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是不要太轻易地下一个结论,不应该太极端。
李学勤先生说,我们现在整理文献,可以体会到古代的学者,如东汉的刘向、刘歆,西晋的荀勖、束皙等遇到的问题,他们是怎么造成我们现在对古代文献那些不满意的地方。我在这个说法基础上稍微改变了一下,就是在整理文献的时候,不仅能体会到我们不满意的地方,而且还能体会到我们以往还没有感到不满意的地方。
您所说的以往没有感到不满意的地方是指什么?
夏含夷:比如郭店楚简和上博楚简都有《礼记》中的《缁衣》篇,是重要的文献。两千年以来,没人感觉有什么问题,认为这是很完善的文献。郭店楚简和上博楚简公布之后,我们忽然发现,《礼记》本的《缁衣》非常有问题,次序完全颠倒。现在要恢复《缁衣》的原本,不但不太可能,而且也许简直是一种误导。这就可以体会到我们原来没有感觉到的问题。
每一次抄写、编写文献,都会或多或少地做些改变。上海博物馆的竹简《孔子诗论》有二十九枚简,2001年12月初发表的,到了2002年2月,对《孔子诗论》的解释已经有六个不同的派别,每个都很不一样。李零、范毓周、李学勤等都有各自编连的次序。不一样到什么程度呢?这二十九枚简,没有任何两枚简的编连,是得到大家一致同意的。在这个情况下,我们可以说,现在《孔子诗论》已经有六七个本子了,李零等人整理出的本子都是《孔子诗论》,又都不是《孔子诗论》。我们很难判断《孔子诗论》的原本到底是什么样的。
过去也有这样的问题,刘向开始编写中国古代文献的时候,在国家图书馆里找到的资料,有的很多重复,有的是矛盾的。无论是刘向还是刘歆,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做法:重复的就扔掉,有的他们认为是矛盾的,有的说法是A,有的说法是B,有时他们认为A和B都不对,自己再确定一个C。所以他们编成的这些文献,是我们现在能看到的。西方学者有一个普遍的说法,比如白一平(W. H. Baxter)谈到诗经的时候,说《诗经》是穿汉代衣服的周代文献。很多人认为这种说法很对,《诗经》是到汉代才固定下来。在汉代以前,没有隶书,刘向、刘歆把这些古文文献改写成隶书,这个过程不像我们现在在电脑里把繁体字改成简体字那么简单。
这些年来,我研究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最大的考古发现——西晋时代出土的《竹书纪年》和《穆天子传》,也是经过了编写、抄写的过程。而且这个过程有两次,朱希祖先生已经证明,《竹书纪年》中有荀勖的编本,也有束皙的编本。荀勖编写的时间在公元280年到287年之间,束皙的编写时间在公元290年到300年之间。两人独立地编写的《竹书纪年》,造成了很多差别。《竹书纪年》有内在的矛盾,但这并不是因为原本有内在的矛盾,而是因为他们两人的编写本有矛盾。从这些矛盾看来,人们觉得《竹书纪年》很有问题。我要强调编写、抄写过程中另外的一个意义,就是文本在不断地变动。这和李学勤先生的说法有点差别。
新出土文献的发现,对于学术史、思想史有哪些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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