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6日,船抵美国纽约,胡适请人带信送到船上,告知这个坏消息,复明的最后一线希望破灭,父亲很觉悲哀。故船抵纽约后,便留在船舱休息,没有上岸。
父亲国外游学十余年,不止一次航行经过酷热的苏伊士运河,而乘海轮通过巴拿马运河平生唯有此次。最终,父亲所乘的轮船经美国西海岸,于5月末抵达上海,而此时母亲及我们姊妹尚滞留四川。几经周折后,一家人终于在南京团聚,但全家因父亲疗治眼疾彻底失败,家中气氛并不轻松。
清华园内的盲人教授
在南京,不但我们全家团聚了,也是我们的父辈陈家兄弟姐妹的一次团聚。在其兄弟姐妹6人中,康晦姑随新午姑出川至宁不久,父亲寅恪刚由英伦返国,七叔方恪早在南京居住,远在庐山的五伯隆恪、武汉的八叔登恪也都赶来南京相会,这是抗战胜利后的一次大团圆。每天晚餐后,父亲总邀大家到自己暂住之室“煮粥”,即共话家常。六兄妹商议尽快将祖父灵榇南运,与祖母合葬杭州。谁也没有料到,这竟是他们最后一次聚会,此后我们的父辈又天各一方。
到南京后,父亲需决定行止,是留在南京专任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研究员,还是北上清华任教。最后决定接受清华大学的聘书,重回老朋友众多且熟悉的清华园。
重返清华园,父亲已是一名盲人教授。讲堂设在家中最西边的狭长大房间内,校方搬来一块较大的木制黑板及若干张课桌椅,父亲坐在黑板旁一张藤椅上讲授。那时,有3位助手协助父亲的工作。
父亲发给学生的讲义主要是讲授时援引的史料原文,这些史料都是从常见史书中所摘取,至于如何考证史料真伪,如何层层剖析讲解这些材料,而不断章取义、歪曲武断,做到水到渠成地提出他的论点,则全装在自己脑中,未见他写过讲稿。关于他的著述,石泉、李涵教授在怀念文章中写道:陈师治学态度十分谨严,既有开拓性的学术眼光,又有深邃敏锐的洞察力。他善于从极普通的史料中,发现别人所未发现的问题,而不靠掌握珍稀罕见的材料取胜。考证极精,又绝非烦琐;所考问题小中见大,牵涉到重大社会、文化、政治、经济方面。他厌烦繁复冗长、堆砌材料的文章。陈师虽掌握极丰富材料,但绝不广征博引以自炫,只用最必要的材料,因此行文十分简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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