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利玛：《追忆似水年华》版权之争

　　在法国二十世纪出版史上，加斯东·伽利玛(1881-1975)创建的伽利玛出版社几乎占据了半壁江山。自伽利玛出版社创办至加斯东去世，法国人得了十八次诺贝尔文学奖，其中有六次是他的作者得的；他的作者们还得了二十七次龚古尔奖、十八次法兰西学院小说大奖、十二次联合奖、七次美第奇奖、十次雷诺多奖、十七次费米娜奖……新近出版的《加斯东·伽利玛:半个世纪的法国出版史》中，介绍了伽利玛出版普鲁斯特名著《追忆似水年华》的来龙去脉。

　　普鲁斯特:“你把它赎回来。”

　　普鲁斯特建议加斯东出版两部稿子，每部各五百五十页，每页三十五行，每行四十五个字母，他说得很具体。“我希望读我的书的不仅仅是有钱人和图书管理员，”普鲁斯特写道，“不希望全书的定价超过七个法郎，尽管这会对我造成巨大的损失。问题在于发行！”他也向加斯东打听技术细节，尤其是有关出版的详情。这位作家对所有细节都非常重视，甚至明确指出，如果伽利玛不回答，他就不把稿子从法斯凯尔那儿拿回来，他后悔把稿子寄给了后者，那是《费加罗报》的主编卡尔梅尔向他建议和推荐的。

　　必须相信，加斯东已经显示出自己是个写信高手，因为普鲁斯特在接到他的回信后这样写信给他:“你用最简单最有效的词语驱散了我淡淡的精神痛苦，我真诚地感谢你。”但伽利玛好像并没有真正意识到普鲁斯特的这本书有多么伟大:他建议亲自到奥斯曼大道去找普鲁斯特。

　　普鲁斯特相信这个年轻的出版商，尽管他对加斯东并不怎么熟悉，但在他眼里，加斯东代表着《新法兰西评论》(NRF)，加斯东的写作和思考方式完全把他吸引住了。提到稿子的第二部分时，他悄悄地对伽利玛说:您读一读吧，但不要把姓名和主题告诉别人，因为有点令人震惊。甚至在出书之前就有可能引起争议。他指的是夏吕斯男爵，“男性的鸡奸者”，作者认为这种性格非常少见，夏吕斯讨厌带女人气的年轻人。“您可能会想，超验和道德的角度在书中总是占上风，不过，我们最后会看到那个老先生勾引了一个看门人，并与一个钢琴家建立了关系。我想事先就把会使您失望的东西都告诉您。”

　　这位作家增加了对伽利玛的信心，问他有什么秘密，并多次说很看重伽利玛的判断，指出他读过伽利玛发表在NRF某一期上关于博纳画展的评论，甚至还列举了几个词句，让伽利玛明白他是认真读了文章的。必须相信，普鲁斯特是真的被这位出版商征服了，因为就在几天前，他还写信给雅克·科波:“……自从您告诉我，编辑和出版人将是伽利玛先生后，我想在《新法兰西杂志》出现的愿望就更强烈了。我遇到过他一次，对他的印象非常好，对于我这个有病的人来说，与出版商打交道已经让我害怕了，但如果出版商是他，那一切都变得简单而且有意思了。”

　　当时，普鲁斯特已经多次敲门。不过没有去卡尔曼-莱维出版社，虽然这家出版社出版过他的《快乐与岁月》，因为他觉得他的新著对这个可敬的出版社来说太大胆了。而出版过他从英文翻译过来的约翰·罗斯金的著作的法兰西水星出版社则干脆拒绝。法斯凯尔出版社有一段时间也作出了相同的反应。奥伦多夫出版社的答复也是否定的。对普鲁斯特来说，最理想的就是NRF了。当然，里面有像佩吉那样的人，但也有纪德那样的人，而被纪德阅读，难道不是……

　　最后，普鲁斯特把他名为《追忆似水年华》的几个厚厚的本子留在了……伽利玛那里。他们开始阅读，在施伦贝格尔家里召开的周四例会上，安排完日常事务后，人们提到了普鲁斯特的名字:

　　“哎，伽利玛带来的本子怎么样？”

　　“里面全是公爵夫人，不是为我们写的……而且，还题献给《费加罗报》的主编卡尔梅特……”

　　这话是说给纪德听的。加斯东把本子都拿走了，还给了普鲁斯特。普鲁斯特深信这部作品的价值，决定采取在当时来说毫不羞耻的做法:自费出版。他有个朋友，叫勒内·布卢姆，世纪初他们在比贝斯科家里相见恨晚，勒内跟他说起了年轻的出版商贝纳尔·格拉塞。格拉塞签完合同后并不着急，他并没有读过那部厚厚的书稿，但经济风险是由普鲁斯特来承担而不是由他本人来承担。

　　于是，一九一三年底出版了《在斯万家那边》，这是题为《追忆似水年华》系列小说中的第一部。总的来说，评论很好，最惊人的评论还是亨利·盖翁发表在一九一四年一月NRF上的文章。他推荐里维埃读一读普鲁斯特的这本著作，里维埃后来也催促纪德“重读”这本他当初也许处理得有点草率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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