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一直害怕以夷变夏,担心“被发左衽”的孔子,在蒙元和清朝也曾经被塑成“薙发左衽”的蛮夷模样,看到这一现象的朝鲜人大惊,说这是“斯文之厄会”。可是事情好像没有那么严重,一直到现在,孔子还是华衮峨冠,照样坐在大成殿里享受祭拜。
我曾经写过一篇“复数的传统”,说我们得认清文化传统既杂且多。经历了几千年的文化变迁和族群融合,中国绝不是“滥觞初起”时的“杯盏之水”,而是“浩浩汤汤,横无际涯”的大江大河。其实,就连居于海中的日本,大潮来后,也都一面和服、鸟居、萨西米,神道婚礼加佛教葬俗,一面西服比西服还西服,拿了西洋词就上片假名。当然,他们也许在祖先时代就把中国的律令制国家、汉字、佛教和儒家学说统统学了个十成十,所以“杂”并没有什么心理障碍,信誓旦旦地要“用一亿日元保卫日本贞操”那种焦虑,现在已经成为笑谈。加藤周一《杂种文化》一书,副标题是“对日本文化小小的希望”,他不忌讳出身“杂”,反而寄希望于以“杂”取胜。
那么中国呢?有人说,现在是崛起的时代了,大国崛起就要有“国学”,可一国之学怎么就只剩下了孔子之学?还有人叮嘱,素质教育就要鼓励熟读经典,但“经典”难道只剩下了儒家五经四书么?回看几千年的中国文化史,如果它被窄化为孔子和儒经一脉单传,你不觉得咱们的传统有点儿形单影只么?写到这里,抬头看窗外,一片云遮雾罩,据气象台说,明天上海又有一场雪,这个时候追忆历史,不知怎地,也像窗外风景一样,有一种穿不透的迷茫感觉。(葛兆光)
上一页 [1]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