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正是因为这种奇怪的分裂和重叠，小燕作为后革命越界者成为两种世界(香港、大陆)三种历史(社会主义、俊革命、后殖民)的三重反讽距离。在影片结尾处，小燕盛装所唱的《天女散花》从一个非人间的角度，对晚期社会主义及晚期资本主义构成的阴阳两界的作出了超越性反讽性的“妙看” 。唱词如下：

观世音满玉面珠开妙看

有善才和童女站在两厢
绿柳枝洒甘露三千尽上
好似我散天花飘落十方
满眼中清妙景灵光万丈
催祥云驾瑞彩速奔博场

这裹，满眼中的清妙境，绿柳枝撒甘露的天女形象，也许就是对社会主义才女、晚期资本主义妓女和後革命“财女”这三种重叠起来的历史命运的(想像的“三重超越吧。这裹已经是影片的结尾，小燕那份在香港不能言说的社会主义经历纠缠在她那个在大陆不能言说的香港经历裹，而这份香港经历—-为无数客人”洗澡“的经历——隐匿在‘绿柳枝洒甘露”的喻词裹，构成厂一份深刻的、既嘲讽了後革命、又讽刺资本主义的“妙看”。她的“妙看”不是来自於一个女性在两地角色的相加，而是源自才女、妓女、财女三种历史经历的互相对比乃至互相颠覆，而这互相对比和颠覆听产生的意义大於小燕在两地经历的总和。“大”在哪里呢?这首以MTV形式演唱的《天女散花》今我想起十年前流行的另一首MTV，《我的——九九七》。《天女散花》既像是《我的一九九七》的续集，又像是其回应。在那首同样由一位东北大陆歌手演唱的MTV中，女主人公“我”男友来自香港，“我”因为身为大陆人不能去越界看他而盼望着香港的回归——，一九九七早点来吧』 ?那样r我』就可以去“逛香港”。这首以“香港香香香”知名的歌出现在六四以後的年代，反映了当时大陆人对政治和社会改革希望的破灭，以及由此而来的心理反拨——对自由和第一世界的渴望。这种渴望在《细路祥》中已经有了翻版，那就是阿芬对着香港都市风景线大喊“香港是我们的!”那一刻。但是区区几年而已，大陆妹对香港——对第一世界的天真想像，她们眼中香港的香和香港的光，同她们苦熬“妓女”生涯而得到的“财女”地位一道，都成了天女观音轻拨一旁的一场幻象。天女显然不仅是对小燕的妓女身份的否认，更是对她在世人眼中成功的“财女”形象的一个拒绝。在这个意义上，小燕盛装演唱《天女散花》的镜头甚至是对她“返回”大陆经验的超越，是对后革命意识形态的否认和超越。

小燕只是俊革命流民中凑巧的“成功者”而已。而如果不是从“天女”的角度超越这重重错位呢？那么也许就只能是从“魔女”的角度了。导演陈果必是早巳洞悉这一切。《香港有个荷里活》(2001)中的上海小姐，果然就有点半真半魔。她同是妓女但并不是“贱民”，她也是後革命“欲望号街车”上的乘客。只不过，为了在这号街车工坐下去，她学会了利用掌握敲诈别人的欲望，而不仅是服务於别人包括香港嫖客皮条商的欲望。从香港的荷里活到加州的好莱坞，“上海小姐”从比香港富裕社会低一头的地位跨到了比它高一头的地位。这个跨越是对错位的错位，虽说没有提供什么超验的妙看，但对於造成了後革命流民的“资本全球化”，包括对香港丰腴的螵客皮条商们本身，却不失为一则绝大的、以毒攻毒的反讽。

如果不是成功者、既不成天女又不是魔女呢？那就是无名死女吧，就像《香港有个荷里活》那个招人讨厌的、毫无姿色的、无端死了之后拌入猪食的中年妇女。答案太白，我也不愿再去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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