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璇曾想随贺绿汀去解放区

　　滕晓梅

　　皖南事变爆发后，为了防止国民党当局的政治迫害，保护在重庆的进步文化人的安全，中共南方局书记周恩来[注: 周恩来（1898年3月5日－1976年1月8日），字翔宇，曾用名飞飞、伍豪、少山、冠生等，中国共产党、中华人民共和国和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主要缔造者和领导人之一。]精心组织重庆文化人的大撤退。撤退人员名单中包括茅盾、胡风、吕振羽等，著名音乐家、《游击队之歌》的曲作者贺绿汀亦在其列。

　　贺绿汀当时在重庆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政治部第三厅任音乐干事。第三厅虽有郭沫若[注: 郭沫若（1892年11月16日—1978年6月12日），清光绪十八年九月二十七日（1892年11月16日）出生于四川省乐山市观娥乡沙湾镇，汉族，原名郭开贞，字鼎堂，乳名文豹,号尚武。]任厅长，并且有大量中共党员，但由于国民党当局一直对第三厅怀有戒心，并处处掣肘，因而工作很难开展。贺绿汀曾多次向党组织提出要到延安工作，皖南事变的特殊背景则成全了贺绿汀离开重庆的愿望。作为著名音乐人，贺绿汀自然在周恩来考虑的第一批撤离人员名单中。当时国民党封锁很严，男同志直接赴延安颇有困难，而女同志则可以八路军家属的名义去延安。因此，贺绿汀的妻子姜瑞芝决定带孩子先行，虽路途有一番波折，但终安抵延安。此后的一天，南方局文化组长徐冰面见贺绿汀，转达周恩来的意见，要求他先赴香港，然后转道苏北敌后根据地，再择机前往延安。徐冰并交给贺绿汀500元的路费。

　　贺绿汀经香港转赴上海，等待时机前往苏北抗日根据地。一天，有客来访，贺绿汀开门一看，原来是时已成为“孤岛”明星的周璇。周璇短发素颜，衣着简单，自然大方。贺绿汀与周璇曾在《马路天使》中有过十分愉快的合作。当时，剧作者袁牧之带着田汉为《马路天使》写的两首歌词《天涯歌女》、《四季歌》以及两首苏州民谣曲调找到贺绿汀，请他在江南小曲的基础上进行改编并填新词。经过贺绿汀的再创作，《天涯歌女》和《四季歌》已有了一种全新和独特的江南韵味。当时周璇除饰演主角外，插曲也由她自己配唱。为此贺绿汀一句一句地教她，帮助她理解旋律表达的意境。他发现周璇虽然没有受过系统的音乐训练，但有一副天生的好嗓子，且音乐感觉很好，不但能很快理解作品要求，而且能很好地表现出来。以后贺绿汀回忆说：“这两首插曲是由百代公司灌成唱片的。录音之前，我找周璇一起研究如何表现和如何唱法。她很灵，领悟力很强，学得也很快，对于作曲的意图和民谣的风格，稍经点拨，一下子就抓住了。试录一两遍就通过了，而且录得不错，唱得很有感情，很有味道。”自从演唱《天涯歌女》和《四季歌》后，周璇便一举成名，并有“金嗓子”之誉。贺绿汀对与周璇的这次合作非常满意，对她的人品亦有了解。他说：“在这次合作过程中，我发现周璇很单纯，很天真，很聪明，也很忠厚，是个本分人。在学习上，她很有上进心;对待艺术，也很严肃。演戏也好，唱歌也好，她都是认认真真，老老实实，毫不做作，朴素得很。她和当时那些扭扭捏捏，妖里妖气，装腔作势，卖弄风情，专唱黄色歌曲之类的所谓'歌星'完全不同。”

　　周璇对贺绿汀亦始终有感激之情，并一直视之为关爱她的大哥哥。所以当她听说数年不见的贺大哥又回上海时，便迫不及待地登门看望。简单叙旧后，周璇突然向贺绿汀提出随他去苏北新四军根据地的请求。贺绿汀不禁一怔，忙问周璇：“谁对你说我要去苏北?”周璇说：“是非常熟悉你的朋友告诉我的，你就不要瞒我了。我真的想离开上海，到新四军那边去。”贺绿汀颇显犹豫，感觉事情突兀，一时不好回答。他既不忍心欺骗天真无瑕、充满渴望的璇子，但又不能贸然答应她。

　　自从上海沦陷并成为“孤岛”后，左翼进步文化人纷纷撤离，各大影片公司难以为继，有的搬迁，有的倒闭。上海电影界陷入混乱无序状态。这时，投机家张善琨一改经营风格，率先恢复制片，并在一年内连续拍摄十几部故事片，尤以古装片居多，并因此赢得巨利。各影片公司随之纷纷效仿，步其后尘，引发了持续的古装片热。此后，粗制滥造的影片大量充斥市场。随着日本人出资的“中华电影股份有限公司”成立，“孤岛”各影片公司在沦陷区和伪满的电影发行权完全丧失。在强大的政治压力和利润的双重驱动下，部分电影市侩把家仇国恨抛到九霄云外，逼迫一批演员演出大量无追求、低格调、粗质量、无品位的影片。其中尤以古装片为甚，既糟蹋了我国传统文化，更糟蹋了一批优秀的演员。而对许多演员来说，留守孤岛的最大现实，就是孤岛求生。正是这样恶劣的环境，让周璇迫不及待地想摆脱。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周璇并没有说出来，那就是她惨淡经营的感情生活。此前，周璇与同在黎锦晖[注: 黎锦晖（1891－1967）是中国流行音乐的奠基人。黎锦晖生于湖南湘潭，自幼学习古琴和弹拨乐器。家乡民间音乐和当地流行的湘剧、花鼓戏、汉剧等戏剧音乐对他影响至深。]组织的联华歌舞班中的严华相识。两人又同在明月歌舞剧社，日久生情并步入婚姻殿堂。然而，婚后两年多情况即发生了变化。由于演艺圈中的绯闻，导致两人产生情感裂隙，再加上经济问题，更是矛盾无法调和。为此，周璇非常痛苦，很想换个环境以作调整。

　　而贺绿汀对周璇想要离开上海的真正想法并不是十分清楚，他以为周璇仅仅是一时的感情用事。特别是他认为周璇是个过惯了大都市舒适生活的人，对敌后根据地和新四军所处的艰苦险恶的环境并不了解。尤其是皖南事变后，日伪军频繁扫荡，顽固派制造摩擦，像周璇这样的明星去那里，不仅没有电影拍，还要行军打仗，那份艰苦能否吃得消且不谈，还要给部队增加负担。贺绿汀很认真地将这些情况分析给周璇听。继之，贺绿汀又对周璇说：“况且你这个大明星，出上海并不容易，万一被敌人认出来，不仅你走不成，连我也会受到影响。”周璇坐在贺绿汀对面，听了这番介绍，便默然不再坚持。看到周璇冷静下来后，贺绿汀安慰周璇说：“你要离开上海的想法很好，上海环境太恶劣，你不要气馁，你可以去香港继续拍电影，蔡楚生在香港，他会帮助你的。”贺绿汀怎么也没想到，以后周璇会在上海恶劣环境的逼迫下，出走，自杀，婚变，精神忧郁，酿成轰动文艺界的周璇悲剧。如果当时周璇能够随贺绿汀到苏北根据地，那周璇悲剧必将避免，同时她又会迎来一个全新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