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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五十六 列传第四十六

    。方今丧乱有甚于此,六
    贵争权,人握王宪,制主画敕,各欲专成。且嗣主在宫本无令誉,媟近左右,蜂
    目忍人。一居万机,恣其所欲,岂肯虚坐主诺,委政朝臣?积相嫌贰,必大诛戮。
    始安欲为赵伦,形迹已露,蹇人上天,信无此理。且性甚猜狭,徒取祸机,所可
    当轴,江、刘而已。祜怯而无断,暄弱而不才,折鼎覆餗,跂踵可待。萧坦胸
    怀猜忌,动言相伤。徐孝嗣才非柱石,听人穿鼻。若隙开衅起,必中外土崩。今
    得外藩,幸图身计。及今猜防未生,宜召诸弟,以时聚集。郢州控带荆、湘,西
    注汉、沔。雍州士马,呼吸数万。时安则竭诚本朝,时乱则为国翦暴,如不早图,
    悔无及也。”懿闻之变色,心未之许。及懿遇祸,帝将起兵,夜召弘策、吕僧珍
    入定仪,旦乃发兵。以弘策为辅国将军,主领万人督后部事。及郢城平,萧颖达、
    杨公则诸将皆欲顿军夏口,帝以为宜乘胜长驱,直指建邺,弘策与帝意合。又访
    宁朔将军庾域,域又同。即日上道,凡矶浦、村落,军行宿次,立顿处所,弘策
    预为图,皆在目中。城平,帝遣弘策与吕僧珍先往清宫,封检府库,于时城内珍
    宝委积,弘策申勒部曲,秋毫无犯。迁卫尉卿,加给事中。天监初,加散骑常侍,
    封洮阳县侯。弘策尽忠奉上,知无不为,交友故旧,随才荐拔,缙绅皆趋焉。
    时东昏余党孙文明等初逢赦令,多未自安。文明又尝梦乘马至云龙门,心惑
    其梦,遂作乱。帅数百人,因运荻炬束仗,得入南、北掖门,至夜烧神兽门、总
    章观,入卫尉府,弘策踰垣匿于龙厩,遇贼见害。贼又进烧尚书省及阁道云龙
    门,前军司马吕僧珍直殿省,帅羽林兵邀击不能却。上戎服御前殿,谓僧珍曰:
    “贼夜来是众少,晓则走矣。”命打五鼓。贼谓已晓,乃散,官军捕文明斩于东
    市,张氏亲属脔食之。帝哭之恸,曰:“痛哉卫尉!天下事当复与谁论?”诏赠
    车骑将军,谥曰闵侯。弘策为人宽厚通率,笃旧故。及居隆重,不以贵地自高,
    故人宾客接之如布衣,禄赐皆散之亲友。及遇害,莫不痛惜焉。子缅嗣。
    缅,字元长,年数岁,外祖中山刘仲德异之曰:“此儿非常器,非止为张氏
    宝,方为海内令名也。”齐永元末兵起,弘策从武帝向都。留缅襄阳,年始十岁,
    每闻军有胜负,忧喜形于颜色。及弘策遇害,缅丧过于礼,武帝每遣喻之。服阕,
    袭封洮阳县侯。起家秘书郎,出为淮南太守。时年十八,武帝疑其年少,未闲吏
    事,遣主书封取郡曹文案,见其断决允惬,甚称赏之。再迁云麾外兵参军。缅少
    勤学,自课读书,手不辍卷。有质疑者,随问便对,略无遗失。殿中郎缺,帝谓
    徐勉曰:“此曹旧用文学,且雁行之首,宜详择其人。”勉举缅充选。顷之,为
    武陵太守,还拜太子洗马、中舍人。缅母刘氏以父没家贫,葬礼有阙,遂终身不
    居正室,不随子入官府。缅在郡所得俸禄不敢用,至乃妻子不易衣裳,及还都,
    并供之母,振遗亲属。虽累载所畜,一朝随尽,缅私室常阒然如贫素者。累迁豫
    章内史。缅为政任恩惠,不设钩距,吏人化其德,亦不敢欺。故老咸云“数十年
    未有也。”后为御史中丞,坐收捕人与外国使斗,左降黄门,兼领先职,俄复旧
    任。缅居宪司,推绳无所顾望,号为劲直。武帝乃遣图其形于台省,以励当官。
    迁侍中,未拜卒,诏便举哀。昭明太子亦往临哭。缅抄《后汉》、《晋书》,抄
    三十卷,又抄《江左集》未及成,文集五卷。缅弟缵。
    缵,字伯绪,出继从伯弘籍。武帝舅也,梁初赠廷尉卿。缵年十一,尚武帝
    第四女富阳公主,拜驸马都尉,封利亭侯。召补国子生。起家秘书郎,时年十七,
    身长七尺四寸,眉目疏朗,神采爽发。武帝异之,尝曰:“张壮武云‘后八世有
    逮吾者’,其此子乎?”缵好学,兄缅有书万余卷,昼夜披读,殆不辍手。秘书
    郎四员,宋、齐以来,为甲族起家之选,待次入补,其居职例不数十日便迁任。
    缵固求不徙,欲遍观阁内书籍。帝执四部书目曰:“君读此毕,可言优仕矣。”
    如此三载,方迁太子舍人,转洗马,中舍人,并掌管记。
    缵与琅邪王锡齐名。普通初,魏使彭城人刘善明通和,求识缵与锡。缵时年
    二十三,善明见而嗟服。累迁尚书吏部郎,俄而长兼侍中,时人以为早达。河东
    裴子野曰:“张吏部有喉唇之任,已恨其晚矣。”子野性旷达,自云年出三十不
    复诣人。初未与缵遇,便虚相推重,因为忘年之交。大通中,为吴兴太守,居郡
    省烦苛,务清静,人吏便之。大同二年,征为吏部尚书。后门寒素一介者,皆见
    引拔,不为贵门屈意,人士翕然称之。负其才气,无所与让。定襄侯祗无学术,
    颇有文性,与兄衡山侯恭俱为皇太子爱赏。时缵从兄谧、聿并不学问,性又凡愚。
    恭、祗尝豫东宫盛集,太子戏缵曰:“丈人谧、聿皆何在?”缵从容曰:“缵有
    谧、聿,亦殿下之衡、定。”太子色惭。或云缵从兄聿及弼愚短,湘东王在坐,
    问缵曰:“丈人二从聿、弼艺业何如?”缵曰:“下官从弟虽并无多,犹贤殿下
    之有衡、定。”举坐愕然,其忤物如此。五年,武帝诏曰:“缵外氏英华,朝中
    领袖,司空已后,名冠范阳。可尚书仆射。”缵本寒门,以外戚显重,高自拟伦,
    而诏有“司空范阳”之言,深用为狭。以朱异草诏,与异不平,初,缵与参掌何
    敬容意趣不协,敬容居权轴,宾宾辐凑,有过诣缵,缵辄距不前,曰:“吾不能
    对何敬容残客。”及是迁,为让表曰:“自出守股肱,入居衡尺,可以仰首伸眉,
    论列是非者矣。而寸衿所滞,近蔽耳目,深浅清浊,岂有能豫?加以矫心饰貌,
    酷非所闲,不喜俗人,与之共事。”此言以指敬容也。在职议南郊御乘素辇,适
    古今之衷。又议印绶官若备朝服,宜并著绶。时并施行。改为湘州刺史,述职经
    途,作《南征赋》。初,吴兴吴规颇有才学,邵陵王纶引为宾客,深相礼遇。及
    纶作牧郢蕃,规随从江夏。遇缵出之湘镇,路经郢服,纶饯之南浦。缵见规在坐,
    意不能平,忽举杯曰:“吴规,此酒庆汝得陪今宴。”规寻起还,其子翁孺见父
    不悦,问而知之,翁孺因气结,尔夜便卒。规恨缵恸儿,愤哭兼至,信次之间又
    致殒。规妻深痛夫、子,翌日又亡。时人谓张缵一杯酒杀吴氏三人,其轻傲皆此
    类也。
    至州,务公平,遣十郡慰劳,解放老疾吏役,及关市戍逻、先所防人,一皆
    省并。州界零陵、衡阳等郡有莫徭蛮者,依山险为居,历政不宾服,因此向化。
    益阳县人作田二顷,皆异亩同颖。在政四年,流人自归,户口增十余万,州境大
    宁。晚颇好积聚,多写图书数万卷,有油二百斛,米四千石,佗物称是。
    太清二年,徙授领军,俄改雍州刺史。初闻邵陵王纶当代己为湘州,其后更
    用河东王誉。缵素轻少王,州府候迎及资待甚薄,誉深衔之。及至州,誉遂托疾
    不见缵,仍检括州府付度事,留缵不遣。会闻侯景寇建邺,誉当下援。湘东王时
    镇江陵,与缵有旧,缵将因之以毙誉兄弟。时湘东王与誉及信州刺史桂阳王慥
    各率所领入援台,下硖至江津,誉次江口,湘东王届郢州之武城。属侯景已请和,
    武帝诏罢援军。誉自江口将旋湘镇,欲待湘东至,谒督府,方还州。缵乃贻湘东
    书曰:“河东戴樯上水,欲袭江陵;岳阳在雍,共谋不逞。”江陵游军主朱荣又
    遣使报云:“桂阳住此,欲应誉、察。”湘东信之,乃凿船沉米,斩缆而归。至
    江陵收慥杀之。荆、湘因构嫌隙。缵寻弃其部曲,扌隽其二女,单舸赴江陵。
    湘东遣使责让誉,索缵部下,仍遣缵向雍州。前刺史岳阳王察推迁未去镇,但以
    城西白马寺处之。会闻贼陷台城,察因不受代。州助防杜岸绐缵曰:“观岳阳不
    容使君,使君素得物情,若走入西山义举,事无不济。”缵以为然。因与岸兄弟
    盟,乃要雍州人席引等,于西山聚众。乃服妇人衣,乘青布舆,与亲信十余人奔
    引等。杜岸驰告察,察令中兵参军尹正等追讨。缵以为赴期,大喜,及至,并禽
    之。缵惧不免,请为沙门,名法绪。察袭江陵,常载缵随后,逼使为檄,固辞以
    疾。及军退败,行至湕水南,防守缵者虑追兵至,遂害之,弃尸而去。元帝承
    制,赠开府仪同三司,谥简宪公。
    元帝少时,缵便推诚委结,及帝即位,追思之,尝为《诗序》云:“简宪之
    为人也,不事王侯,负才任气。见余则申旦达夕,不能已已。怀夫人之德,何日
    忘之。”缵著《鸿宝》一百卷,文集二十卷。初,缵之往雍州,资产悉留江陵。
    性既贪婪,南中赀贿填积。及死,湘东王皆使收之,书二万卷并摙还齐,珍宝
    财物悉付库,以粽密之属还其家。次子希,字子颜,早知名,尚简文第九女海盐
    公主。承圣初,位侍中。缵弟绾。
    绾,字孝卿,少与兄缵齐名。湘东王绎尝策之百事,绾对阙其六,号为百六
    公。位员外散骑常侍、中军宣城王长史。迁御史中丞。武帝遣其弟中书舍人绚宣
    旨曰:“为国之急,唯在执宪直绳,用人之本,不限升降。晋、宋时,周闵、蔡
    廓兼以侍中为之,卿勿疑是左迁。”时宣城王府望重,故有此旨焉。大同四年元
    日,旧制仆射中丞坐位东西,时当绾兄缵为仆射,及百司就列,兄弟并导驺分趋
    两途,前代未有,时人荣之。出为豫章内史,在郡述《制旨礼记正言义》,四姓
    衣冠士子听者常数百人。八年,安-刘敬宫挟祆道,遂聚党攻郡,进寇豫州,
    刺史湘东王遣司马王僧辩讨贼,受绾节度。旬月间,贼党悉平。十年,复为御史
    中丞。绾再为宪司,弹纠无所回避,豪右惮之。时城西开士林馆聚学者,绾与右
    卫朱异、太府卿贺琛递述《制旨礼记中庸义》。太清三年,为吏部尚书,宫城陷,
    奔江陵,位尚书右仆射。魏克江陵,朝士皆俘入关,绾以疾免,卒于江陵。次子
    交,字少游,尚简文第十一女定阳公主。承圣二年,官至秘书丞,掌东宫管记。
    庾域,字司大,新野人也。少沉静,有名乡曲。梁文帝为郢州,辟为主簿,
    叹美其才,曰:“荆南杞梓,其在斯乎?”加以恩礼。长沙宣武王为梁州,以为
    录事参军,带华阳太守。时魏军攻围南郑,州有空仓数十所,域手自封题,指示
    将士曰:“此中粟皆满,足支二年。但努力坚守。”众心以安。军退,以功拜羽
    林监。及长沙王为益州,域随为怀宁太守。罢任还家,妻子犹事井臼,而域所衣
    大布,余奉专充供养。母好鹤唳,域在位营求,孜孜不怠,一旦双鹤来下,论者
    以为孝感所致。
    永元初,南康王板西中郎谘议参军,母忧去职。梁武帝举兵,起为宁朔将军,
    领行选。武帝东下,师次杨口,和帝遣御史中丞宗劳军。域乃讽曰:“黄钺
    未加,非所以总率侯伯。”反,西台即授武帝黄钺。萧颖胄既都督中外诸军事,
    论者谓武帝应致笺,域争不听,乃止。郢城平,域及张弘策议与武帝意同,即命
    众军便下,域谋多被纳用。霸府初开,为谘议参军。天监初,封广牧县子、后军
    司马。出为宁朔将军,巴西、梓潼二郡太守。梁州长史夏侯道迁降魏,魏袭巴西,
    域固守。城中粮尽,将士皆啮草供食,无有离心。魏军退,进爵为伯。于时兵后
    人饥,域上表振贷,不待报辄开仓,为有司所纠。上迁域西中朗司马、辅国将军、
    宁蜀太守。卒于官。子子舆。
    子舆,字孝卿,幼而歧嶷。五岁读《孝经》,手不释卷。或曰:“此书文句
    不多,何用自苦?”答曰:“孝,德之本,何谓不多?”齐永明末,除州主簿。
    时父在梁州遇疾,子舆奔侍医药,言泪恒并。长沙宣武王省疾见之,顾曰:“庾
    录事虽危殆,可忧更在子舆。”寻丁母忧,哀至辄呕血,父戒以灭性,乃禁其哭
    泣。梁初为尚书郎。天监三年,父出守巴西,子舆经蜀路险难,启求侍从,以孝
    养获许。父迁宁蜀,子舆亦相随。父于路感心疾,每至必叫,子舆亦闷绝。及父
    卒,哀恸将绝者再。奉丧还乡,秋水犹壮。巴东有-预石,高出二十许丈,及秋
    至,则才如见焉。次有瞿塘大滩,行旅忌之,部伍至此,石犹不见。子舆抚心长
    叫,其夜五更水忽退减,安流南下。及度,水复旧,行人为之语曰:“-预如袱
    本不通,瞿塘水退为庾公。”初发蜀,有双鸠巢舟中,及至又栖庐侧,每闻哭泣
    之声,必飞翔檐宇,悲鸣激切。欲为父立佛寺,未有定处。梦有僧谓曰:“将修
    胜业,岭南原即可营造。”明往履历,果见标度处所,有若人功,因立精舍。居
    墓所以终丧,服阕,手足枯挛,待人而起。仍布衣蔬食,志守坟墓。叔该谓曰:
    “汝若固志,吾亦抽簪。”于是始仕。虽以嫡长袭爵,国秩尽推诸弟。累迁兼中
    郎司马。大通二年,除巴陵内史,便道之官,路中遇疾。或劝上郡就医,子舆曰:
    “吾疾患危重,全济理难,岂可贪官,陈尸公廨?”因勒门生不得辄入城市,即
    于渚次卒。遗令单衣帢履以敛,酒脯施灵而已。
    郑绍叔,字仲明,荥阳开封人也。累世居寿阳。祖琨,宋高平太守。绍叔年
    二十余,为安丰令,有能名。后为本州中从事史。时刺史萧诞弟谌被诛,台遣收
    诞,兵使卒至,左右惊散,绍叔独驰赴焉。诞死,侍送丧柩,众咸称之。到都,
    司空徐孝嗣见而异之,曰“祖逖之流也”。
    梁武帝临司州,命为中兵参军,领长流。因是厚自结附。帝罢州还都,谢遣
    宾客,绍叔独固请愿留。帝曰:“卿才幸自有用,我今未能相益,宜更思佗涂。”
    固不许。于是乃还寿阳。刺史萧遥昌苦要引,绍叔终不受命。遥昌将囚之,乡人
    救解得免。及帝为雍州,绍叔间道西归,补宁蛮长史、扶风太守。东昏既害朝宰,
    颇疑于帝。绍叔兄植,为东昏直后,东昏遣至雍州,托候绍叔,潜使为刺客。绍
    叔知之,密白帝。及植至,帝于绍叔处置酒宴之,戏植曰:“朝廷遣卿见图,今
    日闲宴,是见取良会也。”宾主大笑,令植登城隍,周观府署,士卒器械,舟舻
    戎马,莫不富实。植退谓绍叔曰:“雍州实力,未易图也。”绍叔曰:“兄还具
    为天子言之,兄若取雍州,绍叔请以此众一战。”送兄于南岘,相持恸哭而别。
    续复遣主帅杜伯符亦欲为刺客,诈言作使,上亦密知,宴接如常。伯符惧不敢发。
    上后即位,作五百字诗具及之。初起兵,绍叔为冠军将军,改骁骑将军,从东下。
    江州平,留绍叔监州事,曰:“昔萧何镇关中,汉祖得成山东之业;寇恂守河内,
    光武建河北之基。今之九江,昔之河内,我故留卿以为羽翼。前途不捷,我当其
    咎;粮运不继,卿任其责。”绍叔流涕拜辞,于是督江、湘粮运无阙乏。
    天监初,入为卫尉卿。绍叔少孤贫,事母及祖母以孝闻,奉兄恭谨。及居显
    要,粮赐所得及四方遗饷,悉归之兄室。忠于事上,所闻纤毫无隐。每为帝言事,
    善则曰:“臣愚不及,此皆圣主之策。”不善,则曰:“臣智虑浅短,以为其事
    当如是,殆以此误朝廷也。臣之罪深矣。”帝甚亲信之。母忧去职。绍叔有至性,
    帝常使人节其哭。顷之,封营道县侯,复为卫尉卿。以营道县户凋弊,改封东兴
    县侯。
    三年,魏围合肥,绍叔以本号督众军镇东关,事平,复为卫尉,既而义阳入
    魏,司州移镇关南,以绍叔为司州刺史。绍叔至,创立城隍,缮兵积谷,流人百
    姓安之。性颇矜噪,以权势自居,然能倾心接物,多所举荐。士亦以此归之。征
    为左卫将军,至家疾笃,诏于宅拜授,舆载还府。中使医药,一日数至。卒于府
    舍。帝将临其殡,绍叔宅巷陋,不容舆驾,乃止。诏赠散骑常侍、护军将军,谥
    曰忠。绍叔卒后,帝尝潸然谓朝臣曰:“郑绍叔立志忠烈,善必称君,过则归己,
    当今殆无其比。”其见赏惜如此。子贞嗣。
    吕僧珍,字元瑜,东海范阳人也。世居广陵,家甚寒微。童儿时从师学,有
    相工历观诸生,指僧珍曰:“此儿有奇声,封侯相也。”事梁文帝,为门下书佐。
    身长七尺七寸,容貌甚伟,曹辈皆敬之。文帝为豫州刺史,以为典签,带蒙令。
    帝迁领军将军,补主簿。祆贼唐宇之寇东阳,文帝率众东讨,使僧珍知行军众局
    事。僧珍宅在建阳门东,自受命当行,每日由建阳门道,不过私室。文帝益以此
    知之。司空陈显达出军沔北,见而呼坐,谓曰:“卿有贵相,后当不见减,深自
    努力。”建武二年,魏军南攻,五道并进。武帝帅师援义阳,僧珍从在军中。时
    长沙宣武王为梁州刺史,魏军围守连月,义阳与雍州路断。武帝欲遣使至襄阳,
    求梁州问,众莫敢行。僧珍固请充使,即日单舸上道。及至襄阳,督遣援军,且
    获宣武王书而反,武帝甚嘉之。
    东昏即位,司空徐孝嗣管朝政,欲要僧珍与共事。僧珍知不久当败,竟弗往。
    武帝临雍州,僧珍固求西归,得补邛令。及至,武帝命为中兵参军,委以心膂。
    僧珍阴养死士,归之者甚众。武帝颇招武猛,士庶响从,会者万余人。因命按行
    城西空地,将起数千间屋为止舍。多伐材竹,沉于檀溪,积茅盖若山阜,皆未之
    用。僧珍独悟其指,因私具橹数百张。及兵起,悉取檀溪材竹,装为船舰,葺之
    以茅,并立办。众军将发,诸将须橹甚多,僧珍乃出先所具,每船付二张,争者
    乃息。武帝以僧珍为辅国将军、步兵校尉,出入卧内,宣通意旨。大军次江陵,
    武帝使僧珍与王茂率精兵先登赤鼻逻。其日,东昏将李居士来战,僧珍等大破之,
    乃与茂进白板桥。垒立,茂移顿越城,僧珍守白板。李居士知城中众少,直来薄
    城。僧珍谓将士曰:“今力不敌,不可战,亦勿遥射。须至堑里,当并力破之。”
    俄而皆越堑,僧珍分人上城,自率马步三百人出其后,内外齐击,居士等应时奔
    散。及武帝受禅,为冠军将军、前军司马,封平固县侯。再迁左卫将军,加散骑
    常待,入直秘书省,总知宿卫。天监四年,大举北侵,自是僧珍昼直中书省,夜
    还秘书。五年旋军,以本官领太子中庶子。
    僧珍去家久,表求拜墓,武帝欲荣以本州,乃拜南兖州刺史。僧珍在任,见
    士大夫,迎送过礼,平心率下,不私亲戚。兄弟皆在外堂,并不得坐。指客位谓
    曰:“此兖州刺史坐,非吕僧珍床。”及别室促膝如故。从父兄子先以贩葱为业,
    僧珍至,乃弃业求州官。僧珍曰:“吾荷国重恩,无以报效,汝等自有常分,岂
    可妄求叨越?当速反葱肆耳。”僧珍旧宅在市北,前有督邮廨,乡人咸劝徙廨以
    益其宅。僧珍怒曰:“岂可徙官廨以益吾私宅乎?”姊适于氏,住市西,小屋临
    路,与列肆杂。僧珍常导从卤簿到其宅,不以为耻。在州百日,征为领军将军,
    直秘书省如先。常以私车辇水洒御路。僧珍既有大勋,任总心膂,性甚恭慎。当
    直禁中,盛暑不敢解衣。每侍御坐,屏气鞠躬,对果食未尝举箸。因醉后取一甘
    食,武帝笑谓曰:“卿今日便是大有所进。”禄俸外,又月给钱十万,其余赐赉
    不绝于时。
    初,武帝起兵,攻郢州久不下,咸欲走北。僧珍独不肯,累日乃见从。一夜,
    僧珍忽头痛壮热,及明,而颡骨益大,其骨法盖有异焉。十年,疾病,车驾临幸,
    中使医药日有数四。僧珍语亲旧曰:“吾昔在蒙县热病发黄,时必谓不济。主上
    见语,‘卿有富贵相,必当不死’。俄而果愈。吾今已富贵,而复发黄,所苦与
    昔政同,必不复起。”竟如言卒于领军官舍。武帝即日临殡,赠骠骑将军、开府
    仪同三司,谥曰忠敬。武帝痛惜之,言为流涕。子淡嗣。
    初,宋季雅罢南康郡,市宅居僧珍宅侧。僧珍问宅价,曰“一千一百万”。
    怪其贵,季雅曰:“一百万买宅,千万买邻。”及僧珍生子,季雅往贺,署函曰
    “钱一千”。阍人少之,弗为通,强之乃进。僧珍疑其故,亲自发,乃金钱也。
    遂言于帝,陈其才能,以为壮武将军、衡州刺史。将行,谓所亲曰:“不可以负
    吕公。”在州大有政绩。
    乐蔼,字蔚远,南阳淯阳人,晋尚书令广之六世孙也。家居江陵。方颐隆
    准,举动酝藉。其舅雍州刺史宗悫尝陈器物,试诸甥侄。蔼时尚幼,而无所取,
    悫由此奇之。又取史传各一卷授蔼等,使读毕言所记。葛略读具举,悫益善之。
    齐豫章王嶷为荆州刺史,以蔼为骠骑行参军,领州主簿,参知州事。嶷尝问
    蔼城隍风俗、山川险易,蔼随问立对,若案图牒,嶷益重焉。州人嫉之,或谮蔼
    廨门如市,嶷遣觇之,方见蔼闭阁读书。后为大司马记室。永明八年,荆州刺史
    巴东王子响称兵反,及败,焚烧府舍,官曹文书一时荡尽。齐武帝见蔼,问以西
    事,蔼占对详敏。帝悦,用为荆州中从事,敕付以修复府州事。蔼还州,缮修廨
    署数百区,顷之咸毕。豫章王嶷薨,蔼解官赴丧,率荆、湘二州故吏建碑墓所。
    南康王为西中郎,以蔼为谘议参军。萧颖胄引蔼及宗、刘坦任以经略。
    天监初,累迁御史中丞。初,蔼发江陵,无故于船得八车辐,如中丞健步避
    道者,至是果迁焉。性公强,居宪台甚称职。时长沙宣武王将葬,而车府忽于库
    失油络,欲推主者。蔼曰:“昔晋武库火,张华以为积油万石必然,今库若灰,
    非吏罪也。”既而检之,果有积灰,时称其博物弘恕。二年,出为平越中郎将、
    广州刺史。前刺史徐元瑜罢归,遇始兴人士反,逐内史崔睦舒,因掠元瑜财产。
    元瑜走归广州,借兵于蔼,托欲讨贼,而实谋袭蔼。蔼觉,诛之。寻卒于官。
    蔼姊适征士同郡刘虬,亦明识有礼训。蔼为州,迎姊居官舍,三分禄秩以供
    焉,西土称之。子法才。
    法才,字元备,幼与弟法藏俱有美名。沈约见之曰:“法才实才子。”为建
    康令,不受奉秩,比去将至百金,县曹启输台库。武帝嘉其清节,曰“居职若斯,
    可以为百城表矣”。迁太舟卿,寻除南康内史。耻以让奉受名,辞不拜。历位少
    府卿,江夏太守,因被代,表求便道还乡。至家,割宅为寺,栖心物表。寻卒。
    法藏位征西录事参军,早亡。
    子子云,美容貌,善举止。位江陵令,承制除光禄卿。魏克江陵,众奔散,
    呼子云。子云曰:“终为虏矣,不如守以死节。”遂仆地,卒于马蹄之下。
    论曰:张弘策惇厚慎密,首预帝图,其位遇之隆,岂徒外戚云尔!至如太清
    板荡,亲属离贰,缵不能叶和蕃岳,克济陶冶之功;而苟怀私怨,以成衅隙之首。
    风格若此,而为梁之乱阶,惜乎!庾域、郑绍叔、吕僧珍等,或忠诚亮荩,或恪
    勤匪解,缔构王业,皆有力焉。僧珍之肃恭禁省,绍叔之勤诚靡贰,盖有人臣之
    节矣。蔼虽异帷幄之勋,亦赞云雷之业,其当官任事,宠秩不亦宜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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