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发腿、乐器、自行车车把、用铁皮剪成的图像、斗牛广告、一捆捆的素描、杰奎琳的肖像、牛头……
我们在堆放杂物的屋里还要等上好一阵,总觉得自己是不受欢迎的人。父亲端起一杯威士忌一口干掉,大概在掩饰窘态,为自己打气吧。巴勃利托坐在一把椅子上,从口袋里掏出锡兵假装玩了起来。
(
一阵笑声和说话声从上面传下来……祖父气宇轩昂,不可一世地走了进来。
是爷爷吗?我们不能叫他爷爷,这是不允许的,得像大家一样称他为巴勃罗。而他这位巴勃罗家族的族长非但没把族人之间的距离拉近,反而搞得我们战战兢兢。族长与我们之间存在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你好,巴勃罗,”父亲走上前去说道,“昨晚睡得好吗?”
父亲也得称爷爷为巴勃罗。
巴勃利托和我跑上前去搂住他的脖子。我们是孩子,需要一位爷爷。
他摸一下我们的头,就像抚摸马的脖子。
“怎么样,玛里娜,说说看,乖不乖?你呢,巴勃利托,学习怎么样?”
都是些无需回答的问题,只不过是在必要时的例行公事而已。
他把我们带进画室。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将加州庄园里的所有房间变成画室,有的只用一天,有的需要一个星期或者一个月。
我们可以动用他的画笔,在册子上胡涂乱抹。看到我们这样做他很开心。
“我要给你们一个惊喜,”他冷不防对我们说道。
他从册子上扯下一张纸,飞快地折叠起来,在他有力的手指下,一只小狗、一枝花、一个小人神奇地变了出来。
“喜欢吗?”他用沙哑的嗓音问道。
巴勃利托不吱声,我含糊不清地说:
“真漂亮……很美!”
我们很想要,很想把这些东西带回家,但是不能……
这是毕加索的作品。
这些纸叠的,这些用硬纸板或火柴头做成的造型,还有其他魔术般变出来的东西都是他有意而为,那时候我还没意识到,而现在却觉得非常可怕:他的目的是要我们下意识地明白他无所不能,而我们却一无所能。他仅仅用手指把纸叠一下,用剪刀在纸板上划一下,用油彩在皱褶上刷一笔就可以创造奇迹。而这些象征毁灭的异端造型也毁掉了我们。
如同每次来这里,我们与爷爷会面时,父亲是不敢轻易打扰的。他忐忑不安地在画室与厨房之间来回踱着,眼神中流露出来的是惶遽和焦灼。他喝下一杯威士忌,工夫不大,又从厨房里端来一杯。他喝多了,而这样喝酒是为自己鼓气。过一会儿,他就要面对祖父,向他要钱养活我们俩和母亲,这是毕加索为儿子出色、忠诚的服务(这几个字说出来真让我伤心)而付给他的,而此种性质的服务无异于那些拿周薪的司机以及没有生活来源的经纪人,毕加索把这些人统统视为可以随意摆弄的木偶和出气筒。
十岁那年,我父亲本来有机会逃离厄运。二十岁的时候他还有能力捍卫自己的尊严。父亲之所以没有这样做,是因为他下意识地觉得离开毕加索等于剥夺掉他的一部分作品,等于损伤他的才华。在自己的翅膀没被彻底折断之前,是不应该走开的。作为独子,他也不应该走开。他是毕加索拼图中不可或缺的一块,也是毕加索每幅绘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为了不玷污这块拼图,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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