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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百五十九 列传第二百一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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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应 格,所亲咸劝之,庭筠辞曰:“吾尝草封事,谓岳庙冗禄无用。既心非之,可躬 蹈耶?” 其学以诚敬为主,夜必就榻而后脱巾,旦必巾而后起。居无惰容,喜无戏言, 不事缘饰,不苟臧否。闻人片善,记其姓名。遇饥冻者,推食解衣不靳。僦屋以 居,未尝戚戚。尤袤为守,闻其名,遣书礼之。一日,巾车历访旧游,徜徉几月。 归感微疾,端坐瞑目而逝,年八十有五。乡人崇敬之,以其父子俱隐遁,称之曰 二徐先生。淳熙间,常平使者朱熹行部,拜墓下,题诗有“道学传千古,东瓯说 二徐”之句,且大书以表之曰“有宋高士二徐先生之墓”。 庭筠之兄庭槐、庭兰,皆有父风。孙日升,苦学有守,于是徐氏诗书不绝六 世矣。 苏云卿,广汉人。绍兴间,来豫章东湖,结庐独居。待邻曲有恩礼,无良贱 老稚皆爱敬之,称曰苏翁。身长七尺,美须髯,寡言笑,布褐草履,终岁不易, 未尝疾病。披荆畚砾为圃,艺植耘芟,灌溉培壅,皆有法度。虽隆暑极寒,土焦 草冻,圃不绝蔬,滋郁畅茂,四时之品无阙者。味视他圃尤胜,又不二价,市鬻 者利倍而售速,先期输直。夜织屦,坚韧过革舄,人争贸之以馈远。以故薪米不 乏,有羡则以周急应贷,假者负偿,一不经意。溉园之隙,闭门高卧,或危坐终 日,莫测识也。 少与张浚为布衣交,浚为相,驰书函金币属豫章帅及漕曰:“余乡人苏云卿, 管、乐流亚,遁迹湖海有年矣。近闻灌园东湖,其高风伟节,非折简能屈,幸亲 造其庐,必为我致之。”帅、漕密物色,曰:“此独有灌园苏翁,无云卿也。” 帅、漕乃屏骑从,更服为游士,入其圃,翁运锄不顾。进而揖之,翁曰:“二客 何从来耶?”延入室,土锉竹几,地无纤尘,案上有《西汉书》一册。二客恍若 自失,默计此为苏云卿也。既而汲泉煮茗,意稍款浃,遂扣其乡里,徐曰:“广 汉。”客曰:“张德远广汉人,翁当识之。”曰:“然。”客又问:“德远何如 人?”曰:“贤人也。第长于知君子,短于知小人,德有余而才不足。”因问: “德远今何官?”二客曰:“今朝廷起张公,欲了此事。”翁曰:“此恐怕他未 便了得在。”二客起而言曰:“张公令某等致公,共济大业。”因出书函金币置 几上。云卿鼻间隐隐作声,若自咎叹者。二客力请共载,辞不可,期以诘朝上谒。 旦遣使迎伺,则扃户阒然,排闼入,则书币不启,家具如故,而翁已遁矣,竟不 知所往。 帅、漕复命,浚拊几叹曰:“求之不早,实怀窃位之羞。”作箴以识之,曰: “云卿风节,高于傅霖。予期与之,共济当今。山潜水杳,邈不可寻。弗力弗早, 予罪曷针。” 谯定,字天授,涪陵人。少喜学佛,析其理归于儒。后学《易》于郭曩氏, 自“见乃谓之象”一语以入。郭曩氏者,世家南平,始祖在汉为严君平之师,世 传《易》学,盖象数之学也。定一日至汴,闻伊川程颐讲道于洛,洁衣往见,弃 其学而学焉。遂得闻精义,造诣愈至,浩然而归。其后颐贬涪,实定之乡也,北 山有岩,师友游泳其中,涪人名之曰读易洞。 靖康初,吕好问荐之,钦宗召为崇政殿说书,以论弗合,辞不就。高宗即位, 定犹在汴,右丞许翰又荐之,诏宗泽津遣诣行在。至惟扬,寓邸舍,窭甚,一中 贵人偶与邻,馈之食不受,与之衣亦不受,委金而去,定袖而归之,其自立之操 类此。上将用之,会金兵至,失定所在。复归蜀,爱青城大面之胜,栖遁其中, 蜀人指其地曰谯岩。敬定而不敢名,称之曰谯夫子,有绘像祀之者,久而不衰。 定《易》学得之程颐,授之胡宪、刘勉之,而冯时行、张行成则得定之余意者也。 定后不知所终,樵夫牧童往往有见之者,世传其为仙云。 初,程颐之父珦尝守广汉,颐与兄颢皆随侍,游成都,见治篾箍桶者挟册, 就视之则《易》也,欲拟议致诘,而篾者先曰:“若尝学此乎?”因指“《未济》 男之穷”以发问。二程逊而问之,则曰:“三阳皆失位。”兄弟涣然有所省,翌 日再过之,则去矣。其后袁滋入洛,问《易》于颐,颐曰:“《易》学在蜀耳, 盍往求之?”滋入蜀访问,久无所遇。已而见卖酱薛翁于眉、邛间,与语,大有 所得,不知所得何语也。 宪、勉之、滋皆闽人,时行、行成蜀人,郭曩氏及篾叟、酱翁皆蜀之隐君子 也。 王忠民,颍阳人,世业医。忠民幼通经史,自靖康以来,数言边方利害于朝, 累召弗至。高宗渡江,忠民隐居不出,诸镇翟兴等皆重之,弗能致;张浚授以迪 功郎,不受。兴徙治药川,忠民避地南下,遇商虢镇抚使董先于内乡,留军中, 事以师礼。 时刘豫僣立,忠民作《九思图》及定乱四象达之金主,及镂板印图散于伪境, 以明天下之义。绍兴三年,翟琮荐其忠节于朝,特授宣教郎,诏董先津遣诣行在。 既至,宰相吕颐浩、签书枢密院事徐俯见之皆拜,舍于政府。忠民上疏辞官,言: “臣愤金人无道,故三上金主书,乞还二帝,本心报国,非冀名禄。”上不许。 忠民以诰置椟中,藏七宝山下,力恳求去。复依董先军中,遂不出。 时又有苏庠者,丹阳人。绅之后,颂之族也。少能诗,苏轼见其《清江曲》, 大爱之,由是知名。徐俯荐其贤,上特召之,固辞;又命守臣以礼津遣,庠辞疾 不至,以寿终。 刘勉之,字致中,建州崇安人。自幼强学,日诵数千言。逾冠,以乡举诣太 学。时蔡京用事,禁止毋得挟元祐书,自是伊、洛之学不行。勉之求得其书,每 深夜,同舍生皆寐,乃潜抄而默诵之。谯定至京师,勉之闻其从程颐游,邃《易》 学,遂师事之。已而厌科举业,揖诸生归,见刘安世、杨时,皆请业焉。及至家, 即邑近郊结草为堂,读书其中,力耕自给,澹然无求于世。与胡宪、刘子翚相往 来,日以讲论切磋为事。 绍兴间,中书舍人吕本中疏其行义志业以闻,特召诣阙。秦桧方主和,虑勉 之见上持正论,乃不引见,但令策试后省给札而已。勉之知不与桧合,即谢病归。 杜门十余年,学者踵至,随其材品,为说圣贤教学之门及前言往行之懿。所居有 白水,人号曰白水先生。贤士大夫自赵鼎以下皆敬慕与交。后秦桧益横,鼎窜死, 诸贤禁锢,勉之竟不复出。 勉之一介不妄取。妇家富,无子,谋尽以赀归于女,勉之不受,以畀族之贤 者,命之奉祀。其友朱松卒,属以后事,且戒其子熹受学。勉之经理其家,而诲 熹如子侄。熹之得道,自勉之始。绍兴十九年,卒,年五十九。 胡宪,字原仲,居建之崇安。生而静悫,不妄笑语,长从从父胡安国学。平 居危坐植立,时然后言,虽仓卒无疾言遽色,人犯之未尝校。绍兴中以乡贡入太 学。会伊、洛学有禁,宪独阴与刘勉之诵习其说。既而学《易》于谯定,久未有 得,定曰:“心为物渍,故不能有见,唯学乃可明耳。”宪喟然叹曰:“所谓学 者,非克己工夫耶?”自是一意下学,不求人知。一旦,揖诸生归故山,力田卖 药,以奉其亲。安国称其有隐君子之操。从游者日众,号籍溪先生,贤士大夫亦 高仰之。 折彦质、范冲、朱震、刘子羽、吕祉、吕本中共以其行义闻于朝,上特召之, 宪辞母老。及彦质入西府,又言于上,趣召愈急,宪力辞。乃赐进士出身,授左 迪功郎、添差建州教授,宪犹不屈。太守魏矼遣行义诸生入里致诏,且为手书 陈大义,开譬甚力,宪不得已就职。日与诸生接,训以为己之学。闻者始而笑, 中而疑,久而观其所以修身、事亲、接人者,无一不如所言,遂翕然悦服。郡人 程元以笃行称,龚何以廉节著,皆迎致俾参学政,学者自是大化。 因七年不徙官,以母年高不乐居官舍,求监南岳庙以归。久之,起为福建路 安抚使司属官。时帅张宗元榷盐急,私贩者铢两亦重坐。宪告以为政大体,宗元 不悦,宪复请祠而去。 秦桧方用事,诸贤零落,宪家居不出。桧死,以大理司直召,未行,改秘书 正字。既至,次当奏事,而病不能朝,乃草疏言:“金人大治汴京宫室,势必败 盟。今元臣、宿将惟张浚、刘锜在,识者皆谓金果南牧,非此两人莫能当。愿亟 起之,臣死不恨。”时两人皆为积毁所伤,未有敢显言其当用者,宪独首言之。 疏入,即求去。上嘉其忠,诏改秩与祠归。 初,宪与刘勉之俱隐,后又与刘子翚、朱松交。松将没,属其子熹受学于宪 与勉之、子翚。熹自谓从三君子游,而事籍溪先生为久。方宪之以馆职召也,适 秦桧讳言之后,宪与王十朋、冯方、查籥、李浩相继论事,太学士为《五贤诗》 以歌之。人始信宪之不苟出,而惜其在位仅半年,不究其底蕴云。绍兴三十二年, 卒,年七十七。 郭雍,字子和,其先洛阳人。父忠孝,官至太中大夫,师事程颐,著《易说》, 号兼山先生,自有传。雍传其父学,通世务,隐居峡州,放浪长杨山谷间,号白 云先生。 乾道中,以峡守任清臣、湖北帅张孝祥荐于朝,旌召不起,赐号冲晦处士。 孝宗稔知其贤,每对辅臣称道之,命所在州郡岁时致礼存问。后更封颐正先生, 令部使者遣官就问雍所欲言,备录缴进。于是,雍年八十有三矣。 淳熙初,学者裒集程颢、程颐、张载、游酢、杨时及忠孝、雍凡七家,为 《大易粹言》行于世。其述雍之说曰: 《易》贯通三才,包括万理。伏羲氏之画,得于天而明天。文王之画,得于 人而明人。羲画为天,天,君道也,故五之在人为君。文重为地,地,臣道也, 故二之在人为臣。以上下二卦别而言之如此。合六爻而言之,则三四皆人道也, 故谓之中爻。 《乾》,元亨利贞,初曰四德。后又曰乾元,始而亨者也。利牝马贞,利君 子贞。是以四德为二义亦可矣。乾,阳物也。坤,阴物也。由《乾》一卦论之, 则元与亨阳之类,利与贞阴之类也。是犹春夏秋冬虽为四时,由阴阳观之,则春 夏为阳,秋冬为阴也。天之所谓元亨利贞者,如立天之道,阴与阳之类也。地之 所谓元亨利贞者,如立地之道,柔与刚之类也。人之所谓元亨利贞者,如立人之 道,仁与义之类也。 又《坤》之六五,坤虽臣道,五实君位,虽以柔德,不害其为君;犹《乾》 之九二,虽有君德,不害其为臣。故乾有两君,德无两君;坤有两臣,德无两臣。 六五以柔居尊,下下之君也。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下也。下下本坤 德也。黄,中色也,色之至美也;裳,下服也,是以至美之德而下人也。 其发明精到如此。淳熙十四年。卒。 刘愚,字必明,衢州龙游人。幼警敏力学。弱冠入太学,有声,受业者甚众。 侍御史柴瑾、祭酒颜师鲁、博士林光朝深器重之。瑾每奏对称上意,则曰:“臣 客刘愚为臣言。”师鲁尝奏愚行艺,上记曰:“此向者柴瑾所荐也。”上舍释褐, 居第一。调江陵府教授,早晚为诸生讲说,同僚相率以听。愚益谦下,与叶适、 项安世讲论不倦,每以隐居学道为乐。 岁满,帅王蔺致书剡辟,固辞,贫不能归。外移安乡县令,邑逋赋万计,愚 核实数,宽限期,民不见吏而赋自足。会岁歉,出常平米赈贷,邑佐持不可,愚 曰:“有罪不以相累。”出缗钱数千万,召商籴他郡而收元直,米价顿平,犹积 廪数千石以备饥旱。邑有范仲淹读书地,为绘像立祠,兴学,士竞知劝。 诸司交荐,改秩,愚雅不乐仕进,遂致仕。丞相余端礼,乡人也,与愚有旧, 且召堂审,愚竟舍去不顾。结庐城南,颓坦败壁,蓬蒿萧然。著书自适,《书》、 《礼》、《语》、《孟》皆有解。年八十三而卒。故友与其门人私谥曰谦靖先生, 后更谥曰靖君,乡郡祠之。 妻徐氏在家时,其母将以嫁姑子之富者,徐泣曰:“为富人妻,不愿也。” 遂归于愚,居破屋中,一事机杼。愚尝怀白金归,徐怒曰:“我以子为贤而若是, 亟具归。”愚出书以示,束修得也,乃已。有梁鸿之风焉。 子克、几、凡。克蚤以诗名,叶适尝称其可继陶、韦。 魏掞之,字子实,建州建阳人,初字元履。自幼有大志。师胡宪,与朱熹游。 两以乡举试礼部不第。尝客衢守章杰所。赵鼎以谪死,其子汾将丧过衢。杰雅憾 鼎,又希秦桧意,遣尉翁蒙之领卒掩取鼎平时与故旧来往简牍。蒙之先遣人告汾 焚之,逮至一无所得。杰怒,治蒙之,拘汾于兵家所,且以告桧。掞之以书责杰, 长揖径归。筑室读书,榜以“艮斋”,自是人称曰艮斋先生。 闽帅汪应辰、建守陈正同知其贤,荐于朝,时相尼之,不果召。乾道中,诏 举遗逸,部刺史芮烨与帅、守共表其行谊,特诏召之,掞之力辞。时宰相陈俊卿, 闽人也,雅知掞之,招之甚力。乃以布衣入见,极陈当时之务,大要劝上以修德 业、正人心、养士气为恢复之本。上嘉纳之,赐同进士出身,守太学录。 先是,学官养望自高,不与诸生接。掞之既就职,日进诸生教诲之,又增葺 其舍,人人感励。将释菜,掞之请废王安石父子从祀,追爵程颢、程颐,列于祀 典,不报。复言“太学之教宜以德行经术为先,其次则通习世务。今乃专以空言 取人”,又不报。遂丐去。 会福州副总管曾觌秩满还,在道,掞之累疏以谏,移疾杜门,遗书陈俊卿责 其不能救止,语甚切。遂以迎亲请归,行数曰,罢为台州教授。方掞之之未行也, 觌至国门外已久,伺掞之去,乃敢入。掞之在朝不能半岁,既归,喟然叹曰: “上恩深厚如此,而吾学不足以感悟圣意。”乃日居艮斋,条理旧闻,以求其所 未至。 其居家,谨丧祭,重礼法。从父有客于南者,千里迎养,死葬如礼,而字其 孤。建俗生子多不举,为文以戒,全活者甚众。又白于官,请督不葬其亲者,富 与期,贫与财,而无主后者掩之。每遇岁饥,为粥以食饥者。后依古社仓法,请 官米以贷民,至冬取之以纳于仓。部使者素敬掞之,捐米千余斛假之,岁岁敛散 如常,民赖以济。诸乡社仓自掞之始。 与人交,嘉其善而救其失。后进以礼来者,苟有寸长,必汲汲推挽成就之。 至或訾其近名,则蹙然曰:“使夫人而避此嫌,为善之路绝矣。”病革,母视之, 不巾不见。戒其子“毋以僧巫俗礼浼我。”以书召朱熹至,委以后事而诀。卒, 年五十八。 后上思其直谅,将召用之,大臣言已死,乃赠直秘阁。熹平日趣向与掞之同。 乾道中,熹亦被召,将行,闻掞之去国,乃止。 青城山道人安世通者,本西人。其父有谋策,为武官,数以言干当路不用, 遂自沈于酒而终。世通亦隐居青城山中不出。 吴曦反,乃献书于成都帅杨辅曰:“世通在山中,忽闻关外之变,不觉大恸。 世通虽方外人,而大人先生亦尝发以入道之门。窃以为公初得曦檄,即当还书, 诵其家世,激以忠义,聚官属军民,素服号恸,因而散金发粟,鼓集忠义,闭剑 门,檄夔、梓,兴仗义之师,以顺讨逆,谁不愿从?而士大夫皆酒缸饭囊,不明 大义,尚云少屈以保生灵,何其不知轻重如此!夫君乃父也,民乃子也,岂有弃 父而救子之理?此非曦一人之叛,乃举蜀士大夫之叛也。闻古有叛民无叛官,今 曦叛而士大夫皆缩手以听命,是驱民而为叛也。且曦虽叛逆,犹有所忌,未敢建 正朔、杀士大夫,尚以虚文见招,亦以公之与否卜民之从违也。今悠悠不决,徒 为妇人女子之悲,所谓停囚长智,吾恐朝廷之失望也。凡举大事者,成败死生皆 当付之度外。区区行年五十二矣,古人言:‘可以生而生,福也;可以死而死, 亦福也。’决不忍汗面戴天,同为叛民也。” 辅有重名,蜀中士大夫多劝以举义者,而世通之言尤切至。辅不能决,遂东 如江陵,请吴猎举兵以讨曦。未几,曦败,猎使蜀,荐士以世通为首云。 ◎卓行 ○刘庭式 巢谷 徐积 曾叔卿 刘永一 父子有亲,夫妇有别,朋友有信,天下之所共知而共由者也,乃有卓行于斯 焉。徐积于其所天,刘庭式于其室家,巢谷于其知己,皆行常人之难。行其所难 而安焉,岂非卓乎?曾叔卿之不欺,刘永一之不苟取,皆以一事而人誉之终身, 盖有其所矣,其可忽诸!撰《卓行传》。 刘庭式,字得之,齐州人,举进士。苏轼守密州,庭式为通判。初,庭式未 第时,议娶乡人之女,既约,未纳币。庭式乃及第,女以病丧明,女家躬耕贫甚, 不敢复言。或劝纳其幼女,庭式笑曰:“吾心已许之矣,岂可负吾初心哉。”卒 娶之。生数子,后死,庭式丧之逾年,不肯复娶。轼问之曰:“哀生于爱,爱生 于色。今君爱何从生,哀何从出乎?”庭式曰:“吾知丧吾妻而已。吾若缘色而 生爱,缘爱而生哀,色衰爱弛,吾哀亦忘,则凡扬袂倚市,目挑而心招者,皆可 以为妻也耶?”轼深感其言。庭式后监太平观,老于庐山,绝粒不食,目奕奕有 紫光,步上下峻坂如飞,以高寿终。 巢谷,初名谷,字元修,眉州眉山人。父中,谷传其学,虽朴而博。举进士 京师。谷素多力,见举武艺者心好之,遂弃其旧学,蓄弓箭,习骑射,久之业成 而不中第。闻西边多骁勇,为四方冠,去游秦凤、泾原间。所至友其秀桀,与韩 存宝尤相善,教之兵书。 熙宁中,存宝为河州将,有功,号熙河名将。会沪州蛮乞弟扰边,诸郡不能 制,命存宝出兵讨之。存宝不习蛮事,邀谷至军中问焉。及存宝得罪,将就逮, 自度必死,谓谷曰:“我泾原武夫,死非所惜。顾妻子不免寒饿,橐中有银数百 两,非君莫可使遗之者。”谷许诺,即变姓名,怀银步往授其子,人无知者。存 宝死,谷逃避江、淮间,会赦乃出。 苏轼谪黄州,与谷同乡,幼而识之,因与之游。乃轼与弟辙在朝,谷浮沉里 中,未尝一来相见。绍圣初,轼、辙谪岭海,平生亲旧无复相闻者,谷独慨然自 眉山诵言欲徒步访两苏,闻者皆笑其狂。 元符二年,谷竟往,至梅州遗辙书曰:“我万里步行见公,不意自全,今至 梅矣,不旬日必见,死无恨矣。”辙惊喜曰:“此非今世人,古之人也。”既见, 握手相泣,已而道平生,逾月不厌。时谷年七十三,瘦瘠多病,将复见轼于海南, 辙愍而止之曰:“君意则善,然循至儋数千里,当复渡海,非老人事也。”谷曰: “我自视未即死也,公无止我。”阅其橐中无数千钱,辙方困乏,亦强资遣之。 舟行至新会,有蛮隶窃其橐装以逃,获于新州,谷从之至新,遂病死。辙闻,哭 之失声,恨不用己言而致死,又奇其不用己言而行其志也。 徐积,字仲车,楚州山阳人。孝行出于天禀。三岁父死,旦旦求之甚哀,母 使读《孝经》,辄泪落不能止。事母至孝,朝夕冠带定省。从胡翼之学。所居一 室,寒一衲裘,啜菽饮水,翼之馈以食,弗受。 应举入都,不忍舍其亲,徒载而西。登进士第,举首许安国率同年生入拜, 且致百金为寿,谢却之。以父名“石”终身不用石器,行遇石则避而不践,或问 之,积曰:“吾遇之则怵然伤吾心,思吾亲,故不忍加足其上尔。”母亡,水浆 不入口者七日,悲恸呕血。庐墓三年,卧苫枕块,衰绖不去体,雪夜伏墓侧,哭 不绝音。翰林学士吕溱过其庐适闻之,为泣下曰:“使鬼神有知,亦垂涕也。” 甘露岁降兆域,杏两枝合为干。既终丧,不彻筵几,起居馈献如平生。 中年有聩疾,屏处穷里,而四方事无不知。客从南越来,积与论岭表山川险 易、镇戍疏密,口诵手画,若数一二。客叹曰:“不出户而知天下,徐公是也。” 自少及老,日作一诗,为文率用腹稿,口占授其子。尝借人书策,经宿还之,借 者绐言中有金叶,积谢而不辨,卖衣偿之。乡人有争讼,多就取决。州以行闻, 诏赐粟帛。 元祐初,近臣合言:“积养亲以孝著,居乡以廉称,道义文学,显于东南。 今年过五十,以耳疾不能出仕。朝廷方诏举中外学官,如积之贤,宜在所表。” 乃以扬州司户参军为楚州教授。每升堂,训诸生曰:“诸君欲为君子,而劳己之 力,费己之财,如此而不为,犹之可也;不劳己之力,不费己之财,何不为君子? 乡人贱之,父母恶之,如此而不为,可也。乡人荣之,父母欲之,何不为君子?” 又曰:“言其所善,行其所善,思其所善,如此而不为君子者,未之有也。言其 不善,行其不善,思其不善,如此而不为小人者,未之有也。”闻之者敛衽敬听。 居数岁,使者又交荐之,转和州防御推官,改宣德郎,监中岳庙。卒,年七 十六。政和六年,赐谥节孝处士,官其一子。 曾叔卿,建昌南丰人,巩族兄也。家苦贫,即心存不欺。尝买西江陶器,欲 贸易于北方,既而不果行。有从之转售者,与之。既受直矣,问将何之,其人曰: “欲效君前策耳。”叔卿曰:“不可。吾闻北方新有灾馑,此物必不时泄,故不 以行。余岂宜不告以误子。”其人即取钱去。居乡介洁,非所宜受,一介不取。 妻子困于饥寒,而拊庇孤茕,唯恐失其意。起家进士,至著作佐郎。熙宁中,卒。 刘永一,陕州夏县人。孝友廉谨。熙宁初,巫咸水溢入县城,民多溺死。永 一持竿立门前,见他人物流入者辄擿出之。有僧寓钱数万于其室,无何而僧死, 永一诣县自言,请以钱归其弟子。乡人负债不肯偿,立焚其券。行事类此。兄大 为,医助教。居亲丧,不饮酒食肉,终三年。司马光传之,以为今士大夫所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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