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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回 张永年反难杨修 庞士元议取西蜀

    言语讥讽,遂邀出外面书院中,
    分宾主而坐,谓松曰:“蜀道崎岖,远来劳苦。”松曰:“奉主之命,虽赴汤蹈
    火,弗敢辞也。”修问:“蜀中风土何如?”松曰:“蜀为西郡,古号益州。路
    有锦江之险,地连剑阁之雄。回还二百八程,纵横三万余里。鸡鸣犬吠相闻,市
    井闾阎不断。田肥地茂,岁无水旱之忧;国富民丰,时有管弦之乐。所产之物,
    阜如山积。天下莫可及也!”修又问曰:“蜀中人物如何?”松曰:“文有相如
    之赋,武有伏波之才;医有仲景之能,卜有君平之隐。九流三教,出乎其类,拔
    乎其萃者,不可胜记,岂能尽数!”修又问曰:“方今刘季玉手下,如公者还有
    几人?”松曰:“文武全才,智勇足备,忠义慷慨之士,动以百数。如松不才之
    辈,车载斗量,不可胜记。”修曰:“公近居何职?”松曰:“滥充别驾之任,
    甚不称职。敢问公为朝廷何官?”修曰:“现为丞相府主簿。”松曰:“久闻公
    世代簪缨,何不立于庙堂,辅佐天子,乃区区作相府门下一吏乎?”杨修闻言,
    满面羞惭,强颜而答曰:“某虽居下寮,丞相委以军政钱粮之重,早晚多蒙丞相
    教诲,极有开发,故就此职耳。”松笑曰:“松闻曹丞相文不明孔、孟之道,武
    不达孙、吴之机,专务强霸而居大位,安能有所教诲,以开发明公耶?”修曰:
    “公居边隅,安知丞相大才乎?吾试令公观之。”呼左右于箧中取书一卷,以示
    张松。松观其题曰“孟德新书”。从头至尾,看了一遍,共一十三篇,皆用兵之
    要法。松看毕,问曰:“公以此为何书耶?”修曰:“此是丞相酌古准今,仿
    《孙子十三篇》而作。公欺丞相无才,此堪以传后世否?”松大笑曰:“此书吾
    蜀中三尺小童,亦能暗诵,何为‘新书’?此是战国时无名氏所作,曹丞相盗窃
    以为己能,止好瞒足下耳!”修曰:“丞相秘藏之书,虽已成帙,未传于世。公
    言蜀中小儿暗诵如流,何相欺乎?”松曰:“公如不信,吾试诵之。”遂将《孟
    德新书》,从头至尾,朗诵一遍,并无一字差错。修大惊曰:“公过目不忘,真
    天下奇才也!”后人有诗赞曰:
    “古怪形容异,清高体貌疏。语倾三峡水,目视十行书。胆量魁西蜀,文章
    贯太虚。百家并诸子,一览更无余。”
    当下张松欲辞回。修曰:“公且暂居馆舍,容某再禀丞相,令公面君。”松
    谢而退。
    修入见操曰:“适来丞相何慢张松乎?”操曰:“言语不逊,吾故慢之。”
    修曰:“丞相尚容一祢衡,何不纳张松?”操曰:“祢衡文章,播于当今,吾故
    不忍杀之。松有何能?”修曰:“且无论其口似悬河,辩才无碍。适修以丞相所
    撰《孟德新书》示之,彼观一遍,即能暗诵,如此博闻强记,世所罕有。松言此
    书乃战国时无名氏所作,蜀中小儿,皆能熟记。”操曰:“莫非古人与我暗合否?”
    令扯碎其书烧之。修曰:“此人可使面君,教见天朝气象。”操曰:“来日我于
    西教场点军,汝可先引他来,使见我军容之盛,教他回去传说:吾即日下了江南,
    便来收川。”修领命。
    至次日,与张松同至西教场。操点虎卫雄兵五万,布于教场中。果然盔甲鲜
    明,衣袍灿烂;金鼓震天,戈矛耀日;四方八面,各分队伍;旌旗扬彩,人马腾
    空。松斜目视之。良久,操唤松指而示曰:“汝川中曾见此英雄人物否?”松曰:
    “吾蜀中不曾见此兵革,但以仁义治人。”操变色视之。松全无惧意。杨修频以
    目视松。操谓松曰:“吾视天下鼠辈犹草芥耳。大军到处,战无不胜,攻无不取,
    顺吾者生,逆吾者死。汝知之乎?”松曰:“丞相驱兵到处,战必胜,攻必取,
    松亦素知。昔日濮阳攻吕布之时,宛城战张绣之日;赤壁遇周郎,华容逢关羽;
    割须弃袍于潼关,夺船避箭于渭水:此皆无敌于天下也!”操大怒曰:“竖儒怎
    敢揭吾短处!”喝令左右推出斩之。杨修谏曰:“松虽可斩,奈从蜀道而来入贡,
    若斩之,恐失远人之意。”操怒气未息。荀彧亦谏。操方免其死,令乱棒打出。
    松归馆舍,连夜出城,收拾回川。松自思曰:“吾本欲献西川州郡与曹操,
    谁想如此慢人!我来时于刘璋之前,开了大口;今日怏怏空回。须被蜀中人所笑。
    吾闻荆州刘玄德仁义远播久矣,不如径由那条路回。试看此人如何,我自有主见。”
    于是乘马引仆从望荆州界上而来,前至郢州界口,忽见一队军马,约有五百余骑,
    为首一员大将,轻妆软扮,勒马前问曰:“来者莫非张别驾乎?”松曰:“然也。”
    那将慌忙下马,声喏曰:“赵云等候多时。”松下马答礼曰:“莫非常山赵子龙
    乎?”云曰:“然也,某奉主公刘玄德之命,为大夫远涉路途,鞍马驱驰,特命
    赵云聊奉酒食。”言罢,军士跪奉酒食,云敬进之。松自思曰:“人言刘玄德宽
    仁爱客,今果如此。”遂与赵云饮了数杯,上马同行。来到荆州界首,是日天晚,
    前到馆驿,见驿门外百余人侍立,击鼓相接。一将于马前施礼曰:“奉兄长将令,
    为大夫远涉风尘,令关某洒扫驿庭,以待歇宿。”松下马,与云长、赵云同入馆
    舍。讲礼叙坐。须臾,排上酒筵,二人殷勤相劝。饮至更阑,方始罢席,宿了一
    宵。
    次日早膳毕,上马行不到三五里,只见一簇人马到。乃是玄德引着伏龙、凤
    雏,亲自来接。遥见张松,早先下马等候。松亦慌忙下马相见。玄德曰:“久闻
    大夫高名,如雷灌耳。恨云山遥远,不得听教。今闻回都,专此相接。倘蒙不弃,
    到荒州暂歇片时,以叙渴仰之思,实为万幸!”松大喜,遂上马并辔入城。至府
    堂上各各叙礼,分宾主依次而坐,设宴款待。饮酒间,玄德只说闲话,并不提起
    西川之事。松以言挑之曰:“今皇叔守荆州,还有几郡?”孔明答曰:“荆州乃
    暂借东吴的,每每使人取讨。今我主因是东吴女婿,故权且在此安身。”松曰:
    “东吴据六郡八十一州,民强国富,犹且不知足耶?”庞统曰:“吾主汉朝皇叔,
    反不能占据州郡;其他皆汉之蟊贼,却都恃强侵占地土;惟智者不平焉。”玄德
    曰:“二公休言。吾有何德,敢多望乎?”松曰:“不然。明公乃汉室宗亲,仁
    义充塞乎四海。休道占据州郡,便代正统而居帝位,亦非分外。”玄德拱手谢曰:
    “公言太过,备何敢当!”
    自此一连留张松饮宴三日,并不提起川中之事。松辞去,玄德于十里长亭设
    宴送行。玄德举酒酌松曰:“甚荷大夫不外,留叙三日;今日相别,不知何时再
    得听教。”言罢,潸然泪下。张松自思:“玄德如此宽仁爱士,安可舍之?不如
    说之,令取西川。”乃言曰:“松亦思朝暮趋侍,恨未有便耳。松观荆州:东有
    孙权,常怀虎踞;北有曹操,每欲鲸吞。亦非可久恋之地也。”玄德曰:“故知
    如此,但未有安迹之所。”松曰:“益州险塞,沃野千里,民殷国富;智能之士,
    久慕皇叔之德。若起荆襄之众,长驱西指,霸业可成,汉室可兴矣。”玄德曰:
    “备安敢当此?刘益州亦帝室宗亲,恩泽布蜀中久矣。他人岂可得而动摇乎?”
    松曰:“某非卖主求荣;今遇明公,不敢不披沥肝胆:刘季玉虽有益州之地,禀
    性暗弱,不能任贤用能;加之张鲁在北,时思侵犯;人心离散,思得明主。松此
    一行,专欲纳款于操;何期逆贼恣逞奸雄,傲贤慢士,故特来见明公。明公先取
    西川为基,然后北图汉中,收取中原,匡正天朝,名垂青史,功莫大焉。明公果
    有取西川之意,松愿施犬马之劳,以为内应。未知钧意若何?”玄德曰:“深感
    君之厚意。奈刘季玉与备同宗,若攻之,恐天下人唾骂。”松曰:“大丈夫处世,
    当努力建功立业,著鞭在先。今若不取,为他人所取,悔之晚矣。”玄德曰:
    “备闻蜀道崎岖,千山万水,车不能方轨,马不能联辔;虽欲取之,用何良策?”
    松于袖中取出一图,递与玄德曰:“松感明公盛德,敢献此图。但看此图,便知
    蜀中道路矣。”玄德略展视之,上面尽写着地理行程,远近阔狭,山川险要,府
    库钱粮,一一俱载明白。松曰:“明公可速图之。松有心腹契友二人:法正、孟
    达。此二人必能相助。如二人到荆州时,可以心事共议。”玄德拱手谢曰:“青
    山不老,绿水长存。他日事成,必当厚报。”松曰:“松遇明主,不得不尽情相
    告,岂敢望报乎?”说罢作别。孔明命云长等护送数十里方回。
    张松回益州,先见友人法正。正字孝直,右扶风郿人也,贤士法真之子。松
    见正,备说曹操轻贤傲士,只可同忧,不可同乐。吾已将益州许刘皇叔矣。专欲
    与兄共议。法正曰:“吾料刘璋无能,已有心见刘皇叔久矣。此心相同,又何疑
    焉?”少顷,孟达至。达字子庆,与法正同乡。达入,见正与松密语。达曰:
    “吾已知二公之意。将欲献益州耶?”松曰:“是欲如此。兄试猜之,合献与谁?”
    达曰:“非刘玄德不可。”三人抚掌大笑。法正谓松曰:“兄明日见刘璋,当若
    何?”松曰:“吾荐二公为使,可往荆州。”二人应允。
    次日,张松见刘璋。璋问:“干事若何?”松曰:“操乃汉贼,欲篡天下,
    不可为言。彼已有取川之心。”璋曰:“似此如之奈何?”松曰;“松有一谋,
    使张鲁、曹操必不敢轻犯西川。”璋曰:“何计?”松曰:“荆州刘皇叔,与主
    公同宗,仁慈宽厚,有长者风。赤壁鏖兵之后,操闻之而胆裂,何况张鲁乎?”
    主公何不遣使结好,使为外援,可以拒曹操、张鲁矣。”璋曰:“吾亦有此心久
    矣。谁可为使?”松曰:“非法正、孟达,不可往也。”璋即召二人入,修书一
    封,令法正为使,先通情好;次遣孟达领精兵五千,迎玄德入川为援。正商议间,
    一人自外突入,汗流满面,大叫曰:“主公若听张松之言,则四十一州郡,已属
    他人矣!”松大惊;视其人,乃西阆中巴人,姓黄,名权,字公衡,现为刘璋府
    下主簿。璋问曰:“玄德与我同宗,吾故结之为援;汝何出此言?”权曰:“某
    素知刘备宽以待人,柔能克刚,英雄莫敌;远得人心,近得民望;兼有诸葛亮、
    庞统之智谋,关、张、赵云、黄忠、魏延为羽翼。若召到蜀中,以部曲待之,刘
    备安肯伏低做小?若以客礼待之,又一国不容二主。今听臣言,则西蜀有泰山之
    安;不听臣言,则主公有累卵之危矣。张松昨从荆州过,必与刘备同谋。可先斩
    张松,后绝刘备,则西川万幸也。”璋曰:“曹操、张鲁到来,何以拒之?”权
    曰:“不如闭境绝塞,深沟高垒,以待时清。”璋曰:“贼兵犯界,有烧眉之急;
    若待时清,则是慢计也。”遂不从其言,遣法正行。又一人阻曰:“不可!不可!”
    璋视之,乃帐前从事官王累也。累顿首言曰:“主公今听张松之说,自取其祸。”
    璋曰:“不然。吾结好刘玄德,实欲拒张鲁也。”累曰:“张鲁犯界,乃癣疥之
    疾;刘备入川,乃心腹之大患。况刘备世之枭雄,先事曹操,便思谋害;后从孙
    权,便夺荆州。心术如此,安可同处乎?”今若召来,西川休矣!”璋叱曰:
    “再休乱道!玄德是我同宗,他安肯夺我基业?”便教扶二人出。遂命法正便行。
    法正离益州,径取荆州,来见玄德。参拜已毕,呈上书信。玄德拆封视之。
    书曰:
    “族弟刘璋,再拜致书于玄德宗兄将军麾下:久伏电天,蜀道崎岖,未及赍
    贡,甚切惶愧。璋闻吉凶相救,患难相扶,朋友尚然,况宗族乎?今张鲁在北,
    旦夕兴兵,侵犯璋界,甚不自安。专人谨奉尺书,上乞钧听。倘念同宗之情,全
    手足之义,即日兴师剿灭狂寇,永为唇齿,自有重酬。书不尽言,耑候车骑。”
    玄德看毕大喜,设宴相待法正。酒过数巡,玄德屏退左右,密谓正曰:“久
    仰孝直英名,张别驾多谈盛德。今获听教,甚慰平生。”法正谢曰:“蜀中小吏,
    何足道哉!盖闻马逢伯乐而嘶,人遇知己而死。张别驾昔日之言,将军复有意乎?”
    玄德曰:“备一身寄客,未尝不伤感而叹息。尝思鹪鹩尚存一枝,狡兔犹藏三窟,
    何况人乎?蜀中丰余之地,非不欲取;奈刘季玉系备同宗,不忍相图。”法正曰:
    “益州天府之国,非治乱之主,不可居也,今刘季玉不能用贤,此业不久必属他
    人。今日自付与将军,不可错失。岂不闻逐兔先得之语乎?将军欲取,某当效死。”
    玄德拱手谢曰:“尚容商议。”
    当日席散,孔明亲送法正归馆舍。玄德独坐沉吟。庞统进曰:“事当决而不
    决者,愚人也。主公高明,何多疑耶?”玄德问曰:“以公之意,当复何如?”
    统曰:“荆州东有孙权,北有曹操,难以得志。益州户口百万,土广财富,可资
    大业。今幸张松、法正为内助,此天赐也。何必疑哉?”玄德曰:“今与吾水火
    相敌者,曹操也。操以急,吾以宽;操以暴,吾以仁;操以谲,吾以忠:每与操
    相反,事乃可成。若以小利而失信义于天下,吾不忍也。”庞统笑曰:“主公之
    言,虽合天理,奈离乱之时,用兵争强,固非一道;若拘执常理,寸步不可行矣,
    宜从权变。且兼弱攻昧、逆取顺守,汤、武之道也。若事定之后,报之以义,封
    为大国,何负于信?今日不取,终被他人取耳。主公幸熟思焉。”玄德乃恍然曰:
    “金石之言,当铭肺腑。”于是遂请孔明,同议起兵西行。孔明曰:“荆州重地,
    必须分兵守之。”玄德曰:“吾与庞士元、黄忠、魏延前往西川;军师可与关云
    长、张翼德、赵子龙守荆州。”孔明应允。于是孔明总守荆州;关公拒襄阳要路,
    当青泥隘口;张飞领四郡巡江,赵云屯江陵,镇公安。玄德令黄忠为前部,魏延
    为后军,玄德自与刘封、关平在中军。庞统为军师,马步兵五万,起程西行。临
    行时,忽廖化引一军来降。玄德便教廖化辅佐云长以拒曹操。
    是年冬月,引兵望西川进发。行不数程,孟达接着,拜见玄德,说刘益州令
    某领兵五千远来迎接。玄德使人入益州,先报刘璋。璋便发书告报沿途州郡,供
    给钱粮。璋欲自出涪城亲接玄德,即下令准备车乘帐幔,旌旗铠甲,务要鲜明。
    主簿黄权入谏曰:“主公此去,必被刘备之害,某食禄多年,不忍主公中他人奸
    计。望三思之!”张松曰:“黄权此言,疏间宗族之义,滋长寇盗之威,实无益
    于主公。”璋乃叱权曰:“吾意已决,汝何逆吾!”权叩首流血,近前口衔璋衣
    而谏。璋大怒,扯衣而起。权不放,顿落门牙两个。璋喝左右,推出黄权。权大
    哭而归。
    璋欲行,一人叫曰:“主公不纳黄公衡忠言,乃欲自就死地耶!”伏于阶前
    而谏。璋视之,乃建宁俞元人也,姓李,名恢。叩首谏曰:“窃闻君有诤臣,父
    有诤子。黄公衡忠义之言,必当听从。若容刘备入川,是犹迎虎于门也。”璋曰:
    “玄德是吾宗兄,安肯害吾?再言者必斩!”叱左右推出李恢。张松曰:“今蜀
    中文官各顾妻子,不复为主公效力;诸将恃功骄傲,各有外意。不得刘皇叔,则
    敌攻于外,民攻于内,必败之道也。”璋曰:“公所谋,深于吾有益。”次日,
    上马出榆桥门。人报从事王累,自用绳索倒吊于城门之上,一手执谏章,一手仗
    剑,口称如谏不从,自割断其绳索,撞死于此地。刘璋教取所执谏章观之。其略
    曰:
    “益州从事臣王累,泣血恳告:窃闻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昔
    楚怀王不听屈原之言,会盟于武关,为秦所困。今主公轻离大郡,欲迎刘备于涪
    城,恐有去路而无回路矣。倘能斩张松于市,绝刘备之约,则蜀中老幼幸甚,主
    公之基业亦幸甚!”
    刘璋观毕,大怒曰:“吾与仁人相会,如亲芝兰,汝何数侮于吾耶!”王累
    大叫一声,自割断其索,撞死于地,后人有诗叹曰:
    “倒挂城门捧谏章,拚将一死报刘璋。黄权折齿终降备,矢节何如王累刚!”
    刘璋将三万人马往涪城来。后军装载资粮饯帛一千余辆,来接玄德。
    却说玄德前军已到垫江。所到之处,一者是西川供给;二者是玄德号令严明,
    如有妄取百姓一物者斩:于是所到之处,秋毫无犯。百姓扶老携幼,满路瞻观,
    焚香礼拜。玄德皆用好言抚慰。
    却说法正密谓庞统曰:“近张松有密书到此,言于涪城相会刘璋,便可图之。
    机会切不可失。”统曰:“此意且勿言。待二刘相见,乘便图之。若预走泄,于
    中有变。”法正乃秘而不言。涪城离成都三百六十里。璋已到,使人迎接玄德。
    两军皆屯于涪江之上。玄德入城,与刘璋相见,各叙兄弟之情。礼毕,挥泪诉告
    衷情。饮宴毕,各回寨中安歇。
    璋谓众官曰:“可笑黄权、王累等辈,不知宗兄之心,妄相猜疑。吾今日见
    之,真仁义之人也。吾得他为外援,又何虑曹操、张鲁耶?非张松则失之矣。”
    乃脱所穿绿袍,并黄金五百两,令人往成都赐与张松。时部下将佐刘璝、泠苞、
    张任、邓贤等一班文武官曰:“主公且休欢喜。刘备柔中有刚,其心未可测,还
    宜防之。”璋笑曰:“汝等皆多虑。吾兄岂有二心哉!”众皆嗟叹而退。
    却说玄德归到寨中。庞统入见曰:“主公今日席上见刘季玉动静乎?”玄德
    曰:“季玉真诚实人也。”统曰:“季玉虽善,其臣刘璝、张任等皆有不平之
    色,其间吉凶未可保也。以统之计,莫若来日设宴,请季玉赴席;于壁衣中埋伏
    刀斧手一百人,主公掷杯为号,就筵上杀之;一拥入成都,刀不出鞘,弓不上弦,
    可坐而定也。”玄德曰:“季玉是吾同宗,诚心待吾;更兼吾初到蜀中,恩信未
    立;若行此事,上天不容,下民亦怨。公此谋,虽霸者亦不为也。”统曰:“此
    非统之谋,是法孝直得张松密书,言事不宜迟,只在早晚当图之。”言未已,法
    正入见,曰:“某等非为自己,乃顺天命也。”玄德曰:“刘季玉与吾同宗,不
    忍取之。”正曰:“明公差矣。若不如此,张鲁与蜀有杀母之仇,必来攻取。明
    公远涉山川,驱驰士马,既到此地,进则有功,退则无益。若执狐疑之心,迁延
    日久,大为失计。且恐机谋一泄,反为他人所算。不若乘此天与人归之时,出其
    不意,早立基业,实为上策。”庞统亦再三相劝。正是:人主几番存厚道,才臣
    一意进权谋。未知玄德心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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