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电视台要取消粤语播音”已被证实是虚惊一场,始作俑者说自己的那份调查问卷被误读了。这一误读不要紧,引发了粤语的存废之辩。闹到这个地步,则问卷正有刘禹锡“等闲平地起波澜”的意味,着实欠些慎重。

　　由波澜回归平静,怕要过一阵子了,当下,捍卫母语的人们正在气头上,看得出,莫不义愤填膺。但我觉得,这种反应似乎过激了些,人家没有废的意思,你就是在跟假想敌作战。退一步说,就算真的是“取消播音”吧,这个“取消”就等于“消灭”,粤语就到了生死关头的程度了吗?没有。不独粤语,任何方言都是一样, 无论其繁荣与衰败,都是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而当其繁荣之时,因为一点儿自以为不够中听的声音就暴跳如雷,是低估了自己母语的生命力,在人类学概念上,叫做文化不够自信。

　　还有捍卫者甚至偏激地认为:“没有方言的城市是可耻的。”这样漫骂就近乎失去理智了。我国有八大方言,涵盖了所有的地域,广义上的方言,哪个地方没有?这句话实际上等于没说。而狭义地看方言,大抵是除了“北方方言”之外的那七种,这样一来可不得了,很多城市可以说是没有方言的。由方言产生的前提条件看,有方言的地方,某种程度上意味着封闭,与外界老死不相往来,所以交流工具才比较纯正；而没有方言的地方,说明人家那里历史上你来我往交流频繁,相互间文化融合实现得好,怎么就要给人强加一项“可耻”的罪名呢?耻从何来?

　　在对待粤语的态度上,我以为暨南大学詹伯慧先生的言论最有理性。詹先生说,推广普通话并不是要把粤语“扫地出门”,“有人说‘要保护粤语’,我不赞成。所谓‘保护’,意思是敌人来了,被侵略了,可普通话是你的敌人吗?显然不是!”按我的也许不恰当的比喻,普通话与粤语的区别,相当于简化字与繁体字吧,完全并行不悖,没有谁试图吃掉谁,也吃不掉,所以政协委员恢复繁体字的提案才会沦为笑柄。爱护自己的母语是一种本能,但倘若由爱护发展到排斥、拒绝其他,唯我独尊,那又是文化本位主义的表现,也可以说是一种文化自大。人类学里有著名的文化相对论理论,强调每一种文化都具有其独创性和充分的价值。

　　方言的魅力自不待言, 粤语情景剧《外来媳妇本地郎》前几年就突破了千集,好像前些日子才退出荧屏,不知道就此偃旗息鼓,还是重新蓄势待发。总之在播出的时候,我这个新客家有时间的话都会追看。但粤语也没必要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一花独放,比方好端端的普通话影视,就毫无必要配成粤语,须知这也会削弱普通话的表达韵味。广州的公共汽车、地铁报站,普通话、粤语、英语各来一遍,聒噪得很。在我看来,粤语那一遍毫无必要,时至今日还有操粤方言的人听不懂普通话报站名吗?

　　美国语言学家前两年得出结论,几乎每两个星期就有一种语言从世界上消失。方言也是一样,其退出历史舞台,使用范围逐渐缩小,甚至沦为语言学意义里的“化石”是大势所趋。当其处于生命的旺盛期,还属于强势方言的时候,大家浑然不觉且浑然不信罢了。粤语就远未到辩论存废之时。潮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