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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吴保安弃家赎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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获,但服其心,不服其力。将军宜以慎重行之,必当制胜。舍侄郭 仲翔,颇有才干,今遣与将军同行。俟破贼立功,庶可附骥尾以成名耳。”即呼 仲翔出,与李蒙相见。李蒙见仲翔一表非俗,又且当朝宰相之侄,亲口嘱托,怎 敢推委。即署仲翔为行军判官之职。 仲翔别了伯父,跟随李蒙起程。行至剑南地方,有同乡一人,姓吴,名保安, 字永固,见任东川遂州方义尉。虽与仲翔从未识面,然素知其为人,义气深重, 肯扶持济拔人的。乃修书一封,特遣人驰送于仲翔。仲翔拆书读之,书曰:“吴 保安不肖,幸与足下生同乡里,虽缺展拜,而慕仰有日。以足下大才,辅李将军 以平小寇,成功在旦夕耳。保安力学多年,仅官一尉;僻在剑外,乡关梦绝。况 此官已满,后任难期,恐厄选曹之格限也。稔闻足下,分忧急难,有古人风。今 大军征进,正在用人之际。傥垂念乡曲,录及细微,使保安得执鞭从事,树尺寸 于幕府,足下丘山之恩,敢忘衔结?”仲翔玩其书意,叹曰:“此人与我素昧平 生,而骤以缓急相委,乃深知我者。大丈夫遇知己而不能与之出力,宁不负愧乎?” 遂向李蒙夸奖吴保安之才,乞征来军中效用。李都督听了,便行下文帖到遂州去, 要取方义尉吴保安为管记。 才打发差人起身,探马报:蛮贼猖獗,逼近内地。李都督传令星夜趱行。来 到姚州,正遇着蛮兵抢掳财物。不做准备,被大军一掩,都四散乱窜,不成队伍, 杀得他大败全输。李都督恃勇,招引大军,乘势追逐五十里。天晚下寨,郭仲翔 谏曰:“蛮人贪诈无比,今兵败远遁,将军之威已立矣。宜班师回州,遣人宣播 威德,招使内附;不可深入其地,恐堕诈谋之中。”李蒙大喝曰:“群蛮今已丧 胆,不乘此机扫清溪洞,更待何时?汝勿多言,看我破贼!” 次日,拔寨都起。行了数日,直到乌蛮界上。只见万山叠翠,草木蒙茸,正 不知那一条是去路。李蒙心中大疑,传令:“暂退平衍处屯紥。”一面寻觅土人, 访问路径。忽然山谷之中,金鼓之声四起,蛮兵瀰山遍野而来。洞主姓蒙名细奴 逻,手执木弓药矢,百发百中。驱率各洞蛮酋穿林渡岭,分明似鸟飞兽奔,全不 费力。唐兵陷于伏中,又且路生力倦,如何抵敌?李都督虽然骁勇,奈英雄无用 武之地。手下爪牙看看将尽,叹曰:“悔不听郭判官之言,乃为犬羊所侮!”拔 出靴中短刀,自刺其喉而死。全军皆没于蛮中。后人有诗云: 马援铜柱标千古,诸葛旗台镇九溪。何事唐师皆覆没?将军姓李数偏奇。 又有一诗,专咎李都督不听郭仲翔之言,以自取败。诗云: 不是将军数独奇,悬军深入总堪危。当时若听还师策,总有群蛮谁敢窥? 其时,郭仲翔也被掳去。细奴逻见他丰神不凡,叩问之,方知是郭元振之侄, 遂给与本洞头目乌罗部下。原来南蛮从无大志,只贪图中国财物。掳掠得汉人, 都分给与各洞头目。功多的,分得多;功少的,分得少。其分得人口,不问贤愚, 只如奴仆一般,供他驱使:斫柴割草,饲马牧羊。若是人口多的,又可转相买卖。 汉人到此,十个九个只愿死,不愿生。却又有蛮人看守,求死不得。有恁般苦楚! 这一阵厮杀,掳得汉人甚多。其中多有有职位的,蛮酋一一审出,许他寄信到中 国去,要他亲戚来赎,获其厚利。你想被掳的人,那一个不思想还乡的?一闻此 事,不论富家贫家,都寄信到家乡来了。就是各人家属,十分没法处置的,只得 罢了;若还有亲有眷,挪移补凑得来,那一家不想借贷去取赎?那蛮酋忍心贪利, 随你孤身穷汉,也要勒取好绢三十匹,方准赎回;若上一等的,凭他索诈。乌罗 闻知郭仲翔是当朝宰相之侄,高其赎价,索绢一千匹。 仲翔想道:“若要千绢,除非伯父处可办。只是关山迢递,怎得寄个信去?” 忽然想着:“吴保安是我知己,我与他从未会面,只为见他数行之字,便力荐于 李都督,召为管记。我之用情,他必谅之。幸他行迟,不与此难,此际多应已到 姚州。诚央他附信于长安,岂不便乎?”乃修成一书,径致保安。书中具道苦情 及乌罗索价详细:“倘永固不见遗弃,传语伯父,早来见赎,尚可生还。不然, 生为俘囚,死为蛮鬼,永固其忍之乎?”永固者,保安之字也。书后附一诗云: “箕子为奴仍异域,苏卿受困在初年。知君义气深相悯,愿脱征骖学古贤。”仲 翔修书已毕,恰好有个姚州解粮官,被赎放回。仲翔乘便就将此书付之,眼盻盻 看着他人去了,自己不能奋飞,万箭攒心,不觉泪如雨下。正是: 眼看他鸟高飞去,身在笼中怎出头? 不题郭仲翔蛮中之事。且说吴保安奉了李都督文帖,已知郭仲翔所荐。留妻 房张氏和那新生下未周岁的孩儿在遂州住下,一主一仆飞身上路,赶来姚州赴任。 闻知李都督阵亡消息,吃了一惊,尚未知仲翔生死下落,不免留身打探。恰好解 粮官从蛮地放回,带得有仲翔书信,吴保安拆开看了,好生凄惨。便写回书一纸, 书中许他取赎,留在解粮官处,嘱他觑便寄到蛮中,以慰仲翔之心。忙整行囊, 便望长安进发。这姚州到长安三千馀里,东川正是个顺路,保安径不回家,直到 京都,求见郭元振相公。谁知一月前元振已薨,家小都扶柩而回了。 吴保安大失所望,盘缠罄尽,只得将仆、马卖去,将来使用。复身回到遂州, 见了妻儿,放声大哭。张氏问其缘故,保安将郭仲翔失陷南中之事,说了一遍。 “如今要去赎他,争奈自家无力,使他在穷乡悬望,我心何安?”说罢又哭。张 氏劝止之,曰:“常言巧媳妇煮不得没米粥,你如今力不从心,只索付之无奈了。” 保安摇首曰:“吾向者偶寄尺书,即蒙郭君垂情荐拔;今彼在死生之际,以性命 托我,我何忍负之?不得郭回,誓不独生也!” 于是倾家所有,估计来止直得绢二百匹。遂撇了妻儿,欲出外为商。又怕蛮 中不时有信寄来,只在姚州左近营运,朝驰暮走,东趁西奔。身穿破衣,口吃粗 粝,虽一钱一粟,不敢妄费,都积来为买绢之用。得一望十,得十望百,满了百 匹,就寄放姚州府库。眠里梦里只想着“郭仲翔”三字,连妻子都忘记了。整整 的在外过了十个年头,刚刚的凑得七百匹绢,还未足千匹之数。正是: 离家千里逐锥刀,只为相知意气饶。十载未偿蛮洞债,不知何日慰心交? 话分两头。却说吴保安妻张氏,同那幼孩子,孤孤凄凄的住在遂州。初时还 有人看县尉面上,小意儿周济他;一连几年不通音耗,就没人理他了。家中又无 积蓄,捱到十年之外,衣单食缺,万难存济,只得并迭几件破家火,变卖盘缠, 领了十一岁的孩儿,亲自问路,欲往姚州寻取丈夫吴保安。夜宿朝行,一日只走 得三四十里。比到得戎州界上,盘费已尽,计无所出。欲待求乞前去,又含羞不 惯;思量薄命,不如死休,看了十一岁的孩儿,又割舍不下。左思右想,看看天 晚,坐在乌蒙山下,放声大哭,惊动了过往的官人。那官人姓杨,名安居,新任 姚州都督,正顶着李蒙的缺。从长安驰驿到任,打从乌蒙山下经过,听得哭声哀 切,又是个妇人,停了车马,召而问之。张氏手搀着十一岁的孩儿,上前哭诉曰: “妾乃遂州方义尉吴保安之妻,此孩儿即妾之子也。妾夫因友人郭仲翔陷没蛮中, 欲营求千匹绢往赎,弃妾母子,久住姚州,十年不通音信。妾贫苦无依,亲往寻 取,粮尽路长,是以悲泣耳。”安居暗暗叹异道:“此人真义士!恨我无缘识之。” 乃谓张氏曰:“夫人休忧。下官忝任姚州都督,一到彼郡,即差人寻访尊夫。夫 人行李之费,都在下官身上。请到前途馆驿中,当与夫人设处。”张氏收泪拜谢。 虽然如此,心下尚怀惶惑。杨都督车马如飞去了。张氏母子相扶,一步步捱到驿 前。杨都督早已分付驿官伺候,问了来历,请到空房饭食安置。次日五鼓,杨都 督起马先行。驿官传杨都督之命,将十千钱赠为路费;又备下一辆车儿,差人夫 送至姚州普淜驿中居住。张氏心中感激不尽。正是:好人还遇好人救,恶人自 有恶人磨。 且说杨安居一到姚州,便差人四下寻访吴保安下落。不三四日,便寻着了。 安居请到都督府中,降阶迎接,亲执其手,登堂慰劳。因谓保安曰:“下官常闻 古人有死生之交,今亲见足下矣。尊夫人同令嗣远来相觅,见在驿舍,足下且往, 暂叙十年之别。所需绢匹若干,吾当为足下图之。”保安曰:“仆为友尽心,固 其分内,奈何累及明公乎?”安居曰:“慕公之义,欲成公之志耳。”保安叩首 曰:“既蒙明公高谊,仆不敢固辞。所少尚三分之一,如数即付,仆当亲往蛮中, 赎取吾友。然后与妻孥相见,未为晚也。”时安居初到任,乃于库中撮借官绢四 百匹,赠与保安,又赠他全副鞍马。保安大喜,领了这四百匹绢,并库上七百匹, 共一千一百之数,骑马直到南蛮界口,寻个熟蛮,往蛮中通话;将所余百匹绢, 尽数托他使费。只要仲翔回归,心满意足。正是:应时还得见,胜是岳阳金。 却说郭仲翔在乌罗部下,乌罗指望他重价取赎。初时好生看待,饮食不缺; 过了一年有馀,不见中国人来讲话,乌罗心中不悦,把他饮食都裁减了。每日一 餐,着他看养战象。仲翔打熬不过,思乡念切,乘乌罗出外打围,拽开脚步,望 北而走。那蛮中都是险峻的山路,仲翔走了一日一夜,脚底都破了。被一般看象 的蛮子,飞也似赶来,捉了回去。乌罗大怒,将他转卖南洞主新丁蛮为奴,离乌 罗部二百里之外。那新丁最恶,差使小不遂意,整百皮鞭,鞭得背都青肿,如此 已非一次。仲翔熬不得痛苦,捉个空,又想逃走;争奈路径不熟,只在山凹内盘 旋。又被本洞蛮子追着了,拿去献与新丁。新丁不用了,又卖到南方一洞去,一 步远一步了。那洞号菩萨蛮,更是利害。晓得郭仲翔屡次逃走,乃取木板两片, 各长五六尺,厚三四寸,教仲翔把两只脚立在板上,用铁钉钉其脚面,直透板内, 日常带着二板行动。夜间纳土洞中,洞口用厚木板门遮盖,本洞蛮子就睡在板上 看守,一毫转动不得。两脚被钉处,常流脓血,分明是地狱受罪一般。有诗为证: 身卖南蛮南更南,土牢木锁苦难堪。十年不达中原信,梦想心交不敢谭。 却说熟蛮领了吴保安言语来见乌罗,说知求赎郭仲翔之事。乌罗晓得绢足千 匹,不胜之喜!便差人往洞转赎郭仲翔回来。南洞主新丁,又引至菩萨蛮洞中, 交割了身价。将仲翔两脚钉板,用铁钳取出钉来。那钉头入肉已久,脓水干后, 如生成一般。今番重复取出,这疼痛比初钉时更自难忍。血流满地,仲翔登时闷 绝,良久方醒,寸步难移。只得用皮袋盛了,两个蛮子扛抬着,直送到乌罗帐下。 乌罗收足了绢匹,不管死活,把仲翔交付熟蛮,转送吴保安收领。 吴保安接着,如见亲骨肉一般。这两个朋友,到今日方才识面。未暇叙话, 各睁眼看了一看,抱头而哭,皆疑以为梦中相逢也。郭仲翔感谢吴保安,自不必 说。保安见仲翔形容憔悴,半人半鬼,两脚又动掸不得,好生凄惨!让马与他骑 坐,自己步行随后,同到姚州城内回复杨都督。 原来杨安居曾在郭元振门下做个幕僚,与郭仲翔虽未厮认,却有通家之谊; 又且他是个正人君子,不以存亡易心。一见仲翔,不胜之喜。教他洗沐过了,将 新衣与他更换,又教随军医生医他两脚疮口,好饮好食将息。不勾一月,平复如 故。 且说吴保安从蛮界回来,方才到普淜驿中与妻儿相见。初时分别,儿子尚 在襁褓,如今十一岁了。光阴迅速,未免伤感于怀。杨安居为吴保安义气,十分 敬重。他每对人夸奖,又写书与长安贵要,称他弃家赎友之事。又厚赠资粮,送 他往京师补官。凡姚州一郡官府,见都督如此用情,无不厚赠。仲翔仍留为都督 府判官。保安将众人所赠,分一半与仲翔留下使用。仲翔再三推辞,保安那里肯 依,只得受了。吴保安谢了杨都督,同家小往长安进发。仲翔送出姚州界外,痛 哭而别。保安仍留家小在遂州,单身到京,升补嘉州彭山丞之职。那嘉州仍是西 蜀地方,迎接家小又方便,保安欢喜赴任去讫,不在话下。 再说郭仲翔在蛮中日久,深知款曲:蛮中妇女,尽有姿色,价反在男子之下。 仲翔在任三年,陆续差人到蛮洞购求年少美女,共有十人。自己教成歌舞,鲜衣 美饰,特献与杨安居伏侍,以报其德。安居笑曰:“吾重生高义,故乐成其美耳。 言及相报,得无以市井见待耶?”仲翔曰:“荷明公仁德,微躯再造,特求此蛮 口奉献,以表区区。明公若见辞,仲翔死不瞑目矣!”安居见他诚恳,乃曰: “仆有幼女,最所钟爱,勉受一小口为伴,馀则不敢如命。”仲翔把那九美女, 赠与杨都督帐下九个心腹将校,以显杨公之德。 时朝廷正追念代国公军功,要录用其子侄。杨安居表奏:“故相郭震嫡侄仲 翔,始进谏于李蒙,预知胜败;继陷身于蛮洞,备著坚贞。十年复返于故乡,三 载效劳于幕府。荫既可叙,功亦宜酬。”于是郭仲翔得授蔚州录事参军。自从离 家到今,共一十五年了。他父亲和妻子在家闻得仲翔陷没蛮中,杳无音信,只道 身故已久。忽见亲笔家书,迎接家小临蔚州任所,举家欢喜无限。 仲翔在蔚州做官两年,大有声誉,升迁代州户曹参军。又经三载,父亲一病 而亡,仲翔扶柩回归河北。丧葬已毕,忽然叹曰:“吾赖吴公见赎,得有余生。 因老亲在堂,方谋奉养,未暇图报私恩。今亲殁服除,岂可置恩人于度外乎?” 访知吴保安在宦所未回,乃亲到嘉州彭山县看之。 不期保安任满,家贫无力赴京听调,就便在彭山居住。六年之前,患了疫症, 夫妇双亡,藁葬在黄龙寺后隙地。儿子吴天祐从幼母亲教训,读书识字,就在本 县训蒙度日。仲翔一闻此信,悲啼不已。因制縗麻之服,腰绖执杖,步至黄龙寺 内,向冢号泣,具礼祭奠。奠毕,寻吴天祐相见,即将自己衣服,脱与他穿了, 呼之为弟,商议归葬一事。乃为文以告于保安之灵,发开土堆,止存枯骨二具。 仲翔痛哭不已,旁观之人,莫不堕泪。仲翔预制下练囊二个,装保安夫妇骸骨。 又恐失了次第,殓葬时一时难认,逐节用墨记下,装入练囊,总贮一竹笼之内, 亲自背负而行。吴天祐道,是他父母的骸骨,理合他驮。来夺那竹笼。仲翔那肯 放下,哭曰:“永固为我奔走十年,今我暂时为之负骨,少尽我心而已。”一路 且行且哭,每到旅店,必置竹笼于上坐,将酒饭浇奠过了,然后与天祐同食。夜 间亦安置竹笼停当,方敢就寝。自嘉州到魏郡,凡数千里,都是步行。他两脚曾 经钉板,虽然好了,终是血脉受伤。一连走了几日,脚面都紫肿起来,内中作痛。 看看行走不动,又立心不要别人替力,勉强捱去。有诗为证: 酬恩无地只奔丧,负骨徒行日夜忙。遥望平阳数千里,不知何日到家乡? 仲翔思想:“前路正长,如何是好?”天晚就店安宿,乃设酒饭于竹笼之前, 含泪再拜,虔诚哀恳:“愿吴永固夫妇显灵,保祐仲翔脚患顿除,步履方便,早 到武阳,经营葬事。”吴天祐也从旁再三拜祷。到次日起身,仲翔便觉两脚轻健, 直到武阳县中,全不疼痛。此乃神天护佑吉人,不但吴保安之灵也。 再说仲翔到家,就留吴天祐同居。打扫中堂,设立吴保安夫妇神位。买办衣 衾棺椁,重新殡敛。自己戴孝,一同吴天祐守幕受吊。顾匠造坟,凡一切葬具, 照依先葬父亲一般。又立一道石碑,详纪保安弃家赎友之事,使往来读碑者,尽 知其善。又同吴天祐庐墓三年。那三年中,教训天祐经书,得他学问精通,方好 出仕。三年后,要到长安补官,念吴天祐无家未娶,择宗族中侄女有贤德者,替 他纳聘;割东边宅院子,让他居住成亲;又将一半家财,分给天祐过活。正是: 昔年为友抛妻子,今日孤儿转受恩。正是投瓜还得报,善人不负善心人。 仲翔起服,到京补岚州长史,又加朝散大夫。仲翔思念保安不已,乃上疏。 其略曰:“臣闻有善必劝者,固国家之典;有恩必酬者,亦匹夫之义。臣向从故 姚州都督李蒙进御蛮寇,一战奏捷。臣谓深入非宜,尚当持重;主帅不听,全军 覆没。臣以中华世族,为绝域穷困。蛮贼贪利,责绢还俘。谓臣宰相之侄,索至 千匹。而臣家绝万里,无信可通。十年之中,备尝艰苦,肌肤毁剔,靡刻不泪。 牧羊有志,射雁无期。而遂州方义尉吴保安,适至姚州,与臣虽系同乡,从无一 面;徒以意气相慕,遂谋赎臣。经营百端,撇家数载;形容憔悴,妻子饥寒。拔 臣于垂死之中,赐臣以再生之路。大恩未报,遽尔淹殁。臣今幸沾朱绂,而保安 子天祐,食藿悬鹑,臣窃愧之。且天祐年富学深,足堪任使。愿以臣官,让之天 祐。庶几国家劝善之典,与下臣酬恩之义,一举两得。臣甘就退闲,没齿无怨。 谨昧死披沥以闻。时天宝十二年也。”疏入,下礼部详议。此一事哄动了举朝官 员:“虽然保安施恩在前,也难得郭仲翔义气,真不愧死友者矣。”礼部为此复 奏,盛夸郭仲翔之品,“宜破格俯从,以励浇俗。吴天祐可试岚谷县尉,仲翔原 官如故。”这岚谷县与岚州相邻,使他两个朝夕相见,以慰其情,这是礼部官的 用情处。朝廷依允,仲翔领了吴天祐告身一道,谢恩出京。回到武阳县,将告身 付与天祐。备下祭奠,拜告两家坟墓。择了吉日,两家宅眷,同日起程,向西京 到任。 那时做一件奇事,远近传说,都道吴、郭交情,虽古之管、鲍,羊、左,不 能及也。后来郭仲翔在岚州,吴天祐在岚谷县,皆有政绩,各升迁去。岚州人追 慕其事,为立“双义祠”,祀吴保安、郭仲翔。里中凡有约誓,都在庙中祷告, 香火至今不绝。有诗为证: 频频握手未为亲,临难方知意气真。试看郭、吴真义气,原非平日结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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