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终身不能忘此仇恨”
直到将近十年之后,鲁迅依然对此事耿耿于怀,1935年12月,鲁迅在《且介亭杂文二集·后记》里再次旧事重提:
在《中国小说史略》日译本的序文里,我声明了我的高兴,但还有一种原因我未曾说出,是经十年之久,我竟报复了我个人的私仇。当一九二六年时,陈源即西滢教授,曾在北京公开对于我的人身攻击,说我的这一部著作,是窃取盐谷温教授的《支那文学概论讲话》里面的“小说”一部分的;《闲话》里的所谓“整大本的剽窃”,指的也是我。现在盐谷教授的书早有中译,我的也有了日译,两国的读者,有目共见,有谁指出我的“剽窃”来呢?呜呼,“男盗女娼”,是人间大可耻事,我负了十年“剽窃”的恶名,现在总算可以卸下,并且将“谎狗”的旗子,回敬自称“正人君子”的陈源教授,倘他无法洗刷,就只好插着生活,一直带进坟墓里去了。
陈西滢并没有就此应答,1936年,还是由胡适出面为陈西滢作解释。胡适在写给苏雪林后来又公开发表的一封信中道:“鲁迅自有他的长处,如他的早年文学作品,如他的小说史研究,皆是上等工作。通伯先生(陈西滢)当日误信一个小人张凤举之言,说鲁迅之小说史是抄袭盐谷温的,就使鲁迅终身不忘此仇恨!现今盐谷温的文学史已由孙俍工译出了,其书是未见我和鲁迅之小说研究以前的作品,其考据部分浅陋可笑。说鲁迅抄盐谷温,真是万分的冤枉。盐谷温一案,我们应该为鲁迅洗刷明白。” 然而这时,鲁迅已经去世65天了。
其实,鲁迅与盐谷曾有来往,但并不密切。他们自1926年开始通信,1928年在内山书店曾偶然会面,但盐谷从没有发表过鲁迅“剽窃”或“抄袭”他的言论。那么,他是不是没有看到鲁著《史略》?事实是,盐谷看过。
1930年北新书局出了一本汪馥泉译的《中国文学研究译丛》,其中收录了盐谷氏的《关于明代小说“三言”》一文,文中说:“我前学年度在大学里讲中国小说史……看到从前著《宋元戏曲史》的王国维氏及近来著《中国小说史略》的北京大学鲁迅氏(周树人)等未曾见过的书籍,现在日本存在着……”当事人自己亲自看过,并没有剽窃的疑问,反倒是无关之人热情高涨,世间真是不乏怪事。
盐谷不但看过《史略》,而且还曾用作自己授课的教材,1997年8月举行的北京国际《红楼梦》学术研讨会上,一份报告中介绍了日本红学家松枝茂夫的经历:
“到东京后进入东京帝大,投入盐谷教授的门下……在这最后一年,盐谷教授讲授了鲁迅的《小说史略》一年,松枝出席听讲,在讲授结束的二月份,出席者签名留念时,松枝也签了名。这本原书现存于天理大学图书馆收藏的节山文库中。盐谷对《史略》的成就给予相当高的评价,并把它当做教材使用。”这又与手稿中的部分内容有一种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