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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古典青年•风之舞雩

时间:2009-8-8 16:43:47  来源:不详

《围城》:“结婚仿佛金漆的鸟笼,笼子外面的鸟想住进去,笼内的鸟想飞出来……”

    我没有读过《围城》,也尚未结婚,甚至没有谈过恋爱,对“结婚”没有什么理解,这句话我是从龙城先生那儿听来的。可对于学校,我想它正是这么一个鸟笼子,用红漆白漆黑漆涂抹的鸟笼。对

于像我们这些在学校中学不到任有意义的东西而苦混了三年的大专生,是早就巴望着走出那该死的校园。

    别人或许不是这样,但我仍旧这样觉得。

    七月十日,我和班上的十个同学一起到了广州。刚走出广州火车站出站口,着实把我们都吓了一跳。只见广场上黑压压的人头攒动,出站通道两边栅栏外挤着无数双如狼一般的眼睛,在搜索它们的

猎物。有的人高举手中的牌子,上面标着几个醒目的文字,像一群示威者,又像一群被批斗的“黑五类”。

    我们都没去过广东,广州是第一次。我走在前头,心中有些胆怯。我回头对同伙们叫道:“跟紧了,别搞丢了!”我看到了他们畏缩的脸色,一股豪情奔涌而出:“怕个鸟!”我戴上墨镜,昂起头

。眼前蠕动的一颗颗黑头,就好像一群服苦役的劳工队伍。我跻身于苦役犯中,身后拖着一挂长长的“镣铐”,缓缓挪动:唐采雩阿藏在我身后,紧紧揪住我的背包带子,邹美娟、吴莎莎紧随其后,再

往后就是勇浩、强子、常健生、肖军、叶华、舒长坤、李金轮、胜武,一个都不少。

    我们都是被学校按协议推荐到鑫荣电子制造公司的二班D组毕业生,唐采雩是我们的组长。之前,她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学生会宣传部长官,有名的交际花。但这些都与我无关,我与她素无交情

。只是她是勇浩的梦中情人,而勇浩是我从小到大的哥们。看在勇浩的情面上,我不想对她发表意见。对女生,我向来都是敬而远之的,而且我向来也都是默默无闻,交往的人寥寥无几,勇浩算是最好

的兄弟加朋友了。除了班级篮球赛,所有的集体活动我都是一概参加不参与。

    在别人看来,这也许是我最风光的时候:一米八四的大个,在篮球场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不是我吹牛,的确,全校师生在篮球场上没一个是我的对手,体育老师也不例外,他的篮球技术不怎

样。其实我在篮球场上是够文明了,从不撞人,而且从不粘球贪功。我多半不在篮下投球,那样的话对手根本防不住,我最多的是在三分线外投篮,命中率高达70%。但我知道,在校内我是最好的全能球

手,然而与外校很多高手相比,我的身体还是不够强壮的。所以我从来不“横冲直撞”,目中无人。

    篮球是我最好的朋友。只要在篮球场,我便会像进入了一个童话境界。这让我感到很享受。在球场中我看到的不是对手,而是一个个顽皮好动、生龙活虎的耍伴儿。正因为这样,大家都很喜欢跟我

打球。可是,到了另一个世界,比如到了班主任眼里,我便是一个“不务正业”的顽固子弟,尽管我的数控编程专业技术水平也跟我的篮球技术水平一样。

    对班主任,我是毫无善意可言的。在这个“年迈”的老头眼里,男生似乎都是臭狗屎,女生都是金香玉,什么好事都是男生靠后。唐采雩是他的宠儿,但唐采雩私底下不知道把“糟老头”骂过了几

万遍。我估计别的女生骂的也不会少。我想:个个都是人精,我才懒得听闲话。勇浩与我不同,只要见到了唐采雩就使劲地往她身边贴。明眼人都知道,她从来没把勇浩放在心上,她的男友们个个英俊

潇洒,为她挥金如土。勇浩除了专情,哪一点都不能同他的竞争对手比。更要命的是,每次约会,他都要拉上我做“灯泡”,每次为她做了很多苦力活后还要“做东”,话都说不上两句。我真不明白,

唐采雩明摆着不喜欢勇浩,为啥她还隔三差五地“赴约”呢?愿为她挥汗如雨的男生多的是,干嘛非得找上勇浩呢?勇浩啊勇浩,每次约会唐采雩除了叫你做事,根本就不愿理你,你怎么就不明白?

    我跟勇浩说了,但他不听,认为我对唐采雩有偏见。我没办法,只能陪他受罪,有话没话地搭上唐采雩的问话,甜腻腻的腔调,听了令我很心烦。勇浩却总说她对我很友好,还劝我也追个女生,班

上的黎芳就很不错,虽说比唐采雩差点,但人是很本份,挺适合我的。我才懒得理他呢!

    这次到广东,勇浩说是他绝好的机会,这是上天的安排。要不,她怎会要求跟我们一组呢?更难得的是他所有的竞争对都从唐采雩身边“消失”了。在长沙进站上车的时候,他拼命地粘在唐采雩后

头,还真像个跟班,唐采雩爽快地把所有的行李交给了勇浩,紧紧跟在我后头,一步也不落下。她上下车,甚至到现在,她都死死地揪住我的背包带子,像逮着一个小偷,死命不放。我拖着她们几个上

下车走路,累得够呛。

    我拖着沉重的“镣铐”缓缓走出火车站,进入流花客运汽车站。进站买票后我们马不停蹄地出了广州城,直奔东莞而去。从广州到东莞到大岭山,我们的心情也从紧张、畏惧到懈怠、松驰再到失望

、埋怨。我们原以为鑫荣电子制造公司所在地大岭山镇离东莞不会太远,谁知它竟是一个偏远的临海村镇。这与我们在校听到的宣传和看到的剪贴画相差实在太远。尽管这个小村镇可以比得上内地的县

城,但到底太偏僻,离东莞竟然有六十四公里的路程。我们都认为受到了学校和公司的诱骗,几个女生先唠叨起来,而叶华他们便是破喃喃地骂。

    我本来毫不在乎,但听到他们的埋怨和怒骂,觉得很烦。长途劳顿,本来已疲惫不堪,何况还要听他们这般唠叨。“不想来你们可以走啊!吵,吵!吵有什么用?”我几乎要朝他们吼叫,但我还是

忍住了,只是偶尔发出嘿嘿几声冷笑。

    “陶哲,亏你还笑得出来!”吴莎莎冲着我大叫,怒目而视。其他人也一齐向我开火。唐采雩倒是闭口不语。她的紧闭的嘴唇似乎隐藏着秘密,一旦张开,就会泄露出来。

    我心中有气,甩开大步往前走。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你跑跑这么快干嘛!你不知道人家多累啊?”唐采雩叫道。

    我不得不停下来等他们。女生们脚步飘浮,男生们也个个面露菜色,像被酷日晒蔫了的茄子。其实,从广州到大岭山也还只有七个半小时的车程,从大岭山汽车站到公司驻地只有几里路,我们到达

公司时也才下午四点半,这点路程不算太累。我估计是他们心里的期望值太高,希望破灭,所以火气特别大。

    公司的情况大出我们的想象。大岭山虽然偏僻,是个小村镇,但公司就在小镇边上,占地上百亩,依山傍水,高楼新房,看来新建不到两年。看到这样的场景,大家的精神多少有了一点鼓励,喜色

爬上眉梢。进入公司,唐采雩顿时容光焕发,恢复了往日风采,领着大伙去报到。她把我们的推荐信、个人资料交与公司人事部。当天晚上,我们便分到了宿舍,两人一间,伙食自理。看到公司还像模

像样,大家悬着的心总算暂时放了下来,个个倒头就睡。

    接连几天,都没人理我们。大家心里头又嘀咕起来。如果公司不要我们,怎么办?或者不全要,剩下的人怎么办?他们会不会付给违约金和返程路费?以前就听说有人被拒绝接受,又没有回家路费

,只得一路乞讨。常健生说他的堂兄就是这样从广东中山乞讨回去的,到家时几乎不成人样了。大伙心里都惴惴不安,胜武几乎急得要哭,说妹妹下学期的学费还等着他给呢。强子、舒长坤提出,要留

大家一起留,要走一起走,不能任由他人欺负,大家要同进同退才有力量。然而附和的人极小。唐采雩却不住地安慰着大家,她说,她一定不会让任何一个人白来一趟:“不要怕,有我呢!”她拍着胸

脯向我们保证。大家似乎有了主心骨,不再抱怨。我看到勇浩倾倒的目光,不禁暗自叹息。

    果然,第四天上午八点,人事部下了通知。唐采雩高就于技术部,吴莎莎和强子、常健生分别搭在装配车间,邹美娟、肖军、舒长坤、叶华划入制造车间,勇浩、胜武、李金轮和我被塞在仓储部。

勇浩又喜又忧,胜武又失望又难过,李金轮则破口大骂。我无动于衷,干什么都一样,刚开始,都不会有好活儿让你干!当然,唐采雩得除外。我才不在乎做什么活儿,只要能远离老爸老妈的“势力范

围”就成,我就不信我这一米八四的大个搬不动那些笨重的机器。

    我们四人去仓储部报到,分在三队,队长姓张,是东莞本地人,四十岁模样,满口黄牙,烟气熏人。张队长人还算和气,只是他那广式普通话实在太难听,几乎令人腻烦得呕吐。我们听他说话实在

忍不住要笑,他却也不在意,指点我们做事。

    我们的任务主要是把箱包卸下或装上货车,其次便是整理仓库,腾出尽可能大的空间来。箱包倒是不太重,不会超过三十公斤,就是挪动的次数太多,没完没了。一堆箱包有时得挪上五六次还不够

,又没有推车,都得手抬肩扛,体力不好还真怕吃不消。单单瘦瘦的胜武整天绷着脸,嘴里不停地嘀咕。

    因我二人体形相差太大,不合拍,只好让勇浩跟他搭档。李金轮可就没那么老实,箱包乱扔乱放,一边还用他那四川客话骂骂咧咧。张队长叫住他,当场训了李金轮一顿。李金轮很火,我连忙将他

劝开,又跟张队长说好话。

    李金轮转过来又骂学校。“当初他们都说做的是技术活,他妈的骗老子,我日他祖宗!”我说,算了吧,反正说也没用,过了这段时间,摸清了情况再跳。“我要是回去了,一定将那破学校炸平。

”李金轮恨恨地说。

    我也觉得上当受骗。在仓库当搬运工有什么盼头?当初学校宣传动员时说的可不是这样的:“你们去那以后,一上岗就是技术人员!月薪比我们还高!”哼,试用期六百,合同期九百,还没有“三

险”,够黑的!

    “我们运气够背的了!”勇浩愁眉苦脸,唉声叹气,“没戏了!”我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若是进了装配车间或制造车间,兴许混过几年还真能混出一门技术来,成为高级技工。可整天在仓库里当搬

运工,怎能跟唐采雩搭得上线啊?更何况唐采雩现在进了技术部,牛气得很!这样也好,趁早绝了勇浩的念头,省得他把心思浪费在唐采雩身上。她是绝不会看上勇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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