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听到的一句刻薄话,是既要做婊子,又要立牌坊。但作为招宣府,牌坊是一定要立而且早就立好了的,是皇帝给立的,这个由不得自己。唯一的考虑仅仅在于:倘要做“婊子”,如何才能深藏不露。
西门庆和林太太的故事,还有一个有趣的情节:王三官受一帮小混混引诱,成天在窑子里飘荡,把正经事都耽误了。作为母亲,林太太很焦急,希望西门大官人出面把这帮人给断开了,让小儿改过自新,继承先业。西门庆得了女人的好处,倒也是讲信用的,立马把那帮混混抓起来痛打一阵,三官儿也多少收敛了一点。
这事情看起来着实可笑:西门庆五毒俱全,离开窑子几乎活不成,林太太身为贵妇人而不断沾腥惹骚,一对“奸夫淫妇”在那认真讨论青少年的思想道德教育问题。难怪吴月娘听说了,也认为很滑稽。
但这并不只是讽刺,只是呈现生活的荒诞,它有确切的写实意义:对于林太太来说,王家表面的风光已经不能持久,要保持它的尊贵地位,必须期待儿子的努力。而像王三官这样的世家子弟,不是不可糜烂,而是要先学会堂皇,才有糜烂的资格。不然,一个少年郎,连在世面上混的本领都不曾学会,就整日喝醉酒歪着个头搂着个妞,不要说国家指望不上他,他妈也指望不上他呀。
(骆玉明:复旦大学中文系古代文学专业教授、博导,兼任《辞海》编委、古代文学分科主编。)
上一页 [1]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