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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回 平顶山功曹传信 莲花洞木母逢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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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草径迷漫难进马,怎得雷音见佛王? 长老勒马观山,正在难行之处。只见那绿莎坡上,伫立着一个樵夫。你道他 怎生打扮── 头戴一顶老蓝毡笠,身穿一领毛皂衲衣。老蓝毡笠,遮烟盖日果稀奇;毛皂 衲衣,乐以忘忧真罕见。手持钢斧快磨明,刀伐干柴收束紧。担头春色,幽然四 序融融;身外闲情,常是三星淡淡。到老只于随分过,有何荣辱暂关山? 那樵子正在坡前伐朽柴,忽逢长老自东来。停柯住斧出林外,趋步将身上石 崖。对长老厉声高叫道:“那西进的长老!暂停片时。我有一言奉告,此山有一 伙毒魔狠怪,专吃你东来西去的人哩。”长老闻言,魂飞魄散,战兢兢坐不稳雕 鞍,急回头,忙呼徒弟道:“你听那樵夫报道此山有毒魔狠怪,谁敢去细问他一 问?”行者道:“师父放心,等老孙去问他一个端的。” 好行者,拽开步,径上山来,对樵子叫声“大哥”,道个问讯。樵夫答礼道: “长老啊,你们有何缘故来此?”行者道:“不瞒大哥说,我们是东土差来西天 取经的,那马上是我的师父,他有些胆小。适蒙见教,说有甚么毒魔狠怪,故此 我来奉问一声:那魔是几年之魔,怪是几年之怪?还是个把势,还是个雏儿?烦 大哥老实说说,我好着山神土地递解他起身。”樵子闻言,仰天大笑道:“你原 来是个风和尚。”行者道:“我不风啊,这是老实话。”樵子道:“你说是老实, 便怎敢说把他递解起身?”行者道:“你这等长他那威风,胡言乱语的拦路报信, 莫不是与他有亲?不亲必邻,不邻必友。”樵子笑道:“你这个风泼和尚,忒没 道理。我倒是好意,特来报与你们,教你们走路时,早晚间防备,你倒转赖在我 身上。且莫说我不晓得妖魔出处,就晓得啊,你敢把他怎么的递解?解往何处?” 行者道:“若是天魔,解与玉帝;若是土魔,解与土府。西方的归佛,东方的归 圣。北方的解与真武,南方的解与火德。是蛟精解与海主,是鬼祟解与阎王。各 有地头方向。我老孙到处里人熟,发一张批文,把他连夜解着飞跑。”那樵子止 不住呵呵冷笑道:“你这个风泼和尚,想是在方上云游,学了些书符咒水的法术, 只可驱邪缚鬼,还不曾撞见这等狠毒的怪哩。”行者道:“怎见他狠毒?” 樵子道:“此山径过有六百里远近,名唤平顶山。山中有一洞,名唤莲花洞。 洞里有两个魔头,他画影图形,要捉和尚;抄名访姓,要吃唐僧。你若别处来的 还好,但犯了一个唐字儿,莫想去得去得!”行者道:“我们正是唐朝来的。” 樵子道:“他正要吃你们哩。”行者道:“造化,造化!但不知他怎的样吃哩?” 樵子道:“你要他怎的吃?”行者道:“若是先吃头,还好耍子;若是先吃脚, 就难为了。”樵子道:“先吃头怎么说?先吃脚怎么说?”行者道:“你还不曾 经着哩。若是先吃头,一口将他咬下,我已死了,凭他怎么煎炒熬煮,我也不知 疼痛;若是先吃脚,他啃了孤拐,嚼了腿亭,吃到腰截骨,我还急忙不死,却不 是零零碎碎受苦?此所以难为也。”樵子道:“和尚,他那里有这许多工夫?只 是把你拿住,捆在笼里,囫囵蒸吃了。”行者笑道:“这个更好,更好!疼倒不 忍疼,只是受些闷气罢了。”樵子道:“和尚不要调嘴。那妖怪随身有五件宝贝, 神通极大极广。就是擎天的玉柱,架海的金梁,若保得唐朝和尚去,也须要发发 昏是。”行者道:“发几个昏么?”樵子道:“要发三四个昏是。”行者道: “不打紧,不打紧。我们一年,常发七八百个昏儿,这三四个昏儿易得发,发发 儿就过去了。” 好大圣,全然无惧,一心只是要保唐僧,捽脱樵夫,拽步而转,径至山坡马 头前道:“师父,没甚大事。有便有个把妖精儿,只是这里人胆小,放他在心上。 有我哩,怕他怎的?走路,走路!”长老见说,只得放怀随行。正行处,早不见 了那樵夫。长老道:“那报信的樵子如何就不见了?”八戒道:“我们造化低, 撞见日里鬼了。”行者道:“想是他钻进林子里寻柴去了。等我看看来。”好大 圣,睁开火眼金睛,漫山越岭的望处,却无踪迹。忽抬头往云端里一看,看见是 日值功曹,他就纵云赶上,骂了几声毛鬼,道:“你怎么有话不来直说,却那般 变化了,演样老孙?”慌得那功曹施礼道:“大圣,报信来迟,勿罪,勿罪。那 怪果然神通广大,变化多端。只看你腾那乖巧,运动神机,仔细保你师父;假若 怠慢了些儿,西天路莫想去得。” 行者闻言,把功曹叱退,切切在心,按云头,径来山上。只见长老与八戒、 沙僧,簇拥前进,他却暗想:“我若把功曹的言语实实告诵师父,师父他不济事, 必就哭了;假若不与他实说,梦着头,带着他走,常言道乍入芦圩,不知深浅。 倘或被妖魔捞去,却不又要老孙费心?且等我照顾八戒一照顾,先着他出头与那 怪打一仗看。若是打得过他,就算他一功;若是没手段,被怪拿去,等老孙再去 救他不迟,却好显我本事出名。”正自家计较,以心问心道:“只恐八戒躲懒便 不肯出头,师父又有些护短,等老孙羁勒他羁勒。”好大圣,你看他弄个虚头, 把眼揉了一揉,揉出些泪来,迎着师父,往前径走。八戒看见,连忙叫:“沙和 尚,歇下担子,拿出行李来,我两个分了罢!”沙僧道:“二哥,分怎的?”八 戒道:“分了罢!你往流沙河还做妖怪,老猪往高老庄上盼盼浑家。把白马卖了, 买口棺木,与师父送老,大家散火,还往西天去哩?”长老在马上听见,道: “这个夯货!正走路,怎么又胡说了?”八戒道:“你儿子便胡说!你不看见孙 行者那里哭将来了?他是个钻天入地、斧砍火烧、下油锅都不怕的好汉,如今戴 了个愁帽,泪汪汪的哭来,必是那山险峻,妖怪凶狠。似我们这样软弱的人儿, 怎么去得?”长老道:“你且休胡谈,待我问他一声,看是怎么说话。”问道: “悟空,有甚话当面计较,你怎么自家烦恼?这般样个哭包脸,是虎唬我也!” 行者道:“师父啊,刚才那个报信的,是日值功曹。他说妖精凶狠,此处难行, 果然的山高路峻,不能前进,改日再去罢。”长老闻言,恐惶悚惧,扯住他虎皮 裙子道:“徒弟呀,我们三停路已走了停半,因何说退悔之言?”行者道:“我 没个不尽心的,但只恐魔多力弱,行势孤单。纵然是块铁,下炉能打得几根钉?” 长老道:“徒弟啊,你也说得是,果然一个人也难。兵书云,寡不可敌众。我这 里还有八戒、沙僧,都是徒弟,凭你调度使用,或为护将帮手,协力同心,扫清 山径,领我过山,却不都还了正果?” 那行者这一场扭捏,只逗出长老这几句话来,他榅了泪道:“师父啊,若要 过得此山,须是猪八戒依得我两件事儿,才有三分去得;假若不依我言,替不得 我手,半分儿也莫想过去。”八戒道:“师兄不去,就散火罢,不要攀我。”长 老道:“徒弟,且问你师兄,看他教你做甚么。”呆子真个对行者说道:“哥哥, 你教我做甚事?”行者道:“第一件是看师父,第二件是去巡山。”八戒道: “看师父是坐,巡山去是走。终不然教我坐一会又走,走一会又坐,两处怎么顾 盼得来?”行者道:“不是教你两件齐干,只是领了一件便罢。”八戒又笑道: “这等也好计较。但不知看师父是怎样,巡山是怎样,你先与我讲讲,等我依个 相应些儿的去干罢。”行者道:“看师父啊,师父去出恭,你伺候;师父要走路, 你扶持;师父要吃斋,你化斋。若他饿了些儿,你该打;黄了些儿脸皮,你该打; 瘦了些儿形骸,你该打。”八戒慌了道:“这个难,难,难!伺候扶持,通不打 紧,就是不离身驮着,也还容易;假若教我去乡下化斋,他这西方路上,不识我 是取经的和尚,只道是那山里走出来的一个半壮不壮的健猪,伙上许多人,叉钯 扫帚,把老猪围倒,拿家去宰了,腌着过年,这个却不就遭瘟了?”行者道: “巡山去罢。”八戒道:“巡山便怎么样儿?”行者道:“就入此山,打听有多 少妖怪,是甚么山,是甚么洞,我们好过去。”八戒道:“这个小可,老猪去巡 山罢。”那呆子就撒起衣裙,挺着钉钯,雄纠纠,径入深山;气昂昂,奔上大路。 行者在旁,忍不住嘻嘻冷笑。长老骂道:“你这个泼猴!兄弟们全无爱怜之 意,常怀嫉妒之心。你做出这样獐智,巧言令色,撮弄他去甚么巡山,却又在这 里笑他!”行者道:“不是笑他,我这笑中有味。你看猪八戒这一去,决不巡山, 也不敢见妖怪,不知往那里去躲闪半会,捏一个谎来,哄我们也。”长老道: “你怎么就晓得他?”行者道:“我估出他是这等,不信,等我跟他去看看,听 他一听。一则帮副他手段降妖,二来看他可有个诚心拜佛。”长老道:“好,好, 好,你却莫去捉弄他。”行者应诺了,径直赶上山坡,摇身一变,变作个蟭蟟 虫儿。其实变得轻巧,但见他── 翅薄舞风不用力,腰尖细小如针。穿蒲抹草过花阴,疾似流星还甚。眼睛明 映映,声气渺喑喑。昆虫之类惟他小,亭亭款款机深。几番闲日歇幽林,一身浑 不见,千眼莫能寻。 嘤的一翅飞将去,赶上八戒,钉在他耳朵后面鬃根底下。那呆子只管走路, 怎知道身上有人,行有七八里路,把钉钯撇下,吊转头来,望着唐僧,指手画脚 的骂道:“你罢软的老和尚,捉掐的弼马温,面弱的沙和尚!他都在那里自在, 捉弄我老猪来跄路!大家取经,都要望成正果,偏是教我来巡甚么山!哈哈哈! 晓得有妖怪,躲着些儿走。还不彀一半,却教我去寻他,这等晦气哩!我往那里 睡觉去,睡一觉回去,含含糊糊的答应他,只说是巡了山,就了其帐也。”那呆 子一时间侥幸,搴着钯又走。只见山凹里一弯红草坡,他一头钻得进去,使钉钯 扑个地铺,毂辘的睡下,把腰伸了一伸,道声:“快活!就是那弼马温,也不得 象我这般自在!”原来行者在他耳根后,句句儿听着哩,忍不住,飞将起来,又 捉弄他一捉弄。又摇身一变,变作个啄木虫儿,但见── 铁嘴尖尖红溜,翠翎艳艳光明。一双钢爪利如钉,腹馁何妨林静。最爱枯槎 朽烂,偏嫌老树伶仃。圜睛决尾性丢灵,辟剥之声堪听。 这虫鹥不大不小的,上秤称,只有二三两重,红铜嘴,黑铁脚,刷剌的一翅 飞下来。那八戒丢倒头,正睡着了,被他照嘴唇上揸的一下。那呆子慌得爬将起 来,口里乱嚷道:“有妖怪,有妖怪!把我戳了一枪去了!嘴上好不疼呀!”伸 手摸摸,泱出血来了,他道:“蹭蹬啊!我又没甚喜事,怎么嘴上挂了红耶?” 他看着这血手,口里絮絮叨叨的两边乱看,却不见动静,道:“无甚妖怪,怎么 戳我一枪么?”忽抬头往上看时,原来是个啄木虫,在半空中飞哩。呆子咬牙骂 道:“这个亡人!弼马温欺负我罢了,你也来欺负我!我晓得了,他一定不认我 是个人,只把我嘴当一段黑朽枯烂的树,内中生了虫,寻虫儿吃的,将我啄了这 一下也,等我把嘴揣在怀里睡罢。”那呆子毂辘的依然睡倒。行者又飞来,着耳 根后又啄了一下。呆子慌得爬起来道:“这个亡人,却打搅得我狠!想必这里是 他的窠巢,生蛋布雏,怕我占了,故此这般打搅。罢,罢,罢!不睡他了!”搴 着钯,径出红草坡,找路又走。可不喜坏了孙行者,笑倒个美猴王,行者道: “这夯货大睁着两个眼,连自家人也认不得!” 好大圣,摇身又一变,还变做个蟭蟟虫,钉在他耳朵后面,不离他身上。 那呆子入深山,又行有四五里,只见山凹中有桌面大的四四方方三块青石头。呆 子放下钯,对石头唱个大喏。行者暗笑道:“这呆子!石头又不是人,又不会说 话,又不会还礼的,唱他喏怎的,可不是个瞎帐?”原来那呆子把石头当着唐僧 沙僧行者三人,朝着他演习哩。他道:“我这回去,见了师父,若问有妖怪,就 说有妖怪。他问甚么山,我若说是泥捏的,土做的,锡打的,铜铸的,面蒸的, 纸糊的,笔画的,他们见说我呆哩。若讲这话,一发说呆了。我只说是石头山。 他问甚么洞,也只说是石头洞。他问甚么门,却说是钉钉的铁叶门。他问里边有 多远,只说入内有三层。十分再搜寻,问门上钉子多少,只说老猪心忙记不真。 此间编造停当,哄那弼马温去!” 那呆子捏合了,拖着钯,径回本路。怎知行者在耳朵后,一一听得明白。行 者见他回来,即腾两翅预先回去,现原身见了师父。师父道:“悟空,你来了, 悟能怎不见回?”行者笑道:“他在那里编谎哩,就待来也。”长老道:“他两 个耳朵盖着眼,愚拙之人也,他会编甚么谎?又是你捏合甚么鬼话赖他哩。”行 者道:“师父,你只是这等护短,这是有对问的话。”把他那钻在草里睡觉,被 啄木虫叮醒,朝石头唱喏,编造甚么石头山、石头洞、铁叶门、有妖精的话,预 先说了。 说毕,不多时,那呆子走将来,又怕忘了那谎,低着头口里温习。被行者喝 了一声道:“呆子!念甚么哩?”八戒掀起耳朵来看看道:“我到了地头了!” 那呆子上前跪倒,长老搀起道:“徒弟,辛苦啊。”八戒道:“正是。走路的人, 爬山的人,第一辛苦了。”长老道:“可有妖怪么?”八戒道:“有妖怪,有妖 怪!一堆妖怪哩!”长老道:“怎么打发你来?”八戒说:“他叫我做猪祖宗, 猪外公,安排些粉汤素食,教我吃了一顿。说道,摆旗鼓送我们过山哩。”行者 道:“想是在草里睡着了,说得是梦话?”呆子闻言,就吓得矮了三寸道:“爷 爷呀!我睡他怎么晓得?”行者上前,一把揪住道:“你过来,等我问你。”呆 子又慌了,战战兢兢的道:“问便罢了,揪扯怎的?”行者道:“是甚么山?” 八戒道:“是石头山。”“甚么洞?”道:“是石头洞。”“甚么门?”道: “是钉钉铁叶门。”“里边有多远?”道:“入内是三层。”行者道:“你不消 说了,后半截我记得真。恐师父不信,我替你说了罢。”八戒道:“嘴脸!你又 不曾去,你晓得那些儿,要替我说?”行者笑道:“门上钉子有多少,只说老猪 心忙记不真。可是么?”那呆子即慌忙跪倒。行者道:“朝着石头唱喏,当做我 三人,对他一问一答,可是么?又说,等我编得谎儿停当,哄那弼马温去!可是 么?”那呆子连忙只是磕头道:“师兄,我去巡山,你莫成跟我去听的?”行者 骂道:“我把你个馕糠的夯货!这般要紧的所在,教你去巡山,你却去睡觉!不 是啄木虫叮你醒来,你还在那里睡哩。及叮醒,又编这样大谎,可不误了大事? 你快伸过孤拐来,打五棍记心!” 八戒慌了道:“那个哭丧棒重,擦一擦儿皮塌,挽一挽儿筋伤,若打五下, 就是死了!”行者道:“你怕打,却怎么扯谎?”八戒道:“哥哥呀,只是这一 遭儿,以后再不敢了。”行者道:“一遭便打三棍罢。”八戒道:“爷爷呀,半 棍儿也禁不得!”呆子没计奈何,扯住师父道:“你替我说个方便儿。”长老道: “悟空说你编谎,我还不信。今果如此,其实该打。但如今过山少人使唤,悟空, 你且饶他,待过了山再打罢。”行者道:“古人云,顺父母言情,呼为大孝。师 父说不打,我就且饶你。你再去与他巡山,若再说谎误事,我定一下也不饶你!” 那呆子只得爬起来奔上大路又去。你看他奔上大路,疑心生暗鬼,步步只疑 是行者变化了跟住他,故见一物,即疑是行者。走有七八里,见一只老虎,从山 坡上跑过,他也不怕,举着钉钯道:“师兄来听说谎的,这遭不编了。”又走处, 那山风来得甚猛,呼的一声,把颗枯木刮倒,滚至面前,他又跌脚捶胸的道: “哥啊!这是怎的起!一行说不敢编谎罢了,又变甚么树来打人!”又走向前, 只见一个白颈老鸦,当头喳喳的连叫几声,他又道:“哥哥,不羞!不羞!我说 不编就不编了,只管又变着老鸦怎的?你来听么?”原来这一番行者却不曾跟他 去,他那里却自惊自怪,乱疑乱猜,故无往而不疑是行者随他身也。呆子惊疑且 不题。 却说那山叫做平顶山,那洞叫做莲花洞。洞里两妖,一唤金角大王,一唤银 角大王。金角正坐,对银角说:“兄弟,我们多少时不巡山了?”银角道:“有 半个月了。”金角道:“兄弟,你今日与我去巡巡。”银角道:“今日巡山怎的?” 金角道:“你不知,近闻得东土唐朝差个御弟唐僧往西方拜佛,一行四众,叫做 孙行者、猪八戒、沙和尚,连马五口。你看他在那处,与我把他拿来。”银角道: “我们要吃人,那里不捞几个?这和尚到得那里,让他去罢。”金角道:“你不 晓得。我当年出天界,尝闻得人言:唐僧乃金蝉长老临凡,十世修行的好人,一 点元阳未泄,有人吃他肉,延寿长生哩。”银角道:“若是吃了他肉就可以延寿 长生,我们打甚么坐,立甚么功,炼甚么龙与虎,配甚么雌与雄?只该吃他去了。 等我去拿他来。”金角道:“兄弟,你有些性急,且莫忙着。你若走出门,不管 好歹,但是和尚就拿将来,假如不是唐僧,却也不当人子?我记得他的模样,曾 将他师徒画了一个影,图了一个形,你可拿去。但遇着和尚,以此照验照验。” 又将某人是某名字,一一说了。银角得了图像,知道姓名,即出洞,点起三十名 小怪,便来山上巡逻。 却说八戒运拙,正行处,可可的撞见群魔,当面挡住道:“那来的甚么人?” 呆子才抬起头来,掀着耳朵,看见是些妖魔。他就慌了,心中暗道:“我若说是 取经的和尚,他就捞了去,只是说走路的。”小妖回报道:“大王,是走路的。” 那三十名小怪,中间有认得的,有不认得的,旁边有听着指点说话的,道:“大 王,这个和尚,象这图中猪八戒模样。”叫挂起影神图来。八戒看见,大惊道: “怪道这些时没精神哩!原来是他把我的影神传将来也!”小妖用枪挑着,银角 用手指道:“这骑白马的是唐僧,这毛脸的是孙行者。”八戒听见道:“城隍, 没我便也罢了,猪头三牲,清醮二十四分。”口里唠叨,只管许愿。那怪又道: “这黑长的是沙和尚,这长嘴大耳的是猪八戒。”呆子听见说他,慌得把个嘴揣 在怀里藏了。那怪叫:“和尚,伸出嘴来!”八戒道:“胎里病,伸不出来。” 那怪令小妖使钩子钩出来。八戒慌得把个嘴伸出道:“小家形罢了,这不是?你 要看便就看,钩怎的?”那怪认得是八戒,掣出宝刀,上前就砍。这呆子举钉钯 按住道:“我的儿,休无礼!看钯!”那怪笑道:“这和尚是半路出家的。”八 戒道:“好儿子!有些灵性!你怎么就晓得老爷是半路出家的?”那怪道:“你 会使这钯,一定是在人家园圃中筑地,把他这钯偷将来也。”八戒道:“我的儿, 你那里认得老爷这钯。我不比那筑地之钯。这是── 巨齿铸来如龙爪,渗金妆就似虎形。若逢对敌寒风洒,但遇相持火焰生。 能替唐僧消障碍,西天路上捉妖精。轮动烟霞遮日月,使起昏云暗斗星。 筑倒泰山老虎怕,掀翻大海老龙惊。饶你这妖有手段,一钯九个血窟窿!” 那怪闻言,那里肯让,使七星剑,丢开解数,与八戒一往一来,在山中-斗, 有二十回合,不分胜负。八戒发起狠来,舍死的相迎。那怪见他捽耳朵,喷粘涎, 舞钉钯,口里吆吆喝喝的,也尽有些悚惧,即回头招呼小怪,一齐动手。若是一 个打一个,其实还好。他见那些小妖齐上,慌了手脚,遮架不住,败了阵,回头 就跑。原来是道路不平,未曾细看,忽被蓏萝藤绊了个踉跄。挣起来正走,又被 个小妖,睡倒在地,扳着他脚跟,扑的又跌了个狗吃屎,被一群赶上按住,抓鬃 毛,揪耳朵,扯着脚,拉着尾,扛扛抬抬,擒进洞去。咦!正是:一身魔发难消 灭,万种灾生不易除。毕竟不知猪八戒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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