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T.S.布朗在1989年版《封建社会》英译本前言中所说的那样,“无论生前还是死后,他的崇高地位都取决于他的著述和行动:他是受人敬重的同事和师友,同是他又满怀激情地关注着他所热爱的法国和他那个时代的法国所进行的各种斗争。”布洛赫曾和比利时历史学家亨利·皮雷纳(Henry Pirenne)(注:著有《中世纪的城市》(1927),陈国梁译,商务印书馆,1985。)一同去斯德哥尔摩游览。“一到那里皮雷纳就问:‘我们先去看什么呢?据说刚刚新建了市政厅,我们就从那里开始参观吧。’接着他完全像是要预先打消我的惊愕一样说到:‘如果我是古董爱好家,恐怕我的眼睛就会光盯着古老的东西。但我是历史学家,我热爱生活。’”布洛赫肯定是非常赞同皮雷纳的提议的,因为他同样认为,对活生生的事物的理解能力才是历史学家的主要特质。布洛赫告诫大家,不要为某种文体上的冷静所欺骗,我们当中最伟大的历史学家无不具有这种特质。如果对现实懵然无知,怎样努力去理解过去也将是徒劳的。这种将历史与生活融为一体的理想,使布洛赫不能逃避和冷眼旁观法国所发生的一切。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法国一度沦陷,身为犹太人的布洛赫被迫辞去教职。他原本可以去美国执教,但他选择留下来参加法国抵抗阵线的活动。1944年被捕,在德军集中营遭盖世太保枪杀,时年58岁。
布洛赫与费弗尔是志同道合的朋友,他们很早就有计划合作为年轻的史学家撰写一部新的历史研究方法导论,阐述他们与前辈截然不同的史学思想,以此作为他们这一代史学家的宣言书,但此项工作迟迟未能开始。二战中法国沦陷,布洛赫因此不能从事正常工作。这时,他开始独自奋力实现他们早先的这个计划。遗憾的是,布洛赫尚未完成全书,即不幸遇害。1949年,费弗尔将遗稿整理成《为历史学辩护或历史学家的技艺》(Apologie pour l'histoire,ou Métier d'historien)一书出版。几年后,该书相继出现英、日等译本。40年以后,台湾和大陆也分别在1989年和1992年推出中文本(注:参见:《史家的技艺》,周婉窕译,台北远流出版公司,1989;《历史学家的技艺》,张和声、程郁译,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92。)。大陆本也同英文本和台湾本一致,将书名改作《历史学家的技艺》(注:英译本参见:Marc Bloch,The Historian's Craft,transl.Peter Putnam,Manchester University Press,1992(1954).)。该书在世界各地曾多次再版,在人文学界有着广泛的影响。1993年,法国出版了由布洛赫的长子根据奇迹般新发现的原稿重新整理的文本,对费弗尔在整理中所做的许多改写、移动、删削和增补等,一一做了订正,使该书面貌有非常大的改观。
历史学是否有存在的理由,它研究的合适对象是个人还是人类,它是科学还是艺术,社会科学家是否有权利满足于将当代的解释局限在当代,现实是否也有助于我们理解历史,无意的史料为什么更重要,历史学的目标是褒贬历史还是理解历史等等诸多问题,在该书中都有饶有趣味而又专业的解答。上述问题一向更为哲学家所关注,但布洛赫并不认为自己的思考是哲学视角的,他将自己的目标视为去试图解决同行在日常工作中面临的问题。他谦称该书是“喜欢就每天的工作进行冥想的手艺人的备忘录,是长期摆弄尺子和水准仪却并不自诩为数学家的手艺人的笔记。”这本写于50多年前的小册子并未随时光的流逝而褪色,任何热爱和关心历史学的人,都能从这位史学大家的思考中加深对历史学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