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可否认的是,独立战争前,北美社会的民主因素、民族意识确实在逐渐成长,并对独立战争的爆发产生了重大影响。也有不少学者是持第二种观点的。
吴于廑、齐世荣主编的《世界史·近代史(上卷)》(1992年高等教育出版社出版)第3章第1节在论述美国革命时就指出,北美殖民地的民主因素“不仅使北美居民享受较世界上其它国家的人民更多的自由和权利,而且也削弱了英国在北美统治的基础,从而为美国独立战争铺平了道路。”这种民主因素主要表现在:其一,殖民地的议会比英国议会有更大的民主性。它不但由选举产生,而且选民比英国选民范围更广。北美成年男子(白人)大多数享有选举权,而英国选民的比例就少得多。到18 世纪中叶,英国有不少新兴城市没有被划为选区,而在北美,一旦一个居民点的人口增长到一定数量,就立即成为选区。这样,北美选区制度比英国更为合理。另外,经过长期斗争,到18 世纪中叶,北美大多数王家殖民地上的议会扩大了权力,不但享有立法权、财政权,还从总督手中夺取了一部分行政权。其二,北美不存在传统的封建特权,没有等级制度。其三,北美殖民地特别是新英格兰地区,盛行地方自治。而且随着美利坚民族的形成,民族自觉也日益增长。
因此,在七年战争结束后,英国政府决定向殖民地增收各种赋税时,殖民地居民喊出了“无代表不纳税”的口号。驻北美英军司令托马斯·盖奇说:“问题不是《印花税法》不合时宜,也不在于殖民地居民没有能力支付税额,而是它不合宪法,违反了他们的权利;(他们)支持各殖民地的独立性,不肯服从大不列颠的立法权。”[2] 殖民地人民认为英国议会无权对其征税。为表达反对征税的理由,北美人民构筑了一种“权利话语”,这种“权利话语”的逻辑是:“北美居民虽然远离英国本土,但仍旧是大英帝国的臣民,因而他们和英国人一样享有自由、权利和各种豁免;税收是人民向政府的一种捐献,必须由人民自己同意,这是人民的基本权利;北美居民没有选举自己的代表参加英国议会,英国议会不能代表北美人民的利益,因而只有殖民地居民自己选举的议会才有权征税。”[3]北美人民将征税与人的自由和权利联系起来,把英国的政策指斥为侵害北美居民权利的暴政。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种“‘自由情结’乃是殖民地居民寻求独立的深层动因,而‘权利话语’则是他们反对英国的有力工具。”[4]
关于北美独立战争爆发的根本原因的两种观点,到底哪一个是解释性错误?哪一个是历史的真实呢?目前的中学历史教材中,岳麓版新课标教材《近代社会的民主思想与实践》第二单元第五课《美国独立战争》采用的是第二种观点。旧人教版《世界近代现代史》上册第二章第六节《美国的建立》采用的是第一种观点。任主编认为第一种观点是错误的,可是持第一种观点的刘宗绪主编的《世界近代史》也由高等教育出版社、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一版再版,至今仍然是很多大学使用的教材,是世界史专业研究生考试的参考书目。我们到底该如何取舍呢?我们能否定这种观点的存在吗?我们能把这种观点判定为“解释性错误”吗?
如果我们认为第一种观点是错误的,学生面对下面的习题,又将如何下笔呢?
[例1] [旧人教版中学历史教材《世界近代现代史》上册第二章第六节《美国的建立》课后练习]联系学过的有关知识,分析英属北美殖民地人民要求独立的原因。
教参给出的答案是:“根本原因是英国殖民统治阻碍北美殖民地经济的发展。具体原因:美利坚民族形成带来的民族自决和民族独立意识;殖民地原有的议会民主传统和启蒙思想影响;英国对殖民地的经济压制和政治高压激化矛盾;进步人士的宣传鼓动(如潘恩)。”
[例2] [《2006年高中同步学习导与练·历史(高二上册)》,第43页,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北美独立战争发生的根本原因是(答案为B)
A殖民地与宗主国之间的民族面矛盾尖锐激化
B英国的殖民压迫阻碍了北美殖民地经济的发展
C启蒙思想促进了北美人民民主民族意识的增强
D英法资产阶级革命的成功鼓舞了北美人民的斗志
也许有人觉得,不偏不倚,将两种观点都介绍给学生并进行讨论,未尝不失为一种好的策略。但是,面对考试,这种策略行得通吗?并非所有的试题及答案都具有开放性啊,当答案只有惟一的选择时,我们的策略岂不是误人子弟?
诚然,求真、求实应为历史教学的底线,新的历史课程标准也强调要培养学生独立思考的习惯及创新精神。但是,面对教材观点的分歧、面对考试,我们面临的是一个颇为困惑的境地。
[1] 刘宗绪主编《世界近代史》第五章第一节第149—157页,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1年初版。
[2]刘绪贻 、杨生茂主编,《美国通史》第一卷《美国的奠基时代》(1585—1775)第535页,人民出版社,2002年。
[3]同上,第540页。
[4]同上,第54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