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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百二十七 列传第一百八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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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 系也甚大。道学盛于宋,宋弗究于用,甚至有厉禁焉。后之时君世主,欲复天德 王道之治,必来此取法矣。 邵雍高明英悟,程氏实推重之,旧史列之隐逸,未当,今置张载后。张栻之 学,亦出程氏,既见朱熹,相与博约又大进焉。其他程、朱门人,考其源委,各 以类从,作《道学传》。 周敦颐,字茂叔,道州营道人。元名敦实,避英宗旧讳改焉。以舅龙图阁学 士郑向任,为分宁主簿。有狱久不决,敦颐至,一讯立辨。邑人惊曰:“老吏不 如也。”部使者荐之,调南安军司理参军。有囚法不当死,转运使王逵欲深治之。 逵,酷悍吏也,众莫敢争,敦颐独与之辨,不听,乃委手版归,将弃官去,曰: “如此尚可仕乎!-以媚人,吾不为也。”逵悟,囚得免。 移郴之桂阳令,治绩尤著。郡守李初平贤之,语之曰:“吾欲读书,何如?” 敦颐曰:“公老无及矣,请为公言之。”二年果有得。徙知南昌,南昌人皆曰: “是能辨分宁狱者,吾属得所诉矣。”富家大姓、黠吏恶少,惴惴焉不独以得罪 于令为忧,而又以污秽善政为耻。历合州判官,事不经手,吏不敢决。虽下之, 民不肯从。部使者赵抃惑于谮口,临之甚威,敦颐处之超然。通判虔州,抃\\\守虔, 熟视其所为,乃大悟,执其手曰:“吾几失君矣,今而后乃知周茂叔也。” 熙宁初,知郴州。用抃及吕公著荐,为广东转运判官,提点刑狱,以洗冤泽 物为己任。行部不惮劳苦,虽瘴疠险远,亦缓视徐按。以疾求知南康军。因家庐 山莲花峰下。前有溪,合于溢江,取营道所居濂溪以名之。抃再镇蜀,将奏用之, 未及而卒,年五十七。 黄庭坚称其“人品甚高,胸怀洒落,如光风霁月。廉于取名而锐于求志,薄 于徼福而厚于得民,菲于奉身而燕及茕嫠,陋于希世而尚友千古。” 博学行力,著《太极图》,明天理之根源,究万物之终始。其说曰: 无极而太极。太极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静极复动,一动一静, 互为其根,分阴分阳,两仪立焉。阳变阴合,而生水、火、木、金、土,五气顺 布,四时行焉。五行一阴阳也,阴阳一太极也。太极本无极也。五行之生也,各 一其性。无极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二气交感,化 生万物,万物生生,而变化无穷焉。 惟人也得其秀而最灵,形既生矣,神发知矣,五性感动而善恶分,万事出矣。 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立人极焉。故圣人与天地合其德,日月合其明,四 时合其序,鬼神合其吉凶。君子修之吉,小人悖之凶。故曰:“立天之道,曰阴 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又曰:“原始反终,故知 死生之说。”大哉《易》也,斯其至矣。 又著《通书》四十篇,发明太极之蕴。序者谓“其言约而道大,文质而义精, 得孔、孟之本源,大有功于学者也。” 掾南安时,程珦通判军事,视其气貌非常人,与语,知其为学知道,因与 为友,使二子颢、颐往受业焉。敦颐每令寻孔、颜乐处,所乐何事,二程之学源 流乎此矣。故颢之言曰:“自再见周茂叔后,吟风弄月以归,有‘吾与点也’之 意。”侯师圣学于程颐,未悟,访敦颐,敦颐曰:“吾老矣,说不可不详。”留 对榻夜谈,越三日乃还。颐惊异之,曰:“非从周茂叔来耶?”其善开发人类此。 嘉定十三年,赐谥曰元公,淳祐元年,封汝南伯,从祀孔子庙庭。 二子寿、焘,焘官至宝文阁待制。 程颢,字伯淳,世居中山,后从开封徙河南。高祖羽,太宗朝三司使。父 珦,仁宗录旧臣后,以为黄陂尉。久之,知龚州。时宜獠区希范既诛,乡人忽 传其神降,言“当为我南海立祠”,于是迎其神以往,至龚,珦使诘之,曰: “比过浔,浔守以为妖,投祠具江中,逆流而上,守惧,乃更致礼。”珦使复 投之,顺流去,其妄乃息。徙知磁州,又徙汉州。尝宴客开元僧舍,酒方行,人 欢言佛光见,观者相腾践,不可禁,珦安坐不动,顷之遂定。熙宁法行,为守 令者奉命唯恐后,珦独抗议,指其未便。使者李元瑜怒,即移病归,旋致仕, 累转太中大夫。元祐五年,卒,年八十五。 珦慈恕而刚断,平居与幼贱处,唯恐有伤其意,至于犯义理,则不假也。 左右使令之人,无日不察其饥饱寒燠。前后五得任子,以均诸父之子孙。嫁遣孤 女,必尽其力。所得奉禄,分赡亲戚之贫者。伯母寡居,奉养甚至。从女兄既适 人而丧其夫,珦迎以归,教养其子,均于子侄。时官小禄薄,克己为义,人以 为难。文彦博、苏颂等九人表其清节,诏赐帛二百,官给其葬。 颢举进士,调鄮、上元主簿。鄮民有借兄宅居者,发地得瘗钱,兄之子 诉曰:“父所藏。”颢问:“几何年?”曰:“四十年。”彼借居几时?”曰: “二十年矣。”遣吏取十千视之,谓诉者曰:“今官所铸钱,不五六年即遍天下, 此皆未藏前数十年所铸,何也?”其人不能答。茅山有池,产龙如蜥蜴而五色。 祥符中尝取二龙入都,半涂失其一,中使云飞空而逝。民俗严奉不懈,颢捕而脯 之。 为晋城令,富人张氏父死,旦有老叟踵门曰:“我,汝父也。”子惊疑莫测, 相与诣县。叟曰:“身为医,远出治疾,而妻生子,贫不能养,以与张。”颢质 其验。取怀中一书进,其所记曰:“某年月日,抱儿与张三翁家。”颢问:“张 是时才四十,安得有翁称?”叟骇谢。 民税粟多移近边,载往则道远,就籴则价高。颢择富而可任者,预使贮粟以 待,费大省。民以事至县者,必告以孝弟忠信,入所以事其父兄,出所以事其长 上。度乡村远近为伍保,使之力役相助,患难相恤,而奸伪无所容。凡孤茕残废 者,责之亲戚乡党,使无失所。行旅出于其途者,疾病皆有所养。乡必有校,暇 时亲至,召父老与之语。儿童所读书,亲为正句读,教者不善,则为易置。择子 弟之秀者,聚而教之。乡民为社会,为立科条,旌别善恶,使有劝有耻。在县三 岁,民爱之如父母。 熙宁初,用吕公著荐,为太子中允、监察御史里行。神宗素知其名,数召见, 每退,必曰:“频求对,欲常常见卿。”一日,从容咨访,报正午,始趋出,庭 中人曰:“御史不知上未食乎?”前后进说甚多,大要以正心窒欲、求贤育材为 言,务以诚意感悟主上。尝劝帝防未萌之欲,及勿轻天下士,帝俯躬曰:“当为 卿戒之。” 王安石执政,议更法令,中外皆不以为便,言者攻之甚力。颢被旨赴中堂议 事,安石方怒言者,厉色待之。颢徐曰:“天下事非一家私议,愿平气以听。” 安石为之愧屈。自安石用事,颢未尝一语及于功利。居职八九月,数论时政,最 后言曰:“智者若禹之行水,行其所无事也;舍而之险阻,不足以言智。自古兴 治立事,未有中外人情交谓不可而能有成者,况于排斥忠良,沮废公议,用贱陵 贵,以邪干正者乎?正使徼幸有小成,而兴利之臣日进,尚德之风浸衰,尤非朝 廷之福。”遂乞去言职。安石本与之善,及是虽不合,犹敬其忠信,不深怒,但 出提点京西刑狱。颢固辞,改签书镇宁军判官。司马光在长安,上疏求退,称颢 公直,以为己所不如。 程昉治河,取澶卒八百而虐用之,众逃归。群僚畏昉,欲勿纳。颢曰:“彼 逃死自归,弗纳必乱。若昉怒,吾自任之。”即亲往启门拊劳,约少休三日复役, 众欢踊而入。具以事上,得不遣。昉后过州,扬言曰:“澶卒之溃,盖程中允诱 之,吾且诉于上。”颢闻之,曰:“彼方惮我,何能为。”果不敢言。 曹村埽决,颢谓郡守刘涣曰:“曹村决,京师可虞。臣子之分,身可塞亦所 当为,盍尽遣厢卒见付。”涣以镇印付颢,立走决所,激谕士卒。议者以为势不 可塞,徒劳人尔。颢命善泅者度决口,引巨索济众,两岸并进,数日而合。 求监洛河竹木务,历年不叙伐阅,特迁太常丞。帝又欲使修《三经义》,执 政不可,命知扶沟县。广济、蔡河在县境,濒河恶子无生理,专胁取行舟财货, 岁必焚舟十数以立威。颢捕得一人,使引其类,贳宿恶,分地处之,令以挽繂 为业,且察为奸者,自是境无焚剽患。内侍王中正按阅保甲,权焰章震,诸邑竞 侈供张悦之,主吏来请,颢曰:“吾邑贫,安能效他邑。取于民,法所禁也,独 有令故青帐可用尔。”除判武学,李定劾其新法之初首为异论,罢归故官。又坐 狱逸囚,责监汝州盐税。哲宗立,召为宗正丞,未行而卒,年五十四。 颢资性过人,充养有道,和粹之气,盎于面背,门人交友从之数十年,亦未 尝见其忿厉之容。遇事优为,虽当仓卒,不动声色。自十五六时,与弟颐闻汝南 周敦颐论学,遂厌科举之习,慨然有求道之志。泛滥于诸家,出入于老、释者几 十年,返求诸《六经》而后得之。秦、汉以来,未有臻斯理者。 教人自致知至于知止,诚意至于平天下,洒扫应对至于穷理尽性,循循有序。 病学者厌卑近而鹜高远,卒无成焉,故其言曰:“道之不明,异端害之也。昔之 害近而易知,今之害深而难辨。昔之惑人也乘其迷暗,今之惑人也因其高明。自 谓之穷神知化,而不足以开物成务,言为无不周遍,实则外于伦理,穷深极微, 而不可以入尧、舜之道。天下之学,非浅陋固滞,则必入于此。自道之不明也, 邪诞妖妄之说竞起,涂生民之耳目,溺天下于污浊,虽高才明智,胶于见闻,醉 生梦死,不自觉也。是皆正路之蓁芜,圣门之蔽塞,辟之而后可以入道。” 颢之死,士大夫识与不识,莫不哀伤焉。文彦博采众论,题其墓曰明道先生。 其弟颐序之曰:“周公没,圣人之道不行;孟轲死,圣人之学不传。道不行,百 世无善治;学不传,千载无真儒。无善治,士犹得以明夫善治之道,以淑诸人, 以传诸后;无真儒,则贸贸焉莫知所之,人欲肆而天理灭矣。先生生于千四百年 之后,得不传之学于遗经,以兴起斯文为己任,辨异喘,辟邪说,使圣人之道焕 然复明于世,盖自孟子之后,一人而已。然学者于道不知所向,则孰知斯人之为 功;不知所至,则孰知斯名之称情也哉。” 嘉定十三年,赐谥曰纯公。淳祐元年封河南伯,从祀孔子庙庭。 程颐,字正叔。年十八,上书阙下,欲天子黜世俗之论,以王道为心。游太 学,见胡瑗问诸生以颜子所好何学,颐因答曰: 学以至圣人之道也。圣人可学而至欤?曰:然。学之道如何?曰:天地储精, 得五行之秀者为人,其本也真而静,其未发也。五性具焉,曰仁、义、礼、智、 信。形既生矣,外物触其形而动其中矣,其中动而七情出焉,曰喜、怒、哀、乐、 爱、恶、欲。情既炽而益荡,其性凿矣。是故觉者约其情使合于中,正其心,养 其性;愚者则不知制之,纵其情而至于邪僻,梏其性而亡之。 然学之道,必先明诸心,知所养;然后力行以求至,所谓“自明而诚”也。 诚之之道,在乎信道笃,信道笃则行之果,行之果则守之固,仁义忠信不离乎心, 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出处语默必于是,久而弗失,则居之安,动容周旋中 礼,而邪僻之心无自生矣。 故颜子所事,则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仲尼 称之,则曰:“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弗失之矣。”又曰:“不迁怒,不贰过。” “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此其好之笃,学之得其道也。然圣人则不 思而得,不勉而中;颜子则必思而后得,必勉而后中。其与圣人相去一息,所未 至者守之也,非化之也。以其好学之心,假之以年,则不日而化矣。 后人不达,以谓圣本生知,非学可至,而为学之道遂失。不求诸己,而求诸 外,以博闻强记、巧文丽辞为工,荣华其言,鲜有至于道者。则今之学,与颜子 所好异矣。 瑗得其文,大惊异之,即延见,处以学职。吕希哲首以师礼事颐。 治平、元丰间,大臣屡荐,皆不起。哲宗初,司马光、吕公著共疏其行义曰: “伏见河南府处士程颐,力学好古,安贫守节,言必忠信,动遵礼法。年逾五十, 不求仕进,真儒者之高蹈,圣世之逸民。望擢以不次,使士类有所矜式。”诏以 为西京国子监教授,力辞。 寻召为秘书省校书郎,既入见,擢崇政殿说书。即上疏言:“习与智长,化 与心成。今夫人民善教其子弟者,亦必延名德之士,使与之处,以薰陶成性。况 陛下春秋之富,虽睿圣得于天资,而辅养之道不可不至。大率一日之中,接贤士 大夫之时多,亲寺人宫女之时少,则气质变化,自然而成。愿选名儒入侍劝讲, 讲罢留之分直,以备访问,或有小失,随事献规,岁月积久,必能养成圣德。” 颐每进讲,色甚庄,继以讽谏。闻帝在宫中盥而避蚁,问:“有是乎?”曰: “然,诚恐伤之尔。”颐曰:“推此心以及四海,帝王之要道也。” 神宗丧未除,冬至,百官表贺,颐言:“节序变迁,时思方切,乞改贺为慰。” 既除丧,有司请开乐置宴,颐又言:“除丧而用吉礼,尚当因事张乐,今特设宴, 是喜之也。”皆从之。帝尝以疮疹不御迩英累日,颐诣宰相问安否,且曰:“上 不御殿,太后不当独坐。且人主有疾,大臣可不知乎?”翌日,宰相以下始奏请 问疾。 苏轼不悦于颐,颐门人贾易、朱光庭不能平,合攻轼。胡宗愈、顾临诋颐不 宜用,孔文仲极论之,遂出管勾西京国子监。久之,加直秘阁,再上表辞。董敦 逸复摭其有怨望语,去官。绍圣中,削籍窜涪州。李清臣尹洛,即日迫遣之,欲 入别叔母亦不许,明日赆以银百两,颐不受。徽宗即位,徙峡州,俄复其官,又 夺于崇宁。卒年七十五。 颐于书无所不读。其学本于诚,以《大学》、《语》、《孟》、《中庸》为 标指,而达于《六经》。动止语默,一以圣人为师,其不至乎圣人不止也。张载 称其兄弟从十四五时,便脱然欲学圣人,故卒得孔、孟不传之学,以为诸儒倡。 其言之旨,若布帛菽粟然,知德者尤尊崇之。尝言:“今农夫祁寒暑雨,深耕易 耨,播种五谷,吾得而食之;百工技艺,作为器物,吾得而用之;介胄之士,被 坚执锐,以守土宇,吾得而安之。无功泽及人,而浪度岁月,晏然为天地间一蠹, 唯缀缉圣人遗书,庶几有补尔。”于是著《易》、《春秋传》以传于世。《易传 序》曰: 《易》,变易也,随时变易以从道也。其为书也,广大悉备,将以顺性命之 理,通幽明之故,尽事物之情,而示开物成务之道也。圣人之忧患后世,可谓至 矣。去古虽远,遗经尚存,然而前儒-以传言,后学诵言而忘味,自秦而下, 盖无传矣。予生千载之后,悼斯文之湮晦,将俾后人沿流而求源,此《传》所以 作也。 “《易》有圣人之道四焉:以言者尚其辞,以动者尚其变,以制器者尚其象, 以卜筮者尚其占”。吉凶消长之理、进退存亡之道备于辞,推辞考卦可以知变, 象与占在其中矣。“君子居则观其象而玩其辞,动则观其变而玩其占”,得于辞 不达其意者有矣,未有不得于辞而能通其意者也。至微者理也,至著者象也。体 用一源,显微无间,观会通以行其典礼,则辞无所不备。故善学者,求言必自近, 易于近者,非知言者也。予所传者辞也,由辞以得意,则在乎人焉。 《春秋传序》曰: 天之生民,必有出类之才起而君长之,治之而争夺息,导之而生养遂,教之 而伦理明,然后人道立,天道成,地道平。二帝而上,圣贤世出,随时有作,顺 乎风气之宜,不先天以开人,各因时而立政。暨乎三王迭兴,三重既备,子、丑、 寅之建正,忠、质、文之更尚,人道备矣,天运周矣。圣王既不复作,有天下者 虽欲仿古之迹,亦私意妄为而已。事之缪,秦至以建亥为正;道之悖,汉专以智 力持世,岂复知先王之道也。 夫子当周之末,以圣人不复作也,顺天应时之治不复有也,于是作《春秋》, 为百王不易之大法。所谓“考诸三王而不缪,建诸天地而不悖,质诸鬼神而无疑, 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者也。先儒之传,游、夏不能赞一辞,辞不待赞者也,言 不能与于斯尔。斯道也,唯颜子尝闻之矣。“行夏之时,乘殷之辂,服周之冕, 乐则《韶舞》,此其准的也。后史以吏视《春秋》,谓褒善贬恶而已,至于经世 之大法,则不知也。 《春秋》大义数十,其义虽大,炳如日星,乃易见也。惟其微辞隐义、时措 从宜者,为难知也。或抑或纵,或予或夺,或进或退,或微或显,而得乎义理之 安,文质之中,宽猛之宜,是非之公,乃制事之权衡,揆道之模范也。夫观百物 然后识化工之神,聚众材然后知作室之用,于一事一义而欲窥圣人之用心,非上 智不能也。故学《春秋》者,必优游涵泳,默识心通,然后能造其微也。后王知 《春秋》之义,则虽德非禹、汤,尚可以法三代之治。 自秦而下,其学不传,予悼夫圣人之志不明于后世也,故作《传》以明之, 俾后之人通其文而求其义,得其意而法其用,则三代可复也。是《传》也,虽未 能极圣人之蕴奥,庶几学者得其门而入矣。 平生诲人不倦,故学者出其门最多,渊源所渐,皆为名士。涪人祠颐于北岩, 世称为伊川先生。嘉定十三年,赐谥曰正公。淳祐元年,封伊阳伯,从祀孔子庙 庭。 门人刘绚、李吁、谢良佐、游酢、张绎、苏昞皆班班可书,附于左。吕大 钧、大临见《大防传》。 张载,字子厚,长安人。少喜谈兵。至欲结客取洮西之地。年二十一,以书 谒范仲淹,一见知其远器,乃警之曰:“儒者自有名教可乐,何事于兵。”因劝 读《中庸》。载读其书,犹以为未足,又访诸释、老,累年究极其说,知无所得, 反而求之《六经》。尝坐虎皮讲《易》京师,听从者甚众。一夕,二程至,与论 《易》,次日语人曰:“比见二程,深明《易》道,吾所弗及,汝辈可师之。” 撤坐辍讲。与二程语道学之要,涣然自信曰:“吾道自足,何事旁求。”于是尽 弃异学,淳如也。 举进士,为祈州司法参军,云岩令。政事以敦本善俗为先,每月吉,具酒食, 召乡人高年会县庭,亲为劝酬。使人知养老事长之义,因问民疾苦,及告所以训 戒子弟之意。 熙宁初,御史中丞吕公著言其有古学,神宗方一新百度,思得才哲士谋之, 召见问治道,对曰:“为政不法三代者,终苟道也。”帝悦,以为崇文院校书。 他日见王安石,安石问以新政,载曰:“公与人为善,则人以善归公;如教玉人 琢玉,则宜有不受命者矣。”明州苗振狱起,往治之,末杀其罪。 还朝,即移疾屏居南山下,终日危坐一室,左右简编,俯而读,仰而思,有 得则识之,或中夜起坐,取烛以书。其志道精思,未始须臾息,亦未尝须臾忘也。 敝衣蔬食,与诸生讲学,每告以知礼成性、变化气质之道,学必如圣人而后已。 以为知人而不知天,求为贤人而不求为圣人,此秦、汉以来学者大蔽也。故其学 尊礼贵德、乐天安命,以《易》为宗,以《中庸》为体,以《孔》、《孟》为法, 黜怪妄,辨鬼神。其家昏丧葬祭,率用先王之意,而傅以今礼。又论定井田、宅 里、发敛、学校之法,皆欲条理成书,使可举而措诸事业。 吕大防荐之曰:“载之始终,善发明圣人之遗旨,其论-略可复古。宜还 其旧职,以备谘访。”乃诏知太常礼院。与有司议礼不合,复以疾归,中道疾甚, 沐浴更衣而寝,旦而卒。贫无以敛,门人共买棺奉其丧还。翰林学士许将等言其 恬于进取,乞加赠恤,诏赐馆职半赙。 载学古力行,为关中士人宗师,世称为横渠先生。著书号《正蒙》,又作 《西铭》曰: 乾称父而坤母,予兹藐焉,乃混然中处。故天地之塞吾其体,天地之帅吾其 性,民吾同胞,物吾与也。 大君者,吾父母宗子;其大臣,宗子之家相也。尊高年所以长其长,慈孤幼 所以幼其幼,圣其合德,贤其秀也。凡天下疲癃残疾、恂独鳏寡,皆吾兄弟之颠 连而无告者也。“于时保之”,子之翼也。“乐且不忧”,纯乎孝者也。违曰悖 德,害仁曰贼,济恶者不才,其践形惟肖者也。 知化则善述其事,穷神则善继其志,不愧屋漏为无忝,存心养性为匪懈。恶 旨酒,崇伯之子顾养;育英材,颍封人之锡类。不弛劳而底豫,舜其功也;无所 逃而待烹,申生其恭也。体其受而归全者,参乎;勇于从而顺令者,伯奇也。富 贵福泽,将厚吾之生也;贫贱忧戚,庸玉女于成也。存,吾顺事;殁,吾宁也。 程颐尝言:“《西铭》明理一而分殊,扩前圣所未发,与孟子性善养气之论 同功,自孟子后盖未之见。”学者至今尊其书。 嘉定十三年,赐谥曰明公。淳祐元年封郿伯,从祀孔子庙庭。弟戩。 戩,字天祺。起进士,调阌乡主簿,知金堂县。诚心爱人,养老恤穷,间召 父老使教督子弟。民有小善,皆籍记之。以奉钱为酒食,月吉,召老者饮劳,使 其子孙侍,劝以孝弟。民化其德,所至狱讼日少。 熙宁初,为监察御史里行。累章论王安石乱法,乞罢条例司及追还常平使者。 劾曾公亮、陈升之、赵抃依违不能救正,韩绛左右徇从,与为死党,李定以邪谄 窃台谏。且安石擅国,辅以绛之诡随,台臣又用定辈,继续而来,芽蘖渐盛。吕 惠卿劾薄辩给,假经术以文奸言,岂宜劝讲君侧。书数十上,又诣中书争之,安 石举扇掩面而笑,戩曰:“戩之狂直宜为公笑,然天下之笑公者不少矣。”赵抃 从旁解之,戩曰:“公亦不得为无罪。”抃有愧色。遂称病待罪。 出知公安县,徙监司竹监,至举家不食笋。常爱用一卒,及将代,自见其人 盗笋箨,治之无少贷;罪已正,待之复如初,略不介意,其德量如此。卒于官, 年四十七。 邵雍字尧夫。其先范阳人,父古徙衡漳,又徙共城。雍年三十,游河南,葬 其亲伊水上,遂为河南人。 雍少时,自雄其才,慷慨欲树功名。于书无所不读,始为学,即坚苦刻厉, 寒不炉,暑不扇,夜不就席者数年。已而叹曰:“昔人尚友于古,而吾独未及四 方。”于是逾河、汾,涉淮、汉,周流齐、鲁、宋、郑之墟,久之,幡然来归, 曰:“道在是矣。”遂不复出。 北海李之才摄共城令,闻雍好学,尝造其庐,谓曰:“子亦闻物理性命之学 乎?”雍对曰:“幸受教。”乃事之才,受《河图》、《洛书》、《宓义》八卦 六十四卦图像。之才之传,远有端绪,而雍探赜索隐,妙悟神契,洞彻蕴奥,汪 洋浩博,多其所自得者。及其学益老,德益邵,玩心高明,以观夫天地之运化, 阴阳之消长,远而古今世变,微而走飞草木之性情,深造曲畅,庶几所谓不惑, 而非依仿象类、亿则屡中者。遂衍宓羲先天之旨,著书十余万言行于世,然世之 知其道者鲜矣。 初至洛,蓬荜环堵,不芘风雨,躬樵爨以事父母,虽平居屡空,而怡然有所 甚乐,人莫能窥也。及执亲丧,哀毁尽礼。富弼、司马光、吕公著诸贤退居洛中, 雅敬雍,恒相从游,为市园宅。雍岁时耕稼,仅给衣食。名其居曰“安乐窝”, 因自号安乐先生。旦则焚香燕坐,晡时酌酒三四瓯,微醺即止,常不及醉也,兴 至辄哦诗自咏。春秋时出游城中,风雨常不出,出则乘小车,一人挽之,惟意所 适。士大夫家识其车音,争相迎候,童孺厮隶皆欢相谓曰:“吾家先生至也。” 不复称其姓字。或留信宿乃去。好事者别作屋如雍所居,以候其至,名曰“行窝”。 司马光兄事雍,而二人纯德尤乡里所慕向,父子昆弟每相饬曰:“毋为不善, 恐司马端明、邵先生知。”士之道洛者,有不之公府,必之雍。雍德气粹然,望 之知其贤,然不事表襮,不设防畛,群居燕笑终日,不为甚异。与人言,乐道 其善而隐其恶。有就问学则答之,未尝强以语人。人无贵贱少长,一接以诚,故 贤者悦其德,不贤者服其化。一时洛中人才特盛,而忠厚之风闻天下。 熙宁行新法,吏牵迫不可为,或投劾去。雍门生故友居州县者,皆贻书访雍, 雍曰:“此贤者所当尽力之时,新法固严,能宽一分,则民受一分赐矣。投劾何 益耶?” 嘉祐诏求遗逸,留守王拱辰以雍应诏,授将作监主簿,复举逸士,补颍州团 练推官,皆固辞乃受命,竟称疾不之官。熙宁十年,卒,年六十七,赠秘书省著 作郎。元祐中赐谥康节。 雍高明英迈,迥出千古,而坦夷浑厚,不见圭角,是以清而不激,和而不流, 人与交久,益尊信之。河南程颢初侍其父识雍,论议终日,退而叹曰:“尧夫, 内圣外王之学也。” 雍知虑绝人,遇事能前知。程颐尝曰:“其心虚明,自能知之。”当时学者 因雍超诣之识,务高雍所为,至谓雍有玩世之意;又因雍之前知,谓雍于凡物声 气之所感触,辄以其动而推其变焉。于是摭世事之已然者,皆以雍言先之,雍盖 未必然也。 雍疾病,司马光、张载、程颢、程颐晨夕候之,将终,共议丧葬事外庭,雍 皆能闻众人所言,召子伯温谓曰:“诸君欲葬我近城地,当从先茔尔。”既葬, 颢为铭墓,称雍之道纯一不杂,就其所至,可谓安且成矣。所著书曰《皇极经世》、 《观物内外篇》、《渔樵问对》,诗曰《伊川击壤集》。 子伯温,别有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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