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时间再紧,我得告诉我的孤苦伶仃的大娘(伯母)。进门喊了一声大娘,一看,哭了一夜的大娘都坐不起来了。原来父亲匆匆交代几句后,连夜走了。大娘抓着我,抹一把鼻涕甩一把泪地哭道:“儿啊,咱不走,下关外都是什么人啊!饿死曲里蟮(蚯蚓)也饿不死咱娘俩啊,要饿死咱就一发(一起)死呀!”大娘的户口没和我们在一起,走不了!我扶着大娘道:“咱逃几口算几口吧,插下脚了,我就来接你……”这时,我把棉袄行李、正用的课本、文具,全扔在筛面柜上,好像是出门几天就快回来似的,又像是后有追兵,竟没有什么难舍难分,跳过矮墙,拔腿就跑。
走到郭家洼,遇见了前店赵家的三妮儿,她进城想偷买点度命的谷糠,正巧在我家投宿。她远远就喊:“哥,快别回家了,恁家都上书院操场了!恁家啥都没有了,破桌子旧床不要了,连笤帚都让人家拿去了,白瞎了一个炭炉子还通红的火!快吧!直接奔书院操场,可别赶不上啊!”
我从西门进城没奔东门的家,从曹家街直接往书院小学跑。操场上,男女老少、包袱行李,你喊我叫、卡车突突,一家一窝。满眼是人又谁也找不到。突然,我听到父亲的声音:“你还来呀!”回头又喊,“我家齐了,上车行了吧?我家几号车啊?”
我这才看见坐在行李上抱着小妹妹的娘、拎起被窝的大妹妹。全家人见我来了,一下子全兴奋起来。原来我家排号的车早就安排别人走了。管事的正训我父亲:“啥?人没齐你别走了!”刚好我也到了。好说歹说,突然听那人大喊:“上这辆啊!”我们赶快扯东拽西,捡锅抓碗,扶老递小,爬上已经拥挤不堪的大卡车。没等站稳,卡车猛地启动,一车人顺势一个趔趄,就这样,卡车鸣着长笛,摇摇晃晃驶出了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