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端即言“学问之道,贵自得之,欲求自得,必先有悟入处。而悟出之处,恒在单词只义,人所不经意处,此则会心各有不同,父师不能以喻子弟者也”。可看做吕氏“执微”的方法论。至于其效果,兹举一例:
《吕氏春秋》有“去尤篇”,四库本及陈奇猷《吕氏春秋校释》皆作“去尤”,而《经子解题》独作“去尩”(音汪)。初时以为吕先生偶误,从四库本改作“尤”,然终感二字字形差异较大,不像手民之误。后终查得“尤”的本字为“尢”,“尩”的本字为“尢”,二字至为相近。尩为“曲径也”,有偏曲之意。“尤”有责怪之意。读《吕氏春秋》此篇,其意在强调“平察”,平察则需“去偏”,尩字意合。责怪之意则扞格难通。陈奇猷为当代子学巨擘,其人亦意识到“与此处所用之意未合”,然不识字源,释“尤”为“疣”,越释越远。而吕思勉于此“单词只义”处颇能悟入,一字之择,至为精当,令人拍案叫绝,一纠通行本之讹。
《九种》当中类似“执微”之处甚多,如《先秦学术概论》第二章荀子“人性恶,其善者伪”一句,释“伪”作“为”。又第三章力辩“刑名”之为“形名”。篇幅所限,兹不多举。总之,吕氏“贯通”之外,“执微”是一显著特点。这种“执微”说白了就是文本细读,即“美国新批评”所言Close-reading,然吕氏“执微”掺和了校勘学与训诂学的元素,上例即是显证。
吕先生言:“天下本无截然不同之理;训诂名物,尤为百家所同。”此又是其“贯通”处。读先生“天下只有天良发现之个人,无有天良发现之阶级;只有自行觉悟之个人,无有自行觉悟之阶级”云,哑然默坐。
寅恪先生提倡使用新材料,认为大师巨子不仅在于继承,更在于“能开拓学术之区宇。补先修所未逮”,然而今天能否“承继先哲将坠之业,为其托命之人”亦成为一个问题。为文必中英文摘要,煞有介事,其实无物焉。下笔必三数万言不止,心得仅两三句;前人札记之风不行。马茂元生前告赵长云“文成先斩去一半,方是为文之道”,今人不从。相互摘引,不作论证,是否勘以传信,绝不关心,无异剿袭。钱锺书《谈艺录》“道及时贤,仅此二处”之风渐替,自爱自尊自负之气消亡。自知其文资料尚有可补,观点或有可商,然急急刊布,欲猎取声名欤?为办得食,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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