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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十二 列传第二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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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转秘书监,赐爵永兴县子。太宗重其博识,每机务之隙,引之 谈论,共观经史。世南虽容貌懦曌,若不胜衣,而志性抗烈,每论及古先帝王为 政得失,必存规讽,多所补益。太宗尝谓侍臣曰:“朕因暇日,与虞世南商略古 今,有一言之失,未尝不怅恨,其恳诚若此,朕用嘉焉。群臣皆若世南,天下何 忧不理!” 八年,陇右山崩,大蛇屡见,山东及江淮多大水。太宗以问世南,对曰: “春秋时山崩,晋侯召伯宗而问焉,对曰:‘国主山川,故山川崩竭,君为之不 举,降服、乘缦、彻乐、出次、祝币以礼焉。’梁山,晋所主也,晋侯从之,故 得无害。汉文帝元年,齐、楚地二十九山同日崩,水大出,令郡国无来贡献,施 惠于天下,远近欢洽,亦不为灾。后汉灵帝时,青蛇见御座。晋惠帝时,大蛇长 三百步,见齐地,经市入朝。案蛇宜在草野,而入市朝,所以可为怪耳。今蛇见 山泽,盖深山大泽必有龙蛇,亦不足怪也。又山东足雨,虽则其常,然阴-过久, 恐有冤狱,宜省系囚,庶几或当天意。且妖不胜德,唯修德可以销变。”太宗以 为然,因遣使者赈恤饥馁,申理狱讼,多所原宥。后有星孛于虚、危,历于氐, 百余日乃灭。太宗谓群臣曰:“天见彗星,是何妖也?”世南曰:“昔齐景公时 有彗星见,公问晏婴,对曰:‘穿池沼畏不深,起台榭畏不高,行刑罚畏不重, 是以天见彗为公诫耳。’景公惧而修德,后十六日而星没。臣闻‘天时不如地利, 地利不如人和’,若德义不修,虽获麟凤,终是无补;但政事无阙,虽有灾星, 何损于时?然愿陛下勿以功高古人而自矜伐,勿以太平渐久而自骄怠,慎终如始, 彗星虽见,未足为忧。”太宗敛容谓曰:“吾之抚国,良无景公之过。但吾才弱 冠举义兵,年二十四平天下,未三十而居大位,自谓三代以降,拨乱之主,莫臻 于此。重以薛举之骁雄,宋金刚之鸷猛,窦建德跨河北,王世充据洛阳,当此之 时,足为勍敌,皆为我所擒。及逢家难,复决意安社稷,遂登九五,降服北夷, 吾颇有自矜之意,以轻天下之士,此吾之罪也。上天见变,良为是乎?秦始皇平 六国,隋炀帝富四海,既骄且逸,一朝而败,吾亦何得自骄也。言念于此,不觉 惕焉震惧。”四月,康国献狮子,诏世南为之赋,命编之东观,辞多不载。后高 祖崩,有诏山陵制度,准汉长陵故事,务从隆厚。程限既促,功役劳弊。世南上 封事谏曰: 臣闻古之圣帝明王所以薄葬者,非不欲崇高光显,珍宝具物,以厚其亲。然 审而言之,高坟厚垅,珍物毕备,此适所以为亲之累,非曰孝也。是以深思远虑, 安于菲薄,以为长久万代之计,割其常情以定耳。昔汉成帝造延、昌二陵,制度 甚厚,功费甚多。谏议大夫刘向上书,其言深切,皆合事理。其略曰:“孝文居 霸陵,凄怆悲怀,顾谓群臣曰:‘嗟乎!以北山石为椁,用纻絮斮陈漆其间,岂 可动哉?’张释之进曰:‘使其中有可欲,虽锢南山犹有隙;使其中无可欲,虽 无石椁,又何戚焉!’夫死者无终极,而国家有废兴,释之所言,为无穷计也。 孝文寤焉,遂以薄葬。”又汉氏之法,人君在位,三分天下贡赋,以一分入山陵。 武帝历年长久,比葬,陵中不复容物,霍光暗于大体,奢侈过度。其后至更始之 败,赤眉贼入长安,破茂陵取物,犹不能尽。无故聚敛百姓,为盗之用,甚无谓 也。魏文帝于首阳东为寿陵,作终制,其略曰:“昔尧葬寿陵,因山为体,无封 树,无立寝殿园邑,为棺椁足以藏骨,为衣衾足以朽肉。吾营此不食之地,欲使 易代之后,不知其处,无藏金银铜铁,一以瓦器。自古及今,未有不亡之国,无 有不发之墓,至乃烧取玉匣金缕,骸骨并尽,乃不重痛哉!若违诏妄有变改,吾 为戮尸于地下,死而重死,不忠不孝,使魂而有知,将不福汝。以为永制,藏之 宗庙。”魏文帝此制,可谓达于事矣。向使陛下德止如秦、汉之君,臣则缄口而 已,不敢有言。伏见圣德高远,尧、舜犹所不逮,而俯与秦、汉之君同为奢泰, 舍尧、舜、殷、周之节俭,此臣所以尤戚也。今为丘垅如此,其内虽不藏珍宝, 亦无益也。万代之后,但见高坟大墓,岂谓无金玉耶?臣之愚计,以为汉文霸陵, 既因山势,虽不起坟,自然高显。今之所卜,地势即平,不可不起,宜依《白虎 通》所陈周制,为三仞之坟,其方中制度,事事减少。事竟之日,刻石于陵侧, 明丘封大小高下之式。明器所须,皆以瓦木,合于礼文,一不得用金银铜铁。使 万代子孙,并皆遵奉,一通藏之宗庙,岂不美乎!且臣下除服用三十六日,已依 霸陵,今为坟垅,又以长陵为法,恐非所宜。伏愿深览古今,为长久之虑,臣之 赤心,唯愿万岁之后,神道常安,陛下孝名,扬于无穷耳。 书奏不报。世南又上疏曰:“汉家即位之初,便营陵墓,近者十余岁,远者 五十年方始成就。今以数月之间而造数十年之事,其于人力,亦已劳矣。又汉家 大郡五十万户,即目人众未及往时,而功役与之一等,此臣所以致疑也。”时公 卿又上奏请遵遗诏,务从节俭,因下其事付所司详议,于是制度颇有减省焉。 太宗后颇好猎,世南上疏谏曰:“臣闻秋狝冬狩,盖惟恒典;射隼从禽,备 乎前诰。伏惟陛下因听览之余辰,顺天道以杀伐,将欲躬摧班掌,亲御皮轩,穷 猛兽之窟穴,尽逸材于林薮。夷凶剪暴,以卫黎元;收革擢羽,用充军器;举旗 效获,式遵前古。然黄屋之尊,金舆之贵,八方之所仰德,万国之所系心,清道 而行,犹戒衔橛,斯盖重慎防微,为社稷也。是以马卿直谏于前,张昭变色于后, 臣诚微浅,敢忘斯义?且天弧星毕,所殪已多,颁禽赐获,皇恩亦薄。伏愿时息 猎车,且韬长戟,不拒刍荛之请,降纳涓澮之流,袒裼徒抟,任之群下,则贻范 百王,永光万代。”其有犯无隐,多此类也。太宗以是益亲礼之。尝称世南有五 绝:一曰德行,二曰忠直,三曰博学,四曰文辞,五曰书翰。十二年,又表请致 仕,优制许之,仍授银青光禄大夫、弘文馆学士,禄赐防阁,并同京官职事。寻 卒,年八十一。太宗举哀于别次,哭之甚恸。赐东园秘器,陪葬昭陵,赠礼部尚 书,谥曰文懿。手敕魏王泰曰:“虞世南于我,犹一体也。拾遗补阙,无日暂忘, 实当代名臣,人伦准的。吾有小失,必犯颜而谏之。今其云亡,石渠、东观之中, 无复人矣,痛惜岂可言耶!”未几,太宗为诗一篇,追述往古兴亡之道,既而叹 曰:“钟子期死,伯牙不复鼓琴。朕之此诗,将何以示?”令起居郎褚遂良诣其 灵帐读讫焚之,冀世南神识感悟。后数岁,太宗夜梦见之,有若平生。翌日,下 制曰:“礼部尚书、永兴文懿公虞世南,德行淳备,文为辞宗,夙夜尽心,志在 忠益。奄从物化,倏移岁序,昨因夜梦,忽睹其人,兼进谠言,有如平生之日。 追怀遗美,良增悲叹。宜资冥助,申朕思旧之情,可于其家为设五百僧斋,并为 造天尊像一区。”又敕图其形于凌烟阁。有集三十卷,令褚亮为之序。世南子昶, 官至工部侍郎。 李百药,字重规,定州安平人,隋内史令、安平公德林子也。为童儿时多疾 病,祖母赵氏故以百药为名。七岁解属文。父友齐中书舍人陆乂、马元熙尝造德 林宴集,有读徐陵文者,云“既取成周之禾,将刈琅邪之稻”,并不知其事。百 药时侍立,进曰:“《传》称‘鄅人藉稻’。杜预《注》云‘鄅国在琅邪开 阳’。”乂等大惊异之。开皇初,授东宫通事舍人,迁太子舍人,兼东宫学士。 或嫉其才而毁之者,乃谢病免去。十九年,追赴仁寿宫,令袭父爵。左仆射杨素、 吏部尚书牛弘雅爱其才,奏授礼部员外郎,皇太子勇又召为东宫学士。诏令修五 礼,定律令,撰阴阳书。台内奏议文表,多百药所撰。时炀帝出镇扬州,尝召之, 百药辞疾不赴,炀帝大怒,及即位,出为桂州司马。为沈法兴所得,署为掾。其 后,罢州置郡,因解职还乡里。大业五年,授鲁郡临泗府步兵校尉。九年,充戍 会稽。寻授建安郡丞,行达乌程,属江都难作,复会沈法兴为李子通所破,子通 又命为中书侍郎、国子祭酒。及杜伏威攻灭子通,又以百药为行台考功郎中。或 有谮之者,伏威囚之,百药著《省躬赋》以致其情,伏威亦知其无罪,乃令复职。 伏威既据有江南,高祖遣使招抚,百药劝伏威入朝,伏威从之,遣其行台仆射辅 公祏与百药留守,遂诣京师。及渡江至历阳,狐疑中悔,将害百药,乃饮以石灰 酒,因大泄痢,而宿病皆除。伏威知百药不死,乃作书与公祏令杀百药,赖伏威 养子王雄诞保护获免。公祏反,又授百药吏部侍郎。有谮百药于高祖,云百药初 说杜伏威入朝,又与辅公祏同反。高祖大怒。及公祏平,得伏威与公祏令杀百药 书,高祖意稍解,遂配流泾州。 太宗重其才名,贞观元年,召拜中书舍人,赐爵安平县男。受诏修定《五礼》 及律令,撰《齐书》。二年,除礼部侍郎。朝廷议将封建诸侯,百药上《封建论》 曰: 臣闻经国庇民,王者之常制;尊主安上,人情之本方。思阐治定之规,以弘 长世之业者,万古不易,百虑同归。然命历有赊促之殊,邦家有理乱之异,遐观 载籍,论之详矣。咸云周过其数,秦不及期,存亡之理,在于郡国。可以监夏殷 之长久,遵黄唐之并建,维城盘石,深根固本,虽王纲弛废,枝干相持,故使逆 节不生,宗祀不绝。秦氏背师古之训,弃先王之道,践华恃险,罢侯置守,子弟 无尺土之邑,兆庶罕共治之忧,故一夫号泽,七庙隳祀。臣以为自古皇王,君临 宇内,莫不受命上玄,飞名帝录,缔构遇兴王之运,殷忧属启圣之期。虽魏武携 养之资,汉高徒役之贱,非止意有觊觎,推之亦不能去也。若其狱讼不归,菁华 已竭,虽帝尧之光被四表,大舜之上齐七政,非止情存揖让,守之亦不可固焉。 以放勋、重华之德,尚不能克昌厥后,是知祚之长短,必在天时,政或盛衰,有 关人事。隆周卜代三十,卜年七百,虽沦胥之道斯极,而文、武之器犹存,斯则 龟鼎之祚,已悬定于杳冥也。至使南征不返,东迁避逼,禋祀如线,郊畿不守, 此乃凌夷之渐,有累于封建焉。暴秦运短闰余,数钟百六。受命之主,德异禹、 汤;继世之君,才非启、诵。借使李斯、王绾之辈,盛开四履,将闾、子婴之徒, 俱启千乘,岂能逆帝子之勃兴,抗龙颜之基命者也!然则得失成败,各有由焉。 而著述之家,多守常辙,莫不情亡今古,理蔽浇淳,欲以百王之季,行三代之法。 天下五服之内,尽封诸侯;王畿千乘之间,俱为采地。是以结绳之化,行虞、夏 之朝;用象刑之典,治刘、曹之末,纪纲既紊,断可知焉。锲船求剑,未见其可; 胶柱成文,弥所多惑。徒知问鼎请隧,有惧霸王之师;白马素车,无复藩篱之援。 不悟望夷之衅,未甚羿、浞之灾;高贵之殃,宁异申、缯之酷!乃钦明昏乱,自 革安危,固非守宰公侯,以成兴废。且数世之后,王室浸微,始自藩屏,化为仇 敌。家殊俗,国异政,强凌弱,众暴寡,疆场彼此,干戈日寻。狐骀之役,女子 尽髽;崤陵之师,只轮不返。斯盖略举一隅,其余不可胜数。陆士衡方规规然云: “嗣王委其九鼎,凶族据其大邑,天下晏然,以治待乱。”何斯言之谬也!而设 官分职,任贤使能,以循吏之才,膺共治之寄,刺郡分竹,何代无人?至使地或 呈祥,天不爱宝,民称父母,政比神明。曹元首方区区然称:“与人共其乐者, 人必忧其忧,与人同其安者,人必拯其危。”岂容委以侯伯,则同其安危;任之 牧宰,则殊其忧乐?何斯言之妄也!封君列国,藉庆门资,忘其先业之艰难,轻 其自然之崇贵,莫不世增-虐,代益骄侈。自离宫别馆,切汉凌云,或刑人力而 将尽,或召诸侯而共乐。陈灵则君臣悖礼,共侮徵舒;卫宣则父子聚麀,终诛寿、 朔。乃云为己思治,岂若是乎?内外群官,选自朝廷,擢士庶以任之,澄水镜以 鉴之,年劳优其阶品,考绩明其黜陟。进取事切,砥砺情深,或俸禄不入私门, 妻子不之官舍。颁条之贵,食不举火;剖符之重,衣唯补葛。南郡太守,敝布裹 身;莱芜县长,凝尘生甑。专云为利图物,何其爽欤!总而言之,爵非世及,用 贤之路斯广;民无定主,附下之情不固。此乃愚智所辨,安可惑哉!至如灭国弑 君,乱常干纪,春秋二百年间,略无宁岁。次睢咸秩,遂用玉帛之名;鲁道有荡, 每等衣裳之会。纵使西汉哀、平之际,东洛桓、灵之时,下吏-暴,必不至此。 为政之理,可一言以蔽之。 伏惟陛下握纪御天,膺期启圣,救亿兆之焚溺,扫氛昆于寰区。创业垂统, 配二仪以立德;发号施令,妙万物而为言。独照宸衷,永怀前古,将复五等而修 旧制,建万国以亲诸侯。窃以汉、魏以还,余风之弊未尽;勋、华既往,至公之 道斯革。况晋氏失驭,宇县崩离;后魏时乘,华夷杂处。重以关河分阻,吴、楚 悬隔,习文者学长短纵横之术,习武者尽干戈战争之心,毕为狙诈之阶,弥长浇 浮之俗。开皇在运,因藉外家。驱御群英,任雄猜之数;坐移时运,非克定之功。 年逾二纪,民不见德。及大业嗣文,世道交丧,一时人物,扫地将尽。虽天纵神 武,削平寇虐,兵威不息,劳止未康。自陛下仰顺圣慈,嗣膺宝历,情深致治, 综核前王。虽至道无名,言象所纪,略陈梗概,实所庶几。爱敬蒸蒸,劳而不倦, 大舜之孝也。访安内竖,亲尝御膳,文王之德也。每宪司谳罪,尚书奏狱,大小 必察,枉直咸申,举断趾之法,易大辟之刑,仁心隐恻,贯彻幽显,大禹之泣辜 也。正色直言,虚心受纳,不简鄙陋,无弃刍荛,帝尧之求谏也。弘奖名教,劝 励学徒,既擢明经于青紫,将升硕儒于卿相,圣人之善诱也。群臣以宫中暑湿, 寝膳或乖,请徙御高明,营一小阁。遂惜家人之产,竟抑子来之愿,不吝阴阳所 感,以安卑陋之居。去岁荒俭,普天饥馑,丧乱甫尔,仓廪空虚。圣情矜愍,勤 加惠恤,竟无一人流离道路,犹且食啖藜藿,乐撤簨弶,言必凄动,貌成癯瘠。 公旦喜于重译,文命矜其即序。陛下每四夷款附,万里归仁,必退思进省。凝神 动虑,恐妄劳中国,以事远方,不藉万古之英声,以存一时之茂实。心切忧劳, 迹绝游幸,每旦视朝,听受无倦。智周于万物,道济于天下。罢朝之后,引进名 臣,讨论是非,备尽肝膈,唯及政事,更无异辞。才及日昃,命才学之士,赐以 清闲,高谈典籍,杂以文咏,间以玄言,乙夜忘疲,中宵不寐。此之四道,独迈 往初。斯实生民以来,一人而已。弘兹风化,昭示四方,信可以期月之间,弥纶 天壤。而淳粹尚阻,浮诡未移,此由习之永久,难以卒变。请待斫雕成朴,以质 代文,刑措之教一行,登封之礼云毕,然后定疆理之制,议山河之赏,未为晚焉。 《易》称:“天地盈虚,与时消息,况于人乎?”美哉斯言也。 太宗竟从其议。四年,授太子右庶子。五年,与左庶子于志宁、中允孔颖达、 舍人陆敦信侍讲于弘教殿。时太子颇留意典坟,然闲燕之后,嬉戏过度,百药作 《赞道赋》以讽焉,辞多不载。太宗见而遣使谓百药曰:“朕于皇太子处见卿所 献赋,悉述古来储贰事以诫太子,甚是典要。朕选卿以辅弼太子,正为此事,大 称所委,但须善始令终耳。”因赐彩物五百段。然太子卒不悟而废。十年,以撰 《齐史》成,加散骑常侍,行太子左庶子,赐物四百段。俄除宗正卿。十一年, 以撰《五礼》及律令成,进爵为子。后数岁,以年老固请致仕,许之。太宗尝制 《帝京篇》,命百药并作,上叹其工,手诏曰:“卿何身之老而才之壮,何齿之 宿而意之新乎!”二十二年卒,年八十四,谥曰康。百药以名臣之子,才行相继, 四海名流,莫不宗仰。藻思沈郁,尤长于五言诗,虽樵童牧竖,并皆吟讽。性好 引进后生,提奖不倦。所得俸禄,多散之亲党。又至性过人,初侍父母丧还乡, 徒跣单衣,行数千里,服阕数年,容貌毁悴,为当时所称。及悬车告老,怡然自 得,穿池筑山,文酒谈赏,以舒平生之志。有集三十卷,子安期。 安期幼聪辩,七岁解属文。初,百药大业末出为桂州司马,行至太湖,遇逆 贼,将加白刃,安期跪泣请代父命,贼哀而释之。贞观初,累转符玺郎。预修 《晋书》成,除主客员外郎。永徽中,迁中书舍人。又与李义府等于武德殿内修 书,再转黄门侍郎。龙朔中,为司列少常伯,参知军国。有事太山,诏安期为朝 觐坛碑文。安期前后三为选部,颇为当时所称。时高宗屡引侍臣,责以不进贤良。 众皆莫对,独安期进曰:“臣闻圣帝明王,莫不劳于求贤,逸于任使。设使尧、 舜苦己癯瘠,不能用贤,终亦王化不行。自夏、殷已来,历国数十,皆委贤良, 以共致理。且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况今天下至广,非无英彦。但比来公卿有所 荐引,即遭嚣谤,以为朋党。沉屈者未申,而在位者已损,所以人思苟免,竞为 缄默。若陛下虚己招纳,务于搜访,不忌亲雠,唯能是用,谗毁亦既不入,谁敢 不竭忠诚?此皆事由陛下,非臣等所能致也。”高宗深然其言。俄检校东台侍郎、 同东西台三品,出为荆州大都督府长史。咸亨初卒。自德林至安期三世,皆掌制 诰。安期孙羲仲,又为中书舍人。 褚亮,字希明,杭州钱塘人。曾祖湮,梁御史中丞;祖蒙,太子中舍人;父 玠,陈秘书监,并著名前史。其先自阳翟徙居焉。亮幼聪敏好学,善属文。博览 无所不至,经目必记于心。喜游名贤,尤善谈论。年十八,诣陈仆射徐陵,陵与 商榷文章,深异之。陈后主闻而召见,使赋诗,江总及诸辞人在坐,莫不推善。 祯明初,为尚书殿中侍郎。陈亡,入隋为东宫学士。大业中,授太常博士。时炀 帝将改置宗庙,亮奏议曰: 谨按《礼记》:“天子七庙,三昭三穆,与太祖之庙而七。”郑玄《注》曰: “此周制也。七者,太祖及文王、武王之祧,与亲庙四也。殷则六庙,契及汤与 二昭二穆也。夏则五庙,无太祖,禹与二昭二穆而已。”玄又据《礼》:“王者 禘其祖之所自出而立四庙。”案郑玄义,天子唯立四亲庙,并始祖而为五。周以 文、武为受命之祖,特立二祧,是为七庙。王肃注《礼记》曰:“尊者尊统上, 卑者尊统下。故天子七庙,诸侯五庙。其有殊功异德,非太祖而不毁,不在七庙 之数。”案肃以为天子七庙,是百代之言。又据《王制》天子七庙,诸侯五庙, 大夫三庙,降二为差。是则天子立四亲庙,又立高祖之父、高祖之祖父、太祖而 为七。周有文、武、姜嫄合为十庙。汉世诸帝之庙各立,无迭毁之义。至元帝 时,贡禹、匡衡之徒始议其礼,以高帝为太祖,而立四亲,是为五庙。唯刘歆以 为天子七庙,诸侯五庙,降杀以两之义,七者,其正法可常数也。宗不在此数内, 有功德则宗之,不可豫设为数也。是以班固称“考论诸儒之仪,刘歆博而旧矣。” 光武即位,建高庙于洛阳。乃立南顿君以上四庙,就祖宗而为七。至魏初,高堂 隆为郑学,议立亲庙四,太祖武帝犹在四亲之内,乃虚置太祖及二祧以待后世。 至景初间,乃依王肃更立六庙,二世祖就四亲而为六庙。晋武受禅,博议宗祀, 自文帝以上至六世亲祖征西府君,而宣帝亦序于昭穆,未升太祖,故祭止六世。 江左中兴,贺循知礼,至于寝庙之议,皆依魏、晋旧事。宋武初受命为王,依诸 侯立亲庙四,即位之后,增祠五世祖相国掾府君、六世祖右北平府君,止于六庙, 建身没主升,亦从昭穆,犹太祖之位也。降及齐、梁,守而勿革,加宗迭毁,礼 无违旧。臣又按姬周自太祖已下,皆别立庙,至于禘祫,俱合食于太祖。是以炎 汉之初,诸庙各立,岁时常享,亦随处而祭,所用庙乐,皆像功德而歌舞焉。至 光武乃总立一堂,而群主异室,斯则新承寇乱,欲从约省,自此已来,因循不变。 皇隋太祖武元皇帝仁风潜畅,至泽傍通,以昆、彭之勋,开稷、契之绪。高祖文 皇帝睿哲玄览,神武应期,拨乱返正,远肃迩安,受命开基,垂统圣嗣,鸿名冠 于三代,宝祚传于七百。当文明之运,定祖宗之礼。且损益不同,沿袭异趣,时 王所制,可以垂法。自历代已来,亲用王、郑二义。若寻其旨归,校以优劣,康 成止论周代,非谓经通;子雍总贯皇王,事兼长远。今请依据古典,崇建七庙, 受命之庙,宜别立庙,祧百世之后,不毁之法。至于銮驾亲奉,申孝享于高庙; 有司行事,竭诚敬于群主。俾夫规模可则,严祀易遵,表有功而彰明德,大复古 而贵能变。臣又按周人立庙,亦无处置之文,据冢人职而言之,先王居中,以昭 穆为左右。阮忱所撰《礼图》,亦从此义。汉京诸庙既远,又不序禘祫。今若依 周制,理有未安,杂用汉仪,事难全采,谨详立别图附之。 议未行,寻坐与杨玄感有旧,左迁西海郡司户。时京兆郡博士潘徽亦以笔札 为玄感所礼,降威定县主簿。当时寇盗纵横,六亲不能相保。亮与同行,至陇山, 徽遇病终,亮亲加棺敛,瘗之路侧,慨然伤怀,遂题诗于陇树,好事者皆传写讽 诵,信宿遍于京邑焉。薛举僣号陇西,以亮为黄门侍郎,委之机务。及举灭,太 宗闻亮名,深加礼接,因从容自陈。太宗大悦,赐物二百段、马四匹。从还京师, 授秦王文学。 时高祖以寇乱渐平,每冬畋狩。亮上疏谏曰:“臣闻尧鼓纳谏,舜木求箴, 茂克昌之风,致升平之道。伏惟陛下应千祀之期,拯百王之弊,平壹天下,劬劳 帝业,旰食思政,废寝忧人。用农隙之余,遵冬狩之礼。获车之所游践,虞旗之 所涉历,网唯一面,禽止三驱,纵广成之猎士,观上林之手搏,斯固畋弋之常规, 而皇王之壮观。至于亲逼猛兽,臣窃惑之。何者?筋力骁悍,爪牙轻捷。连弩一 发,未必挫其凶心;长戟才捴,不能当其愤气。虽孟贲抗左,夏育居前,卒然惊 轶,事生虑表。如或近起林丛,未填坑谷,骇属车之后乘,犯官骑之清尘。小臣 怯懦,私怀战栗。陛下以至圣之资,垂将来之教,降情纳下,无隔直言。臣叨逢 明时,游宦藩邸,身渐荣渥,日用不知,敢缘天造,冒陈丹恳。”高祖甚纳之。 太宗每有征伐,亮常侍从,军中宴筵,必预欢赏,从容讽议,多所裨益。又与杜 如晦等十八人为文学馆学士,太宗入居春宫,除太子舍人,迁太子中允。贞观元 年,为弘文馆学士。九年,进授员外散骑常侍、封阳翟县男,拜通直散骑常侍、 学士如故。十六年,进爵为侯,食邑七百户。后致仕归于家。太宗幸辽东,亮子 遂良为黄门侍郎,诏遂良谓亮曰:“昔年师旅,卿常入幕;今兹遐伐,君已悬车。 倏忽之间,移三十载,眷言畴昔,我劳如何!今将遂良东行,想公于朕,不惜一 儿于膝下耳,故遣陈离意,善居加食。”亮奉表陈谢。及寝疾,诏遣医药救疗, 中使候问不绝。卒时年八十八。太宗甚悼惜之,不视朝一日,赠太常卿,陪葬昭 陵,谥曰康。长子遂贤,守雍王友。次子遂良,自有传。 始太宗既平寇乱,留意儒学,乃于宫城西起文学馆,以待四方文士。于是, 以属大行台司勋郎中杜如晦,记室考功郎中房玄龄及于志宁,军谘祭酒苏世长, 天策府记室薛收,文学褚亮、姚思廉,太学博士陆德明、孔颖达,主簿李玄道, 天策仓曹李守素,记室参军虞世南,参军事蔡允恭、颜相时,著作佐郎摄记室许 敬宗、薛元敬,太学助教盖文达,军谘典签苏勖,并以本官兼文学馆学士。及薛 收卒,复征东虞州录事参军刘孝孙入馆。寻遣图其状貌,题其名字、爵里,乃命 亮为之像赞,号《十八学士写真图》,藏之书府,以彰礼贤之重也。诸学士并给 珍膳,分为三番,更直宿于阁下,每军国务静,参谒归休,即便引见,讨论坟籍, 商略前载。预入馆者,时所倾慕,谓之“登瀛洲”。颜相时兄师古、苏勖兄子干。 刘孝孙者,荆州人也。祖贞,周石台太守。孝孙弱冠知名,与当时辞人虞世 南、蔡君和、孔德绍、庾抱、庾自直、刘斌等登临山水,结为文会。大业末,没 于王世充,世充弟伪杞王辩引为行台郎中。洛阳平,辩面缚归国,众皆离散,孝 孙犹攀援号恸,追送远郊,时人义之。武德初,历虞州录事参军,太宗召为秦府 学士。贞观六年,迁著作佐郎、吴王友。尝采历代文集,为王撰《古今类序诗苑》 四十卷。十五年,迁本府谘议参军。寻迁太子洗马,未拜卒。 李玄道者,本陇西人也,世居郑州,为山东冠族。祖瑾,魏著作佐郎。父行 之,隋都水使者。玄道仕隋为齐王府属。李密据洛口,引为记室。及密破,为王 世充所执。是时,同遇凶俘者并惧死,达曙不寐,唯玄道颜色自若,曰:“死生 有命,非忧能了。”同拘者雅推其识量。及见世充,举措不改其常。世充素知其 名,益重之,释缚以为著作佐郎。东都平,太宗召为秦王府主簿、文学馆学士。 贞观元年,累迁给事中,封姑臧县男。时王君廓为幽州都督,朝廷以其武将不习 时事,拜玄道为幽州长史,以维持府事。君廓在州屡为非法,玄道数正议裁之。 尝又遗玄道一婢,玄道问婢所由,云本良家子,为君廓所掠,玄道因放遣之,君 廓甚不悦。后遇君廓入朝,房玄龄即玄道之从甥也,玄道附书,君廓私发,不识 草字,疑其谋己,惧而奔叛,玄道坐流巂州。未几征还,为常州刺史。在职清简, 百姓安之,太宗下诏褒美,赐以绫彩。三年,表请致仕,加银青光禄大夫,以禄 归第,寻卒。子云将,知名。官至尚书左丞。 李守素者,赵州人,代为山东名族。太宗平王世充,征为文学馆学士,署天 策府仓曹参军。守素尤工谱学,自晋宋已降,四海士流及诸勋贵华戎阀阅,莫不 详究,当时号为“行谱”。尝与虞世南共谈人物,言江左、山东,世南犹相酬对; 及言北地诸侯,次第如流,显其世业,皆有援证,世南但抚掌而笑,不复能答, 叹曰:“行谱定可畏。”许敬宗因谓世南曰:“李仓曹以善谈人物,乃得此名, 虽为美事,然非雅目。公既言成准的,宜当有以改之。”世南曰:“昔任彦升美 谈经籍,梁代称为‘五经笥’;今目仓曹为‘人物志’可矣。”贞观初卒。 史臣曰:刘并州有言:“和氏之璧,不独耀于郢握;夜光之珠,何专玩于隋 掌?天下之宝,固当与天下共之。”虞永兴之从建德,李安平之佐公祏,褚阳 翟之依薛举,盖大渴不能择泉而饮,大暑不能择荫而息耳,非不识其饮憩之所。 及文皇帝揭三辰而烛天下,群贤雾集,人之所奉,方得跃鳞天池,擅价春山,为 一代之至宝,则所托之势异也。隋掌郢握,曷有常哉!二虞昆仲,文章炳蔚于隋、 唐之际;褚河南父子,箴规献替,洋溢于贞观、永徽之间。所谓代有人焉,而三 家尤盛。 赞曰:猗与文皇,荡涤苍昊。十八文星,连辉炳耀。虞、褚之笔,动若有神。 安平之什,老而弥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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