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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九十五 志第七十一

    前此未有。又因正旦朝贺,怒六科给事中张思
    静等,皆朝服予杖,天下莫不骇然。四十余年间,杖杀朝士,倍蓰前代。万历五
    年,以争张居正夺情,杖吴中行等五人。其后卢洪春、孟养浩、王德完辈咸被杖,
    多者至一百。后帝益厌言者,疏多留中,廷杖寝不用。天启时,太监王体乾奉赦
    大审,重笞戚畹李承恩,以悦魏忠贤。于是万燝、吴裕中毙于杖下,台省力争
    不得。阁臣叶向高言:“数十年不行之敝政,三见于旬日,万万不可再行。”忠
    贤乃罢廷仗,而以所欲杀者悉下镇抚司,士大夫益无噍类矣。
    南京行杖,始于成化十八年。南御史李珊等以岁祲请振。帝摘其疏中讹字,
    令锦衣卫诣南京午门前,人杖二十,守备太监监之。至正德间,南御史李熙劾贪
    吏触怒刘瑾,矫旨杖三十。时南京禁卫久不行刑,选卒习数日,乃杖之,几毙。
    东厂之设,始于成祖。锦衣卫之狱,太祖尝用之,后已禁止,其复用亦自永
    乐时。厂与卫相倚,故言者并称厂卫。初,成祖起北平,刺探宫中事,多以建文
    帝左右为耳目。故即位后专倚宦官,立东厂于东安门北,令嬖暱者提督之,缉
    访谋逆妖言大奸恶等,与锦衣卫均权势,盖迁都后事也。然卫指挥纪纲、门达等
    大幸,更迭用事,厂权不能如。至宪宗时,尚铭领东厂,又别设西厂刺事,以汪
    直督之,所领缇骑倍东厂。自京师及天下,旁午侦事,虽王府不免。直中废复用,
    先后凡六年,冤死者相属,势远出卫上。会直数出边监军,大学士万安乃言:
    “太宗建北京,命锦衣官校缉访,犹恐外官徇情,故设东厂,令内臣提督,行五
    六十年,事有定规。往者妖狐夜出,人心惊惶,感劳圣虑,添设西厂,特命直督
    缉,用戒不虞,所以权一时之宜,慰安人心也。向所纷扰,臣不赘言。今直镇大
    同,京城众口一辞,皆以革去西厂为便。伏望圣恩特旨革罢,官校悉回原卫,宗
    社幸甚。”帝从之。尚铭专用事,未几亦黜。弘治元年,员外郎张伦请废东厂。
    不报。然孝宗仁厚,厂卫无敢横,司厂者罗祥、杨鹏,奉职而已。
    正德元年,杀东厂太监王岳,命丘聚代之,又设西厂以命谷大用,皆刘瑾党
    也。两厂争用事,遣逻卒刺事四方。南康吴登显等戏竞渡龙舟,身死家籍。远州
    僻壤,见鲜衣怒马作京师语者,转相避匿。有司闻风,密行贿赂。于是无赖子乘
    机为奸,天下皆重足立。而卫使石文义亦瑾私人,厂卫之势合矣。瑾又改惜薪司
    外薪厂为办事厂,荣府旧仓地为内办事厂,自领之。京师谓之内行厂,虽东西厂
    皆在伺察中,加酷烈焉。且创例,罪无轻重皆决杖,永远戍边,或枷项发遣。枷
    重至百五十斤,不数日辄死。尚宝卿顾璿、副使姚祥、工部郎张玮、御史王时中
    辈并不免,濒死而后谪戍。御史柴文显、汪澄以微罪至凌迟。官吏军民非法死者
    数千。瑾诛,西厂、内行厂俱革,独东厂如故。张锐领之,与卫使钱宁并以辑事
    恣罗织。厂卫之称由此著也。
    嘉靖二年,东厂芮景贤任千户陶淳,多所诬陷。给事中刘最执奏,谪判广德
    州。御史黄德用使乘传往。会有颜如环者同行,以黄袱裹装。景贤即奏,逮下狱,
    最等编戍有差。给事中刘济言:“最罪不至戍。且缉执于宦寺之门,锻炼于武夫
    之手,裁决于内降之旨,何以示天下?”不报。是时尽罢天下镇守太监,而大臣
    狃故事,谓东厂祖宗所设,不可废,不知非太祖制也。然世宗驭中官严,不敢恣,
    厂权不及卫使陆炳远矣。
    万历初,冯保以司礼兼厂事,建厂东上北门之北,曰内厂,而以初建者为外
    厂。保与张居正兴王大臣狱,欲族高拱,卫使朱希孝力持之,拱得无罪,卫犹不
    大附厂也。中年,矿税使数出为害,而东厂张诚、孙暹、陈矩皆恬静。矩治妖书
    狱,无株滥,时颇称之。会帝亦无意刻核,刑罚用稀,厂卫狱中至生青草。及天
    启时,魏忠贤以秉笔领厂事,用卫使田尔耕、镇抚许显纯之徒,专以酷虐钳中外,
    而厂卫之毒极矣。
    凡中官掌司礼监印者,其属称之曰宗主,而督东厂者曰督主。东厂之属无专
    官,掌刑千户一,理刑百户一,亦谓之贴刑,皆卫官。其隶役悉取给于卫,最轻
    黠獧巧者乃拨充之。役长曰档头,帽上锐,衣青素衤旋褶,系小绦,白皮靴,
    专主伺察。其下番子数人为干事。京师亡命,诓财挟仇,视干事者为窟穴。得一
    阴事,由之以密白于档头,档头视其事大小,先予之金。事曰起数,金曰买起数。
    既得事,帅番子至所犯家,左右坐曰打桩。番子即突入执讯之。无有左证符牒,
    贿如数,径去。少不如意,扌旁治之,名曰乾醡酒,亦曰搬罾儿,痛楚十倍官
    刑。且授意使牵有力者,有力者予多金,即无事。或靳不予,予不足,立闻上,
    下镇抚司狱,立死矣。每月旦,厂役数百人,掣签庭中,分瞰官府。其视中府诸
    处会审大狱、北镇抚司考讯重犯者曰听记。他官府及各城门访缉曰坐记。某官行
    某事,某城门得某奸,胥吏疏白坐记者上之厂曰打事件。至东华门,虽夤夜,投
    隙中以入,即屏人达至尊。以故事无大小,天子皆得闻之。家人米盐猥事,宫中
    或传为笑谑,上下惴惴无不畏打事件者。卫之法亦如厂。然须具疏,乃得上闻,
    以此其势不及厂远甚。有四人夜饮密室,一人酒酣,谩骂魏忠贤,其三人噤不敢
    出声。骂未讫,番人摄四人至忠贤所,即磔骂者,而劳三人金。三人者魄丧不敢
    动。
    庄烈帝即位,忠贤伏诛,而王体乾、王永祚、郑之惠、李承芳、曹化淳、王
    德化、王之心、王化民、齐本正等相继领厂事,告密之风未尝息也。之心、化淳
    叙缉奸功,荫弟侄锦衣卫百户,而德化及东厂理刑吴道正等侦阁臣薛国观阴事,
    国观由此死。时卫使慴厂威已久,大抵俯首为所用。崇祯十五年,御史杨仁愿
    言:“高皇帝设官,无所谓缉事衙门者。臣下不法,言官直纠之,无阴讦也。后
    以肃清辇毂,乃建东厂。臣待罪南城,所阅词讼,多以假番故诉冤。夫假称东厂,
    害犹如此,况其真乎?此由积重之势然也。所谓积重之势者,功令比较事件,番
    役每悬价以买事件,受买者至诱人为奸盗而卖之,番役不问其从来,诱者分利去
    矣。挟忿首告,诬以重法,挟者志无不逞矣。伏愿宽东厂事件,而后东厂之比较
    可缓,东厂之比较缓,而后番役之买事件与卖事件者俱可息,积重之势庶几可稍
    轻。”后复切言缇骑不当遣。帝为谕东厂,言所缉止谋逆-,其作奸犯科,自
    有司存,不宜缉,并戒锦衣校尉之横索者。然帝倚厂卫益甚,至国亡乃已。
    锦衣卫狱者,世所称诏狱也。古者狱讼掌于司寇而已。汉武帝始置诏狱二十
    六所,历代因革不常。五代唐明宗设侍卫亲军马步军都指挥使,乃天子自将之名。
    至汉有侍卫司狱,凡大事皆决焉。明锦衣卫狱近之,幽系惨酷,害无甚于此者。
    太祖时,天下重罪逮至京者,收系狱中,数更大狱,多使断治,所诛杀为多。
    后悉焚卫刑具,以囚送刑部审理。二十六年,申明其禁,诏内外狱毋得上锦衣卫,
    大小咸经法司。成祖幸纪纲,令治锦衣亲兵,复典诏狱。纲遂用其党庄敬、袁江、
    王谦、李春等,缘借作奸数百千端。久之,族纲,而锦衣典诏狱如故,废洪武诏
    不用矣。英宗初,理卫事者刘勉、徐恭皆谨饬。而王振用指挥马顺流毒天下,枷
    李时勉,杀刘球,皆顺为之。景帝初,有言官校缉事之弊者,帝切责其长,令所
    缉送法司,有诬罔者重罪。英宗复辟,召李贤,屏左右,问时政得失。贤因极论
    官校提人之害。帝然其言,阴察皆实,乃召其长,戒之。已缉弋阳王败伦事虚,
    复申戒之。而是时指挥门达、镇抚逯杲怙宠,贤亦为罗织者数矣。达遣旗校四出,
    杲又立程督并,以获多为主。千户黄麟之广西,执御史吴祯至,索狱具二百余副,
    天下朝觐官陷罪者甚众。杲死,达兼治镇抚司。构指挥使袁彬,系讯之,五毒更
    下,仅免。朝官杨琎、李蕃、韩祺、李观、包瑛、张祚、程万钟辈皆锒铛就逮,
    冤号道路者不可胜记。盖自纪纲诛,其徒稍戢。至正统时复张,天顺之末祸益炽,
    朝野相顾不自保。李贤虽极言之,不能救也。
    镇抚司职理狱讼,初止立一司,与外卫等。洪武十五年添设北司,而以军匠
    诸职掌属之南镇抚司,于是北司专理诏狱。然大狱经讯,即送法司拟罪,未尝具
    狱词。成化元年,始令覆奏用参语,法司益掣肘。十四年,增铸北司印信,一切
    刑狱毋关白本卫,即卫所行下者,亦径自上请可否,卫使毋得与闻。故镇抚职卑
    而其权日重。初,卫狱附卫治,至门达掌问刑,又于城西设狱舍,拘系狼籍。达
    败,用御史吕洪言,毁之。成化十年,都御史李宾言:“锦衣镇抚司累获妖书图
    本,皆诞妄不经之言。小民无知,辄被幻惑。乞备录其旧名目,榜示天下,使知
    畏避,免陷刑辟。”报可。缉事者诬告犹不止。十三年,捕宁晋人王凤等,诬与
    瞽者受妖书,署伪职,并诬其乡官知县薛方、通判曹鼎与通谋,发卒围其家,
    扌旁掠诬伏。方、鼎家人数声冤,下法司验得实,坐妄报妖言,当斩。帝戒以不得
    戕害无辜而已,不能罪也。是年,令锦衣卫副千户吴绶于镇抚司同问刑。绶性狡
    险,附汪直以进。后知公议不容,凡文臣非罪下狱者,不复加箠楚,忤直意,黜
    去。是时惟卫使朱骥持法平,治妖人狱无冤者。诏狱下所司,独用小杖,尝命中
    使诘责,不为改。世以是称之。弘治十三年,诏法司:“凡厂卫所送囚犯,从公
    审究,有枉即与辨理,勿拘成案。”正德时,卫使石文义与张采表里作威福,时
    称为刘瑾左右翼。然文义常侍瑾,不治事,治事者高得林。瑾诛,文义伏诛,得
    林亦罢。其后钱宁管事,复大恣,以叛诛。
    世宗立,革锦衣传奉官十六,汰旗校十五,复谕缉事官校,惟察不轨、妖言、
    人命、强盗重事,他词讼及在外州县事,毋得与。未几,事多下镇抚,镇抚结内
    侍,多巧中。会太监崔文奸利事发,下刑部,寻以中旨送镇抚司。尚书林俊言:
    “祖宗朝以刑狱付法司,事无大小,皆听平鞫。自刘瑾、钱宁用事,专任镇抚司,
    文致冤狱,法纪大坏。更化善治在今日,不宜复以小事挠法。”不听。俊复言:
    “此途一开,恐后有重情,即夤缘内降以图免,实长乱阶。”御史曹怀亦谏曰:
    “朝廷专任一镇抚,法司可以空曹,刑官为冗员矣。”帝俱不听。六年,侍郎张
    璁等言:“祖宗设三法司以纠官邪,平狱讼,设东厂、锦衣卫以缉盗贼,诘奸宄。
    自今贪官冤狱仍责法司,其有徇情曲法,乃听厂卫觉察。盗贼奸宄,仍责厂卫,
    亦必送法司拟罪。”诏如议行。然官校提人恣如故。给事中蔡经等论其害,愿罢
    勿遣。尚书胡世宁请从其议。詹事霍韬亦言:“刑狱付三法司足矣,锦衣卫复横
    挠之。昔汉光武尚名节,宋太祖刑法不加衣冠,其后忠义之徒争死效节。夫士大
    夫有罪下刑曹,辱矣。有重罪,废之、诛之可也,乃使官校众执之,脱冠裳,就
    桎梏。朝列清班,暮幽犴狱,刚心壮气,销折殆尽。及覆案非罪,即冠带立朝班,
    武夫捍卒指目之曰:‘某,吾辱之,某,吾系执之。’小人无所忌惮,君子遂致
    易行。此豪杰所以兴山林之思,而变故罕仗节之士也。愿自今东厂勿与朝仪,锦
    衣卫勿典刑狱。士大夫罪谪废诛,勿加笞杖锁梏,以养廉耻,振人心,励士节。”
    帝以韬出位妄言,不纳。祖制,凡朝会,厂卫率属及校尉五百名,列侍奉天门下
    纠仪。凡失仪者,即褫衣冠,执下镇抚司狱,杖之乃免,故韬言及之。迨万历时,
    失仪者始不付狱,罚俸而已。世宗衔张鹤龄、延龄,奸人刘东山等乃诬二人毒魇
    咒诅。帝大怒,下诏狱,东山因株引素所不快者。卫使王佐探得其情,论以诬罔
    法反坐。佐乃枷东山等阙门外,不及旬悉死,人以佐比牟斌。牟斌者,弘治中指
    挥也。李梦阳论延龄兄弟不法事,下狱,斌傅轻比,得不死云。世宗中年,卫使
    陆炳为忮,与严嵩比,而倾夏言。然帝数兴大狱,而炳多保全之,故士大夫不疾
    炳。
    万历中,建言及忤矿税榼者,辄下诏狱。刑科给事中杨应文言:“监司守令
    及齐民被逮者百五十余人,虽已打问,未送法司,狱禁森严,水火不入,疫疠之
    气,充斥囹圄。”卫使骆思恭亦言:“热审岁举,俱在小满前,今二年不行。镇
    抚司监犯且二百,多抛瓦声冤。”镇抚司陆逵亦言:“狱囚怨恨,有持刀断指者。”
    俱不报。然是时,告讦风衰,大臣被录者寡。其末年,稍宽逮系诸臣,而锦衣狱
    渐清矣。
    田尔耕、许显纯在熹宗时为魏忠贤义子,其党孙云鹤、杨寰、崔应元佐之,
    拷杨涟、左光斗辈,坐赃比较,立限严督之。两日为一限,输金不中程者,受全
    刑。全刑者曰械,曰鐐,曰棍,曰拶,曰夹棍。五毒备具,呼謈声沸然,血肉
    溃烂,宛转求死不得。显纯叱咤自若,然必伺忠贤旨,忠贤所遣听记者未至,不
    敢讯也。一夕,令诸囚分舍宿。于是狱卒曰:“今夕有当壁挺者。”壁挺,狱中
    言死也。明日,涟死,光斗等次第皆锁头拉死。每一人死,停数日,苇席裹尸出
    牢户,虫蛆腐体。狱中事秘,其家人或不知死日。庄烈帝擒戮逆党,冤死家子弟
    望狱门稽颡哀号,为文以祭。帝闻之恻然。
    自刘瑾创立枷,锦衣狱常用之。神宗时,御史朱应毂具言其惨,请除之。不
    听。至忠贤,益为大枷,又设断脊、坠指、刺心之刑。庄烈帝问左右:“立枷何
    为?”王体乾对曰:“以罪巨奸大憝耳。”帝愀然曰:“虽如此,终可悯。”忠
    贤为颈缩。东厂之祸,至忠贤而极。然厂卫未有不相结者,狱情轻重,厂能得于
    内。而外廷有扞格者,卫则东西两司房访缉之,北司拷问之,锻炼周内,始送法
    司。即东厂所获,亦必移镇抚再鞫,而后刑部得拟其罪。故厂势强,则卫附之,
    厂势稍弱,则卫反气凌其上。陆炳缉司礼李彬、东厂马广阴事,皆至死,以炳得
    内阁嵩意。及后中官愈重,阁势日轻。阁臣反比厂为之下,而卫使无不竞趋厂门,
    甘为役隶矣。
    锦衣卫升授勋卫、任子、科目、功升,凡四途。嘉靖以前,文臣子弟多不屑
    就。万历初,刘守有以名臣子掌卫,其后皆乐居之。士大夫与往还,狱急时,颇
    赖其力。守有子承禧及吴孟明其著者也。庄烈帝疑群下,王德化掌东厂,以惨刻
    辅之,孟明掌卫印,时有纵舍,然观望厂意不敢违。而镇抚梁清宏、乔可用朋比
    为恶。凡缙绅之门,必有数人往来踪迹,故常晏起早阖,毋敢偶语。旗校过门,
    如被大盗,官为囊橐,均分其利。京城中奸细潜入,佣夫贩子阴为流贼所遣,无
    一举发,而高门富豪跼蹐无宁居。其徒黠者恣行请托,稍拂其意,飞诬立构,摘
    竿牍片字,株连至十数人。姜采、熊开元下狱,帝谕掌卫骆养性潜杀之。养性泄
    上语,且言:“二臣当死,宜付所司,书其罪,使天下明知。若阴使臣杀之,天
    下后世谓陛下何如主?”会大臣多为采等言,遂得长系。此养性之可称者,然他
    事肆虐亦多矣。
    锦衣旧例有功赏,惟缉不轨者当之。其后冒滥无纪,所报百无一实。吏民重
    困,而厂卫题请辄从。隆庆初,给事中欧阳一敬极言其弊,言:“缉事员役,其
    势易逞,而又各类计所获功次,以为升授。则凭可逞之势,邀必获之功,枉人利
    己,何所不至。有盗经出首幸免,故令多引平民以充数者;有括家囊为盗赃,挟
    市豪以为证者;有潜构图书,怀挟伪批,用妖言假印之律相诬陷者;或姓名相类,
    朦胧见收;父诉子孝,坐以忤逆。所以被访之家,谚称为刬,毒害可知矣。乞自
    今定制,机密重情,事干宪典者,厂卫如故题请。其情罪不明,未经谳审,必待
    法司详拟成狱之后,方与纪功。仍敕兵、刑二部勘问明白,请旨升赏。或经缉拿
    未成狱者,不得虚冒比拟,及他词讼不得概涉,以侵有司之事。如狱未成,而官
    校及镇抚司拷打伤重,或至死者,许法司参治。法司容隐扶同,则听科臣并参。
    如此则功必覆实,访必当事,而刑无冤滥。”时不能用也。
    内官同法司录囚,始于正统六年,命何文渊、王文审行在疑狱,敕同内官兴
    安。周忱、郭瑾往南京,敕亦如之。时虽未定五年大审之制,而南北内官得与三
    法司刑狱矣。景泰六年,命太监王诚会三法司审录在京刑狱,不及南京者,因灾
    创举也。成化八年,命司礼太监王高、少监宋文毅两京会审,而各省恤刑之差,
    亦以是岁而定。十七年辛卯,命太监怀恩同法司录囚。其后审录必以丙辛之岁。
    弘治九年不遣内官。十三年,以给事中丘俊言,复命会审。凡大审录,赍敕张黄
    盖于大理寺,为三尺坛,中坐,三法司左右坐,御史、郎中以下捧牍立,唯诺趋
    走惟谨。三法司视成案,有所出入轻重,俱视中官意,不敢忤也。成化时,会审
    有弟助兄斗,因殴-者,太监黄赐欲从末减。尚书陆瑜等持不可,赐曰:“同
    室斗者,尚被发缨冠救之,况其兄乎?”瑜等不敢难,卒为屈法。万历三十四年
    大审,御史曹学程以建言久系,群臣请宥,皆不听。刑部侍郎沈应文署尚书事,
    合院寺之长,以书抵太监陈矩,请宽学程罪。然后会审,狱具,署名同奏。矩复
    密启,言学程母老可念。帝意解,释之。其事甚美,而监权之重如此。锦衣卫使
    亦得与法司午门外鞫囚,及秋后承天门外会审,而大审不与也。每岁决囚后,图
    诸囚罪状于卫之外垣,令人观省。内臣曾奉命审录者,死则于墓寝画壁,南面坐,
    旁列法司堂上官,及御史、刑部郎引囚鞠躬听命状,示后世为荣观焉。
    成化二年,命内官临斩强盗宋全。嘉靖中,内臣犯法,诏免逮问,唯下司礼
    监治。刑部尚书林俊言:“宫府一体,内臣所犯,宜下法司,明正其罪,不当废
    祖宗法。”不听。按太祖之制,内官不得识字、预政,备扫除之役而已。末年焚
    锦衣刑具,盖示永不复用。而成祖违之,卒贻子孙之患,君子惜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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