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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三回 情因旧恨生灾毒 心主遭魔幸破光

    服,降阶迎接道:“老师父失迎了,请里面坐。”
    长老欢喜上殿,推开门,见有三清圣象,供桌有炉有香,即拈香注炉,礼拜三匝,
    方与道士行礼。遂至客位中,同徒弟们坐下。急唤仙童看茶,当有两个小童,即
    入里边,寻茶盘,洗茶盏,擦茶匙,办茶果。忙忙的乱走,早惊动那几个冤家。
    原来那盘丝洞七个女怪与这道士同堂学艺,自从穿了旧衣,唤出儿子,径来
    此处。正在后面裁剪衣服,忽见那童子看茶,便问道:“童儿,有甚客来了,这
    般忙冗?”仙童道:“适间有四个和尚进来,师父教来看茶。”女怪道:“可有
    个白胖和尚?”道:“有。”又问:“可有个长嘴大耳朵的?”道:“有。”女
    怪道:“你快去递了茶,对你师父丢个眼色,着他进来,我有要紧的话说。”果
    然那仙童将五杯茶拿出去。道士敛衣,双手拿一杯递与三藏,然后与八戒、沙僧、
    行者。茶罢收钟,小童丢个眼色,那道士就欠身道:“列位请坐。”教:“童儿,
    放了茶盘陪侍,等我去去就来。”此时长老与徒弟们,并一个小童出殿上观玩不
    题。
    却说道士走进方丈中,只见七个女子齐齐跪倒,叫:“师兄,师兄!听小妹
    子一言!”道士用手搀起道:“你们早间来时,要与我说甚么话,可可的今日丸
    药,这枝药忌见阴人,所以不曾答你。如今又有客在外面,有话且慢慢说罢。”
    众怪道:“告禀师兄,这桩事,专为客来方敢告诉,若客去了,纵说也没用了。”
    道士笑道:“你看贤妹说话,怎么专为客来才说?却不疯了?且莫说我是个清静
    修仙之辈,就是个俗人家,有妻子老小家务事,也等客去了再处。怎么这等不贤,
    替我装幌子哩!且让我出去。”众怪又一齐扯住道:“师兄息怒,我问你,前边
    那客,是那方来的?”道士唾着脸不答应,众怪道:“方才小童进来取茶,我闻
    得他说,是四个和尚。”道士作怒道:“和尚便怎么?”众怪道:“四个和尚,
    内有一个白面胖的,有一个长嘴大耳的,师兄可曾问他是那里来的?”道士道:
    “内中是有这两个,你怎么知道?想是在那里见他来?”女子道:“师兄原不知
    这个委曲。那和尚乃唐朝差往西天取经去的,今早到我洞里化斋,委是妹子们闻
    得唐僧之名,将他拿了。”道士道:“你拿他怎的?”女子道:“我等久闻人说,
    唐僧乃十世修行的真体,有人吃他一块肉,延寿长生,故此拿了他。后被那个长
    嘴大耳朵的和尚把我们拦在濯垢泉里,先抢了衣服,后弄本事,强要同我等洗浴,
    也止他不住。他就跳下水,变作一个鲇鱼,在我们腿裆里钻来钻去,欲行奸骗之
    事,果有十分惫懒!他又跳出水去,现了本相,见我们不肯相从,他就使一柄九
    齿钉钯,要伤我们性命。若不是我们有些见识,几乎遭他毒手。故此战兢兢逃生,
    又着你愚外甥与他敌斗,不知存亡如何。我们特来投兄长,望兄长念昔日同窗之
    雅,与我今日做个报冤之人!”那道士闻此言,却就恼恨,遂变了声色道:“这
    和尚原来这等无礼!这等惫懒!你们都放心,等我摆布他!”众女子谢道:“师
    兄如若动手,等我们都来相帮打他。”道士道:“不用打,不用打!常言道,一
    打三分低,你们都跟我来。”众女子相随左右。他入房内,取了梯子,转过床后,
    爬上屋梁,拿下一个小皮箱儿。那箱儿有八寸高下,一尺长短,四寸宽窄,上有
    一把小铜锁儿锁住。即于袖中拿出一方鹅黄绫汗巾儿来,汗巾须上系着一把小钥
    匙儿。开了锁,取出一包儿药来,此药乃是──
    山中百鸟粪,扫积上千斤。是用铜锅煮,煎熬火候匀。
    千斤熬一杓,一杓炼三分。三分还要炒,再锻再重熏。
    制成此毒药,贵似宝和珍。如若尝他味,入口见阎君!
    道士对七个女子道:“妹妹,我这宝贝,若与凡人吃,只消一厘,入腹就死;
    若与神仙吃,也只消三厘就绝。这些和尚,只怕也有些道行,须得三厘。快取等
    子来。”内一女子急拿了一把等子道:“称出一分二厘,分作四分。”却拿了十
    二个红枣儿,将枣掐破些儿,揌上一厘,分在四个茶钟内;又将两个黑枣儿做
    一个茶钟,着一个托盘安了,对众女说:“等我去问他。不是唐朝的便罢;若是
    唐朝来的,就教换茶,你却将此茶令童儿拿出。但吃了,个个身亡,就与你报了
    此仇,解了烦恼也。”七女感激不尽。
    那道士换了一件衣服,虚礼谦恭走将出去,请唐僧等又至客位坐下道:“老
    师父莫怪,适间去后面吩咐小徒,教他们挑些青菜萝卜,安排一顿素斋供养,所
    以失陪。”三藏道:“贫僧素手进拜,怎么敢劳赐斋?”道士笑云:“你我都是
    出家人,见山门就有三升俸粮,何言素手?敢问老师父,是何宝山?到此何干?”
    三藏道:“贫僧乃东土大唐驾下差往西天大雷音寺取经者。却才路过仙宫,竭诚
    进拜。”道士闻言,满面生春道:“老师乃忠诚大德之佛,小道不知,失于远候,
    恕罪,恕罪!”叫:“童儿,快去换茶来,一厢作速办斋。”那小童走将进去,
    众女子招呼他来道:“这里有现成好茶,拿出去。”那童子果然将五钟茶拿出。
    道士连忙双手拿一个红枣儿茶钟奉与唐僧。他见八戒身躯大,就认做大徒弟,沙
    僧认做二徒弟,见行者身量小,认做三徒弟,所以第四钟才奉与行者。行者眼乖,
    接了茶钟,早已见盘子里那茶钟是两个黑枣儿,他道:“先生,我与你穿换一杯。”
    道士笑道:“不瞒长老说,山野中贫道士,茶果一时不备。才然在后面亲自寻果
    子,止有这十二个红枣,做四钟茶奉敬。小道又不可空陪,所以将两个下色枣儿
    作一杯奉陪,此乃贫道恭敬之意也。”行者笑道:“说那里话?古人云,在家不
    是贫,路上贫-。你是住家儿的,何以言贫!象我们这行脚僧,才是真贫哩。
    我和你换换,我和你换换。”三藏闻言道:“悟空,这仙长实乃爱客之意,你吃
    了罢,换怎的?”行者无奈,将左手接了,右手盖住,看着他们。
    却说那八戒,一则饥,二则渴,原来是食肠大大的,见那钟子里有三个红枣
    儿,拿起来啯国的都咽在肚里。师父也吃了,沙僧也吃了。一霎时,只见八戒脸
    上变色,沙僧满眼流泪,唐僧口中吐沫,他们都坐不住,晕倒在地。这大圣情知
    是毒,将茶钟手举起来,望道士劈脸一掼。道士将袍袖隔起,当的一声,把个钟
    子跌得粉碎。道士怒道:“你这和尚,十分村卤!怎么把我钟子碎了?”行者骂
    道:“你这畜生!你看我那三个人是怎么说!我与你有甚相干,你却将毒药茶药
    倒我的人?”道士道:“你这个村畜生,闯下祸来,你岂不知?”行者道:“我
    们才进你门,方叙了坐次,道及乡贯,又不曾有个高言,那里闯下甚祸?”道士
    道:“你可曾在盘丝洞化斋么?你可曾在濯垢泉洗澡么?”行者道:“濯垢泉乃
    七个女怪。你既说出这话,必定与他苟合,必定也是妖精!不要走!吃我一棒!”
    好大圣,去耳朵里摸出金箍棒,幌一幌,碗来粗细,望道士劈脸打来。那道
    士急转身躲过,取一口宝剑来迎。他两个厮骂厮打,早惊动那里边的女怪。他七
    个一拥出来,叫道:“师兄且莫劳心,待小妹子拿他。”行者见了越生嗔怒,双
    手轮铁棒,丢开解数,滚将进去乱打。只见那七个敞开怀,腆着雪白肚子,脐孔
    中作出法来:骨都都丝绳乱冒,搭起一个天篷,把行者盖在底下。
    行者见事不谐,即翻身念声咒语,打个筋斗,扑的撞破天篷走了,忍着性气,
    淤淤的立在空中看处,见那怪丝绳幌亮,穿穿道道,却是穿梭的经纬,顷刻间,
    把黄花观的楼台殿阁都遮得无影无形。行者道:“利害,利害!早是不曾着他手!
    怪道猪八戒跌了若干!似这般怎生是好!我师父与师弟却又中了毒药。这伙怪合
    意同心,却不知是个甚来历,待我还去问那土地神也。”
    好大圣,按落云头,捻着诀,念声“唵”字真言,把个土地老儿又拘来了,
    战兢兢跪下路旁叩头道:“大圣,你去救你师父的,为何又转来也?”
    行者道:“早间救了师父,前去不远,遇一座黄花观。我与师父等进去看看,
    那观主迎接。才叙话间,被他把毒药茶药倒我师父等。我幸不曾吃茶,使棒就打,
    他却说出盘丝洞化斋、濯垢泉洗澡之事,我就知那厮是怪。才举手相敌,只见那
    七个女子跑出,吐放丝绳,老孙亏有见识走了。我想你在此间为神,定知他的来
    历。是个甚么妖精,老实说来,免打!”土地叩头道:“那妖精到此,住不上十
    年。小神自三年前检点之后,方见他的本相,乃是七个蜘蛛精。他吐那些丝绳,
    乃是蛛丝。”行者闻言,十分欢喜道:“据你说,却是小可。既这般,你回去,
    等我作法降他也。”那土地叩头而去。行者却到黄花观外,将尾巴上毛捋下七十
    根,吹口仙气,叫:“变!”即变做七十个小行者;又将金箍棒吹口仙气,叫:
    “变!”即变做七十个双角叉儿棒。每一个小行者,与他一根。他自家使一根,
    站在外边,将叉儿搅那丝绳,一齐着力,打个号子,把那丝绳都搅断,各搅了有
    十余斤。里面拖出七个蜘蛛,足有巴斗大的身躯,一个个攒着手脚,索着头,只
    叫:“饶命,饶命!”此时七十个小行者,按住七个蜘蛛,那里肯放。行者道:
    “且不要打他,只教还我师父师弟来。”那怪厉声高叫道:“师兄,还他唐僧,
    救我命也!”那道士从里边跑出道:“妹妹,我要吃唐僧哩,救不得你了。”行
    者闻言,大怒道:“你既不还我师父,且看你妹妹的样子!”好大圣,把叉儿棒
    幌一幌,复了一根铁棒,双手举起,把七个蜘蛛精,尽情打烂,却似七个劖肉
    布袋儿,脓血淋淋。却又将尾巴摇了两摇,收了毫毛,单身轮棒,赶入里边来打
    道士。那道士见他打死了师妹,心甚不忍,即发狠举剑来迎。这一场各怀忿怒,
    一个个大展神通,这一场好杀──
    妖精轮宝剑,大圣举金箍。都为唐朝三藏,先教七女呜呼。如今大展经纶手,
    施威弄法逞金吾。大圣神光壮,妖仙胆气粗。浑身解数如花锦,双手腾那似辘轳。
    乒乓剑棒响。惨淡野云浮。劖言语,使机谋,一来一往如画图。杀得风响沙飞
    狼虎怕,天昏地暗斗星无。
    那道士与大圣战经五六十合,渐觉手软,一时间松了筋节,便解开衣带,忽
    辣的响一声,脱了皂袍。行者笑道:“我儿子!打不过人,就脱剥了也是不能彀
    的!”原来这道士剥了衣裳,把手一齐抬起,只见那两胁下有一千只眼,眼中迸
    放金光,十分利害。
    森森黄雾,艳艳金光。森森黄雾,两边胁下似喷云;艳艳金光,千只眼中如
    放火。左右却如金桶,东西犹似铜钟。此乃妖仙施法力,道士显神通。幌眼迷天
    遮日月,罩人爆燥气朦胧;把个齐天孙大圣,困在金光黄雾中。
    行者慌了手脚,只在那金光影里乱转,向前不能举步,退后不能动脚,却便
    似在个桶里转的一般。无奈又爆燥不过。他急了,往上着实一跳,却撞破金光,
    扑的跌了一个倒栽葱,觉道撞的头疼,急伸头摸摸,把顶梁皮都撞软了,自家心
    焦道:“晦气,晦气!这颗头今日也不济了!常时刀砍斧剁,莫能伤损,却怎么
    被这金光撞软了皮肉?久以后定要贡脓,纵然好了,也是个破伤风。一会家爆燥
    难禁,却又自家计较道:“前去不得,后退不得,左行不得,右行不得,往上又
    撞不得,却怎么好?往下走他娘罢!”
    好大圣,念个咒语,摇身一变,变做个穿山甲,又名鲮鲤鳞。真个是──
    四只铁爪,钻山碎石如挝粉;满身鳞甲,破岭穿岩似切葱。两眼光明,好便
    似双星幌亮;一嘴尖利,胜强如钢钻金锥。药中有性穿山甲,俗语呼为鲮鲤鳞。
    你看他硬着头,往地下一钻,就钻了有二十余里,方才出头。原来那金光只
    罩得十余里。出来现了本相,力软筋麻,浑身疼痛,止不住眼中流泪,忽失声叫
    道:“师父啊──
    当年秉教出山中,共往西来苦用工。大海洪波无恐惧,阳沟之内却遭风!”
    美猴王正当悲切,忽听得山背后有人啼哭,即欠身揩了眼泪,回头观看。但
    见一个妇人,身穿重孝,左手托一盏凉浆水饭,右手执几张烧纸黄钱,从那厢一
    步一声哭着走来。行者点头嗟叹道:“正是流泪眼逢流泪眼,断肠人遇断肠人!
    这一个妇人,不知所哭何事,待我问他一问。”那妇人不一时走上路来,迎着行
    者。行者躬身问道:“女菩萨,你哭的是甚人?”妇人噙泪道:“我丈夫因与黄
    花观观主买竹竿争讲,被他将毒药茶药死,我将这陌纸钱烧化,以报夫妇之情。”
    行者听言,眼中泪下。那妇女见了作怒道:“你甚无知!我为丈夫烦恼生悲,你
    怎么泪眼愁眉,欺心戏我?”
    行者躬身道:“女菩萨息怒,我本是东土大唐钦差御弟唐三藏大徒弟孙悟空
    行者。因往西天,行过黄花观歇马。那观中道士,不知是个甚么妖精,他与七个
    蜘蛛精,结为兄妹。蜘蛛精在盘丝洞要害我师父,是我与师弟八戒、沙僧救解得
    脱。那蜘蛛精走到他这里,背了是非,说我等有欺骗之意。道士将毒药茶药倒我
    师父师弟共三人,连马四口,陷在他观里。惟我不曾吃他茶,将茶钟掼碎,他就
    与我相打。正嚷时,那七个蜘蛛精跑出来吐放丝绳,将我捆住,是我使法力走脱。
    问及土地,说他本相,我却又使分身法搅绝丝绳,拖出妖来,一顿棒打死。这道
    士即与他报仇,举宝剑与我相斗。斗经六十回合,他败了阵,随脱了衣裳,两胁
    下放出千只眼,有万道金光,把我罩定。所以进退两难,才变做一个鲮鲤鳞,从
    地下钻出来。正自悲切,忽听得你哭,故此相问。因见你为丈夫,有此纸钱报答,
    我师父丧身,更无一物相酬,所以自怨生悲,岂敢相戏!”
    那妇女放下水饭纸钱,对行者陪礼道:“莫怪,莫怪,我不知你是被难者。
    才据你说将起来,你不认得那道士。他本是个百眼魔君,又唤做多目怪。你既然
    有此变化,脱得金光,战得许久,必定有大神通,却只是还近不得那厮。我教你
    去请一位圣贤,他能破得金光,降得道士。”行者闻言,连忙唱喏道:“女菩萨
    知此来历,烦为指教指教。果是那位圣贤,我去请求,救我师父之难,就报你丈
    夫之仇。”妇人道:“我就说出来,你去请他,降了道士,只可报仇而已,恐不
    能救你师父。”行者道:“怎不能救?”妇人道:“那厮毒药最狠,药倒人,三
    日之间,骨髓俱烂。你此往回恐迟了,故不能救。”行者道:“我会走路;凭他
    多远,千里只消半日。”女子道:“你既会走路,听我说:此处到那里有千里之
    遥。那厢有一座山,名唤紫云山,山中有个千花洞。洞里有位圣贤,唤做毗蓝婆。
    他能降得此怪。”行者道:“那山坐落何方?却从何方去?”女子用手指定道:
    “那直南上便是。”行者回头看时,那女子早不见了。行者慌忙礼拜道:“是那
    位菩萨?我弟子钻昏了,不能相识,千乞留名,好谢!”只见那半空中叫道:
    “大圣,是我。”行者急抬头看处,原是黎山老姆,赶至空中谢道:“老姆从何
    来指教我也?”老姆道:“我才自龙华会上回来,见你师父有难,假做孝妇,借
    夫丧之名,免他一死。你快去请他,但不可说出是我指教,那圣贤有些多怪人。”
    行者谢了,辞别,把筋斗云一纵,随到紫云山上,按定云头,就见那千花洞。那
    洞外──
    青松遮胜境,翠柏绕仙居。绿柳盈山道,奇花满涧渠。香兰围石屋,芳草映
    岩嵎。流水连溪碧,云封古树虚。野禽声聒聒,幽鹿步徐徐。修竹枝枝秀,红梅
    叶叶舒。寒鸦栖古树,春鸟嗓高樗。夏麦盈田广,秋禾遍地余。四时无叶落,八
    节有花如。每生瑞霭连霄汉,常放祥云接太虚。
    这大圣喜喜欢欢走将进去,一程一节,看不尽天边的景致。直入里面,更没
    个人儿,见静静悄悄的,鸡犬之声也无,心中暗道:“这圣贤想是不在家了。”
    又进数里看时,见一个女道姑坐在榻上。你看他怎生模样──
    头戴五花纳锦帽,身穿一领织金袍。脚踏云尖凤头履,腰系攒丝双穗绦。
    面似秋容霜后老,声如春燕社前娇。腹中久谙三乘法,心上常修四谛饶。
    悟出空空真正果,炼成了了自逍遥。正是千花洞里佛,毗蓝菩萨姓名高。
    行者止不住脚,近前叫道:“毗蓝婆菩萨,问讯了。”那菩萨即下榻,合掌
    回礼道:“大圣,失迎了,你从那里来的?”行者道:“你怎么就认得我是大圣?”
    毗蓝婆道:“你当年大闹天宫时,普地里传了你的形象,谁人不知,那个不识?”
    行者道:“正是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象我如今皈正佛门,你就不晓的了!”
    毗蓝道:“几时皈正?恭喜,恭喜!”行者道:“近能脱命,保师父唐僧上西天
    取经,师父遇黄花观道士,将毒药茶药倒。我与那厮-斗,他就放金光罩住我,
    是我使神通走脱了。闻菩萨能灭他的金光,特来拜请。”菩萨道:“是谁与你说
    的?我自赴了盂兰会,到今三百余年,不曾出门。我隐姓埋名,更无一人知得,
    你却怎么得知?”行者道:“我是个地里鬼,不管那里,自家都会访着。”毗蓝
    道:“也罢,也罢,我本当不去,奈蒙大圣下临,不可灭了求经之善,我和你去
    来。”行者称谢了,道:“我忒无知,擅自催促,但不知曾带甚么兵器。”菩萨
    道:“我有个绣花针儿,能破那厮。”行者忍不住道:“老姆误了我,早知是绣
    花针,不须劳你,就问老孙要一担也是有的。”毗蓝道:“你那绣花针,无非是
    钢铁金针,用不得。我这宝贝,非钢,非铁,非金,乃我小儿日眼里炼成的。”
    行者道:“令郎是谁?”毗蓝道:“小儿乃昴日星官。”行者惊骇不已。
    早望见金光艳艳,即回向毗蓝道:“金光处便是黄花观也。”毗蓝随于衣领
    里取出一个绣花针,似眉毛粗细,有五六分长短,拈在手,望空抛去。少时间,
    响一声,破了金光。行者喜道:“菩萨,妙哉,妙哉!寻针,寻针!”毗蓝托在
    手掌内道:“这不是?”行者却同按下云头,走入观里,只见那道士合了眼,不
    能举步。行者骂道:“你这泼怪装瞎子哩!”耳朵里取出棒来就打。毗蓝扯住道:
    “大圣莫打,且看你师父去。”
    行者径至后面客位里看时,他三人都睡在地上吐痰吐沫哩。行者垂泪道:
    “却怎么好,却怎么好”!毗蓝道:“大圣休悲,也是我今日出门一场,索性积
    个阴德,我这里有解毒丹,送你三丸。”行者转身拜求。那菩萨袖中取出一个破
    纸包儿,内将三粒红丸子递与行者,教放入口里。行者把药扳开他们牙关,每人
    揌了一丸。须臾,药味入腹,便就一齐呕哕,遂吐出毒味,得了性命。那八戒
    先爬起道:“闷杀我也!”三藏沙僧俱醒了道:“好晕也!”行者道:“你们那
    茶里中了毒了,亏这毗蓝菩萨搭救,快都来拜谢。”三藏欠身整衣谢了。八戒道:
    “师兄,那道士在那里?等我问他一问,为何这般害我!”行者把蜘蛛精上项事
    说了一遍,八戒发狠道:“这厮既与蜘蛛为姊妹,定是妖精!”行者指道:“他
    在那殿外立定装瞎子哩。”八戒拿钯就筑,又被毗蓝止住道:“天蓬息怒,大圣
    知我洞里无人,待我收他去看守门户也。”行者道:“感蒙大德,岂不奉承!但
    只是教他现本象,我们看看。”毗蓝道:“容易。”即上前用手一指,那道士扑
    的倒在尘埃,现了原身,乃是一条七尺长短的大蜈蚣精。毗蓝使小指头挑起,驾
    祥云径转千花洞去。八戒打仰道:“这妈妈儿却也利害,怎么就降这般恶物?”
    行者笑道:“我问他有甚兵器破他金光,他道有个绣花针儿,是他儿子在日眼里
    炼的。及问他令郎是谁,他道是昴日星官。我想昴日星是只公鸡,这老妈妈子必
    定是个母鸡。鸡最能降蜈蚣,所以能收伏也。”
    三藏闻言顶礼不尽,教:“徒弟们,收拾去罢。”那沙僧即在里面寻了些米
    粮,安排了些斋,俱饱餐一顿。牵马挑担,请师父出门。行者从他厨中放了一把
    火,把一座观霎时烧得煨烬,却拽步长行。正是,唐僧得命感毗蓝,了性消除多
    目怪。毕竟向前去还有甚么事体,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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