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暮春,德国艺术家组成的交响乐团来京演出,演奏了著名作曲家马勒的《大地之歌》。乐曲的第二章和第三章分别名为《寒秋孤影》和《青春》,特意注明是根据中国唐诗创作。
据报载,当时现场听众中不乏专家,都没有辨别出这两章到底来自哪首诗。其后各种文化类报纸都先后刊发了这两章德文还原成的中文,同时刊发的,还有李岚清副总理的指示:“一定要尽快把德国艺术家演奏的两首唐诗搞清楚。”
《大地之歌》中的唐诗,是先由法国女作家戈谢译成法文,编入《玉书》,再由德国作家哈依曼从法文转译成德文。现在又由德文译回中文,情境几多转换,文字扑朔迷离。《寒秋孤影》中“蓝色的秋雾弥漫在湖面上,青草叶上覆盖着严霜”,“我已困倦、灯已熄灭、诱我入眠”等句子引起了专家学者的多方推测考据,被媒体喻为二十世纪的“斯芬克斯之谜”。
“斯芬克斯”遇到了许渊冲。
据《文汇读书周报》当时的报道,《寒秋孤影》作者的德文歌词署名是TschangTsi,“许君一看就说:‘这是张继’。”他随即找出戈谢的《玉书》进行中法文比照,再按照这位印象派女诗人惯用的“拆字法”逐一分析诗中句子,终于找到了这两个章节的原型——《寒秋孤影》是张继的《枫桥夜泊》,《青春》是李白的《客中行》。
批评许渊冲自负的韩石山在同篇文章中提及此事,说,“这是要真功夫的。”
上世纪80年代开始,许渊冲开始致力于把唐诗、宋词、元曲翻译为英法韵文。翻译诗词的难处,在于炼字,经典好诗都追求一个“工”字。许渊冲译诗,既要工整押韵,又要境界全出,古典诗词有比喻、借代、拟人、对仗,译后的英法韵文中也要有比喻、借代、拟人、对仗,几乎到了苛刻的程度,唯恐糟蹋中国文化的好东西。他的老同学杨振宁说,“他特别尽力使译出的诗句富有音韵美和节奏感。从本质上说,这几乎是一件不可能做好的事,但他并没有打退堂鼓。”
就是这么有趣,如切如磋、精雕细琢本是一件“苦”差事,但对于有丰沛热情和深切热爱的人反而是乐事一件。许渊冲经常对着一首诗夙兴夜寐,忧急煎迫,灵感来了又眉开眼笑,喜不自胜。他的学生、清华大学副教授余石屹回忆他在北大教书时的样子,“骑着自行车,‘腾’地一下跳下来,就跟你讨论。”
杜甫《登高》里的名句“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曾被著名诗人余光中看做无法翻译的诗句。“无边落木,‘木’后是‘萧萧’,是草字头,草也算木;不尽长江,‘江’后是‘滚滚’,也是三点水。这种字形,视觉上的冲击,无论你是怎样的翻译高手都没有办法的。”这句诗的翻译问题很典型,基本可以管窥在不同文化之间传达意境的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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