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面对隐士们的的劝讽和质疑,孔子常常显得颇为矛盾。 在去蔡国途中,他曾经派子路向两个农夫长沮和桀溺问路。这两人一个说孔丘自然知道路在哪里,一个说与其辟人,不如辟世。孔子脸色怃然,“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意思是天下有道,他就不会汲汲于用世;正因世道太乱,他才不得不出来保护以往圣人们开创的文化,还要努力改变一切背道而驰的流俗。
然而,面对坚硬冰冷的现实,他又常常和弟子们说,“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他也会有“知我者其天乎!”这样孤独无比地发问。
明道然后行道,这难道不是一个君子的天职吗?然而生逢乱世,礼崩乐坏。仕,还是不仕?这确实是春秋末世读书之人必然面对的选择。
他和弟子们首先不得不解决生计问题。他一度曾想答应晋国中牟宰的邀约,子路反对,他说:“吾岂匏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初到卫国,他是赁廛而居,后来他借助在子路的妻兄家里。
终于,他获卫灵公召见。
卫灵公问孔子:“居鲁得禄几何?”对曰:“奉粟六万。”卫人亦致粟六万。
卫灵公让孔子做什么职务,如今已不可考。孔子和弟子们如是方可长期客居卫国。 然而,麻烦接踵而至。卫灵公的夫人南子倾慕孔子的风度和学识,派人去见孔子,“四方之君子不辱欲与寡君为兄弟者,必见寡小君。寡小君愿见”君夫人见外臣,不为失礼,孔子无法推辞,“夫人在絺帷中。孔子入门,北面稽首。夫人自帷中再拜,环佩玉声璆然。”
见南子给孔子造成了很不利的社会影响。憨直的子路挂在脸上,孔子不得不赌咒发誓。卫国大夫王孙贾则讽谏他何必借南子求仕。 此时孔子可谓名满天下、无人重用,尚要面对嗖嗖飞来的谎言和冷箭。对卫国,他亦心存期望,一则“鲁卫之政,兄弟也”,卫国和鲁国,风俗相近,多君子;一则卫国有三位能臣,“仲叔圉治宾客,祝鮀治宗庙,王孙贾治军旅”,政事颇有可观之处。
当此之时,卫灵公年未及五十,精力充沛,国内南子弄权,太子蒯聩刺杀南子未遂,出奔宋国、晋国,正所谓父不父、子不子。
再次召见孔子,他关心的是如何才能打胜仗。“俎豆之事则尝闻之,军旅之事未之学也。”孔子如是回答。卫灵公明白,孔子的意思,是要他首先讲求礼仪齐家治国。权力需要的是崇拜和奉迎。次日两人相见,卫灵公正和孔子说着话,天上有一只雁子飞过, 他“仰视之,色不在孔子”。 孔子曾说过:“富贵如可求,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 但面对卫灵公这样公然的失礼,他只感到深深的失望。在卫国他淹迟最久,如今已届启程之时。
他的旅程危机重重。
在宋国,他和弟子们在一棵大树下演习礼仪。
宋国本是孔子的祖籍,而且也是他妻子的祖籍,年轻时候他也来过宋国考察商礼。宋国司马桓魋骄横奢侈,命令工匠给他制造一座巨型的石椁,工匠们辛辛苦苦三年还没有完成。孔子自然对此事非常反感,说他还不如死后早点腐烂呢。桓魋盛怒,派人砍倒了大树。“天生德於予,桓魋其如予何!”孔子倒是表现得相当轻松,弟子们非常紧张,坚持要他微服而行。
这不是他第一次面临险境。过匡的时候,因为长得像阳虎,被匡人非法拘禁了五天。在陈国他和弟子们被困断粮七天。孔子和弟子们被围困在旷野地带,饥寒交迫。这可谓是孔子游仕经历中最为险恶的一次。 孔子“讲诵弦歌不衰”,引发子路和老师就君子和小人对待困境不同态度的讨论。
固穷的君子在别人眼里则是另外一种形象。在郑国时,孔子和弟子们失散。孔子独自立于新郑东门外,等候弟子们。子贡寻问老师的踪迹。一个郑国人说,城门外有一个人,他的额头像尧,脖子像皋淘,肩膀像子产,但从腰以下比禹短了三寸,一副狼狈不堪的丧家之狗模样。对郑人这番描述和评价,孔子欣然笑纳,“然哉!然哉!”
如此,则天下共知孔子是那个“知其不可而为之者”。不管心中如何渴望行道于天下,他亦得面对现实。周游列国的最后一站仍是卫国。此时卫灵公已死,他的孙子辄为国君,辄的父亲蒯聩则在晋国随时准备返卫。“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孔子话应验了。果然,父子对峙了十七年之后,兵戎相见,子路在这场父子之战中被剁成肉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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