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却一语道出了小说的“天机”:没有同时代的现代派小说所刻意追求的一切元素。无论其思索的长度,段落的慢节奏,都给人一种“传统式”行文的表象。然而,穆齐尔正是要在此种不引人注目的表象中,对小说进行一场结构性的革命。他把一种执著、细密的分析能力带进了现代小说。这意味着后世的作家倘要具体而确切地解释他的时代和生活,他就必须面对他所树立的这个迄今仍然未曾被逾越的标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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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所有未完成的传世作品一样,《没有个性的人》同样给人带来了无尽的悬想,或许还有深刻的启示。同为德语作家的另一位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卡内蒂,在接受诺贝尔奖时的演说中感叹道:我向穆齐尔学习的东西是最难的东西:这就是一个人几十年如一日地从事自己的创作,但却不知道这个创作是否能完成,这是一种由耐心组成的冒险行动,它是以一种近乎非人道的顽强精神为前提的。
确如卡内蒂所言,穆齐尔的“顽强”可说是绝无仅有的,这种精神生动表现他在写作过程中经历的难产与反难产的艰难斗争中:为了撰写两篇总计一百多页的小说,他用了整整两年半的时间,其间他总是“没日没夜地工作”。而穆齐尔从1905年开始设想《没有个性的人》,20年代开始动笔,前后易稿二十余次,一直到去世,书仍然没有完成。无怪乎在他看来,“写一本书要比治理一个王国重要得多,而且也困难得多”。
生前,这位拥有柏林大学哲学博士学位,一生既无职业,也无固定收入,且从未有过如此实际打算的作家曾把作品总是难产的原因,归结为极其微少的传达欲望,而更深层的原因或许源于他特殊的文学理念。穆齐尔认为:“文学创作的任务不是描述:什么是,而是描述:什么应当是……一种现成的世界观是不会承受文学创作的。”换言之,他是想在小说中提供一种新的理想、一种新的道德人。
然而,穆齐尔所处的时代,差不多就是欧洲历史上观念最混乱、迷惘的时代。旧的时代已告崩溃,新的世界尚未显露,新的理想、新的道德人更无从谈起。由此,穆齐尔本人也像乌尔里希一样找不到“行动的意义”,甚至是感觉到“昏眩”或“无力”,“而且还掺杂着一种可怕的厌恶:对不得不重新开始的厌恶”。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有评论家表示,穆齐尔的窘迫,恰恰是当时欧洲时代精神的直接反映:它看不到出路何在,它处在“危机”之中,它注定是“未完成的”。
然而,他的同时代人,甚至是穆齐尔本人未必洞察这种精神的困境。生命的最后十年,他基本上是在贫困、寂寞、无助和凄凉中度过的。更大的内在贫乏还在于,在此期间,他几乎没有完成任何可供发表的文字。时值1940年,穆齐尔在日记中写下自己的印象:“我觉得末日在向我招手。”他于两年后去世,身后留下一些书和他的两箱手稿。没有坟墓,骨灰按家族传统洒在日内瓦附近的森林里。
作者: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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