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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多类型的诗词曲赋,形成自然流丽、清新淡雅、“笔清而不薄,淡而能隽”的诗风。 《西游记》虽是一部神魔小说,却以山水田园诗的丰富多彩而独步古典小说之林,惜乎世人们往往熟视无睹。百回本《西游记》可谓集中国古代山水田园诗之大成。一般俗人恐非能驾驭,作者定是一位具有高深文化素养、热爱山水田园、崇尚陶潜“少无适俗韵,性本爱江山。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的田园诗中人。汲汲乎富贵尊宠、劳顿于官场之人不能写出那么多充满“世外桃园”气息的山水田园诗。 肯定与否定吴承恩为百回本《西游记》作者的双方均忽略了山水田园诗--这一原作里貌似闲雅却意蕴深厚的文本载体。 尽管《西游记》里的山水田园诗词数量众多,堪称古典小说之冠,但表现作者核心思想(田园诗)的则是第九回的首端渔翁张稍与樵子李定的一段对答,有诗又有词,虽为游戏笔墨,却显露出作者热爱山水田园的审美情趣。纵观全回,两人的诗词堪称集前代山水田园诗之大成。其本质是“我们水秀山青,逍遥自在,甘淡薄,随缘而过”。又第六十四回,荆棘岭十八公等与唐僧的对诗、联句,又称一绝。作者用如此多的笔墨着意于此,并非随意涂鸦,恰如书中所云:“淡淡烟云去所,清清仙境人家,正好洁身修炼,堪宜种竹栽花。……说甚耕云钓月,此间隐逸堪夸。”好一个“隐逸堪夸”。另外,作者用大量篇幅描绘名山大川、险岭怪坡的景物,即使是神魔鬼怪的处所也写得尤如“世外桃园”一般。第八十九回写豹头山“不亚桃源洞,堪宜避世情”,第六十回写摩云洞“树林森密,崖削崚嶒。薜萝阴冉冉,兰蕙味馨馨。流泉漱玉穿修竹,巧石知机带落英。烟霞笼远岫,日月照云屏。龙吟虎啸,鹤唳莺鸣。一片刻清幽可爱,琪花瑶草常明。不亚天台仙洞,胜如海上蓬瀛。”第十九回写浮屠山“山南有青松碧桧,山北有绿柳红桃。闹聒聒,山禽对语;舞翩翩,仙鹤齐飞。香馥馥,诸花千样色;青冉冉,杂草万般夸。涧下有滔滔绿水,崖前有朵朵祥云。真个是景致非常幽雅处,寂然不见往来人。”第二十一回写道“只听得那路南山坡下,有犬吠之声。但见:紫芝翳翳,白石苍苍。紫芝翳翳多青草,白石苍苍半绿苔。数点小萤光灼灼,一林野树密排排。香兰馥郁,嫩竹新栽。清泉流曲涧,古柏倚深崖。地僻更无游客到,门前惟有野花开”。第八十六回写道:“石径重漫苔藓,柴门蓬路藤花。四面山光连接,一林鸟雀喧哗。密密松篁交翠,纷纷异卉奇葩。地僻云深之处,竹篱茅舍人家。”这些景致与天上皇宫、神圣西天、冥界、海底龙王世界的景物截然不同,是人间山水田园风光的大荟萃。一个汲汲乎功名利禄之徒不会沉迷于此,只有一个源自于田园,经历过一段仕途“炼狱”煎熬之人方能将自己的满腔热忱赋予山水田园。那孙悟空的被欺、被压、被驱赶、被煎熬,分明是吴承恩一生满腔苦闷的写照。作者曾自叹道:“承恩淮海竖儒,蓬茅浪士,倚门肮脏,挟策支离。上不能鸣钟佩玉,纪竹素于麟台;下不能带索披刍,激薪歌于豹谷。月旦虽工,翻淹马枥;春秋已壮,尚泣牛衣。徒夸罗鸟之符,误忝屠龙之伎。囊底新编,疏芜自叹;怀中短制,漫灭谁投?真怀下里之羞,讵意当涂之赏。既逢匠石,宁避瑕疵。是用代币帛于承臣,效刍荛于累牍。” “宦海堪惊,日月风波,浮沉未量。叹汗马元功,已尘青简;蹇驴孤馆,未熟黄梁。主管篱花,平章溪月,更有谁人话短长?从前事,算来无愧,归去何妨?东皋云暖茅堂,看鱼出寒罾稻上场。有栗里渊明,一床琴酒,成都诸葛,二顷农桑。五凤高楼,谁为柱石?大泽深山锁栋梁。明朝有,鹤书来到,莫闭山庄。”厌倦宦海仕途,崇尚陶渊明,倾情田园生活之志霍然可睹。可见,百回本《西游记》的作者对山水田园情有独钟,非等闲寻常世俗之辈。 吴承恩具有高深的文化素养,诗词文赋曲兼备,且爱好围棋,精通琴棋书画,尤擅长书法。少年时代,他爱画山水人物,画技十分高超,乃“通神佳手”;他又是一位书法家,吴玉搢《山阳志遗》卷三云:“淮之工书者,嘉靖时则有吴射阳承恩。”清同治《山阳县志》卷十二道:“吴承恩字汝忠,号射阳山人,工书……一时金石之文多出其手。” 吴承恩热爱山水自然、田园风光,崇尚陶渊明的田园诗。从《射阳先生存稿》中,我们已发现他先后至少五次提到陶渊明(见前述),足见其推崇、景仰之情;他又创作出大量反映山水田园的诗词。热爱山水、热爱田园、热爱陶渊明是吴承恩文艺创作的主旋律。吴氏学习陶渊明,并不被他所局限,而是能源于斯又出于斯,所创作出的诸多山水田园诗便是明证,显示出多才多艺又超越世俗官场的个性、人品。吴承恩论诗品画又别有见地,独具慧眼。在《范宽溪山霁雪图跋》中评雪景图强调意象如生--“真趣”,在《题沈青门寄画海棠用东坡定惠院韵》里提倡真趣、独绝,诸如“妙香不比众香同,鼻观谁能绝流俗。山物人物有奇赏识,爱似芳兰秀幽谷”“又如周昉画仕女,肌体虽丰意先足。紫绵朱粉漫夸妆,要见妖娆有真淑。”“生销珍重谁寄似?千里传神发天目”,虽为题画诗,可见吴承恩的赏鉴旨趣--“意先足”“奇赏”“绝流俗”“传神”“真淑”。在《花草新编序》中道:“然近代流传,《草堂》大行,而《花间》不显,岂非宣情易感,而含思难谐者乎?……惟其艺,不惟其类。丽则俱收,郑卫可班于雅颂;洪纎并奏,郐、曹无间于齐、秦。”在《留思录序》里说:“乌乎!是辑也野人之辞也,吾观于野,而知情之极挚,文之所由生矣。岂非以其音生于感,感生于天,油然而出,直输肝肺哉?……故去而思,思而不见则悲,悲则谣,皆天出也。”在《留翁遗稿序》中说:“然即而观之,则有见夫其情适,其趣长,其声正,庙堂之冠冕,烟霞之色象,盖两得之;诚有德之言,治世之音也。岂与夫事聱牙而工藻缋者同日而语耶?”他的诗《海鹤蟠桃篇》作为题画诗更象咏物诗“海波吹春日五色,树树蒸霞瑞烟起”,“灵光散宝轴,辉映黄金涂”“奇哉斯图定谁笔,生气纵横墨痕湿”,将此画的奇妙处浓墨重彩般地展现了出来。这些为他修订完成百回本《西游记》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倘若删掉百回本《西游记》中所有描绘山水田园的诗词曲文赋,我们看到的则是一部支离破碎的儿童读本、宗教演义罢了。诸多山水田园风光诗词曲文赋为《西游记》增添了一道多么美妙的风景啊!使《西游记》由一个原本宗教意味浓厚的作品,变成一部接近大众的通俗性的神魔小说,靠的就是对明中叶以来世俗生活的展示。作为文学家的吴承恩以诗人兼书画家的独具慧眼“上穷碧落下黄泉”,寻求如诗如画的自然美景,融入诗文集《射阳先生存稿》中,创造性地改编《西游记》故事,将原本宗教意味浓郁的西天取经故事改变成百回八十余万字的洋洋大观--神魔小说《西游记》。他以近古山水审美心境审察西天取经故事,创造性地设置九九八十一难,描绘出一幅幅生机盎然、意趣横生、精彩绝妙的山水田园自然风景画,那山、水、村、庄、洞、海、风、火、雷、电、雨……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除因人、因物、因事设景外,作者将审美情趣寓于其中,小说中的景物描写达到了情景交融、传神入画的境地,既有三言两语、寥寥数笔的白描,又有浓墨重彩的细致勾画,“情以物迁,辞以情发”。这些风景是一道浸渍了明中叶社会生活的“浮世绘”,在世俗崇尚仕途的官本位社会里,这是一道弥漫着山水田园之气的隐逸风景。这对于广大受苦受难的土农工商们恰是一剂陶冶灵魂的镇痛膏药。《西游记》中描写山水田园的文字部分约有千余条弥足珍贵,从中,我们既可欣赏到明中叶以来的山水田园风景画,又能透视到作者吴承恩的审美旨趣和精神境界。从这一剖面,我们已鸟瞰到明中叶以来士大夫阶层的闲情逸致和困顿于仕途的没落文人的希冀和甘苦用心。尽管《西游记》中山水田园诗众多纷繁,但其总体风格与吴承恩、陶渊明的诗风仍是一脉相承的。“清新淡雅、自然流丽”仍是其主体风格。只是作者吴承恩为塑造艺术形象、创造典型环境的需要而创造了多种艺术风格兼具的诗词文赋曲而已。 陶渊明是吴承恩学习的楷模,又是《西游记》山水田园诗的鼻祖。吴承恩与陶渊明之关联并非一般简单意义上的巧合,而是源于斯又超越于斯的新生。百回本《西游记》里的山水田园风景描绘便是显明一证。吴承恩并非如后代某些作家出于自身个人因素的考虑,附庸风雅,而是以对文学艺术的关爱,对人生的体悟,真正地与陶渊明心心相通、息息相关。从吴承恩所创作的诸多反映田园生活(风光)的诗文来看,他已从精神(思想)上真正地与陶渊明相沟通。他晚年的归田自娱、参与劳作,“朝来把锄倦”(《斋居》)“家人笑相语,节序君知否?明日是春分,今日好栽藕”(《种藕》),充分证明,他已成为与陶渊明一样“自食其力”的人,这时已没有官场的习气--高高在上、居高临下。不同的是,陶渊明晚年好道尚玄,而吴承恩晚年则崇佛,又受王阳明“心学”影响,趋向于亦儒亦释的境地--恰是百回本《西游记》的境界。 陶渊明的理想--“桃花源”式的社会,天下太平,没有赋税、战争,人民安居乐业,没有君主统治、没有剥削压迫,平等自由、淳朴安乐、宁静幽美的理想社会。“相命肆农耕,日入从所憩。桑作垂余荫,菽稷随时艺。春蚕收长丝,秋熟靡王税。……俎豆犹古法,衣裳无新制。童孺纵行歌,斑白欢游诣。” “芳草鲜美,落英缤纷”“阡陌交通,鸡犬相闻,……黄发垂髻,并怡然自乐。” “暖暖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吴承恩崇尚这种理想化的社会,作有《桃源图》、《斋居》(如前述),十分期望远离官场,走向“窗午花飞扬,林隐鸟声乐”“松风满虚阁”的世界,没有暴政的太平世界。他在《西游记》里创造了鸟语花香的世外桃源--花果山、水帘洞、“竹篱深深”的高老庄、诸多神奇隐逸的山水洞府,均表达出对没有暴君压迫、平等自由的理想世界的仰慕与希望。与陶渊明相异的是,吴承恩并不追寻那种没有君主的“桃花源”,而是清明政治,即三教合一的理想世界。《西游记》中诸多山水田园风光的描述均统一于作者吴承恩崇尚山水田园理想生活的美好憧憬之中。言为心声,吴承恩的理想就是《西游记》的主旨,《西游记》里山水田园诗的核心便是吴承恩崇尚清明政治、摒弃官僚阶级假恶丑思想的体现。吴承恩的理想--反暴政、苛政,崇尚清明政治--“复三代之治,其在豪杰之士乎哉” --英雄“救月有矢救日弓,世间岂谓无英雄” “上务经国,下求宁民,神民在躬,天日可对。由是百姓苏息,四邻乂安” “忠孝通天,人伦纲纪” “心为乎小民,而力抗失强家” “朔道脉,振儒风,鼓元气于域中,又以寿乎天下万世,以翊我主天子久道化之运,唐虞三代之盛,复见于今日矣”。与陶渊明相比,吴承恩的理想更明确、具体而切实可行。在《西游记》中,这种理想通过孙悟空形象及诸多故事情节予以展现。 综上所论,吴承恩学习陶渊明,自觉创作大量田园诗词(文),并能超越田园诗而迈向长篇神魔小说的创作,《西游记》与《射阳先生存稿》相映生辉。百回本《西游记》作者之争本是世纪之争的一段公案,我们仅从文学发展史角度,从作家与作品之关联,作家艺术风格之渊源,文学流派之演变、发展来综合考察吴承恩与陶渊明及《西游记》之关联,认定百回本《西游记》最后完成者就是明淮安山阳人吴承恩。吴承恩创作实践证明--一个伟大作家的成长既建立在深厚文学史、前辈文学大家的传承之上,又体现在源于前人、超越于前人的不懈追求、探索之中上一页 [1]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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