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5月26日清晨,日本长崎县佐世保港。
从明治时代开始就一直是海军镇守府所在地的佐世保,现在只能说是一个废墟。一个美国宪兵斜背着卡宾枪,站在码头的出口,打量着这片废墟。暮春的太阳才刚刚升起,照在美国宪兵的白色头盔上,闪闪耀眼。码头边上是一个自由市场,卖菜、卖旧货、卖美军剩余物资的什么都有,但更多的是等着找活干的男人们。这些男人基本都是陆续从海外遣返回来或在国内被就地解散的军人,大多穿着破破烂烂的旧军装,里面偶尔有几个身穿军官制服的,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捡来的还是真的军官。又有一艘船靠岸到港。
这是艘从台北启航,中途在上海和青岛靠港的日本人的撤退用船,上面什么人都有,美国宪兵逐个检查他们的证件。一个身穿中式长衫的中年人摘下礼帽,对美国宪兵鞠了一躬,然后用双手恭恭敬敬地递上了证件。
宪兵打量了他一眼:这人和其他人有点不一样。尽管坐了十天海船(宪兵从他的证件上知道这个人是从上海上船的),身上散发着令人掩鼻的臭味。但他的长衫却不见多少褶皱,显然经过精心整理。证件上赫然写着:北京大学古代文化史教授青木宪信。教授?难怪如此讲究仪表,和那些落败公鸡般颓唐的军人的确不同。宪兵不由得多瞄了青木教授一眼。一米七零左右的个头,在当时的日本人中不算矮。四方脸,带着眼镜,清秀斯文,甚至称得上慈眉善目。但经验和直觉告诉这位宪兵,这位教授宽大的长衫下面掩着的是坚硬似铁的腱子肉,含笑的眼睛里隐隐射出的是一股寒气,甚至可以说是杀气。宪兵看出来了,这是个军人,一个在多次生死厮杀的战场上活下来的军人。于是他又一次确认了通行证。证件是真的,签发单位是中华民国国防部二厅,签发人是厅长侯腾。宪兵摇了摇脑袋,后面一个身穿黄呢军服的光头军人,引起了他更大的兴趣,于是他挥挥手将这个青木教授放行。光头军人出示的通行证上写着:日本陆军汉口特务机关长福山宽邦大佐,刚刚从上海提篮桥监狱释放出来。宪兵只顾打量福山大佐那铮亮的光头,并没看见背后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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