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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一百七十四 列传第九十九

    韦处厚亟为
    帝言之,计卒不行。有武昭者,陈留人,果敢而辩。度之讨蔡,遣说吴元济,元
    济临以兵,辞不挠,厚礼遣还,度署以军职,从镇太原,除石州刺史。罢归不得
    用,怨望,与太学博士李涉、金吾兵曹参军茅汇居长安中,以气侠相许。逢吉与
    李程同执政,不叶。程族人仍叔谓昭曰:“丞相欲用君,顾逢吉持不可。”昭愈
    愤,酒所,语其友刘审,欲刺逢吉。审窃语权舆,逢吉因汇召见昭,厚相结纳,
    忿隙得解。逢吉素厚待汇,尝与书曰:“足下当以‘自求’字仆,吾当以‘利见’
    字君。”辞颇猥昵。及度将还,复命人发昭事。由是昭、汇皆下狱,命御史中丞
    王播按之。训讽汇使诬昭与李程同谋,不然且死。汇不可,曰:“诬人以自免,
    不为也!”狱成,昭榜死,汇流崖州,涉康州,仍叔贬道州司马,训流象州。擢
    审长寿主簿。而逢吉谋益露。昭死,人皆冤之。
    初,逢吉兴昭狱以止度入而不果,天子知度忠,卒相之。逢吉于是浸疏,以
    检校司空、平章事为山南东道节度使,表李续自副,张又新行军司马。顷之,检
    校司徒。初,门下史田伾倚逢吉亲信,顾财利,进婢,嬖之。伾坐事匿逢吉
    家,名捕弗获。及出镇,表随军,满岁不敢集,使人伪过门下省,调房州司马。
    为有司所发,即襄州捕之,诡谰不遣。御史劾奏,诏夺一季俸,因是贬续为涪州
    刺史,又新汀州刺史。久乃徙宣武,以太子太师为东都留守。及训用事,召拜尚
    书左仆射,足病不能朝,以司徒致仕。卒,年七十八,赠太尉,谥曰成。无子,
    以从弟子植嗣。
    元稹,字微之,河南河南人。六代祖岩,为隋兵部尚书。稹幼孤,母郑贤而
    文,亲授书传。九岁工属文,十五擢明经,判入等,补校书郎。元和元年举制科,
    对策第一,拜左拾遗。性明锐,遇事辄举。
    始,王叔文、王伾蒙幸太子宫而桡国政,稹谓宜选正人辅导,因献书曰:
    伏见陛下降明诏,脩废学,增胄子,然而事有先于此,臣敢昧死言之。
    贾谊有言:“三代之君仁且久者,教之然也。”周成王本中才,近管、蔡则
    谗入,任周、召则善闻。岂天聪明哉?而克终于道者,教也。始为太子也,太公
    为师,周公为傅,召公为保,伯禽、唐叔与游,目不阅-艳,耳不闻优笑,居不
    近庸邪,玩不备珍异。及为君也,血气既定,游习既成,虽有放心,不能夺已成
    之性。则彼道德之言,固吾所习闻,陈之者易谕焉;回佞庸违,固吾所积惧,谄
    之者易辩焉。人之情莫不耀所能,党所近,苟得志,必快其所蕴。物性亦然,故
    鱼得水而游,鸟乘风而翔,火得薪而炽。夫成王所蕴,道德也;所近,圣贤也。
    快其蕴,则兴礼乐,朝诸侯,措刑罚,教之至也。
    秦则不然,灭先王之学,黜师保之位。胡亥之生也,《诗》、《书》不得闻,
    圣贤不得近。彼赵高,刑余之人,傅之以残忍戕贼之术,日恣睢,天下之人未尽
    愚,而亥不能分马鹿矣;高之威慑天下,而亥自幽深宫矣。若秦亡,则有以致之
    也。
    太宗为太子,选知道德者十八人与之游;即位后,虽间宴饮食,十八人者皆
    在。上之失无不言,下之情无不达,不四三年而名高盛古,斯游习之致也。贞观
    以来,保、傅皆宰相兼领,余官亦时重选,故马周恨位高不为司议郎,其验也。
    母后临朝,剪弃王室,中、睿为太子,虽有骨鲠敢言之士,不得在调护保安
    职,及谗言中伤,惟乐工剖腹为证,岂不哀哉!比来兹弊尤甚,师资保傅,不疾
    废眊目贵,即休戎罢帅者处之。又以僻滞华首之儒备侍直、侍读,越月逾时不
    得召。夫以匹士之爱其子,犹求明哲慈惠之师,岂天下元良而反不及乎?
    臣以为高祖至陛下十一圣,生而神明,长而仁圣,以是为屑屑者,故不之省。
    设万世之后,有周成中才,生于深宫,无保助之教,则将不能知喜怒哀乐所自,
    况稼穑艰难乎!愿令皇太子洎诸王齿胄讲业,行严师问道之礼,辍禽色之娱,资
    游习之善,岂不美哉!
    又自以职谏诤,不得数召见,上疏曰:
    臣闻治乱之始,各有萌象。容直言,广视听,躬勤庶务,委信大臣,使左右
    近习不得蔽疏远之人,此治象也。大臣不亲,直言不进,抵忌讳者杀,犯左右者
    刑,与一二近习决事深宫中,群臣莫得与,此乱萌也。人君始即位,萌象未见,
    必有狂直敢言者。上或激而进之,则天下君子望风曰:“彼狂而容于上,其欲来
    天下士乎?吾之道可以行矣!”其小人则竦利曰:“彼之直,得幸于上,吾将直
    言以徼利乎!”由是天下贤不肖各以所忠贡于上,上下之志,霈然而通。合天下
    之智,治万物之心,人人乐得其所,戴其上如赤子之亲慈母也,虽欲诱之为乱,
    可得乎?及夫进计者入,而直言者戮,则天下君子内谋曰:“与其言不用而身为
    戮,吾宁危行言逊以保其终乎!”其小人则择利曰:“吾君所恶者拂心逆耳,吾
    将苟顺是非以事之。”由是进见者革而不内,言事者寝而不闻,若此则十步之事
    不得见,况天下四方之远乎!故曰:聋瞽之君非无耳目,左右前后者屏蔽之,不
    使视听,欲不乱,可得哉?
    太宗初即位,天下莫有言者,孙伏伽以小事持谏,厚赐以勉之。自是论事者
    唯惧言不直、谏不极、不能激上之盛意,曾不以忌讳为虞。于是房、杜、王、魏
    议可否于前,四方言得失于外,不数年大治。岂文皇独运聪明于上哉?盖下尽其
    言,以宣扬发畅之也。夫乐全安,恶戮辱,古今情一也,岂独贞观之人轻犯忌讳
    而好戮辱哉?盖上激而进之也。喜顺从,怒謇犯,亦古今情一也,岂独文皇甘逆
    耳、怒从心哉?盖以顺从之利轻,而危亡之祸大,思为子孙建永安计也。为后嗣
    者,其可顺一朝意,而蔑文皇之天下乎?
    陛下即位已一岁,百辟卿士、天下四方之人,曾未有献一计进一言而受赏者;
    左右前后拾遗补阙,亦未有奏封执谏而蒙劝者。设谏鼓,置匦函,曾未闻雪冤决
    事、明察幽之意者。以陛下睿博洪深,励精求治,岂言而不用哉?盖下不能有所
    发明耳!承顾问者,独一二执政,对不及顷而罢,岂暇陈治安、议教化哉?它有
    司或时召见,仅能奉簿书计钱谷登降耳。以陛下之政,视贞观何如哉?贞观时,
    尚有房、杜、王、魏辅翊之智,日有献可替否者。今陛下当致治之初,而言事进
    计者岁无一人,岂非群下因循窃位之罪乎?辄昧死条上十事:一、教太子,正邦
    本;二、封诸王,固磐石;三、出宫人;四、嫁宗女;五、时召宰相讲庶政;六、
    次对群臣,广聪明;七、复正衙奏事;八、许方幅纠弹;九、禁非时贡献;十、
    省出入游畋。
    于时论傪、高弘本、豆卢靖等出为刺史,阅旬,追还诏书。稹谏:“诏令
    数易,不能信天下。”又陈西北边事。宪宗悦,召问得失。当路者恶之,出为河
    南尉,以母丧解。服除,拜监察御史。按狱东川,因劾奏节度使严砺违诏过赋数
    百万,没入涂山甫等八十余家田产奴婢。时砺已死,七刺史皆夺俸,砺党怒。俄
    分司东都。
    时浙西观察使韩皋杖安吉令孙澥,数日死;武宁王绍护送监军孟升丧乘驿,
    内丧邮中,吏不敢止;内园擅系人逾年,台不及知;河南尹诬杀诸生尹太阶;飞
    龙使诱亡命奴为养子;田季安盗取洛阳衣冠女;汴州没入死贾钱千万。凡十余事,
    悉论奏。会河南尹房式坐罪,稹举劾,按故事追摄,移书停务。诏薄式罪,召稹
    还。次敷水驿,中人仇士良夜至,稹不让,中人怒,击稹败面。宰相以稹年少轻
    树威,失宪臣体,贬江陵士曹参军,而李绛、崔群、白居易皆论其枉。久乃徙通
    州司马,改虢州长史。元和末,召拜膳部员外郎。
    稹尤长于诗,与居易名相埒,天下传讽,号“元和体”,往往播乐府。穆宗
    在东宫,妃嫔近习皆诵之,宫中呼元才子。稹之谪江陵,善临军崔潭峻。长庆初,
    潭骏方亲幸,以稹歌词数十百篇奏御,帝大悦,问:“稹今安在?”曰:“为南
    宫散郎。”即擢祠部郎中,知制诰。变诏书体,务纯厚明切,盛传一时。然其进
    非公议,为士类訾薄。稹内不平,因《诫风俗诏》历诋群有司,以逞其憾。
    俄迁中书舍人、翰林承旨学士。数召入,礼遇益厚,自谓得言天下事。中人
    争与稹交,魏弘简在枢密,尤相善。裴度出屯镇州,有所论奏,共沮却之。度三
    上疏劾弘简、稹倾乱国政:“陛下欲平贼,当先清朝廷乃可。”帝迫群议,乃罢
    弘简,而出稹为工部侍郎。然眷倚不衰。未几,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朝野杂然
    轻笑,稹思立奇节报天子以厌人心。时王廷凑方围牛元翼于深州,稹所善于方言:
    “王昭、于友明皆豪士,雅游燕、赵间,能得贼要领,可使反间而出元翼。愿以
    家赀办行,得兵部虚告二十,以便宜募士。”稹然之。李逢吉知其谋,阴令李赏
    訹裴度曰:“于方为稹结客,将刺公。”度隐不发。神策军中尉以闻,诏韩皋、
    郑覃及逢吉杂治,无刺度状,而方计暴闻,遂与度偕罢宰相,出为同州刺史。谏
    官争言度不当免,而黜稹轻。帝独怜稹,但削长春宫使。初,狱未具,京兆刘遵
    古遣吏罗禁稹第,稹诉之,帝怒,责京兆,免捕贼尉,使使者慰稹。再期,徙浙
    东观察使。明州岁贡蚶,役邮子万人,不胜其疲,稹奏罢之。
    太和三年,召为尚书左丞,务振纲纪,出郎官尤无状者七人。然稹素无检,
    望轻,不为公议所右。王播卒,谋复辅政甚力,讫不遂。俄拜武昌节度使。卒,
    年五十三,赠尚书右仆射。
    所论著甚多,行于世。在越时,辟窦巩。巩,天下工为诗,与之酬和,故镜
    湖秦望之奇益传,时号“兰亭绝唱”。稹始言事峭直,欲以立名,中见斥废十年,
    信道不坚,乃丧所守。附宦贵得宰相,居位才三月罢。晚节弥沮丧,加廉节不饰
    云。
    牛僧孺,字思黯,隋仆射奇章公弘之裔。幼孤,下杜樊乡有赐田数顷,依以
    为生。工属文,第进士。元和初,以贤良方正对策,与李宗闵、皇甫湜俱第一,
    条指失政,其言鲠讦,不避宰相。宰相怒,故杨于陵、郑敬、韦贯之、李益等坐
    考非其宜,皆调去。僧孺调伊阙尉,改河南,迁监察御史,进累考工员外郎、集
    贤殿直学士。
    穆宗初,以库部郎中知制诰。徙御史中丞,按治不法,内外澄肃。宿州刺史
    李直臣坐赇当死,赂宦侍为助,具狱上。帝曰:“直臣有才,朕欲贷而用之。”
    僧孺曰:“彼不才者,持禄取容耳。天子制法,所以束缚有才者。禄山、朱泚以
    才过人,故乱天下。”帝异其言,乃止。赐金紫服,以户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
    事。
    始,韩弘入朝,其子公武用财赂权贵,杜塞言者。俄而弘、公武卒,孙弱不
    能事,帝遣使者至其家,悉收赀簿,校计出入。所以饷中朝臣者皆在,至僧孺,
    独注其左曰:“某月日,送钱千万,不纳。”帝善之,谓左右曰:“吾不谬知人。”
    繇是遂以相。寻迁中书侍郎。
    敬宗立,进封奇章郡公。是时政出近幸,僧孺数表去位,帝为于鄂州置武昌
    军,授武昌节度使、同平章事。鄂城土恶亟圮,岁增筑,赋蓑茅于民,吏倚为扰。
    僧孺陶甓以城,五年毕,鄂人无复岁费。又废沔州以省冗官。
    文宗立,李宗闵当国,屡称僧孺贤,不宜弃外。复以兵部尚书平章事。幽州
    乱,杨志诚逐李载义,帝不时召宰相问计,僧孺曰:“是不足为朝廷忧。夫范阳
    自安、史后,国家无所系休戚,前日刘总挈境归国,荒财耗力且百万,终不得范
    阳尺帛斗粟入天府,俄复失之。今志诚繇向载义也,第付以节使扞奚、契丹,彼
    且自力,不足以逆顺治也。”帝曰:“吾初不计此,公言是也。”因遣使慰抚之。
    进门下侍郎、弘文馆大学士。
    是时,吐蕃请和,约弛兵,而大酋悉怛谋举维州入之剑南,于是李德裕上言:
    “韦皋经略西山,至死恨不能致,今以生羌二千人烧十三桥,捣虏之虚,可以得
    志。”帝使君臣大议,请如德裕策。僧孺持不可,曰:“吐蕃绵地万里,失一维
    州,无害其强。今脩好使者尚未至,遽反其言。且中国御戎,守信为上,应敌次
    之。彼来责曰:‘何故失信?’赞普牧马蔚茹川,若东袭陇坂,以骑缀回中,不
    三日抵咸阳桥,则京师戒严,虽得百维州何益!”帝然之,遂诏返降者。时皆谓
    僧孺挟素怨,横议沮解之,帝亦以为不直。
    会中人王守澄引纤人窃议朝政,它日延英召见宰相曰:“公等有意于太平乎?
    何道以致之?”僧孺曰:“臣待罪宰相,不能康济,然太平亦无象。今四夷不内
    扰,百姓安生业,私室无强家,上不壅蔽,下不怨讟,虽未及至盛,亦足为治矣。
    而更求太平,非臣所及。”退谓它宰相曰:“上责成如是,吾可久处此耶?”固
    请罢,乃检校尚书左仆射平章事,为淮南节度副大使。天子既急于治,故李训等
    投隙得售其妄,几至亡国。
    开成初,表解剧镇,以检校司空为东都留守。僧孺治第洛之归仁里,多致嘉
    石美木,与宾客相娱乐。三年,召为尚书左仆射。僧孺入朝,会庄恪太子薨,既
    见,陈父子君臣人伦大经,以悟帝意,帝泫然流涕。以足疾不任谒,检校司空、
    平章事,为山南东道节度使。赐彝樽、龙勺,诏曰;“精金古器以比况君子,卿
    宜少留。”僧孺固请,乃行。
    会昌元年,汉水溢,坏城郭,坐不谨防,下迁太子少保。进少师。明年,以
    太子太傅留守东都。刘稹诛,而石雄军吏得从谏与僧孺、李宗闵交结状。又河南
    少尹吕述言:“僧孺闻稹诛,恨叹之。”武宗怒,黜为太子少保,分司东都,累
    贬循州长史。宣宗立,徙衡、汝二州,还为太子少师。卒,赠太尉,年六十九。
    谥曰文简。
    诸子蔚、丛最显。
    蔚,字大章,少擢两经,又第进士,繇监察御史为右补阙。大中初,屡条切
    政,宣宗喜曰:“牛氏果有子,差尉人意。”出金州刺史,迁累吏部郎中。失权
    幸意,贬国子博士,分司东都。复以吏部召,兼史馆修撰。
    咸通中,进至户部侍郎,袭奇章侯。坐累免,未一岁,复官。久之,检校兵
    部尚书、山南西道节度使。治梁三年,徐州盗起,神策两中尉讽诸藩悉财助军,
    蔚索府帛三万以献,中人嫌其吝,用吴行鲁代之。黄巢入京师,遁山南,故吏民
    喜蔚至,争迎候。因请老,以尚书右仆射致仕,卒。子徽。
    徽举进士,累擢吏部员外郎。乾符中选滥,吏多奸,岁调四千员,徽治以刚
    明,柅杜干请,法度复振。
    蔚避地于梁,道病,徽与子扶篮舆,历阁路,盗击其首,血流面,持舆不息。
    盗迫之,徽拜曰:“人皆有父,今亲老而疾,幸无骇惊。”盗感之,乃止。及前
    谷,又逢盗,辄相语曰:“此孝子也!”共举舆舍之家,进帛裹创,以饘饮奉
    蔚,留信宿去。抵梁,徽趋蜀谒行在,丐归侍亲疾。会拜谏议大夫,固辞,见宰
    相杜让能曰:“上迁幸当从,亲有疾当侍,而徽兄在朝廷,身乞还营医药。”时
    兄循已位给事中,许之。父丧,客梁、汉。终丧,以中书舍人召,辞疾,改给事
    中,留陈仓。
    张濬伐太原,引为判官,敕在所敦遣。徽太息曰:“王室方复,廥藏殚耗,
    当协和诸侯以为藩屏,而又济以兵,诸侯离心,必有后忧。”不肯起。濬果败。
    复召为给事中。
    杨复恭叛山南,李茂贞请假招讨节伐之,未报,而与王行瑜辄出兵。昭宗怒,
    持奏不下。茂贞亟请,帝召群臣议,无敢言。徽曰:“王室多难,茂贞诚有功。
    今复恭阻兵而讨之,罪在不俟命尔。臣闻两镇兵多杀伤,不早有所制,则梁、汉
    之人尽矣。请假以节,明约束,则军有所畏。”帝曰:“然。”乃以招讨使授茂
    贞,果有功,然益偃蹇,帝使宰相杜让能将兵诛讨,徽谏曰:“岐,国西门。茂
    贞凭其众而暴,若令万分一不利,屈威重奈何?愿徐制之。”不听。师出,帝复
    召徽曰:“今伐茂贞,彼众乌合,取必万全,卿计何日有捷?”对曰:“臣职谏
    争,所言者军国大体,如索贼平之期,愿陛下考蓍龟,责将帅,非臣职也。”既
    而师果败,遂杀大臣,王室益弱。
    俄由中书舍人为刑部侍郎,袭奇章男。崔胤忌徽之正,换左散常侍,徙太子
    宾客,以刑部尚书致仕,归樊川。卒,赠吏部尚书。
    丛,字表龄,第进士,由藩帅幕府任补阙,数言事。会宰相请广谏员,宣宗
    曰:“谏臣惟能举职为可,奚用众耶?今张符、赵璘、牛丛使朕闻所未闻,三人
    足矣。”以司勋员外郎为睦州刺史,帝劳曰:“卿非得怨宰相乎?”对曰:“陛
    下比诏,不由刺史县令,不任近臣,宰相以是擢臣,非嫌也。”即赐金紫,谢曰:
    “臣今衣刺史所假绯,即赐紫,为越等。”乃赐银绯。
    咸通末,拜剑南西川节度使。时蛮犯边,抵大渡,进略黎、雅、叩邛崃关,
    谩书求入朝,且曰假道。丛囚其使四十人,释二人还之,蛮惧,即引去。
    僖宗幸蜀,授太常卿。以病求为巴州刺史,不许。还京,为吏部尚书。嗣襄
    王乱,丛客死太原。
    李宗闵,字损之,郑王元懿四世孙。擢进士,调华州参军事。举贤良方正,
    与牛僧孺诋切时政,触宰相,李吉甫恶之,补洛阳尉。久流落不偶,去从藩府辟
    署。入授监察御史、礼部员外郎。裴度伐蔡,引为彰义观察判官。蔡平,迁驾部
    郎中,知制诰。穆宗即位,进中书舍人。时为华州刺史,父子同拜,世以
    为宠。
    长庆初,钱徽典贡举,宗闵托所亲于徽,而李德裕、李绅、元稹在翰林,有
    宠于帝,共白徽纳干丐,取士不以实,宗闵坐贬剑州刺史。由是嫌忌显结,树党
    相磨轧,凡四十年,搢绅之祸不能解。俄复为中书舍人,典贡举,所取多知名士,
    若唐冲、薛庠、袁都等,世谓之“玉笋”。宝历初,累进兵部侍郎,父丧解。太
    和中,以吏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时德裕自浙西召,欲以相,而宗闵中助多,
    先得进,即引僧孺同秉政,相唱和,去异己者,德裕所善皆逐之。迁中书侍郎。
    久之,德裕为相,与宗闵共当国。德裕入谢,文宗曰:“而知朝廷有朋党乎?”
    德裕曰:“今中朝半为党人,虽后来者,趋利而靡,往往陷之。陛下能用中立无
    私者,党与破矣。”帝曰:“众以杨虞卿、张元夫、萧澣为党魁。”德裕因请
    皆出为刺史,帝然之。即以虞卿为常州,元夫为汝州,萧澣为郑州。宗闵曰:
    “虞卿位给事中,州不容在元夫下。德裕居外久,其知党人不如臣之详。虞卿日
    见宾客于第,世号行中书,故臣未尝与美官。”德裕质之曰:“给事中非美官云
    何?”宗闵大沮,不得对。俄以同平章事为山南西道节度使。
    李训、郑注始用事,疾德裕,共訾短之。乃罢德裕,复召宗闵知政事,进封
    襄武县侯,恣肆附托。会虞卿以京兆尹得罪,极言营解,帝怒叱曰:“尔尝以郑
    覃为妖气,今自为妖耶?”即出为明州刺史,贬处州长史。训、注乃劾:“宗闵
    异时阴结驸马都尉沈、内人宋若宪、宦者韦元素、王践言等求宰相,且言顷上
    有疾,密问术家吕华,迎考命历,曰:‘恶十二月。’而践言监军剑南,受德裕
    赇,复与宗闵家私。”乃贬宗闵潮州司户参军事,逐柳州,元素等悉流岭南,
    亲信并斥。时训、注欲以权市天下,凡不附己者,皆指以二人党,逐去之。人人
    骇栗,连月{雨矛}晦。帝乃诏宗闵、德裕姻家门生故吏,自今一切不问,所以慰
    安中外。尝叹曰:“去河北贼易,去此朋党难!”
    开成初,幽州刺史元忠、河阳李载义累表论洗,乃徙为衢州司马。杨嗣复辅
    政,与宗闵善,欲复用,而畏郑覃,乃托宦人讽帝。帝因紫宸对覃曰:“朕念宗
    闵久斥,应授一官。”覃曰:“陛下徙令少近则可,若再用,臣请前免。”陈夷
    行曰:“宗闵之罪,不即死为幸。宝历时,李续、张又新等号‘八关十六子’,
    朋比险妄,朝廷几危。”李珏曰:“此李逢吉罪。今续丧阕,不可不任以官。”
    夷行曰:“不然,舜逐四凶天下治,朝廷何惜数憸人,使乱纪纲?”嗣复曰:
    “事当适宜,不可以憎爱夺。”帝曰:“州刺史可乎?”覃请授洪州别驾。夷行
    曰:“宗闵始庇郑注,阶其祸,几覆国。”嗣复曰:“陛下向欲官郑注,而宗闵
    不奉诏,尚当记之。”覃质曰:“嗣复党宗闵者,彼其恶似李林甫。”嗣复曰:
    “覃言过矣。林甫妒贤忌功,夷灭十余族,宗闵固无之。始,宗闵与德裕俱得
    罪,德裕再徙镇,而宗闵故在贬地。夫惩劝宜一,不可谓党。”因折覃曰:“比
    殷侑为韩益求官,臣以其昔坐赃,不许。覃托臣勿论,是岂不为党乎?”遂擢宗
    闵杭州刺史。迁太子宾客,分司东都。
    既而覃、夷行去位,嗣复谋引宗闵复辅政,未及而文宗崩。会昌中,刘稹以
    泽潞叛,德裕建言宗闵素厚从谏,今上党近东都,乃拜宗闵湖州刺史。稹败,得
    交通状,贬漳州长史,流封州。宣宗即位,徙柳州司马,卒。
    宗闵性机警,始有当世令名,既浸贵,喜权势。初为裴度引拔,后度荐德裕
    可为相,宗闵遂与为怨。韩愈为作《南山》、《猛虎行》规之。而宗闵崇私党,
    薰炽中外,卒以是败。
    子琨、瓚,皆擢进士。令狐綯作相,而瓚以知制诰历翰林学士。綯罢,亦为
    桂管观察使。不善御军,为士卒所逐,贬死。
    宗闵弟宗冉,其子汤,累官京兆尹,黄巢陷长安,杀之。
    杨嗣复,字继之。父于陵,始见识于浙西观察使韩滉,妻以其女。归谓妻曰:
    “吾阅人多矣,后贵且寿无若生者,有子必位宰相。”既而生嗣复,滉抚其顶曰:
    “名与位皆逾其父,杨氏之庆也。”因字曰庆门。八岁知属文,后擢进士、博学
    宏辞,与裴度、柳公绰皆为武元衡所知,表署剑南幕府。进右拾遗,直史馆。尤
    善礼家学,改太常博士,再迁礼部员外郎。时于陵为户部侍郎,嗣复避同省,换
    他官,有诏:“同司,亲大功以上,非联判句检官长,皆勿避。官同职异,虽父
    子兄弟无嫌。”迁累中书舍人。
    嗣复与牛僧孺、李宗闵雅相善,二人辅政,引之,然不欲越父当国,故权知
    礼部侍郎。凡二期,得士六十八人,多显官。文宗嗣位,进户部侍郎。于陵老,
    求侍不许。丧除,擢尚书左丞。太和中,宗闵罢,嗣复出为剑南东川节度使。宗
    闵复相,徙西川。
    开成初,以户部侍郎召,领诸道盐铁转运使。俄与李珏并拜同中书门下平章
    事,弘农县伯,仍领盐铁。后紫宸奏事,嗣复为帝言:“陆洿屏居民间,而上书
    论兵,可劝以官。”珏趣和曰:“土多趋竞,能奖洿,贪夫廉矣。比窦洵直以论
    事见赏,天下释然,况官洿耶!”帝曰:“朕赏洵直,褒其心尔。”郑覃不平曰:
    “彼苞藏固未易知。”嗣复曰:“洵直无邪,臣知之。”覃曰:“陛下当察朋党。”
    嗣复曰:“覃疑臣党,臣应免。”即再拜祈罢。珏见言切,缪曰:“朋党固少
    弭。”覃曰:“附离复生。”帝曰:“向所谓党与,不已尽乎?”覃曰:“杨汉
    公、张又新、李续故在。”珏乃陈边事,欲绝其语。覃曰:“论边事安危,臣不
    如珏;嫉朋比,珏不如臣。”嗣复曰:“臣闻左右佩剑,彼此相笑,未知覃果谓
    谁为朋党邪?”因当香案顿首曰:“臣位宰相,不能进贤退不肖,以朋党获讥,
    非所以重朝廷。”固乞罢,帝方委以政,故尉安之。
    它日,帝问:“符谶可信乎?何从而生?”嗣复曰:“汉光武以谶决事,隋
    文帝亦喜之,故其书蔓天下。班彪《王命论》有所引述,特以止贼乱,非重之也。”
    珏曰:“治乱宜直推人事耳。”帝曰:“然。”又问:“天后时有起布衣为宰
    相者,果可用乎?”嗣复曰:“天后重用刑,轻用官,自为之计耳。必责能否,
    要待历试乃可。”
    是时延英访对,史官不及知。嗣复建言:“故事,正衙,起居注在前;便坐,
    无所纪录。姚璹、赵憬皆请置时政记,不能行。臣请延英对宰相语关道德刑政者,
    委中书门下直日纪录,月付史官。”它宰相议不同,止。久之,帝又问:“延英
    政事,孰当记之?”珏监修国史,对曰:“臣之职也。”陈夷行曰:“宰相所录,
    恐掩蔽圣德,自盗美名。臣向言不欲威权在下者,此也。”珏曰:“夷行疑宰相
    卖威权,货刑赏。不然,何自居位而为此言邪?臣得罢为幸。”覃曰:“陛下开
    成初政甚善,三年后,日不逮前。”嗣复曰:“开成初,覃、夷行当国,三年后,
    臣与李珏同进。臣不能悉心奉职,使政事日不逮前,臣之罪也。纵陛下不忍加诛,
    当自殄灭。”即叩头请从此辞,不敢更至中书,乃趋出。帝使使者召还,曰:“
    覃言失,何及此邪?”覃起谢曰:“臣愚不知忌讳,近事虽善,犹未尽公。臣非
    专斥嗣复,而遽求去,乃不使臣言耳。”嗣复曰:“陛下月费俸禀数十万,时新
    异赐必先及,将责臣辅圣功,求至治也。使不及初,岂臣当死,累陛下之德,奈
    何?惟陛下别求贤以自辅。”帝曰:“覃偶及之,奚执咎?”嗣复阖门不肯起,
    帝乃免覃、夷行相,而嗣复专天下事。
    进门下侍郎。建言:“使府官属多,宜省。”帝曰:“无反滞才乎?”对曰:
    “才者自异,汰去粃滓者,菁华乃出。”帝曰:“昔萧复乘政,难言者必言,
    卿其志之!”
    未几,帝崩,中尉仇士良废遗诏,立武宗。帝之立,非宰相意,故内薄执政
    臣,不加礼,自用李德裕而罢嗣复为吏部尚书,出为湖南观察使。会诛薛季棱、
    刘弘逸,中人多言尝附嗣复、珏,不利于陛下。帝刚急,即诏中使分道诛嗣复等,
    德裕与崔郓、崔珙等诣延英言:“故事,大臣非恶状明白,未有诛死者。昔太宗、
    玄宗、德宗三帝,皆尝用重刑,后无不悔,愿徐思其宜,使天下知盛德有所容,
    不欲人以为冤。”帝曰:“朕缵嗣之际,宰相何尝比数!且珏等各有附会,若珏、
    季棱属陈王,犹是先帝意。如嗣复、弘逸属安王,乃内为杨妃谋。且其所绐书曰:
    ‘姑何不斅天后?’”德裕曰:“飞语难辨。”帝曰:“妃昔有疾,先帝许其弟
    入侍,得通其谋。禁中证左尤具,我不欲暴于外。使安王立,肯容我耶?”言毕
    戚然,乃曰:“为卿赦之!”因追使者还,贬嗣复潮州刺史。
    宣宗立,起为江州刺史。以吏部尚书召,道岳州卒,年六十六,赠尚书左仆
    射,谥曰孝穆。
    嗣复领贡举时,于陵自洛入朝,乃率门生出迎,置酒第中,于陵坐堂上,嗣
    复与诸生坐两序。始于陵在考功,擢浙东观察使李师稷及第,时亦在焉。人谓杨
    氏上下门生,世以为美。
    嗣复五子,其显者:授、损。
    授,字得符,于昆弟最贤。由进士第迁累户部侍郎,以母病求为秘书监。后
    以刑部尚书从昭宗幸华,徙太子少保,卒,赠尚书左仆射。
    子煚,字公隐,累擢左拾遗。昭宗初立,数游宴,上疏极谏。历户部员外郎。
    崔胤招朱全忠入京师,煚挈族客湖南。终谏议大夫。
    损,字子默,繇荫补蓝田尉,至殿中侍御史。家新昌里,与路岩第接。岩方
    为相,欲易其厩以广第。损族仕者十余人,议曰:“家世盛衰,系权者喜怒,不
    可拒。”损曰:“今尺寸土皆先人旧赀,非吾等所有,安可奉权臣邪?穷达,命
    也!”卒不与。岩不悦,使损按狱黔中,逾年还。三迁绛州刺史。岩罢去,召为
    给事,迁京兆尹。与宰相卢携雅不叶,复除给事中。陕虢军乱,逐观察使崔荛,
    命损代之,至则尽诛有罪者。拜平卢节度使,徙天平,未赴复留,卒官下。
    赞曰:夫口道先王语,行如市人,其名曰“盗儒”。僧孺、宗闵以方正敢言
    进,既当国,反奋私昵党,排击所憎,是时权震天下,人指曰“牛李”,非盗谓
    何?逢吉险邪,稹浮躁,嗣复辩给,固无足言。幸主孱昏,不底于戮,治世之罪
    人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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