弟子计功受赏。真君急寻孽龙之时,已不知其所在。后来遂
    于河口立县,即今之南康湖口县是焉。
    却说孽龙遁在黄州府黄冈县地方,变作个少年的先生求馆。时有一老者姓史,
    名仁,家颇饶裕,有孙子十馀人,正欲延师开馆。孽龙至其家,自称:“豫章曾
    良,闻君家有馆,特来领教。”史老见其人品清高,礼貌恭敬,心窃喜之,不知
    其学问何如,遂谓曰:“敝乡旧俗,但先生初来者,或考之以文,或试之以对,
    然后启帐。卑老有一对,欲领尊教何如?”孽龙曰:“愿闻。”史老曰:“曾先
    生腰间加四点,鲁邦贤士。”孽龙曰:“我就把令孙为对。”遂答曰:“史小子
    头上着一横,吏部天官。”史老见先生对得好,不胜之喜,乃曰:“先生高才邃
    养,奈寒舍学俸微少,未可轻屈。”孽龙道:“小子借寓读书,何必计利。”史
    老遂择日启馆,叫诸孙具贽见之仪,行了拜礼,遂就门下受业。孽龙教授那些生
    徒,辨疑解惑,读书说经,明明白白,诸生大有进益,不在话下。
    却说真君以孽龙自滚河以后,遍寻不见,遂同甘战、施岑二人,迳到湖广地
    面寻觅踪迹。忽望妖气在黄冈县乡下姓史的人家,乃与二弟子径往其处。至一馆
    中,知是孽龙在此,变作先生,教训生徒。真君乃问其学生曰:“先生那里去了?”
    学生答云:“先生洗浴去了。”真君曰:“在那里洗浴?”学生曰:“在涧中。”
    真君曰:“这样十一月天气,还用冷水洗浴?”学生曰:“先生是个体厚之人,
    不论寒天热天,常要水中去浸一浸。若浸得久时,还有两三个时辰才回来。”真
    君乃与弟子坐在馆中,等他回时,就下手拿着。忽举头一看,见柱壁上有对联云:
    “赵氏孤儿,切齿不忘屠岸贾;伍员烈士,鞭尸犹恨楚平王。”又壁上题有诗句
    云:“自叹年来运不齐,子孙零落却无遗。心怀东海波澜阔,气压西江草树低。
    怨处咬牙思旧恨,豪来挥笔记新诗。男儿不展风云志,空负天生八尺躯。”
    真君看诗对已毕,大惊,谓弟子曰:“此诗此对,皆是复仇之诗!若此孽不
    除,终成大患。汝等务宜勉力擒之。”言未毕,忽史老来馆中,看孙子功书。时
    盛冬天气,史老身上披领羊裘,头上戴顶暖帽,徐徐而来。及见真君丰姿异常,
    连忙施礼,问曰:“先生从何而来?”真君曰:“小生乃豫章人,特来访友。”
    史老谓孙子曰:“客在此,何不通报?”遂邀真君与二弟子至家下告茶。茶毕,
    史老问真君姓名,真君曰:“小生姓许名逊,此二徒,一姓施名岑,一姓甘名战。”
    史老曰:“闻得许君者,法术甚妙,诛灭蛟精,敢是足下否?”真君曰:“然。”
    史老遂下拜。真君以其年老,连忙答礼。史老问曰:“仙驾临此,欲何为?”真
    君曰:“尊府教令孙者,乃孽龙精也,变形于此,吾寻踪觅迹,特来擒之。”史
    老大惊曰:“怪道这个先生无问寒天暑天,日从涧中洗浴。浴水之处,往时浅浅
    的,今成一潭,深不可量。”真君曰:“老翁有缘,幸遇小生相救。不然今日是
    个屋舍,后日是个江河,君家且葬鱼腹矣!”史老曰:“此蛟精怎的拿他?”真
    君曰:“此孽千变万化,他若提防于我,擒之不易。幸今或未觉,纵要变时,必
    资水力。可令公家凡水缸水桶洗脸盆,及碗盏之类,皆不可注水,使他变化不去,
    我自然拿了他。”史老分付已毕,孽龙正洗浴回馆,真君见了,大喝一声:“孽
    畜走那里去?”孽龙大惊,却待寻水而变,遍处无水,惟砚池中有一点馀水未倾,
    遂从里面变化而去,竟不知其踪迹。后人有诗叹曰:堪叹蛟精玄上玄,墨池变化
    至今传。当时若肯心归正,却有金书取上天。
    史老见真君赶去孽龙,甚是感谢,乃留真君住了数日,极其款曲。真君曰:
    “此处孽龙居久,恐有沉没之患,汝可取杉木一片过来,吾书符一道,打入地中,
    庶可以镇压之!”真君镇符已毕。感史老相待殷勤,更取出灵丹一粒,点石一片,
    化为黄金,约有三百馀两,相谢史老而去。施岑曰:“孽龙今不知遁在何处,可
    从此湖广上下,遍处寻觅诛之。”真君曰:“或此孽瞰我等在此,又往豫章,欲
    沉郡城土地,未可知也。莫若且回家中,觅其踪迹,如果不在,再往外获之未晚。”
    于是师弟们一路回归。
    却说孽龙精砚池变去,又化为美少男子,逃往长沙府。闻知刺史贾玉家生有
    一女,极有姿色,怎见得:眉如翠羽,肌如凝脂,齿如瓠犀,手如柔荑。脸衬桃
    花瓣,鬟堆金凤丝。秋波湛湛妖娆态,春笋纤纤妖媚姿。说甚么汉苑王嫱,说甚
    么吴宫西施,说甚么赵家飞燕,说甚么杨家贵妃。柳腰微摆鸣金珮,莲步轻移动
    玉肢。月里嫦娥难比此,九天仙子怎如斯!孽龙遂来结拜刺史贾玉,贾玉问曰:
    “先生何人也?”答曰:“小人姓慎,名郎,金陵人氏。自幼颇通经典,不意名
    途淹滞,莫能上达,今作南北经商之客耳。因往广南贩货,得明珠数斛,民家无
    处作用,特来献与使君,伏望笑留。”贾使君曰:“此宝乃先生心力所求,况汝
    我萍水相逢,岂敢受此厚赐。”再三推拒,慎郎献之甚切,使君不得已而受之。
    留住数日,使君见慎郎礼貌谦恭,丰姿美丽,琴棋书画,件件皆能,弓矢干戈,
    般般惯熟,遂欲以女妻之。慎郎鞠躬致谢,复将珍宝厚贿使君亲信之人,悉皆称
    赞慎郎之德。使君乃择吉日,将其女与慎郎成亲,不在话下。
    却说慎郎在贾府成婚以后,岁遇春夏之时,则告禀使君,托言出游江湖,经
    商买卖。至秋冬之时,则重载船只而归,皆是奇珍异宝。使君大喜曰:“吾得佳
    婿矣!”盖不知其为蛟精也。所得资财宝货,皆因春夏大水,覆人舟船,抢人财
    宝,装载而归。慎郎入赘年,复生三子。一日慎郎寻思起来,不胜忿怒曰:“吾
    家世居豫章,子孙族类,一千馀众,皆被许逊灭绝;破我巢穴,使我无容身之地。
    虽然潜居此地,其实怨恨难消。今既岁久,谅许逊不复知有我也。我今欲回豫章,
    大兴洪水,溃没城郡,仍灭取许逊之族,报复前仇,方消此恨!”言罢,来见使
    君。使君问曰:“贤婿有何话说?”慎郎曰:“方今春风和暖,正宜出外经商,
    特来拜辞岳父而去。家中妻子,望岳丈看顾。”使君曰:“贤婿放心前去,不必
    多忧。若得充囊之利,早图返棹。”言罢,分别而去。
    时晋永嘉七年,真君与其徒甘战、施岑周览城邑,遍寻蛟孽,三年间,杳无
    踪迹,已置之度外去了。不想这孽龙自来送死。忽一日,道童来报,有一少年子
    弟,丰姿美貌,衣冠俊伟,来谒真君。真君命入,问曰:“先生何处人也?”少
    年曰:“小生姓慎,名郎,金陵人氏。久闻贤公有斡旋天地之手,慑伏孽龙之功,
    海内少二,寰中寡双,小生特来过访,欲遂识荆之愿,别无他意。”真君曰:
    “孽精未除,徒负虚名,可愧,可愧!”真君言罢,其少年告辞而出,真君送而
    别之。甘、施二弟子曰:“适间少年,是何人也?”真君曰:“此孽龙也,今来
    相见,探我虚实耳!”甘施曰:“何以知之?”真君曰:“吾观其人妖气尚在,
    腥风袭人,是以知之。”甘施曰:“既如此,即当擒而诛之,何故又纵之使去也?”
    真君曰:“吾四次擒拿,皆被变化而去,今佯为不知,使彼不甚提防,庶可随便
    擒之耳!”施岑乃问曰:“此时不知逃躲何处?吾二人愿往杀之!”真君举慧眼
    一照,乃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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