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天下英才而教之
在外面游历了十四年之后,孔子被季康子迎回了鲁国。回到鲁国的孔子被尊为“国老”,对于出仕改变这个世界,他已经没有了热情。从三十岁开始的教育事业,此时已经进入了收获期。“孔子是开始传播贵族学到民间来的第一个。孔子是开始把古代贵族宗庙里的知识来变换成人类社会共享的学术事业之第一个。”
此时,他学生子贡、冉有和子路皆为季氏所用,孔子因此得以预闻政事。在为政之道上,学生们显得比老师灵活得多。网罗了孔门三大弟子,季氏子弟得意洋洋,孔子显得十分冷静,“所谓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则止。今由与求也,可谓具臣矣”。 有时候,他对学生们失望之及。譬如作为季氏宰的冉有,既不能改变其失德的行为,反而帮着增加赋粟,逼着孔子说出“求非我徒也”这样的话,甚至表示年轻一辈的弟子们因此“鸣鼓而攻之可也”。从政的弟子们不能劝止季氏增田赋,伐颛臾,旅泰山种种失政失礼之处,他所坚信的是他们尚具有底线,“弑父与君,亦不从也”。
他的大弟子们各有所成,各有所用。“德行: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言语:宰我、子贡;政事:冉有、季路;文学:子游、子夏。”后一辈的子游,子夏,曾子也兢兢业业地研究诗、书文学。恂恂文士,赳赳武夫,贵族平民,商贾农夫,乞丐盗贼,孔门有教无类,声势浩大。
鲁哀公十四年,七十一岁的孔子最后一次发表政见。齐相田成子弑杀了齐简公,孔子斋戒沐浴朝见鲁哀公,请求鲁国发兵讨伐。鲁国君臣自然不听。孔子对弟子们说,结果早已知道,不过我是从大夫之后,不敢不向君与相进言。他以身作则,希望弟子们能够不管失败,去尽一个君子的职责。 他开创了历史上“以古非今”的异议传统。从此那些自认天命所归的统治者们就别指望能逃脱儒生们的质疑了,被拿来和古代圣贤比较,成了他们的噩梦之一。
这是他经过一生的挣扎才确立下来的信念。
关于晚年孔子的记载泪迹斑斑。世道如此混乱无望,他不再奢望现实的改变,“孔子惧,作《春秋》。” 这一年, 鲁君狩猎,获一怪兽,左足已折,时人不识,以为不祥之物。孔子看了之后说是传说中的祥瑞“麟”。为何祥瑞出现在如此世道?孔子“反袂拭面,泣涕沾襟”。 他说:“吾道穷矣!”。《春秋》便绝笔于获麟。这一年,他最钟爱的弟子颜渊去世,他哀伤过度。 一年后,子路战死的消息传来,他哭子路于中庭。
公元前479年初夏的一天,孔子拄着拐杖,在门外走来走去,哼着一首绝望的歌:“泰山其颓乎,梁木其坏乎,哲人其萎乎。”说着说着还流下了眼泪。七天之后,孔子离世。
尽管后人把孔子奉为最高权威,给他加上了“至圣”、“素王”这些头衔。孔子从未自称是圣人,他亦从不轻易称许别人仁智。当子贡恭维他是“固天纵之将圣,又多能也”他诚恳地回答说:“吾少也贱,故能多鄙事。”他所满意的,是自己学不厌、教不倦。
在他死后,弟子们开始了一轮又一轮的“造圣运动”。他成了一个比上古圣人尧、舜更伟大的“圣人”。史上第一厉害人物。他的一位学生有若,长相接近孔子,更把孔子比喻为兽中麒麟、鸟中凤凰。一千多年后的朱熹则把他抬到了一个迹近神的地步:“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
一个比孔子本人更伟大的“孔子”在他死后诞生了。他的学生们则纷纷进入政坛。从此,一个全新的阶层诞生了,这个阶层立志通过培养个人的美德和智慧为公众服务,出身高贵比不上道德高尚。
许多年后,一个受过“墨”刑的人,据说亦在孔门受过教,他自创教义,公开反对孔子。他的矛头直指孔子本人,“孔某盛容修饰以蛊世,弦歌鼓舞以聚徒,繁登降之礼以示仪,务趋翔之节以观众,博学不可使议世,劳思不可以补民,累寿不能尽其学,当年不能行其礼,积财不能赡其乐。”
墨子“非儒”,主要是反对儒家礼、乐,认为这些事劳民伤财,譬如丧葬之礼,最为浪费,用在死人身上,不如用来奉养活人。墨子理想中的圣人是大禹那样的苦行者,“腓无胈,胫无毛,沐甚雨,栉疾风”。不过,钱穆先生认为儒墨两派有共同的精神,“他们全是站在全人类的立场,来批评和反对他们当时的贵族生活。儒家的精神比较温和,可说是反对贵族的右派,墨家较激烈,可说是左派。”
若干年后,儒家分舵之一法家的一位后起之秀将成为真正的“反对派的反对派”。他烦透了那些对朝政说三道四,在思想上制造麻烦的愚儒,他提议:“有敢偶语诗书者弃世,以古非今者族。
上一页 [1] [2] [3] [4] [5]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