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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漂亮……很美!”
我们很想要,很想把这些东西带回家,但是不能……
这是毕加索的作品。
这些纸叠的,这些用硬纸板或火柴头做成的造型,还有其他魔术般变出来的东西都是他有意而为,那时候我还没意识到,而现在却觉得非常可怕:他的目的是要我们下意识地明白他无所不能,而我们却一无所能。他仅仅用手指把纸叠一下,用剪刀在纸板上划一下,用油彩在皱褶上刷一笔就可以创造奇迹。而这些象征毁灭的异端造型也毁掉了我们。
如同每次来这里,我们与爷爷会面时,父亲是不敢轻易打扰的。他忐忑不安地在画室与厨房之间来回踱着,眼神中流露出来的是惶遽和焦灼。他喝下一杯威士忌,工夫不大,又从厨房里端来一杯。他喝多了,而这样喝酒是为自己鼓气。过一会儿,他就要面对祖父,向他要钱养活我们俩和母亲,这是毕加索为儿子出色、忠诚的服务(这几个字说出来真让我伤心)而付给他的,而此种性质的服务无异于那些拿周薪的司机以及没有生活来源的经纪人,毕加索把这些人统统视为可以随意摆弄的木偶和出气筒。
十岁那年,我父亲本来有机会逃离厄运。二十岁的时候他还有能力捍卫自己的尊严。父亲之所以没有这样做,是因为他下意识地觉得离开毕加索等于剥夺掉他的一部分作品,等于损伤他的才华。在自己的翅膀没被彻底折断之前,是不应该走开的。作为独子,他也不应该走开。他是毕加索拼图中不可或缺的一块,也是毕加索每幅绘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为了不玷污这块拼图,也为了不让毕加索遭受任何损失,在他母亲去世时,他拒绝了该得的那份遗产。父亲总觉得没有权利让毕加索的财产受损,因为毕加索是他的上帝。
道别的时候到了。爷爷坐着,我们站着,桌上摆着吃剩的点心,那是我们到花园玩耍时爷爷吃剩下的,我们的眼睛不由得瞅向鼻子底下的干果篮。我们还没吃东西,肚子饿得咕咕叫。爷爷看到我们的目光觉得挺惊讶。于是,他笑着,从篮子里挑了一枚椰枣和一枚无花果,用木柄小折刀切成两半,又用手捏碎一枚核桃,剥去皮,把核桃仁嵌入椰枣和无花果的果肉中,然后握紧拳头,把手中的东西攥成一团。
“过来,”他笑咪咪地对我们说。
我们半闭着眼睛,张大嘴,怯怯地走上前去。爷爷轻轻地,几乎是宗教般虔诚地把甜食放入我们的口中。
这是圣餐。
追溯往事,这加核桃的椰枣和无花果是我从他那里得到的惟一一次爱的表示,是他的惟一赐予。
后来,过了很久,我才知道爷爷赐给我们的用椰枣、无花果和核桃仁做成的甜食叫做“乞丐”。
有些事情还是永远不知道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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